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外面或坐或站,没有一人离开,即便说话也是压低声音,气氛甚是压抑。好在夏正谦他们并没让大家等多久,一顿饭功夫后,他们父子俩便陪着谢郎中匆匆走了进来。

夏正慎听到下人通报,连忙从屋里出来迎接。那日在罗府谢郎中听夏衿一席话之后,对她是极佩服的。此时并不敢对她的长辈托大,连忙还礼,语言里也是极为客气。

看病要紧,几人寒喧几句,便带着谢郎中进了屋。其余人照着夏正慎的吩咐,仍留在外面,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谢郎中就出来了,跟夏家几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拱拱手便离开了。仍由夏正谦父子俩送了出去。

“怎样?”大太太急声问夏正慎。

夏正慎摇摇头,长叹一声:“谢郎中也回天无力。”

夏衿抬头看了一下天时。

“老爷,大老爷,快,快,老太太醒了。”屋里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个婆子,对夏正慎道。

夏正慎二话不说。提起前襟抬脚就往屋里跑去。

大太太愣了一下:不是说不行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醒了?

倒是二太太明白。轻声对舒氏道:“怕是回光返照了。”说着,招呼着大家一起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夏正慎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娘、娘,您怎么样了?”

老太太直愣愣地瞪着眼,嘴里嚅动着想要说话,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夏正慎在医馆干了多年。自然知道老太太此时是回光返照。既然救不活了,此时他心里倒盼着老太太交待些后事。比如将金银藏在哪儿了——分家的时候说好了的,老太太的体已归他。他倒不怕夏正浩和夏正谦来抢他的东西。

所以眼见得老太太要坐起来,他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亲手将老太太扶起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嗬嗬咯咯…”老太太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些怪声音,手还抬了起来。指向门口。

大家扭头一看,却是夏正谦和夏祁送了谢郎中回来。正站在门口。

大家转回头来,便看到老太太满脸怒容,嘴里“嗬嗬”不停,指着夏正谦和夏祁的手颤抖不已。

尼玛,快要死了还不让人省心。现在这样,不是平白让人猜测是三房父子害死的她么?

夏衿心里骂了一句,挤上前去,对夏正谦道:“爹,祖母想是口里有痰,说不出话。您用针刺她天突穴、水突穴、中府穴、玉堂穴…”

夏正谦哪里知道老太太如今这样,都是自家这煞星女儿干的好事?他虽对老太太不满,但要说盼着她死,却是一丝都没有的。此时能救老太太,他绝不会吝啬半分力气。

听了夏衿的话,他忙从怀里掏出银针,照着夏衿所说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刺到最后一个穴位时,“噗”地一声,一口浓痰被老太太吐了出来。丫鬟在夏衿的吩咐下,早已准备好了痰盂。此时接了,连忙端了出去。

“咳,咳咳…”老太太咳嗽两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指着夏正谦道,“把、把这孽畜赶出去,免…免得脏了我的屋…”

夏正慎为难地看了夏正谦一眼。

老太太又道:“我…我死了,也不要他们…守孝。我…不是他母亲,他不许…跪我…”

听得这些话,夏正谦心里五味杂呈。

两人好歹母子一场,老太太虽时常骂他,他却叫了老太太三十几年“母亲”。即便怨恨,他对老太太也是有孺慕之情的。没想到老太太对他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感情。便是死,也不肯叫他磕一个头,给她披麻戴孝。

见夏正谦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太太那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断气了,仍颤抖着手,指着夏正谦不肯放下。

夏正慎只得开口道:“老三,你先出去。”

夏正谦目光复杂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舒氏和夏祁、夏衿也跟了出去。

四人刚刚在院中站定,就听得夏正慎的一声惨叫“娘”,屋子里传出一片哭声。

夏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张开了自己白皙而纤细的手。

她不是天生的冷血杀手,上辈子走那条路,也是被逼于无奈。现在她有温暖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这双手,她本不想再染鲜血了的;又思及老太太是被丈夫背叛、因妒成恨的心理扭曲的女人。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心头戾气,没有杀人。

无奈老太太逼她太甚。

如今,这双干净的手,终于染上了鲜血,她并不开心。

她听到舒氏走上前去,在夏正谦身边耳语:“相公,要是咱们不哭灵守孝,外人不知情,定然会指责祁哥儿德行有亏…”

夏正谦还没想到这个。听了这话,既惊且怒。

命令是老太太下的。要改变这个命令,只有让老太太改口。可如今,老太太已死了,阴阳相隔…

他和舒氏、夏祁对视一眼,大家愁肠百结,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夏衿握起拳头。收回手来。心头瞬间变得冰冷。

死老太婆,便是死了,还不肯消停。竟然使出这种阴招害人。

她上前几步,凑到夏正谦和舒氏身边,轻声道:“爹,你跟大伯讲。如果不让咱们哭灵守孝,那就等于将我们赶出家门了。从此我们跟大房、二房行同陌路、再不是一家。有事他们再不用招呼咱们。”

夏正谦和舒氏眼睛顿时一亮。

以夏正慎那为利是图的性子,必然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老娘,得罪前途无量的三房。至于夏正浩,那是个重名声的。三房传出德行有亏的名声。于二房也没甚好处。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家人。

夏正谦回头向罗叔招了一下手:“你去里面,把这话转告给大老爷。”

罗叔低头拱拳。往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请三老爷、三太太进去哭灵。”

夏正谦和舒氏大松一口气,急步进去哭灵。

此时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不宜停灵太久;而且请和尚诵经,维持灵堂的正常运转是要花钱的,精打细算如夏正慎自然是不肯的。再说,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老太太只停灵了三天,便被送到城外去,跟夏老太爷一并葬了。

为了夏祁的名声,夏衿这几日并没有偷懒耍滑,而是老老实实按点到灵前哭泣跪拜,只在休息的时候,偷偷换了夜行服,跑到塘西去给苏慕闲换装喂药。

苏慕闲的身体果然如夏衿所料,内外疾病一起发作起来,自那日被夏衿打晕起,他就再没有醒来,伤口红肿,高烧不退。夏衿又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照料,没奈何,只得派鲁良去照料他。

她用鲁良这么久,对鲁良的为人极为满意:忠心,有几分机敏,办事稳重又不多嘴;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女儿都在夏衿掌控下,出卖夏衿对他没好处。所以派他去照料苏慕闲,夏衿是极放心的。

鲁良平时在夏宅,就帮夏衿驾个车,别无他事。他们一家算是舒氏分派给夏衿所用的下人。所以在哭灵守灵的混乱之际,饶是舒氏这个三房的当家主母也没发现少了个人。

送了葬回来各自归家,夏衿沐浴换衣后,就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照着镜子化妆成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从墙头跳出,出门去找四处房子。因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租的房在哪里,这一次她并没请于管家、刘三和鲁良帮忙。而且苏慕闲只是暂住,伤好之后就会离去,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离夏家近就可以了。

走了一阵,寻了两个中人来问,她终于租定了一处宅子——位于城南,价钱不低,且要交三个月定金。好在夏衿如今手头宽裕,将房子租了下来,只等晚上过去将苏慕闲搬过来。

将这一切办完,夏衿才回到家里补眠——这几日,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她还要跑去塘西给苏慕闲诊病,端的辛苦。意志力和武功高强如她,也有些吃不消的。

夏衿在家里呼呼大睡,而隔壁院里,罗骞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走来走去,望着夏家宅院墙头,满脸焦急。

“公子。”于管家从外面进来。

罗骞一改平时的沉稳,急步上前问道:“见着鲁良没有?”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界太乱(和氏壁+)

于管家摇摇头,颇为纳闷地道:“没见着,那家伙倒像是失踪了一般,这几天都没见人影。即便是夏家办丧事,他一个粗使下人,不应该被绑在夏家宅子里不出来呀。我托了人去问,都说没见着,不知跑哪儿去了。”

罗骞的眉毛蹙了起来。

于管家见状,犹豫了片刻,道:“小人倒是有个主意。”

罗骞抬眸:“你说。”

于管家张嘴欲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算了,这主意不好,还是别想罢。”

罗骞不耐烦了:“叫你说你便说,罗罗嗦嗦做什么?”

于管家只得道:“小人去夏家,说您生病了,请夏公子过来看看。夏家两兄妹中,夏公子是不懂医术的,如此,能来的就只能是夏姑娘。”他顿了顿,“即便来的是夏公子,把事情跟他透露一下,总比就这么等着的好。”

说完这话,他便有些惴惴。

方法是好方法,但古人忌讳较多,罗骞又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没了。他这时候拿“公子生病”做借口,这不是咒自家公子生病么?被夫人知道了,不死都得脱层皮。

却不想罗骞一点也不在意,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办。”随即又叮嘱一声,“如果来的是夏公子,你不要往这儿带,将他带去对面茶馆。”

这座宅子,以后会是他跟夏衿会面的地方。他不想让夏家人知道,免得他们多想,往后去留心夏衿行踪。

于管家答应一声,复又去了夏家。

那边厢夏祁吃过早饭,正在厅堂里坐着。跟夏正谦和舒氏商议是否要去崔先生家一趟。

按理说,他得了县案首,第一时间内就要去拜谢崔先生的,偏不巧他这一考完,夏老太太就去世了,根本没给他去崔先生家道谢的机会。而如今他是重孝在身,又不宜上门。

“让罗大带上重礼。过去帮你解释一声。崔先生最重孝道。必是能理解的。”夏正谦道。

夏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心头未免有些郁闷。

他读书正在兴头上呢,恨不得时时跟在崔先生身边听他教诲。现在守孝一年,他不能去登门了。不光荒废一年光阴,没准一年后崔先后就要把他给忘记了,再不愿意这么时时带着他读书。

三人正商议着要备什么礼,就听得下人来报。说罗公子有病,想让自家公子过去给瞧瞧。

夏正谦和舒氏都抬起头来看向夏祁。脑子里想的却是夏衿。

夏祁年轻,又不在医馆坐堂,即便有以往的医案传出,大家的想法依然跟沈立文夫妇一样。只肯相信自己看熟的郎中,不肯将自己的命交给小年轻去冒险,所以这么久以来。并没有多少人找夏祁看病。即便有,夏正谦和邢庆生在夏衿的指点下。也能将病看了。有夏正谦这么一个有经验有口碑,医术似乎不在夏小郎中之下的老郎中看病,大家自然十分放心,再不提找夏小郎中的话。

唯有罗骞,得了病一直是找夏衿看的——两人私底下的接触,夏正谦和舒氏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自打夏衿治好了罗骞的病,又赁好这宅子之后,夏衿就没怎么跟罗骞接触了。倒是夏祁跟罗骞越来越要好。

夏正谦站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夏祁:“要不我去看看吧。”

夏祁却知道夏衿时常跟罗骞接触。但他以为罗骞并未看穿他和夏衿的身份,夏衿给他的印象又那么彪悍,在男女接触时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没准还把罗骞坑得满头的包,所以他不光没对罗骞起什么防范之心,反倒对他十分同情。

此时听闻罗骞病了,他便心里生疑,觉得是罗骞找夏衿有事,生病只是借口。

他对夏正谦道:“罗大哥请的是我,我先去看看吧。不行我回来跟妹妹讨教一下,再去给他开药。”

“也好。”夏正谦又叮嘱,“以后你看着你妹妹些,少让她扮成你的模样跟罗公子接触。这些世家公子,不是咱们家能配得上的。一旦出了什么事,你妹妹就只能去给人做妾。”

夏祁也被朱家这事给吓了一跳。虽觉罗骞不是那样的人,却也想多了些,觉得要是罗骞不能保证娶他妹妹为正妻,以后两人最好还是不见面的好。

于是他也不跟夏衿商量,带着自己的小厮便跟于管家去了罗府对面的茶楼。

于管家来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一见从夏家出来的是夏祁,就赶紧让乐山去报信。待夏祁跟于管家步行到茶楼时,罗骞也紧跟着到了。

两人要了个雅间,摒退了下人,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罗骞先寒喧,问了一遍老太太的丧事,又劝慰他不要太过伤心;接着又问起科举的事,以及往后的安排,这才切入正题:“我听闻,朱府大公子身体有恙,这两日不光请了谢郎中,还请了丁郎中去看诊。”

夏祁大喜,差点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

病了好啊,最好病死了算。如此他的宝贝妹妹就不用去给人做小妾了。

md,那畜生不如的东西连他妹妹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竟然还想要纳妹妹做小妾,简直是找死——他对夏衿凶悍的认知,可比夏正谦和舒氏清楚多了。朱友成纳他妹妹,就是找死。可死了也挽回不了夏家的损失啊:夏衿即便能再嫁,也终是不够圆满。

不过罗骞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我就担心丁郎中看不好,他们会来请你。”

夏祁嘴角的弧形就僵在了脸上。

这里虽说是雅间,但木制的阁楼并不十分隔音。夏祁凑近罗骞,轻声问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丁郎中都治不好,想必病得不轻。最好这一刻就死掉!

罗骞眨巴一下眼睛,低声道:“不能人道。”

夏祁:“…”

当机了好一会儿,夏祁这才算是回过神来,紧接着许多槽点都涌上了心头。

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再让妹妹跟罗骞接触了。这些男人,真是口无遮拦啊,什么话都说!要是今天来的不是他而是妹妹…

这么一想,夏祁顿时凌乱了。

凌乱之后,他的嘴角再次翘了起来。

不能人道好啊,如此一来,连妻子都不需要了,哪里还需要纳小妾呢?这亲事,定然不了了之了。

高兴过后,他又卧槽:md,不能人道这种病,竟然想请妹妹过去给他治,这特么是耍流氓知道不?

这么一想,他又凌乱了。

世界太乱,他决定回去就跟妹妹好好谈一谈,以后乖乖呆在家里,再不要到处乱跑了。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罗骞见他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没拿出个章程来,挑眉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夏祁这下回过神来了。

朱友成的老子是知府,朝庭命官;他家是平民,秀才的身份还没被认证呢。地位悬殊太大,他完全不能抗衡。朱家要请他去看病,他必得前往。否则,朱知府到学政面前说几句坏话,他到手的秀才功名怕是要飞了。

可不要说妹妹,即便是他装模作样去朱府看病,一想朱友成这病,也太恶心人啊!

“朱家求亲之事,必有背后指使者。”罗骞见他似乎没想明白,只得出语点破,“而且此人定与你家有龃龌。否则朱公子并未见过你姐姐、妹妹,她们又没艳名传出,怎么就偏要纳她们为妾呢?我怕到时候,朱友成不能纳你姐姐、妹妹了,就会在你身上做文章,说你治不好病,将事情赖到你头上。此时你功名未定,可不能有一丝不好的风评。”

夏祁被夏衿教养,近来颇有长进。这等事,即便罗骞不说,待他回过神来,也能慢慢品出来。只事情大大出乎他的认知,他才慢了几拍,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此时经罗骞这么一点拔,他心里顿时一沉,皱眉想起对策来。

不一会儿,他抬起眼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去崔先生那里读书,近期内就不回家了。”

虽说如此做对崔家有些失礼,但相处一段时日,他深知崔老先生是不讲究这些的。勤奋好学,取了功名仍一日不肯放松,也没有半分得意,卷了铺盖又继续孜孜以学,这才是崔老先生最欣赏的做法。

罗骞望向夏祁的目光终于露出了欣赏之色。

他自认与夏衿心意相通,从此关系匪浅,此时便是带着考校小舅子的心态来问夏祁的。如果夏祁或脑子糊涂,或性情软弱,或能力不强,他就得花些精力来帮夏衿调教夏祁。否则,夏家三房的重担都压在他未来媳妇身上,他不要太心疼哦!

“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你父母、妹妹这边,我帮你照顾着,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夏祁站起来,对着罗骞深深作了个揖,感激道:“多谢罗大哥了。”

带着小厮出了茶楼,走在回家的路上,夏祁才发现罗骞的态度有些不对:照顾父母、妹妹,他的口气为何这么理所当然?就好像他是他夏祁的姐夫,照顾他的父母、妹妹是应当应份似的。

卧槽,罗骞不会是对自家那能干的妹妹有意吧?难道,他也想纳妹妹作小妾?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谈心

望着夏祁的背影隔入了街上的人群中,罗骞这才起身,缓步往外走去,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于管家见罗骞所去的方向竟然是夏宅,欲言又止,终是选择一言不发,与罗骞一起去了夏宅隔壁的宅子里。

隔一堵墙,夏祁带着满腹心绪进了门,直奔正院。

因是热孝,夏正谦并未去医馆,跟舒氏正坐在堂屋里说话,见夏祁沉个着脸走进来,忙问:“怎么回事?罗公子的病情很不好?”

夏祁摇摇头:“他没病,叫我出去是跟我说一件事。”说着,便将罗骞的话都说了一遍。

夏正谦和舒氏听了这话,也是喜忧交加,站起来道:“我们去给你收拾东西,你赶紧走。”说着,忙忙地就出去了。

夏祁则借口安慰妹妹,去了清芷阁。

那边夏衿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才刚起床洗漱妥当,正准备吃早餐,就听到茯苓说少爷来了,抬起头,就看到夏祁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怎么了?谁惹你了?”夏衿很好奇。

夏祁是个温和性子,很少无缘无故发脾气。如今老太太死了,大房、二房都怯了胆,不敢招惹三房。除了他们,还有谁惹得夏祁如此不高兴?

夏祁没有说话。在夏衿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夏衿摸了一把脸,笑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

夏祁转脸一瞪菖蒲:“你们都出去。”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挥了一下手,带着薄荷、茯苓等人退了下去。

夏衿耸耸肩,端起桌上的粥碗慢慢吃了起来。

夏祁一阵气恼。想要将夏衿狠狠地骂一通,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最让他邪火的那一部分,竟然没法说。

他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道:“刚才罗公子找我,跟我说朱大公子病了,可能会找我看病。他担心有人在背后使坏。将朱大公子的病赖到我头上。让我避一避。爹娘在那边收拾东西,我马上就到老师那里去了。近期内,就不回来了。”

夏衿倒是停了箸。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提起筷子,夹了一筷香油拌过的咸菜,慢悠悠地嚼着。

夏祁见她不说话。恨不得把她手上的筷子抢过来。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只得放弃这个想法。狠狠道:“你怎么不说话?”

夏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抬起眼皮,搭了夏祁一眼:“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后少出去,再不许跟罗公子他们接触?”

“…”

夏祁被她一击而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就你!”夏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挂在脸上。想不知道都难。”

夏祁的脸红了起来。

拿了个秀才功名,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长大了。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该管一管妹妹了。可现在,两句话就被夏衿拍了回去,打回了原型。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是为你好。好好一个女孩儿家,整日扮成男人样。他们又不知你是女人,说话没个顾忌。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他抬起眼,又道:“我现在考上秀才了,以后家里但凡有事,就交予我,不用你抛头露面,再操那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