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知道夏衿说的是实情,虽满心不愿意,他还是起身将苏慕闲小心地扶到夏衿的背上。

趴在夏衿那瘦小而柔软的背上,苏慕闲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有着异常的坚定:“放心,等解决完麻烦,我回来娶她!”

夏衿身体一抖,差点他扔到地上去。

“我说,你有完没完?”她回过头,气势汹汹,“来来去去就这一句,你换点新鲜台词行不行?娶娶娶,谁要嫁给你了?”

苏慕闲裂开干裂的嘴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开门。”夏衿命令鲁良。

被苏慕闲那句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的鲁良这才跑去开门,看着自家姑娘背着个一米八的壮小伙,仍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走到外面然后如燕子一般,一跃就上了屋顶,三跳两跳就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见了踪影,鲁良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夏衿和苏慕闲一路无话,到了她新租的宅子里,找到那间正屋,将苏慕闲小心地放了下来。

这房租得之后,她又新买了被褥帐子等日常用品,此时铺在床上的被子还带着太阳的气味,十分干净好闻。苏慕闲躺在那里,百感交集。

“来,我帮你看下伤口。”夏衿小心地给他翻了个身,露出后背的伤口。一看伤口的红肿已消下去了,并且已经结痂,她大松了一口气。

掏出所带的东西,用消过毒的棉花将原来的药抹掉,重新上了新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夏衿扶着苏慕闲躺好,对他道:“还过几日,就差不多了。不过你这身体,且得养上十天半个月。否则以后怕是得吃大亏。你要惜命呢,就听我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慕闲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夏衿满意地一笑,将东西都收拾好:“行了,你睡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忍忍吧,鲁良天亮就过来。”

苏慕闲点点头,眼看着夏衿将灯吹灭,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目送她离开。

苏慕闲捡回了一条命,夏衿心里也轻松许多。经历过种种,夏衿虽然在赚钱,却是将钱看得很轻,将家人、朋友看得很重。为免夏正谦和舒氏担心,之后几日她白天只呆在家里,晚上去看一看苏慕闲。

为了好见面,她又跟罗骞约了个暗号:罗骞到隔壁屋子,想见她面时,就在那边院里一株高高的广玉兰树上扎一朵粉红色的绢花,她看见了就跳墙过去约会——说是约会,其实更像办公。她不方便出去,就由于管家接手了酒楼的开张事宜。然后再通过罗骞的口,通报给夏衿。两人小手也没拉,情话也少说,偶尔脉脉含情对视一眼,彼此都已觉得甜蜜得不行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罗骞是古代男子,满脑子礼仪道德、男女大妨。每日这么偷偷摸摸约会,他已觉得是对夏衿的大不敬了。

初尝恋爱滋味的人都知道,初恋时一旦情动,那绝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眼里脑里全是那人的影子,无缘无故就要嘴角含笑地发一会儿呆。所以罗骞明知如此不敬,也禁不住心里的渴望,每日都要到夏宅隔壁来坐坐,否则那一天他就看不进书去。

就这么矛盾的一个人,每日悄悄约会,看一看夏衿,跟她说几句话,他都已有负罪感,哪里还肯轻慢她、亵渎她呢?所以,即便有很强烈的渴望,想要拉一拉她的小手,亲一亲那粉红的脸颊,他都会怀着深深负罪感,将这*强压下去。

而夏衿呢?杀人她在行,可恋爱却是第一次。她虽心思细腻,却不是那喜欢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女子。她喜欢看实际行动,不喜欢听什么海誓山盟。眼看着罗骞放着书不念,花那么多时间来帮她张罗酒楼、操心琐事,她就觉得已是满心甜蜜,很是圆满了。而且,古代女子最重矜持。太过轻浮,容易被人看轻了去。所以,罗骞恪守礼节,她自然也不肯越雷池一步。

于是,约会就成了办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劝

苏慕闲的伤口渐渐好了,但人却变得越来越沉默。要是鲁良和夏衿不跟他说话,他可以坐在那里,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夏衿看不过眼了,坐到他面前,斜睨他一眼:“我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他既抢了你的东西,那你抢回来就是了。用得着这样半死不活的不开心吗?”

“可那是我弟弟。”苏慕闲垂下眼来,看着手上的那杯茶,“我母亲还护着他。”

“嗤”,夏衿嘲讽地一笑:“那他两次害你性命,他怎么没想你是他哥?跟这种畜生讲情义,你还真是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苏慕闲抬起眼来,“什么东郭先生?”

夏衿一愣,这才想起这是个架空古代,前世很多典籍这里是没有的。她便把东郭先生与中心狼的故事跟苏慕闲讲了一遍。

说完她又道:“对坏人乱施仁义,你以为你就是好人吗?东郭先生救了中心狼,那狼不光要吃他,还会再吃别人,这就等于间接害了别人的性命。你那弟弟对亲哥哥尚且如此歹毒,对旁人如何,可想而知。你宽纵了他,就是害人。”

苏慕闲自小在寺庙里长大,所受的都是“慈悲为怀”、“心存宽宥”,即便是坏人,也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宽和。他弟弟杀他,他也没想过要杀回去。只想不明白为什么至亲骨肉,要为了那虚无的东西,非得你死我活。

如今夏衿的一套歪理,颠覆了他的认知,却又说得十分有道理,让他脑子一片混乱。

想不明白。他干脆问了出来:“可我要是也去杀他,那不就跟他一样,害了他的性命了吗?那我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你。”夏衿恨铁不成钢,伸手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如果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绝不允许你活在世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害人者。最是心虚,不见你死,绝不罢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苏慕闲喃喃地品味着这句话,品味完了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夏衿见他还是没清醒,便拿罗骞的事做例子:“罗府那天宴会上发生的事。你知道吧?”

苏慕闲点点头:“知道。他大哥想害他,被他回击回去。反受其害。”

“那你知道他以前被他大哥所害,差点死掉吗?”

苏慕闲一惊,摇摇头:“不知道。”又问,“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夏衿就把罗骞先头因章姨娘和罗宇捣鬼,耽误了病情,差点病死的事说了。

苏慕闲听了这话。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皱眉道:“可罗三公子即便受害。也没害他大哥性命啊。”

“那是因为罗大公子没有直接拿刀砍人!”夏衿一句话打破了他仅存的幻想,“可你弟弟呢?”

苏慕闲双手捂着脑袋,再不吭声。

夏衿却不放过他,又问:“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正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是被你弟弟害死了,我救你岂不是白救?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苏慕闲放下手来,挺直身体,抬起眼来看向夏衿。

夏衿摆摆手:“行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家的事,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前那寺庙是回不去了的。你那好弟弟,一定派人守株待兔,等着你回去送死的,你可不要自投罗网。”

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二日,悬在夏家三房头上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地:朱家派人来请夏祁看病,得知夏祁并不在家,而是去了崔先生那里,失望而归,临走前放下话来:“还请夏郎中派人去请了令公子回来,给我家公子看病。治好了,必有重谢。”

话虽说得客气,但威胁的意思仍在。虽拿定了主意,夏正谦和舒氏仍愁的不行,长吁短叹,一时又怕这样得罪知府府上,引来祸端;一时又觉得朱大公子硬纳夏衿作小妾,病死才好,这病绝对不能去看。左右摇摆,坐卧不宁。

夏衿见状,只得给他们也下一剂药,佯装生气道:“你们既想两边周全,倒也容易,直接叫人将哥哥接回来,然后我扮成他的模样,去给朱公子看病就是了。治好了病,我就留在那边作妾不回来了,你们带着哥哥,好生过活。”

说着,她摔了衣袖就回了自已院子。

苏慕闲身上的伤渐好了,可以自由坐卧,鲁良便被夏衿叫了回来,时不时地在府上露一露脸,只一天三趟去看看苏慕闲。

此时鲁良便得了夏衿的暗示,悄悄跟夏正谦说:“小人这几日被姑娘派去朱府门前打听消息,听说,朱公子得的是不能人道之病。这病也忒恶心了。老爷,您要是派姑娘去给他看病,即便朱府放姑娘回来,姑娘也没脸回来了。”

夏正谦大惊。

他本就没打算让夏衿去给朱友成看病的,只是以一小老百姓的身份,得罪一州知府,他心里不安而已。

此时刚被女儿挤兑完,这会儿鲁良又说这话,他顿时急了,急赤白脸地道:“我哪有说让衿姐儿去给人看病了?不看病,他就算一知府,又能拿我怎的?我一没犯法,二没不纳苛捐杂税,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这么一说,他的心倒定了下来,只等朱府的第二只靴子落下来。

没想朱府那边还没消息,夏正慎倒上门来了,一进门就劝夏正谦:“我听说朱府叫祁哥儿过去给朱大公子看病,怎的没去?”

夏正谦眼睛一眯:“你打哪儿得的消息?”

夏正慎面露尴尬:“朱大公子不是袗姐儿未来夫婿么?他病了,我自要打发人去看他一看。结果就说起了这件事。”

说完他又道:“虽说祁哥儿功课要紧,可这不是才考完童生试么?想要再考举人,怕不得再隔两三年?把他从崔先生家接回来,给朱大公子看了病再去,一来一回也不过是几日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你赶紧派人去接他回来。得罪了知府府上可不是耍的,莫要连累我等。”

夏正谦气笑了:“得罪了知府府上,我自会请罪,告诉他我们已经分家,此事不关你事。你大可放心,绝不连累你。”

被夏祁硬压了几次,又没了老太太的倚仗,夏正慎再不敢摆大房的谱,只一味和声细语地劝夏正谦:“哎呀,你说你,犯什么倔脾气嘛?不就是治个病吗?治好、治不好的,都落个人情不是?何必连面都不露一下,直接得罪人呢?”

夏正谦这人吧,见不得别人对他好。对他稍微好些,他就硬不起心肠。更何况,夏正慎说的还挺有道理。

可夏衿发脾气在先,鲁良说真相在后,两下一夹击,早已绝了他想四角俱全的心。

“祁哥儿现在是秀才了,以后还要考举人、进士。崔老先生说了,他要是再行医,以后考官说上一句:既把精力都花在了行医上,那就直接去做郎中好了,我们这边,要的是专心治学的人,举人还是取别人罢。如此一来,我家祁哥儿的前程不就毁了吗?这先例,是万万不能开的。”

夏正慎一小医馆的东家,哪里知道崔老先生是谁?听了这话,并不以为意。还待再说,就见夏衿从外面进来,对他施了一礼,道:“大伯,您这是被人当枪使了你知道么?您想想,听到我哥去了崔老先生家,为何朱家不敢强逼,还要把话说得那么客气?那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崔老先生。您要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崔老先生是谁。”

夏正慎将脸一板:“我跟你爹说话,有你置喙的份么?你娘都不敢说话,你插什么嘴?出去!”

这话一出,夏正谦顿时翻脸了:“我家的事,我女儿怎的插不得嘴?你虽是大伯,却已分家,我家的事再不用你管。”又叫罗叔,“罗大送客。”遂端了茶。

夏正慎气得鼻子冒烟,一甩衣袖走了。

他虽走了,且不甘心,又出去打听了一转,知道了崔老先生的名声,以及他做高官的几个学生,这才怏怏地闭了嘴,再不敢来三房聒噪。

而夏正谦在家里左等右等,就不见朱府再派人来逼迫,这才转忧为喜,方信了夏祁和夏衿所说的话。

为此,他对舒氏长叹:“孩子大了,本事、见识比我高出许多,以后这家里的事,咱们再不用多操心了。”

舒氏也心有蹙蹙焉。

解决了这件事,那边董岩又传了话来,说白琮极好。虽出自白家,却没有什么傲气,为人活络,是极理想的人选。夏衿便决定,择日开张。

那一日,岑家酒楼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在营销手段上,董岩尽得夏衿亲传,不用她多提点,便广发宣传单,前三天又折价大酬宾,将林同知写的匾额挂上,提字也摆在了醒目的地方。再加上大家都知道这酒楼即便不是岑家所开,也有岑家的股子,门口还有白琮做知应,俱都前来捧场。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告别(感谢打赏+)

跟岑子曼一起开酒楼的事,夏衿跟夏正谦和舒氏提过一嘴,不过只是说帮他们照看着,并未说自己也出了本钱,而且还拿的大头。否则他们追问起本钱从何而来,夏衿就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如今酒楼开张,夏衿跟舒氏说了一声,穿着女装坐着马车去酒楼附近呆着,再派董方去酒楼里转了两圈,回来禀报道:“各处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小人往那里一站,便有人上前来招呼我;我又听桌上的那些客人夸赞菜的味道好,菜式也新颖。”

夏衿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方瞅了瞅夏衿,又道:“刚才小人还看见了罗公子,跟林公子、白公子他们在一起,正往楼上雅间去。”

“哦?”夏衿想起昨日见罗骞,他并未跟她提及此事。此时叫了这么一些衙内来,必是邀来为酒楼做宣传的。

她心里暖暖,放下车帘,吩咐鲁良:“回罢。”在罗骞在,今天的酒楼出不了乱子。

将夏衿送回家,鲁良便又去了苏慕闲所住的院子。

如今苏慕闲身体渐好,但他终是一介贵公子,即便以前在寺庙里住着,凡事也有人伺候。所以鲁良每日还得去为他的衣食住行操心。

待傍晚,鲁良回时,便给夏衿带来了个消息:“苏公子说想通了,要回京里去,托小人跟您说一声。”

伺候了几日,他也知道了苏慕闲的身份。想起那日苏慕闲说了要娶自家姑娘的话,他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他现在一家子都挂在了夏衿这边,自然知道舒舒氏的意思:夏衿以后出嫁,不光菖蒲要跟着去,他们夫妻也要当作陪房一起过去的。夏衿嫁得好了。他们自然也水涨船高。

也因此,他伺候苏慕闲越发的尽心。

夏衿一听顿时急了,生怕苏慕闲不辞而别,对鲁良道:“你赶紧过去,跟他说且等几日再走,我有话要跟他说。”

鲁良赶紧又去了那边宅子。

是夜,夏衿待得大家都熟睡了。便去了苏慕闲那边。苏慕闲也知道她今晚会来。特地没睡,在那里等着她。

夏衿一见面就问他:“你说要去京城,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做?”

苏慕闲亲手给夏衿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这才道:“我到了京城,想先去找我姨祖母。当初接到噩耗。我是跟她和岑表妹在一起的。便是后来分开,姨祖母家的护卫也有十人跟在我身边。我在京城附近被人追杀。他们有几人被引开了,有几人被杀死了,这些都是证据。姨祖母跟太后她老人家是姐妹,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我想告御状。”

听得苏慕闲能理顺思路,而且想出的法子比较有可行性,夏衿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道:“你想得出这法子,你弟弟肯定也能猜到。他必会封死你面前的路。叫你寸步难行。京城附近、宣平候府门前,必会有人守着,你一接近就会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苏慕闲消瘦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目光深邃,再不复夏衿初见他时的模样,“左右不过是个死。与其东躲西藏,最后消没声息地死在别人的暗箭下,倒不如奋起去争一争。我便是死在京城门口,也叫人知晓苏慕闲不是个不孝的孬种!”

“说得好!”夏衿拍案叫道。

她前世父母被害,换作别的小姑娘,可能哭哭啼啼几声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悄悄活着。偏她骨子里颇有血性,明知报复之路很是艰难,也要执意而行,从不退缩。所以苏慕闲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让她十分赞赏。

“我有些本事,可以教给你。学会之后,保你能顺利见到宣平候老夫人。”她慷然道。

苏慕闲的眸子陡然一亮,望向夏衿眼睛熠熠生光。

“来,咱们到院子里去。”夏衿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自苏慕闲生活能自理起,鲁良晚上就回夏家去住了。此时这座宅子除了苏慕闲和夏衿,就再没有别人。夏衿一点一滴的,将自己潜伏、逃跑、伪装、杀人的本事,尽数传授给苏慕闲。

“你怎么知道这些?”苏慕闲再不是刚从寺庙出来的那个懵懂少年,白天里从鲁良那里套出了夏衿这世那一点没什么曲折的经历,对夏衿懂得这么些惊世骇俗的本事,好奇心大起。

“我师父教给我的。”夏衿无比庆幸当初自己扯了那么一个谎言,这个“师父”为她掩饰了一切不可解释的东西。

却不想她编的故事太真,苏慕闲听完她所编的那段故事,认真地发誓道:“待我回京,有了权势,定为你师父寻找失散的亲人。如能翻案,也会一解她家冤情。”

夏衿:“…”

十日后,苏慕闲用刚刚学会的化妆术,将自己化妆成一个四十来岁面色焦黄的汉子,骑着夏衿给他买来的马儿,怀里揣着夏衿给他的二百两银子,跟化妆成中年女子的夏衿告别。

“我到京城站稳了脚跟,就回来看你。”苏慕闲郑重地道。

夏衿忙摇头:“不用了,你托人给我带个信便好,我知道你平安就可以了。”

苏慕闲也不多说,在马上抱了抱拳,便“驾”地一声,骑着马朝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夏衿回到租住的宅子,将妆容洗去,再将头发一挽,挽了个男人的发髻,又换了一身青绸男长衫,这才出了门,招了一辆马车,往夏宅而去。

从夏家出来时,她就这么一副打扮。脸上并没有化妆,用的是她自己的容貌。现在,她也得这么回去。

马车在夏家门前停下,夏衿刚下了车,等在门口的鲁良就迎了过来,悄声道:“姑娘,少爷回来了。”

“啊?”夏衿一阵惊喜。

以前夏祁在家里还不觉得。如今他去崔先生家一去就是十几天,夏衿便觉得家里空落落地起来。早上没人跟她一起练拳,空闲时想找个人说个话都没有——夏正谦都忙,舒氏一说话就是唠叨些家庭琐事,要不就是夸赞邢庆生如何能干懂事,总把夏衿念叨得捂耳而逃。

朱友成之病在临江治不好,前几日已去京城去了。夏正谦叫人去给夏祁送了信。今日夏祁才得以归家。

夏衿提起前襟。迈步进了大门,直往后宅走去。

而杏霖堂门前,则站着个人。望着夏衿的背影,眼里疑惑道:“看着有几分像,却又不是。夏祁何时有了这么个兄弟?”

进到后院厅堂,就看到夏正谦、舒氏和夏祁都在那里。正说笑着其乐融融。

“哥,你回来了?”夏衿人还在台阶下面。声音就传进了屋里。

舒氏看到从台阶下一点点冒出头来的夏衿,就嗔怪道:“这丫头,在家里呆几日都呆不住。看看,她哥哥不在家。她就穿成这样往外跑。过几日,怕是有人问我何时又有了这么个儿子呢。”

说得夏正谦和夏祁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夏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咧嘴笑道:“那我先去换了衣服来。”

待夏衿换了衣服过来。就听她娘在屋里道:“…大房、二房再加上我娘家,也有二三十口人。家里怕是坐不下。”

“娘,说什么呢?”夏衿走到她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说你们生辰的事?再过几日,就是你跟你哥的十五岁生辰了。及笄了,可是大姑娘了,以后别再到处乱跑。”舒氏道。

夏衿一呆,这才想起,过几日还真是她跟夏祁的十五岁生日。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不是本尊,对于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她真没在意过。

“要请大伯、二伯家和舅舅们来?”她眉头微蹙。

“你那是什么表情?”舒氏一指她额头,“不管怎么说,这是大事。你再不喜你大伯,这庆生也得叫他们过来热闹热闹。”

夏衿看了夏祁一眼,不说话了。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热闹。叫一大群亲戚来,在这里乱糟糟地闹上一天,还要陪笑脸寒喧,没准还要闹出些是非来,这哪是庆生?这是嫌命长呢!

不过不光是她一人生日,她自不好决断。

没想到夏祁跟她心意颇通,就这么一眼,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舒氏道:“娘,要不就咱们家四口吃一餐饭算了。亲戚就别请了吧。”

“这不行。”一向柔顺的舒氏这一回却异常固执,“外人不请,但亲戚是一定要请的。十五岁了,算得成人了,你们也该说亲了。咱们请客,不光是庆生,也是向亲戚们传达这么个意思。他们有什么好的人家,就会来跟我们说,互相介绍介绍,亲事就是这么来的。靠媒婆说亲,可是靠不住。好亲事,还是得请亲戚帮忙。”

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夏衿跟夏祁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满是无奈。

既然无可改变,夏衿便不说话了,听夏正谦和舒氏慢慢商量。末了,她忍不住插嘴道:“不用这么麻烦,三桌是吧?我叫人在酒楼做好,拿回来开席就是了,没必要又买又做的,那么麻烦。”

夏正谦和舒氏这才想起,自家女儿还在外面帮岑家姑娘管着酒楼哩。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亲

夏衿说完,又朝夏祁道:“哥,那知味斋不是也有你的份子么?点心的话,你让知味斋送些过来就行了。娘只需要买些水果、备些茶叶,再将下人们分派分派,叫她们各管各自的职位,便可以了。”

夏正谦和舒氏满耳朵只听到了她的前半句,诧异地望向夏祁:“知味斋有你的股子?怎么没听你说起?”

夏祁无奈地看了夏衿一眼,心里对夏衿拿他出来顶缸十分不满。

不过他还得帮着夏衿圆这个谎子:“你听她瞎说呢。也就是罗公子跟我有交情,见咱家不宽裕,才分出两股出来,算是我的份子,也好叫咱们有些额外的收入。”

说完这话,他心里怄地要死。早在怀疑罗骞对自家妹妹心怀不轨时,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想要防预一二。却不想回来还没见到罗骞,就得帮他在父母面前卖好,给他个好大的面子。

果然,夏祁这话一说,夏正谦和舒氏对罗骞顿时感激得不行,连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咱家虽不富裕,你跟罗公子也是好朋友,但万不能这么占人便宜的。你算算那股子需要多少本钱,赶紧把钱给罗公子。”

夏祁满心郁闷,只得再用谎言缝补前一个谎言:“当时他们开店时,本钱也不多。那两分股子也没多少银子,妹妹已把她的私房给了我,我俩凑了凑,已把钱给了罗公子了。”

夏正谦夫妇俩这才放下心来。

舒氏又叮嘱:“就算你有股子在那里,也不能就这么拿点心回家来待客。罗公子碍着情面不好说,心里总会不自在的。咱不能这么干。”

说着她想了想:“我还是叫厨下做些点心吧,知味斋的点心贵得很,全用不划算。”

夏衿忙道:“他们那里都规定过的。自家要用,都打五折。罗府上回请宴,也是用了知味斋的点心的,也是按五五折算的帐。这么算下来,也没多少钱。”

舒氏摇摇头:“还是照我说的做吧。要是全用知味斋的点心,再看咱们住的这宅子,别人还不定说咱们家多有钱呢。到时候不伸手借钱。都要说一箩筐酸话,没的惹出许多事端。”

夏衿倒没想到这些,忙应道:“还是娘考虑周到。”

于是四人散了。夏正谦各自忙自己的那摊事,夏祁、夏衿则回了自己院子。

生辰宴还没开,夏祁却接到了罗骞的帖子,说邀请他和夏衿去桃溪游玩。同去的还有林云和他的两个妹妹林婉、林妤。

对于这种男女混杂的游玩,夏祁很是心生警惕。觉得罗骞是项公舞剑,意在沛公。不过他此时也生出了许多心眼,并不作声,只等着那日相处时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