“谁知道,也许我爸当年得罪过他。”泰然无所谓地笑。

“不怕他到时候给你小鞋穿?”

“我的脚小得可以在针尖上跳舞。”

他凑过来做鬼脸,恰好有工作人员经过,我立刻一把将他推开。

就在那时,我看到一个脸熟的人,跟在白德光身后。我瞬间明白他对我们冷淡的原因了。

那是唐彬。

我看着白德光不住回头同他说话的样子,隐隐觉得不妙。他是怎么和白德光熟络上的?

空档的时候,他主动走了过来。我看他满脸亲切的笑容,便知道准没好事。

果真,他开口就说:“二位,真是对不起,听说泰然兄推了麦当劳的广告,现在由我来顶上。要谢谢泰大哥。”

我的脸当场就挂了下来,墨如玄坛。泰然还不明就里,惊讶地看着我。

我是早上才接到电话,对方不打算用泰然拍广告。我怕影响他的心情,打算在试镜结束才告诉他。没想现在给谢彬一挑衅,我是瞒也瞒不住了。

泰然听我说完,摊开手笑,“你以前都不会认为这类消息会打击到我。”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尝试过失败了。”我说。其实是关心则乱。

“唐彬那小子,太不厚道。”泰然一笑了之。

可是试镜结果出来,他还是没得到那个角色。我心疼,这部电视剧的风格是他从未尝试过的,失去这个机会实在可惜。可是泰然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还带我去老远的地方吃川菜。

吃完了,拉着我去中心公园散步。

公园里的游人不少,我给他拖着手,提心吊胆地走着,生怕哪里冒出个记者,或是有人突然认出他来,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浪。这般不专心,泰然与我说的话我都没听进多少。

他终于忍不住,看准没人,一把拉我进角落的阴影里,把我搂住。我只来得及短短地惊呼一声,就给他堵住嘴巴。

那夜,闻到了栀子花的芳香。夏天来临了。

泰然二十四岁生日,我们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却热闹的生日会。地点就在他的公寓,阳台和客厅摆着自助餐桌子,饭菜全部从餐厅里预定。成员除了亲友,还有五名俱乐部里的影迷。

因为没有招待记者,所以大家都一直都很轻松随意。天黑了,灯全部亮起来,整间屋子透亮,华而不奢。到这时我才觉得当初花的大笔装修费值得。

泰然和到场的每位女性都跳了一支舞。那五名影迷代表热情洋溢,一整晚都缠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现在的女孩子是越来越漂亮了,雪白皮肤,短裙小靴。我像她们那么大的时候,还穿着妈妈改小的衣服,满脸青春痘呢。

年纪真的是瞒不住的。

待到客人走完,我也累得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音乐声,泰然把我推醒,在我耳边轻声说:“刚才都没机会,我们再跳一支舞吧。”

我懒洋洋地笑,“一天下来,我的脚都肿了,穿不进高跟鞋里。”

“那就打赤脚好了。”他说。

“地上脏。”

“可以踩我脚上。”

那天后半夜,我才由泰然送回家。家里窗户是黑的,妈妈应该早就睡下了。

我解开安全带,吻吻他的脸,说:“生日快乐!”

他握着我的手,许久才松开。

回到家里,我小心翼翼地边脱外套边往自己房间走。突然间走廊里亮起了灯,吓我一跳。

妈妈端着水杯站在卧室门口,狐疑地看我,“才回来呢?怎么这么晚?”

“事后收拾了好久。”我说。

“谁送你回来的?”妈妈耳朵那么灵。

我知道对她说谎反而容易弄巧成拙,照实说:“是泰然。我的车送修了啊。”

妈妈哦了一声,“他不是有助理吗?”

“小马也送客去了。”我打了个呵欠,捶腰揉肩,“我都累死了,一整天和管家一样,又要指挥下人,又要招呼客人。”

妈妈说:“我傍晚下楼倒垃圾,忽然有人跑出来拦住我,说他是记者。问泰然是不是在和你交往?”

我眼皮跳,强自镇定道:“胡说八道,泰然和杨亦敏在交往。尽管是炒作,但怎么也扯不到我头上。”

“你们最近确实走得近了些。”妈妈说。

“我是他经纪人,自然要随时跟着他。”我安慰她,“小报记者为了钱,什么不敢写?别去理会就行了。”

第26章

“无风不起浪。”

“这些记者专门会空穴来风。”

妈妈叹气,“你若不想我知道,我不问就是。”

“妈……”

“只再说一句。找对象,门当户对为首要,齐大非偶。”

我僵在原地。

从何时起,泰然已经远远高高地在我身前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记忆里,那个一身汽油味,两手黑乎乎的男生弯腰就着车窗对我腼腆地笑,仿佛就在昨天。那个人紧紧拥抱我,吻我的鬓角,就在刚才。

我强迫自己睡下,闭上眼睛。可是那一夜反复梦到我和泰然两人在人潮里走散,我大声喊他的名字,追过去,看到他给影迷们重重围着,他站在高高台子上微笑。

果真过了几日,我就在一份发行量不小的娱乐周刊上看到了八卦。记者隐晦地提及泰然和我关系暧昧,照片抓拍得更是讽刺。泰然和杨亦敏笑意盎然地站在一起,我站在泰然斜后方,大概在开小差,表情僵硬,像个背后灵。

我把报纸拿来擦抽油烟机,用完了一股脑塞进垃圾桶里。

妈妈在旁边看着,叹口气:“烦恼若能像污渍一样擦得掉该多好。还有,那罐子里的是味精,你往哪里放?”

我停下手上的活,“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因为它们熙攘不了多久。下个星期的报纸出来,现在这一切就会成为过去的。”

“你爸走后,我唯一希望就是守着你过日子。我不能看着你糟蹋自己。”妈妈说。

“我已经是成年人,不需要你守着,你该有你自己的活动。还有,这只是我工作上的坎坷,没有糟蹋自己那么严重。”

“女孩子,是要名声的。”

我笑,“名声和是非这两个玩意,都是别人嘴里的。”

“你从小就这么我行我素。”

我洗了手,“我去接泰然下课。”

“他那么大个人,要需要人接?”

“妈!”我无奈。妈妈终于闭上嘴巴。

泰然这段时间什么工作都没有接,专心学习,给自己充电。越是这么沉寂,记者越是好奇。他们死活不相信他会老老实实回学校读书,非要挖掘出点香的臭的来。这么不肯让他寂寞,倒也是好事。

到学校的时候,泰然刚好下课,跟在老师身边走出来,几个漂亮的女同学围在周围,一大群人熙熙攘攘。泰然看到我,英俊的脸上立刻浮现笑容,灿烂温情,我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和他隔着远远一个操场对着笑。

他和帮人打了个招呼,向我跑了过来。一上来就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反射性地把身子错过去,他的手便滑了下来。

我推他一把,“上车说。”

“怎么了?”他坐进车里,问我。

我系好了安全带,才含蓄地说:“这几天风声有些紧。”

他大为紧张,一把抓过我的手说:“小莲,若我们的那批货给查了,你只管逃,别管我!”

我一听,扑哧笑出来,甩了他的手,嗔道:“不要闹!”

他却没笑,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扳过去对着他,脸挨得极近。我对着他专注的视线,微微失神。他叹了口气,将我搂进怀里。

“平日里总劝我对那些诽闻看开点,自己却如临大敌。”

“因为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不单是诽闻,而是丑闻。”

“那我和杨亦敏分手不就好了。”

“做梦!”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庄朴园了。他说他们本来安排杨亦敏上另外一出戏的,她坚持要和你合作。她未出道前,搜集你的照片,录了你演的每部戏。她从小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习惯了,现在要她放弃你,怕她一怒之下上演情杀案。”

他垂下头,“看来她以前说给我听的不是假话。”

“人家有心计。别以为漂亮女生没大脑。”

“你吃醋。”

“我现在油盐味精都没少吃。”

“可是我爱的是你。”他握我手吻了一下,“你的眼睛比她漂亮。”

“啊?”

“第一次见你时,你回过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住我。那时候我忐忑不安地来见工,见到你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顿时鼓起希望。”

“是吗?”我柔声说,“你没和我说过。”

“还有,你那时穿白衬衫牛仔裤,衣服打湿了还不自知,我看见你胸衣随着呼吸隐约显现出来,觉得你飒爽干练又性感非常。”

我叫一声,捂住脸,“你这个不良少年。”

泰然又嘱咐:“这个周末我妈过生日。小三打算露一手。你到时候记得来。”

“不知道送你妈点什么礼物的好。”

“送什么送啊?一家亲友聚在一起,讲究这些做什么?”

客套归客套,我还是在城北一家老字号的糕饼店定了寿糕。从店员手上接过盒子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一回都,就看到杨亦敏走了进来。

年轻又美丽的女子最是赏心悦目,她今天只穿着一套素净的象牙白色的淑女装,长长卷发披在肩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晨草露间的芳香。

店里的人都纷纷扭头看她。

“木小姐,好巧。”她亲昵地把手在我胳膊上搭了一下。我忍住了,没有把手缩开。

“杨小姐也是家里有长辈过生日?”

“我和长辈在旁边喝咖啡,见到你进来了,过来打招呼。”她热情招呼我,“木小姐,不如去喝杯咖啡?”

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她笑意不善,带着些寒意。我推辞,“还有事要忙。”

她忽然大力挽住我的手,“花不了你多少时间。再说,有人想把一张毛毯还给你。”

我听出话外之意。

她带我去了街对面一家雅致的咖啡。我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坐在这里的人非富既贵,衣着华丽,便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场所。

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女子,年纪也不轻,三十好几的样子,因为保养得好,看不出实际年龄。我看得出来她穿着很考究,素雅不张扬,却是每件都是名家作品,手工缝制,手提袋都是唯一的样式。

她并不算天姿国色,但是皮肤光洁,五官柔和,看着赏心悦目。她看到我,立刻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有些冒犯,但我可以忍。

“庄太太。”我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来。

“木小姐。”她请我坐下,“发生了孩子那件事,本来该是上门拜访的,可是外子说木小姐生性豪爽,不喜我们这一套,这才搁了下来。刚才小敏认出了你,我便叫她请了你过来。希望没打乱木小姐的行程。”

有条不紊地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她端起咖啡杯抿一口。我注意到她手那个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戒指。那枚张曼君梦寐以求的戒指。

“庄太太客气了。我性格别扭不知礼数,还希望你别介意。”

她端详我片刻,微微笑,“木小姐,你有一张毯子落在我们家里,我改日着人给你送回去。”

我应道:“那太麻烦了。”

“木小姐救我儿子一命。我送回张毯子又算什么呢?”

“贤伉俪太客气,那只是举手之牢。”

她说:“我一想起那天的事就万分惭愧。身为孩子的亲身父母,一个远在巴黎,一个远在上海。关键时刻,还得把外人半夜叫起来去救急。”

我安慰道:“孩子没事,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你说的有道理。一个家,当以孩子最重要。孩子还那么小,父母该尽所能给他营造一个快乐的童年。”

我低头搅着勺子。我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话的。

庄太太搁下杯子,“木小姐,耽搁你时间了。”

她从始至终一直温文有礼,亲切谦和。

这时,一直坐在隔壁桌的杨亦敏才走过来,帮庄太太拉椅子。她的神情关切,显然对这个姨妈感情深厚。

庄太太忽然回头一笑,眼睛里闪着异样光芒。她发冷的声音说:“木小姐,你和张曼君不怎么像。”

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这次是回来挽救婚姻的,她来夺回失地,向所有她怀疑的人示威。

杨亦敏对我投下冷漠一撇,追随姨妈而去。

秀姐的生日过得很热闹,泰萍做了一桌子好菜,泰安带了女朋友来。吃饭时,泰然借着敬酒把手搭我腿上。我又好气又好笑,趁人没注意,用指甲掐了一下。他一口酒呛在喉咙里,一阵狂咳,场面混乱。

我埋头笑,抬头那瞬间,见到泰安的女朋友正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我,嘴角挂着了然的笑。笑容虽是善意,但我还是不免要介怀,避开了她的注视。

散席后,泰然送我。夏夜好时光不该浪费,他把车开到湖边,打开天窗,放平座椅,拉我一起躺下看星星。

夏花的薰香中,我们的手扣在一起。车上音响放着手老歌,反反复复唱着“lovewillkeepusalive.”我笑,爱情若能续命,人类还发明面包做什么?

泰然说:“张曼君似乎真的无心再拍一部电影了。”

“你去探了她口风了?”

“白天和她聊了几句。”

“她功成名就,《烟花》大卖,是可以谢幕了。”

“所以啊,我老爹的那部片子,只能我来拍了。”

我翻过身对上他,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依旧闪闪发光,让他像动物。长期的顺利并没有软化掉他的爪子,那个会在倾盆大雨里对着镜头愤然怒视的男子此刻长大了,成熟稳重了,但他的狠劲和拼搏精神依然。

“你能行?”

“毕竟在这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也结识了一大帮搞幕后的朋友。”

“全是没经验的年轻人。”

“不实践,怎么会有经验。喂!到底支不支持我?”

我笑,凑上去吻他。“祝你成功。”

“万一失败了呢?”

“立刻和你拆伙。”

“干这行风险这么大?原来我入错了行。”

我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既然你已经入错了行,那我可不能错上再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