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她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了吗。”舒氏嚅嚅地道。

“但你刚才可是叫衿姐儿给她把病治好!”邵老夫人的目光如利刃般,扫了舒氏一眼。

舒氏脸一红,讪讪道:“媳妇、媳妇没考虑周全。”

毕竟这个儿媳妇是半路找回来的,互相之间还有些生份,邵老夫人也不好训得太厉害,放缓了些语气道:“三儿媳妇,我知道你心善,但这心善得有个度。你只看到武安候老夫人躺在床上可怜,一面叫衿姐儿把她的病治好,一面又责怪武安候把她的忠仆打杀收买。他们是晚辈,不好违背你的意思。可真按你所说的做了,没准成亲不久,你就要去给衿姐儿和她夫婿收尸了,而且还是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那种。你说说,你不杀伯仁,伯仁是不是为你而死?你这是爱孩子呢,还是害孩子呢?”

舒氏被她这说话惊得寒毛倒竖。

她睁圆了眼睛,望望夏衿,又望望邵老夫人,双手一个劲地乱摆:“我没有,我没想到这些,我真不是故意在害衿姐儿的。我只是觉得武安候老夫人…”提到这个名儿,她又不寒而栗,邵老夫人把这人描绘得太可怕了,提起她舒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真没想到会那样,真的。我我…我只是以为她的病再不会好了,不会再伤害衿姐儿…”说到后面,她觉得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就好像她真要害自己女儿似的。难怪刚才在马车上,衿姐儿问她她是不是她女儿呢,原来,原来后果是这么可怕吗?

又是后悔又是害怕,还拌着深深的懊恼,她的眼泪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夏衿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望着地面,脸上不带什么情绪,就好像流泪的是不她的母亲,而是一个跟她无关的陌生人。

这让舒氏更绝望更懊恼,她禁不住呜咽出声。又觉得这样在婆婆面前哭很失礼,强行将哭声又压了下去。

“好了。”邵老夫人决定不那么轻易原谅舒氏,舒氏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这么软糯天真,除了她生性如此,还跟没外心的丈夫和一双帖心的儿女有关。让她吃点苦头,反思一下自己才好。因此邵老夫人挥挥手,对舒氏带来的下人道:“扶你们夫人回去吧。”

舒氏也不敢留,匆匆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出去之前,她哀怨地看了夏衿一眼,希望女儿能够原谅她,可夏衿垂着眼,根本不看她。她只得哀哀凄凄地去了。

听得舒氏走远了,邵老夫人这才放缓了声音,对夏衿道:“别怪你娘,她也是为你好。怕你们被人非议,名声受损。”

“嗯,我知道。”夏衿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对邵老夫人道,“我娘太过心软,有时候未免糊涂。我刚不作声,是想吓唬她一下,让她吃个教训呢。我不会怪她的,祖母您放心。”

邵老夫人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下来。她嗔怪地看了夏衿一眼:“你这调皮孩子!”说着,十分舒心地笑了起来。

她实在是太喜欢夏衿这性子了。

武安候老夫人那边搞定,世界又美好起来。嫁妆的事由邵老夫人等几个长辈和一群嫂嫂操心,夏衿虽时不时地绣个帕子什么的打发时间,但她的绣功并不出色。而且在邵家人眼里,她是做大事的。随便配些药出来,就能救上无数人的性命。让她整日在屋里绣这样绣那样,纯粹是浪费生命。

“你呢,就安心捣鼓你那些药去吧,这些都有我们张罗。再说,武安候府除了个老夫人,也没别的近亲,要你亲手做的绣品并不多,你有空闲就做双鞋子送你那未来婆婆就行了。”三嫂孔氏笑道。

于是夏衿就很安心地在她的药房捣鼓她的药,只隔那么两三日,由舒氏陪着,去一趟武安候府给武安候老夫人看病。

而自那次吃了她开的药,武安候老夫人的病竟然有了起色。原先请了两三个御医,吃了好几天的药都没有起色。可夏衿的药才吃了一剂,那日就清醒过来了。第二日再吃一剂,就能坐起身了,只是还口不能言。

这事一经传出,大家夸奖夏衿医术高明,宽厚仁善。她和苏慕闲的名声都好了起来。尤其是苏慕闲,武安候老夫人病倒的时候,大家还猜测,怀疑是他给自己母亲下了毒,觉得他心狠手辣,跟他那弑子的母亲一个样儿。可经太医医治,夏衿这又把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治好了两三分,大家这怀疑就打消了,算是洗白了他的名声。

当然,无数的心机深沉、为自己打算的人都在心里嘀咕,觉得夏衿这孩子心眼太实太傻,活脱脱一个东郭先生,将武安候老夫人这条毒蛇救活,以后嫁过来,不定怎样的水深火热呢。

这事让夏衿啼哭皆非。前世今生,杀人无数,她没想到自己还美誉远播,落了个“仁善”的名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四人相聚

太后赐婚,因为夏衿头上还有个兄长未成亲,便没有给她指定成亲日期。但夏祁、夏衿和岑子曼三人翻过年来就十八岁了,在大周朝即便不算晚婚,也不能再拖了。苏慕闲比夏衿年长两岁,更已是二十岁的“大龄青年”,邵家人相当担心武安候老夫人病着病着就死了,苏慕闲要守孝三年,这么一来就把夏衿给耽搁了。所以在选婚期的时候就尽量往近里选。古人还讲究“娶个媳妇好过年”的风俗,成亲最好在年前比较好。夏衿从边关回来时是农历九月,备上两三个月的嫁妆,正好过年前成亲。

所以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嘀嘀咕咕好一阵,然后又递了牌子进宫去,找太后商议成亲的日期。太后整日在宫中闷得无聊,最热心这个事。三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商议了足足两天,终于把苏慕闲、夏衿的婚期给订了下来。当然,夏祁和岑子曼的婚期要考虑在夏衿前面,也顺带一起订了下来。

夏祁、岑子曼订亲已半年,聘礼、嫁妆早已准备妥当,便择在十月二十六日成亲;苏慕闲和夏衿的婚期,则定在了十一月十八日。

这两家的家长忙忙碌碌准备聘礼、嫁妆,岑子曼也被关在家里绣针线——姑娘成亲,是要给婆家的亲人准备一件亲手做的针线的,可邵家人实在太多了好吗?哪怕是每人送一双鞋或袜子,都能把岑子曼给逼疯了。

夏衿见她实在太可怜,便把她约出来透口气,还给她出馊主意:“你祖母不让针线房的人帮你做,干脆在外面的绣口店订做算了。你拿你做的两三件绣品出来做样品,叫她们就照这样子做。每件的价钱给高些,保准让人看不出。你要做的,就是瞒着你身边的丫鬟婆子,别让她们去告状。”

“这样真可以?”岑子曼睁大了眼睛。

夏衿笑:“我们家人都很通情达理的,就算知道那不是你做的,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再说了,谁会缺那一双鞋袜?”

岑子曼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拍手笑道:“那太好了。”

嫁给熟悉的人家就是这点好。脾性人品大家都知道,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就对你全盘否定。岑家与邵家相交莫逆,而且邵家的伯母、嫂嫂她都相处过。都是很好的人。而夏衿一家四口,就更不用担心了。哪怕她一件绣品都不是自己做的,舒氏也不会责怪她——有个不拿针线的夏衿垫底,未来婆婆怎么会挑剔她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岑子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掀开窗帘的一条缝,朝外边看。“咱们是去酒楼吗?”

夏衿在边关的这几个月,酒楼和点心铺子被董岩打理得不光井井有条,而且生意兴隆,都已在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店了。每月纯利润就上万两银子。

而这几个月,岑子曼也跟着董岩忙来忙去。现在她对做生意的兴趣是越来越高了。

“嗯,看看酒楼的情况。然后再找一间铺子。”夏衿道。

“铺子?找铺子做什么?”岑子曼一怔。

“我想开一间成药铺。”

“成药铺?跟一般的药铺有区别吗?”

“自然。成药铺,就是现成的药。不用煎制就能直接入口的药。比如丸药、膏药,用小瓷瓶装的止咳露等。”夏衿道。

“可这样不就不能根据病情调整药方了?”岑子曼虽不是郎中,但家里偶尔也有人生病,自然知道用药讲究君臣配伍。有些药多一钱和少一钱,效果就大不一样。

“就是治些普通的病。不明确自己是什么情况的,还得让郎中诊治。不过等药铺开张之后,我可以请一位郎中坐堂,给病人看了病后再买药的。”

“呀,这样就太好了。生了病就不必吃那种苦苦的药了。你不知道,我最怕生病,黑乎乎的药汁真是难喝死了。”

夏衿笑了起来。作为好姐妹,岑子曼这怕苦的习惯她能不知道么?

鲁良在外面听得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由得咧开了嘴。

凭菖蒲的功劳和他老实勤奋的品性,他早就不用干这赶马车的活儿了。但只要夏衿出门,他依然主动要替夏衿赶车。当然,此时的马车前面已是高头骏马,再不是在临江时所用的骡子了。

到了酒楼,夏衿和岑子曼下了马车,正要往酒楼里走,就看到有两三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还窃窃私语:“真的,我看到了,真是兵部那位罗主事。他一向跟武安候爷交好,刚刚两人就在上面喝酒呢。看着吧,一会儿他们就下来了。”

这便是京城一景了。临江那个地方比较保守,女孩儿家是不允许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即便要出门,也定然是被丫鬟婆子围着,用各种东西挡着。可京城风气开放,女子可以自由上街,还可以出处酒楼,偶尔见着俊俏郎君,还要站在那里议论一番,风格实在彪悍太多了。

岑子曼也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了,不由得扯了夏衿一下:“喂,他们说的兵部的罗主事,是罗骞吗?”

夏衿点了点头。

罗骞的前程,早在从边关回来的路上,夏衿就心中有数了。他能文能武,既有举人身份,学业一直很优秀,自身武功高强,而且还上过战场,提出来的谋略也让岑毅打了两回胜仗。所以回来后一经岑毅举荐,皇帝接见了他之后,觉得他学识渊博,为人机敏,便有了着重培养他的想法,赐了个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的官职。这可是正六品的官职,算是恩宠有加。

要知道,原来罗维韬做通判时就是正六品。罗骞这一起步,就已跟他父亲一年前的官职齐平了。以罗骞的能力和皇帝的赏识,在那位置上熬两年资历,再往上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年纪轻轻就立了功,任了正六品的实权官职。人还长得英俊,而且还是世家嫡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没订亲。所以现在罗骞就成了京城里的香饽饽,许多闺秀或家里有未嫁女的人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希望能把他成为自家的乘龙快婿。

“咦,愣着干嘛?进去呀。”夏衿见岑子曼踯蹰着不挪步子。不由得催促道。

岑子曼上前两步。凑近夏衿问道:“你…见到他就不尴尬?”

夏衿一挑眉:“这有什么尴尬的?”说着,举步朝里走去。

可还没进门,屋里就听到伙计高声叫道:“二位公子慢走。”

夏衿便知道有客人出来了。只得停住脚步,拉着岑子曼避到一旁。

而门口那些闺秀则紧紧盯着门口。

果然不负重望,屋子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个高大挺拔、丰神俊逸。俊美得令众闺秀的芳心落了一地。之所以说是芳心落了一地,而不是芳心暗动。那是因为此人是武安候,已被赐婚,名草有主,再不是她们能肖想的了。以前有个嘉宁郡主霸着。令她们不敢肖想;好不容易嘉宁郡主被贬成了庶人,武安候却已提前成了安永郡主的郡马了,连给她们点想入非非的余地都没有。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后面走出了一个同样身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的。一点也不比前面那个差。

于是京城闺秀的豪放这会子表现得一览无余,纷纷涌上前去,跟两位公子打招呼:“罗候爷,罗公子,你们也来吃饭呢?”

“呀,好巧,在这里遇上苏候爷和罗公子。”

虽则在外面等候的闺秀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但你一言我一语,却也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苏慕闲一出来看到夏衿了。他哪里会理会这些以前躲之不及的闺秀?直接走到夏衿面前,展颜一笑:“你来了?”望向夏衿那含情脉脉的眸子,顿时把那些闺秀噎了个半死。

这还是一向对女子避如蛇蝎,冷若冰霜的武安候么?

夏衿也冲他一笑:“我来看看。”说着望向罗骞,“罗大哥也来了?”

罗骞也对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我们刚吃完饭。”

“哎,快走,再慢些罗公子就上马车了。”屋子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一个米分红色身影直直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差点撞到罗骞背上。

罗骞轻轻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那女子的身体,满脸无奈。

“噗嗤。”夏衿不由得笑了起来。京城女子的豪放,不光是罗骞吃不消,便是她这在临江生活了两年的现代人也吃不消呢。

“你们有事且去忙吧,我们上楼去看看。”夏衿道,提起裙子便要进门。

当初在边关,除了打仗那几日,其余时间苏慕闲可谓是天天跟夏衿在一起。可回了京城,两人反而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为免嫌疑,这两次夏衿去武安候府给他母亲治病,都是选在他当值的时候去的;即便他在,当着舒氏和一群丫鬟婆子的面,两人也说不上一句体己话。

今天他正好沐休,约了罗骞出来吃饭。这会子遇见了夏衿,他哪里还愿意离开?当即道:“那便一起上去吧。正好大家都在,顺便把酒楼的红利给结了。”

“行,那一起上去吧。”夏衿道,率先进了门。

知道她就是那位刚刚被封的永安郡主,这些闺秀的注意力已从苏慕闲和罗骞那里移到她身上来了。看到这位郡主气质清冷,长相虽不是特别漂亮,却自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气韵,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倒下去了一半。唯有一个酸酸地道:“不是说婚前不许见面的吗?永安郡主和武安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同伴连忙“嘘”了一声,向周围扫了一眼,拉着她匆匆走了。

这位永安郡主刚刚才为大周朝立了一大功,风头正盛、圣眷正隆,便是她们的父兄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又岂是她们这些闺中女子能惹的?要是永安郡主听见了告到太后面前,她们的长辈怕都得被唤到宫里被训斥,严重地还有可能被降职。

反正即便没有永安郡主,武安候也不会娶她们,何必逞一时之口舌,惹这样的麻烦呢?

见她们走,大家也都散了。

楼上,夏衿跟岑子曼等人进了一个雅间,董岩便得了消息,抱着帐本匆匆进来了,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自开店以来的收支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平时这铺子的帐目,岑子曼是极感兴趣的。但现在,她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个上头,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观察苏慕闲和罗骞的神情上。

夏衿要跟苏慕闲成亲了呀,为什么不跟罗骞避嫌呢?难道苏慕闲真有那么大度,一点都不生气么?罗骞呢?又是怎么一个想法?他想开了吗?还是心心念念想着夏衿吗?

可对面的苏慕闲,悠悠然地喝着茶,神情专注地听着董岩报的数据,时不时还深情款款地瞥一下夏衿,嘴角微微噙着笑。显然是心情极好,完全没有生气吃醋的迹象。

而罗骞呢,眼睛垂着,似乎一心一意喝着茶,眼神根本就不往夏衿那里去。

再一看夏衿,正凝神听董岩说话呢,董岩说到点心铺子遇到的难处时,她还会皱一皱眉,显是将全部身心都投在了生意上。

岑子曼收回目光,歪了歪脑袋,弄不清楚这三人是怎么想的。

待董岩把话说完,夏衿便向大家笑道:“帐目大家都清楚了,所得的红利也明明白白。我看,难得大家到的这么齐,不如把红利给分了吧。”说着,朝董岩一摆手,董岩便将帐房先生刚刚送上来的银票放到每个人面前的桌上。

“这银子,我不能收。”罗骞将银票往前推了一推。他直视着夏衿,道:“临江的点心铺子倒也罢了,虽然当初投入的少,但好歹也算是出了点铺,又使了点力,你给我分红,我便厚颜拿着了。可京城的点心铺子我一没出钱,二没出力,白白地拿分红,算什么呢?这钱,我不能要!”

第二百九十九章 和谐

夏衿还没开口,苏慕闲就将那一张银票又推回到罗骞面前,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拿这张银票,那我跟阿曼也得把收到口袋里的银子给拿出来。上次你们在临江弄的那个臭水塘重建,我跟阿曼也是一没出钱二没出力,这钱我们也不能收。”说着,把他的银票推了出来,又补充了一句,“还差的那些银两回头我叫人送来。”

岑子曼点点头:“正是如此。”也把她的银票推出来。

罗骞脸色一变,连忙摇头道:“苏大哥,岑姑娘,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完他“嗨”了一声,将自己那张银票拽到自己面前,“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这银票我收下了。”

苏慕闲拍拍他的肩:“这才对嘛,咱们几个,何必分得那么清。”

看看夏衿,再看看苏慕闲,罗骞叹了一口气。

从知道身体里流了苏慕闲的血的时候起他就决定不争了,当然,也争不过。而在从边关回来的路上,他对苏慕闲的印象一直在改观,对方身上有许多让他欣赏的东西,他们能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可以当一辈子兄弟的那一种。而现在苏慕闲的表现,更是让他心服口服了。

他自认做为一个男人,如果处在苏慕闲这样的位置上,他是很难做到以平和的心态去对待觊觎自己未婚妻的人。今天换了他,他肯定会对夏衿的做法不高兴——既不想嫁他,那便不接触或少接触。把自己铺子一部分股子分给他,以后会在生意中时不时地见一面,这算什么呢?余情未了?

可苏慕闲就做到了,而且很自然。没有丝毫不高兴,就跟当初毫不犹豫地输血给他一样。苏慕闲的心胸,比自己的更宽阔。

更重要的是,苏慕闲对待母亲和对待夏衿的态度上,跟他也有很大的不同。

他是经历过夏衿给罗宇下药的事的。武安候老夫人忽然病倒,别人或许觉得是巧合,但罗骞却能猜测到其中的几分真相。以他对夏衿的了解。他觉得夏衿是不会做这事的。哪怕是提议或是提供药物,她都不可能。他深知,她虽然下手狠毒。但她的心是善的,而且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有分寸。她决不会给武安候老夫人下药,不管那人再如何不好。她都不会,因为那人是苏慕闲的母亲。

所以这药。只能是苏慕闲自己下的。

这就是苏慕闲与他的区别。

诚然,他们的母亲是不同的。苏慕闲的母亲丝毫没有母子之情,能对亲生儿子下手;而他的母亲即便在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但她是爱他的。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可即便如此,他如果能杀伐果决一些,结局或许就大不一样了吧?以更强硬的手段。直接托媒人上门提亲,甚至成亲。爱他的母亲,也一定会妥协的。他错就错在优柔寡断,两边都想顾及,却两边都顾及不到。

他与夏衿是这样的结局,原来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想到这里,罗骞轻叹一声,看向夏衿和苏慕闲的目光,又与以往不同。

他笑着对夏衿道:“临江,你不打算再回去了么?”

夏衿见他眸子里清明而宁和,一如她初见他的淡然,即便有情,也被他深深地埋怨在眼底深处。她心头一轻,微笑道:“这个可说不定,没准以后在京城呆得烦了,就会以视察买卖为借口,去那里走一走。”

“啊,我要一起去。”岑子曼欢快地叫了起来。

夏衿挑眉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呢,苏慕闲就揶揄了一句:“曼姐儿,你去不去的,可不是你能做主的。”

岑子曼顿时红了脸,抓起桌上那包装精美的糖果就朝苏慕闲扔去:“我就不信你能做得了阿衿的主。”

苏慕闲转头看了夏衿一眼,笑得很是温文尔雅:“我们家,是她做主。”

夏衿白他一眼:“谁跟你是一家?”

她这给的是白眼,可苏慕闲却当成情意绵绵的媚眼来享受。他微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一脸的悠然自得。

夏衿不理他,转头问罗骞道:“你们搬到罗家的宅子去了?”

“是。”罗骞点头,“我如今也是京城定居了,总不能还让我娘住在岑姑娘府上。我们罗家在京城也有宅子的,前段时间我娘又让人收拾过,面积虽不大,住我们母子两人加一些下人却还算宽敞。”

夏衿刚才跟苏慕闲打情骂俏,这会子又问罗骞话,也是想进一步地触及罗骞,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如果没有,她以后就会尽量跟他少见面;如果走出来了,大家倒可以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喝喝茶,吃吃饭。她在古代的朋友不多,罗骞这人又很不错,她是很希望能当朋友一般相处的。

而让她松一口气的是,罗骞此时的眼神很是平和,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怅然若失,更没有嫉妒与怨恨。他脸上挂着的淡淡的笑容,也如这秋日高远的天空,湛蓝明净,一洗无尘。

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岑姑娘…”罗骞忽然喊了岑子曼一声。

岑子曼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他。

因为罗夫人一直住在宣平候府,所以罗骞从边关回来的那两天,也跟着在宣平候府住着。但岑子曼是订了亲的年轻姑娘,再加上罗夫人的缘故,她对罗骞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两个人也就见过一面,而且话都没说过一句。这会子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还是托了夏衿和苏慕闲的福。现在罗骞正儿八经地叫她,不知所为何事。

“那个…兵部左侍郎龚大人家的二姑娘,不知你跟她可有交往?”罗骞问道。

“龚家二姑娘?”岑子曼一愣,怔怔地看了罗骞一眼,不过随即领悟。笑问道,“他家看上你了?”

罗骞刚才问话的时候还神情自若,可现在被大家满含深意地这么一瞅,再被岑子曼这一问,他的脸上露出隐隐的红色来,轻咳一声道:“我、我就随便这么一问。”

说完这句,他大概又觉得自己太过敷衍。不是对好朋友的正确态度。忙又道:“我这几日在衙门里做事,跟龚大人有过几次接触,他言语里流露出这么个意思。我看他为人端正。而且听说家风也严谨,便觉得…咳…你们也知道,郑家那头还没死心,这两日一直缠着我娘。想要将亲事再议起来。我怕我娘心软,所以…”

大家听他提起这事。表情倒都严肃起来。

罗骞提到的郑家,自然就是郑婉如家。彭家是燕王的地下联络者,燕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彭家自然也不例外。全家已被满门抄斩。郑家虽然跟彭家是亲戚,但在政治上的界限划得十分清楚,所以算是逃这一劫——京城权贵人家。总是相互联姻,可谓是盘根错杂。真要论起诛连来,连皇上自己都是九族之内。为安臣心,这一次的清除异已的行动中,皇帝便只惩治有谋逆行为者,不涉足其中者,并不追究。郑家老太爷虽保住了自己吏部尚书的位置,但心里总有些不安,生怕皇上找机会把他给撸下来。毕竟他那个位置,太重要。

所以郑尚书近来一言一行都十分小心,同时也想找一找助力。除了亲戚家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他还想通过联姻向皇上表表忠心。这罗骞刚从边关立功回来,倍受皇帝青眼,最重要的是他原跟自己的侄孙女订过亲。如果能再让他变成自家的孙女婿,看在罗骞的功劳份上,皇上也不好意思立刻动自己这个位置吧?

所以,郑家人这两天便对罗夫人展开了攻势,以当初提携了罗维韬做要挟,又言明如果罗家不喜欢郑婉如,还可以另选一个郑家女嫁给罗骞。

自打看到夏衿不光摇身一变成了邵家女,现在更是借着大功,变成了永安郡主,食邑三千,行公主仪仗,而且还在边关时救了自家儿子一命,再加上自已儿子郁郁寡欢的模样,罗夫人早已把肠子都悔青了,直怪自己糊涂。所以在亲事上,再不敢自作主张,郑家人说的什么话,不光跟儿子坦白,也会去向宣平候老夫人讨主意。

所以岑子曼和夏衿都知道此事。

“她素来不大出门,便是参加宴会也很娴静,不大爱说话,所以我跟她虽见过几次面,便品行脾性并不了解。不过我有个堂姐跟她是手帕交,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岑子曼认真道。

夏衿和苏慕闲被赐了婚,罗骞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既不闹腾,也没有不善的举动与言辞,岑子曼对罗骞的印象也大为改观。她也深知夏衿既能为罗骞推迟议亲一事,罗骞在她心里便是不同的。只有罗骞过得好了,夏衿才不会愧疚。所以这件事,她定然会帮罗骞好好打听。

“多谢岑姑娘。”罗骞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罗公子不必客气。”岑子曼豪迈地一挥手,“你是我表哥和阿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做点事,不是应当的么?用不着这么客气。”

见两人都坐下,夏衿道:“罗大哥,如果龚家姑娘不好,再考虑别家就是。郑家这门亲事却是万万结不得的,你回去说给令慈大人听,郑家那位婉如姑娘,当初跟彭家那个叫瑜璋的公子是有些首尾的。”

罗骞心里一暖,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跟我娘说的。”他知道夏衿向来不喜欢在背后非议别人。她能说到这一步,甚至涉及到了当朝吏部尚书家的隐.私,只是因为关心他。

说完这事,夏衿有意让大家气氛轻松些,便又将自己想开药铺的事提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于是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药铺的事来。

“这铺面你不用找了。”苏慕闲道,“候府有四个铺面在这条街上。你去看看哪间合适,我去叫苏秦跟他们谈谈,到时候给他们点赔偿就是了。”

夏衿一喜:“苏管家回来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苏慕闲点点头:“我一回京就将他接回来了。只是之前还没把府里的事料理好,没让他回府。他身体倒还硬朗,折腾了一番倒也没什么事。”

“那就好。”夏衿很高兴。她想了想,点头道:“铺面的事先谈着,要是人家实在不愿意搬迁也别勉强,毕竟当初是签了合约的。就算那铺子是候府的,这样强取豪夺也不地道。”

“听你的。”苏慕闲答应得好好的,但心里却琢磨着就算多给钱也要把铺子拿下。武安候夫人要开铺子,难道还要租别人家的铺子不成?

闲聊了一会儿,大家这才散去。

因苏慕闲和夏衿是未婚夫妻,两人不好一块走,夏衿和岑子曼便先离开。

两人将苏慕闲所说的四个铺面都看了一遍。武安候府是大周朝的开国元勋,府里还出过一个皇后,只是一直子嗣不丰,人口才慢慢凋落下来。但府里的财产却一直是在的。这四个铺面都位于极好的路段,面积也挺大,后面还带着院子,不管哪一间都挺合夏衿用。

“爹。”两人从一个铺子里转出来,就看到一个人从马车下来,正是夏正谦。

夏正谦听到夏衿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两人,连忙走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出来逛逛。”夏衿笑道。

岑子曼上前给夏正谦行了一礼。

夏正谦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和蔼地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进医馆里,我有事跟你们说。”

夏正谦的杏霖堂,正开在这条街上。当初夏衿在附近没找到合适的铺面,而后邵家人回来认了亲,又拿到了退回的祖产,就拿了这条街上的铺面给夏正谦开了医馆。如今杏霖堂已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医馆了。

三人也不走正门,而穿过小巷,从医馆的后门进了院子。

待下人上了茶退了出去,夏正谦才对夏衿道:“今早上我遇见了梁院使,他问我想不想进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