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了看照片,问:“旁边这拉丁美女是谁?”

“他同学。”

“你小心点。”

我笑,“缘分自有天定。”

他是飘零在大洋彼岸的一株小草,我是守侯在海的这头一掊黑土。

敏儿来约我:“我堂哥过生日,有个派对,出来玩吧。”

我习惯性地推脱说:“不了,又不认识,怎么好跑去白吃白喝的。”

她在那么头笑,“陌生客人绝对不止你一个。”

妈妈在旁边听出大概,立刻说:“去!干吗不去?”

“好!好!”我只得改口,“我去。”

可我万万没想到,乔敏儿这堂哥居然是庄朴园的邻居。

我留意到庄家亮着灯,似乎是主人回来了。

敏儿气鼓鼓跑过来,“我堂哥那家伙,说好了介绍你们认识的,结果我堂姐请他吃饭,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倒并不在乎,我说:“这里吃的东西那么多,我可以自便。”

派对上都是年轻人,音乐声震耳欲聋。就是这样,也没见邻居庄家人前来投诉。

我已经不习惯听那种轰炸机般的音乐,逃到化妆间。那里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正在补妆,说到了什么事,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我听到一个女孩子说:“我托小叔打听,才知道唐彬那天早早就退场了,说是拍戏太辛苦。他那个经济人满脑肥肠的样子,很讨厌,大声叱呵我们这些影迷。”

旁的女孩说:“说起来,泰然对影迷倒是没话说。”

“唉,他都已经残疾引退了,还提他做什么?”

“你们说,网上传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唐彬的影迷说泰然以前在剧组里装大腕,挑剔他演的戏。杨亦敏不在的时候,就和别的漂亮的工作人员打情骂俏。”

“据说泰然出道前在声色场所混过。”

“还有,还有!他经济人常对他做出猥琐的动作,他还笑眯眯地不拒绝。真是为了出名什么都不顾了。”

“那个老女人?”

“他同经济人交往是真是假?”

“他经济人在记者会上否定了一切传闻,却没回答那个是否交往的问题。”

“嘿嘿,泰然这样的年轻小生,最容易有恋姐情结。”

“是恋母吧!”

女孩子们哄然大笑,拉拉扯扯地离开了化妆间。

我这才从背对她们的沙发上站起来。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我出去拎起手袋,悄悄离开了这座热闹的房子。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已经睡下。整个小区一片寂静,我耳朵微有些耳鸣,仿佛何处还响着那激烈的音乐声。

我按着泰然给的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的英语有着浓重的法语腔,我花了一番力气才听清楚他是说泰然不在。

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晚上吧。教授请他吃饭。要留口信吗?”

“不,不。”我说。那些话岂是简短的口信说得完的?

吃的什么,睡得如何?有什么有趣的小细节,还有,梦里是否梦到我?

问题实在太多,归结一句不过是我想他。这样的情话怎么可能对那个陌生男孩说?

叹了口气,终于睡下。

第二天,敏儿打来电话,张口就抱怨我:“你昨天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表哥后来回来了,我想介绍你们,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后来是管家说你一早就走了。”

我忙不迭道歉。

这个女孩子,父母都是教育界名人,有个堂哥还那么有钱。她也这么天真善良又热心。

表姐夫妇把孩子送了过来。孩子一直在哭,两个人面色不佳,仿佛发生过龌龊。

妈妈问:“你们怎么啦?”

表姐忿忿道:“这个人,上司请吃饭也不先告诉我,我大学同学今天结婚,我怎么走得脱?”她转过去骂丈夫,“真是做事不动脑子!”

表姐夫反驳:“你也没早说你要去吃喜酒!”

“我早就在你耳边重复无数次了,是你根本就没去听我在说什么!”表姐转来对我说,“小莲你看好了,男人都这样。结婚前把你的话当金科玉律,结了婚就当你说话在放屁!”

我听着觉得有趣无比,想笑又不敢,便说:“要不这样,反正我没事,我陪姐夫去好了。”

表姐顿时两眼放光,拉住我的手。我看她笑容诡异,忽然隐隐觉得不妙。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34章

表姐夫带我到了市中心一家气氛很好的西餐厅。一点也不出我所料,靠窗的四人桌。

我笑,“姐夫,让上司单独请,最近升了吗?”

表姐夫是老实人,立刻窘迫地假装咳嗽。

也是,难为他们一片苦心了。

我们坐了下来,我对面的位子是空着的。

那个人没让我们多等。很快,有个穿着深灰西装的男子给侍者带了过来。

表姐夫立刻站了起来,招呼他坐下。我好奇地抬头打量他,他也正低头看我,似乎微微吃了一惊,手一下打翻了一支高脚杯。

这个人。

表姐夫给我们做介绍:“这是我小姨子木莲,这是乔总监。”

他对我伸出手,“我叫乔敏白。原来你叫木莲啊。”

难不成他认识我?

他耐心提醒我:“你忘了,去年,在第三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我的记忆瞬间活跃起来起来。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是那天及时出来帮我脱困,扶我一把的那个人。

“哎呀!”我失声叫。

“想起来了?”他看笑了。

“真是巧啊!”我感慨,“这顿让我来请,定要感谢你的。”

乔敏白笑道:“请也不急着这一顿,还有下次嘛。”

三下五除二就定往后的约会。

表姐夫功成身退,站了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聊。”

这通电话势必打上半个时辰。

乔敏白对我说:“对了,你认识乔敏儿吧?我老听她提起你,起码有三十次。”

我点头笑,“我推测出来了,你们果真是亲戚。”

“世界真小不是?”他笑。

“那今天的见面有什么玄机?”

“哦,你表姐夫升做我的助理,我本是请他们夫妇来吃一顿庆祝的。”

哎呀!我是真的误会了。我微红了脸。

我问:“那天你怎么那么晚还在停车场?我一直以为你是医生。”

“我姐姐刚好在那天生产,我做了舅舅,激动欣喜,故在医院逗留到很晚。你呢?”

我闪避地说:“因为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

“对方事后还有骚扰吗?”

“没有了,谢谢关心。”

他眼神闪烁一下,没有继续追问,扬手叫侍者上菜。

这半年来我的食量下降了很多,多半和情绪有关。可是今天我遇了恩人,心情难得轻松一日,胃口大开。牛排一送上来,我手里的刀叉立刻开动。

乔敏白自己吃得很少,大半时间都静静看我。

侍者又端上来圣代,我欢呼一声,挖了一调羹往嘴里送。

见到此景,乔君笑起来:“我最爱看女孩子这样吃东西。世界上多少人吃不饱饭,偏偏有些女人还要节食。”

我自觉有些失态,拿纸巾抹嘴。

他说:“你变化有些大,好像瘦了很多。”

“有这么明显?”我低头看看,“难怪妈妈老劝我不停吃。”

“工作忙?”

“我在放假。”我说,“你呢,听说是个设计师。”

“我是个高级裁缝。我在国外学的服装设计,在姐夫公司里帮忙。”他说,“我和姐姐合开了一家小小服装店,我时常会把作品拿去寄卖。”

我对他的专业有浓厚兴趣,问:“都是些什么类型的衣服?”

“休闲时装,偶尔为朋友设计晚礼服。”

“店名呢?”

“辛德瑞拉。”

“啊,灰姑娘。”我双手合十,“原来是阁下是那位好心的仙女,失敬失敬!”

他呵呵笑起来。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注意到别桌有女客往我们这里打量。

那天他送我回家。我没有邀请他上去,他便目送我走进楼里。

进了家门,妈妈问我:“怎么不请人家上来?”

“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

“你们才不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表姐夫早就打过小报告。

“觉得人怎么样?”妈妈又问。

“相貌堂堂,高学历、高收入,人也不错。”我说老实话。

妈妈点头。她觉得满意,因为乔敏白符合大多岳母择婿标准,当然也符合她的。她并非不喜欢泰然,她一直认为泰然是个刻苦能干的孩子,但是就像我们不会拿洗衣粉洗头发一样,泰然可以做个好演员,但未必能做个好丈夫。

我没有干扰妈妈的幻想和快乐,我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从来不知道思念会如此消耗体力,仿佛半个灵魂已经跟着泰然飘洋越海而去,剩下的不堪生活负重。

此刻的泰然,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敏儿来找我,她很高兴的样子,问:“你终于见到了我堂哥了?我哥人很不错吧?他和我说了好多,说他自去年见一面后,就没忘过你。”

唉,这动人情话怎么偏偏从堂妹嘴里说出来,敏儿好生不识好歹。

我一时诗性大发,感叹:“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敏儿跳起来,“胡说!”

“真的。”我说,“我男友在留学中。”

“你爱他?”她又好奇。

我白她一眼。

“可怜的老哥,还没开始就要失恋。”她喃喃坐下来,“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说,“也许累了就回来。”

她也白我一眼,“现在少鲜有女人像你这么笨的了。你就不想他?”

“怎么不想?心似浮云,身如飞絮,气若游丝。”我苦笑。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天气转凉时,泰然的包裹又寄到了。

这次连妈妈都很好奇,催促我快点打开,“这次不知道会送什么花?”

那是一束白色野荨麻。

相爱。

我哽咽,把脸埋进花束里。

我打通泰然的电话。我问:“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招的?”

“泰安曾用来向他小女朋友示爱,我从那时就开始留意了。”他笑嘻嘻。

熟悉亲切的声音让我眼睛发热。

“你今年冬天可会回来?”

他却说:“不如你来?你可以跟着我们走遍欧洲的剧院,赶每一场演出。”

“别!我没那力气。”

“可我想你。”他声音充满诱惑,“夜晚总是梦到拥抱你,醒来臂弯里却是空的。”

我听得一边耳朵滚烫,却很受用,浑身贴烫,舒服无比。

“你那里总有美女。”

“可我无法忘怀八国联军的种种罪行。”

我大笑。

“学到了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