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沉疏姐姐,是县衙大牢出事了——狱卒都给人杀了,犯人都被放了出来,死的人脸上全都被抓出了五个洞,可怕得不得了!”

柳沉疏神色一动:“是不是双眼、人中、印堂和咽喉?”

金剑银剑忙不迭地点头——无情沉声道:“卧龙爪。”

卧龙爪和落凤掌都是极阴毒狠辣的武功,想要练成,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性命,江湖上同时会这两种武功的人,据他们所知,只有一人——

“九幽神君。”柳沉疏咬牙。

“这恐怕是冲着刘前辈来的,”无情周身的杀气早已弥漫开来,“只怕是和我们一样知道刘独峰仍未离开,便想借此引他出来。”

柳沉疏咬唇:“这恐怕还不至于劳动他九幽老怪亲自出手——多半是他那些弟子干的好事!你太显眼,不要露面,免得给他们反咬一口与戚少商官匪勾结,我去搭把手——至少不能教这些犯人逃脱、也不能教这些姑娘就这么曝尸河中。”

无情看了她一眼,似是微有些犹豫和不放心,却仍是很快就点了头:“此事已不是县衙能解决的,我去一趟郗将军府——请他调兵遣将尽快平息混乱。”

——郗舜才若按官职论,其实还不能称为将军,只是这思恩县天高皇帝远,他自称一声将军倒也没有什么人质疑。他早年本是蔡京手下却极不得志、又不愿为虎作伥,是诸葛先生保举他外放做官,使他免于和蔡京同流合污,故而无情跟他还略有几分交情。

柳沉疏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身后那道熟悉的清冷嗓音似是低声叮嘱了一句“务必小心”——柳沉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提气纵身,转眼便已彻底消失在了无情的视线之中。

街道之上已是一片混乱——柳沉疏往县衙大牢的方向直奔而去,才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几个身穿囚服的人正拔足狂奔,柳沉疏冷笑一声,手中笔尖凌空连点数下,那几人却像是忽然间被定了身一般僵在原地,而后很快就被几个衙差打扮的人赶来绑了起来。

柳沉疏见状也不多做停留,继续一路往大牢而去——随手将最后抓到的几名犯人扔进牢内,柳沉疏终于停下了步子,蹲下-身去低头去看狱卒的尸体。

大牢之内已是一片血气弥漫,所有的狱卒都已气绝,脸上五个黑黝黝的洞令人悚然动容。

确实是“卧龙爪”无疑——柳沉疏将尸体仔细查验了一遍,悄无声息地出了大牢,再一次回到孔雀桥边,自一旁的布庄中买了几幅布,将河中的几具尸体裹住一一拉了上来——至少,决不能教这些女孩子在死后仍是赤-身-裸-体、屈辱不堪。

在将最后一句尸体带上岸来后,柳沉疏手下动作忽地微微一顿——她只觉得似是忽然有两道阴毒的目光缠上了自己的身体,让人即便是在这晴好的暮春之日,也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钻入骨髓的寒意。

柳沉疏低了头,披散的长发将她的脸挡住了大半,余光却在扫过一旁的墙边时微微一顿。

柳沉疏站起身来,从怀里取了几锭银子给了路旁一个看起来相貌老实的男人,叫他去县衙叫人过来收拾善后,而后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这条路——柳沉疏先前去大牢时才刚走过,沿着巷子连拐几个弯,很快就绕到了桥的另一头,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隐隐从前头传来。

“这人长得真俊,心肠也好。”——说话的是一道女声,单只听着声音也令人感到一派妖娆妩媚,忍不住遐想她的容貌究竟是何等风情。

“师妹!”她话音刚落,立时就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声音里竟像是又惊又怒,还带着浓浓的妒意。

那女子轻轻笑了一声,声音越发轻柔妖娆:“师兄别生气——我只是在想,这人究竟是谁、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那男人立时毫不犹豫道:“管他是谁,我还会怕他不成!”

“这人长得这么俊,又喜欢穿黑衣服,对女人还这么好——死都死了还要替这些贱、人裹住身体,恐怕就是那位风流名满江湖的柳沉疏了,”那女子咯咯娇笑着,声音却似是带着点点的阴毒和寒意,“听说他和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很是要好,不知道这一回是他一个人来的,还是连无情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沉疏:其实我和大捕头一点都不要好!我们每天都吵(调)架(情),真的!

第61章 杀意

“无情来了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个残废罢了!”那男人立时就冷哼了一声,“铁手还不是和戚少商那群匪类厮混在一起?无情来了更好,师父让我们除掉铁手,这回我们干脆就把四大名捕的老大和老二一起都除了,看他诸葛老儿还能怎么嚣张!什么四大名捕?我龙涉虚还怕他们不成?”

柳沉疏的目光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那男人的出言不逊,还是因为他自报家门时吐出口的那个名字——龙涉虚,正是常山九幽神君的七弟子。

果然,那女子立时就轻声笑了起来,娇声喊了一句“七师兄”,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四大名捕总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反正另几位师兄也来了,我们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抢在前头呢?不如,我们再等等,静观其变可好?”

——言下之意,竟是要让其他同门孤身犯险。

龙涉虚似是愣了愣,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英师妹”,随即两人却是一下子就都安静了下来,隐隐约约有一些暧昧的声响悉悉索索地传来——柳沉疏皱了皱眉,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那“英师妹”想必应当就是九幽神君的另一名弟子英绿荷——这师兄妹两人的武功都相当不错,但以柳沉疏的武功,自认要杀他们却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然而她却仍然只是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作,因为她在想一个办法。

——要杀他们不难,但若想要在保证自己毫发无伤的情形下斩杀两人,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这一路上接下来不知还有多少埋伏与敌人,她必须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实力,将一切的损伤都降到最低——她必须想一个办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柳沉疏沉默了片刻,忽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男人高大魁伟,女子的衣襟已微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绯色,便显得她那张原本就妖娆妩媚的眉眼越发风情万种了起来。

柳沉疏神色未变,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走去。

英绿荷和龙涉虚一下子止住动作分了开来,眼底满是戒备之色——眼前那人看起来好似只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自得,但不知为什么却像是带来了一股极大的压迫感,令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两位,这么巧啊?”柳沉疏随手转了转笔,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龙涉虚几乎是一瞬间煞气大涨,死死盯着他:

“你偷听我们说话!”

“只是恰好路过罢了,”柳沉疏摆了摆手,随口无甚诚意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神色间悠然得却好像真的只是出来散步一般,“这几桩案子,都是你们做的?”

“是又怎么样?”龙涉虚仍旧死死盯着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忽然给一道娇柔妩媚的女声一下子就打断了

——

“柳公子,这些…其实也不是我们做的,”英绿荷嗓音酥软,一双眼睛却像是已然钉在了柳沉疏身上一般,眼底尽是一片盈盈的波光——她素来行径放-浪,与几个师兄都时有暧昧,如今见柳沉疏相貌俊逸、一身风流隽逸,一双眼睛几乎已再也转不开了,声音酥软得几乎令人面红心跳,“这些女子却是我几位师兄杀死的,柳公子你…”

龙涉虚见她这般模样,心头早已是妒火中烧,她话音未落,便已是厉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柳沉疏,你想怎么样?”

“我?”柳沉疏随手甩了甩笔,脸上的笑意越发从容,“没什么,杀人偿命罢了。对了,你刚才说——还想要杀无情?”

柳沉疏话到最后,眉眼仍然带笑,语调却像是一瞬间就冷了下来——话音未落,整个人都已扑了上去!

柳沉疏武功极好,出手时却很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她对敌之时靠的并不止是武功,还有智谋,所以她一向都不冲动,总喜欢耐心地诱使对方出手、等看透了对方的武功与弱点、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才做出最后的一击。

但她现在却已像是拼了命一般招招抢攻,什么都已不顾了!

龙涉虚的武功本就不如柳沉疏,瞬间就已被她压制得节节后退——英绿荷也已执了一柄铁如意在手,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全力相助龙涉虚,反而是且战且退,看起来竟像是自保多过迎战。

柳沉疏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要想毫发无伤地一举击杀这两人并不容易,但她却未必就真要完完全全对上这两人。

——英绿荷的话已让她找到了突破口!

她能够让同门孤身犯险,自己黄雀在后、坐享其成,足见是一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这样的人最不敢拼命,一旦遇到险境,必然以自保为先,若事不可为,便随时都有可能独自逃命,绝不会为了救同伴而一起留下同生共死。所以她一旦动手便如雷霆万钧,不给两人半分喘息的机会,处处压制,却又将绝大部分攻击落在龙涉虚的身上——英绿荷眼见不是她的对手,必然先想着自己保命,哪里还愿意拼命去救这个师兄?

先前她刻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做出一副从容和漫不经心的模样,同样也是为了增加英绿荷心头的压力——她这样的人也必然多疑谨慎,自己这样大大方方地信步出现,她又怎能不多心自己是有恃无恐、胸有成竹?又怎么敢不小心惜命?

果然——一动起手来,柳沉疏立时就感到自己身上所承受的压力远远不及那两人全力出手时所该有的!

柳沉疏似是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招招抢攻,第一招就打中了龙涉虚的胸口——龙涉虚一挺胸膛,大喝了一声,竟是就这么硬生生受了这一招,胸口的衣衫被一道带着墨意的流光划破,那胸膛之上却是滴血未留、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柳沉疏面上不显,心头却是猛然一凛——龙涉虚竟是已经练成了刀枪不入的硬门气功“金钟罩”!

柳沉疏抬手,笔尖连点,两道气劲已是直射而去,一道飞扑龙涉虚咽喉、一道疾射他的肚脐——练这类硬门功夫的人,浑身上下总会留有一两处罩门,而最常见的罩门便是三处:咽喉、胸窝、肚脐。

胸口她方才就已试过,那便还剩下了这两处——龙涉虚深吸一口气,一张粗豪而略显木讷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两道气劲划过他的咽喉和肚脐,竟像是撞在了金属上一样铿然作响。

柳沉疏似是浑然未觉,仍旧不管不顾地一味抢攻——龙涉虚虽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金钟罩,但若论武功却毕竟不是柳沉疏的对手,再加上柳沉疏轻功飘忽绝不让他近身、金钟罩施展起来也仍需全力运功,一时间虽未在柳沉疏手下受伤,却也抢不到半点出手的机会,几乎是处处受制。但柳沉疏心头却没有半分放松——

久攻不下,难保英绿荷不会横生枝节,时间拖得越久便对她越加不利——柳沉疏神色一凛,忽然间反手一甩,笔尖一道流光直射英绿荷面门而去。

大凡女子,多半都是极爱惜自己容貌的——英绿荷没想到一直抢攻龙涉虚的柳沉疏竟会忽然间攻向自己、攻势又急又厉,竟似是要同自己拼命一般,立时抽身疾退、抬手举起铁如意欲要格挡,柳沉疏转眼间也已飞身而上。

一道道气劲呼啸着划破空气——英绿荷一瞬间变了脸色,终于是再顾不上回击,一边挥着铁如意勉强抵挡,一边已是疾速后退。龙涉虚身形魁伟、练的又是金钟罩这样的硬门气功,轻功并不出众,眼见着柳沉疏已追着英绿荷跑出了老远,自己却迟迟无法赶上前去救下心爱的师妹,早已是急红了眼睛,再也顾不得运功护住身体,只将自己的全部功力都凝聚到了一双脚上全力施展轻功——

龙涉虚忽然间惨叫一声——原本跑在前头的柳沉疏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回过了身来,一道流光挟着劲风呼啸而来,他本就不擅轻功,此刻一心去救师妹,一时间竟是没能停下闪避,那流光像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穿透了他的眼睛!

硬门气功练得再好,这世上也绝没有人能将一双眼睛也练得刀枪不入!

剧烈的疼痛令龙涉虚一瞬间惨叫出声,英绿荷回头,只见他一只眼睛此刻已是鲜血淋漓、骇人之极,竟是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龙涉虚眼见她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逃命,仅剩的一只眼睛已是眦目欲裂,疼痛与心寒令他本就没能完全提起来的一口真气一瞬间又已散了下去,柳沉疏当机立断,一招“阳明指”转眼间已穿透了他的咽喉,随即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就跃到了英绿荷的前头、将她当街拦下。

“跑什么?”柳沉疏转了转笔,低低轻笑了一声,“和我多聊聊不好么?”

英绿荷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原本因为拼命逃亡而泛起的粉色一瞬间更红了,丰盈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柔声道:“柳公子…其实那几桩案子都是我的师兄们做的。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全部都愿意告诉你,也什么都愿意答应你、什么都愿意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吐槽我的打斗,我已经尽力了QAQ

柳公子把妹技能已突破天际╮(╯_╰)╭

第62章 覆辙

柳沉疏扬眉,低低“哦?”了一声,略带些漫不经心的语调让她的声音听起来越发风流清朗:“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告诉我?”

她似是就这么随口说着,可人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竟已到了英绿荷的身边。

有一抹戒备从英绿荷眼底一闪而过,她却立时就娇声笑了起来,甚至连手中的铁如意也都已收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往柳沉疏身上靠了过去,柔声道:

“公子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方才听你说你的另几位师兄也来了?”柳沉疏看她一眼,既不伸手扶她却也没有刻意阻止她的动作,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温柔,温声道,“令师近来可好啊?”

“冷呼儿和鲜于仇两位师兄身负官职,正奉傅相知名追捕戚少商;狐震碑与铁蒺藜师兄本来是同我们一起的,前日起我们就分头行事了;小师妹…她与我们一向不亲近,我也实在是不知她去了哪里。”英绿荷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偷偷去看柳沉疏的脸色,见他虽是眉眼含笑,面上神色却只是淡淡、眼底更是一片清明与幽深,心知他绝不像龙涉虚那样木讷好糊弄,当下也不敢再耍心眼隐瞒胡诌,只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回答着她的话,“师父前些日子也已动身亲自赶来了,如今到了哪里我们却是不知道的——只等他老人家传唤我们去见他。”

九幽神君竟是亲自来了——柳沉疏心头一凛,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还要向姑娘请教。”

英绿荷几乎已快贴进了柳沉疏的怀里:“公子请讲。”

“我一直不明白,”柳沉疏终于伸手将英绿荷扶住,免得她真的倒进自己的怀里,但却也并没有将她推开,“皇帝与傅宗书、九幽神君都费尽心思要杀戚少商——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话一出口,英绿荷的身子立时就僵了一下,随即轻咳了一声,娇声道:“我们也只是听从师父的话,哪里知道这许多…”

柳沉疏笑了笑,却并不追问,只是就这么低头看着英绿荷,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是吗?”

英绿荷本素来放-浪,爱极他风流俊逸,这会儿被他一手虚扶着,只觉得浑身都软了大半,又见他笑得意味深长、高深莫测,心下不由打起鼓来,迟疑了良久,终究还是伸手拉住了柳沉疏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其实…师父确然未曾告诉过我们,但我先前经过师父的房间时,曾听到她同傅相说话,似是…”

英绿荷说到这里,忽然间顿了顿,女子温热的吐息夹杂着一股幽香轻轻喷在柳沉疏的耳侧,而后才终于又接了下去:“当初楚相玉逃亡后曾上过连云寨,戚少商还出面护他——楚相玉知道皇上的一些秘密,傅相和师父都怀疑他在死前将秘密告诉了戚少商。”

她话音刚落,柳沉疏心头立时就是一阵恍然——“绝灭王”楚相玉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作恶多端,却偏又能号召十万军民抗金,更是几次三番刺杀皇帝,本是被关押在沧州的铁血大牢。谁知年前这人却是忽然越狱出逃,一路逃至连云寨。戚少商虽不喜他的行事风格,却也敬佩他号召义军的壮举,曾挺身护他——后来还是沧州派人来向诸葛先生求助,诸葛先手又派了铁手查办此案,才终于将楚相玉格杀,他和戚少商也就是在这一案中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也未曾将连云寨相救楚相玉的事上报朝廷。

——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铁手瞒下了戚少商几乎等同谋逆的行径,却终究还是有人泄露了出去。

据说楚相玉本也是皇室宗亲,知道天家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并非不可能;楚相玉死于连云寨,戚少商是连云寨的大寨主,又同样积极组织义军抗金——若说楚相玉告诉了他些什么,确实是极有可能的事。

皇帝要杀戚少商,是希望自己的秘密永远没有人知道;但九幽和傅宗书的目的,却未必就这么简单了——若是知道了皇帝的秘密,岂有不“善加利用”一番的道理?

到那时——朝堂上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多少忠臣义士又要命丧奸臣昏君之手…柳沉疏简直已不敢想象。

不过是片刻功夫,柳沉疏却已是心念电转,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已梳理得清清楚楚,只略一沉吟,忽然问道:“近来的几桩案子,真的都不是你做的?”

“公子明鉴,奸杀女子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可能是我做的,都是师兄他们…”英绿荷咬了咬唇,神色楚楚可怜,几乎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余光偷偷一瞥却恰与柳沉疏平静了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心下一颤,忽然低泣了起来,“我、我…前日他们非要拔除徐舞镇的戍防,我没有办法,这才…”

“是这样吗?”柳沉疏温声笑了起来,“我听说九幽神君的几个弟子,数你最难对付,因为你的武功虽不是最好,人却是最聪明的——接连做下大案诱使刘独峰现身,就是你出的主意吧?”

英绿荷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心知再瞒不过柳沉疏,竟也不否认,却是立时就掩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柳公子,我已将秘密全都告诉了你,你想要什么我也全都愿意,我对你…”

英绿荷或许并不是生得最美,但眉梢眼角间无一不是风情,低泣起来更是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爱。柳沉疏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还未等她将话说话,就已开口将她的话截了下来,低声道:

“你知道姬摇花是怎么死的吗?”

英绿荷微微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茫然——“魔姑”姬摇花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四大天魔几乎就要成功覆灭北城取而代之,却终于是死在了柳沉疏和无情的手上,柳沉疏也正是自那一案起开始扬名江湖,只是…

“她…不是死于公子与无情手下?”

“不错,”柳沉疏点头,脸上竟显出了几分无奈的意味来,“她死前也说喜欢我,但很可惜——真是不巧,我也喜欢男人。”

话音未落,一道墨意流光已穿透了英绿荷的咽喉。

英绿荷的一双眼睛已瞪得有些骇人,整张脸几乎都以已有些狰狞,人却终究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柳沉疏叹了口气,沉默着转身离开。

和龙涉虚、英绿荷一番周旋已费去了不少时间,柳沉疏不敢再耽搁,立时赶往郗将军府,却见金剑银剑也正抬着轿子自将军府里出来,心下终于稍安。

“郗将军已去调兵遣将,他说刘前辈先前正在县官宾东成处,他早先已派人去迎,”无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掀开了轿帘,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柳沉疏的一瞬间顿住,眉头蹙起、眼底微有担忧之色,“出什么事了?”

——以柳沉疏的武功和轻功,对付几个逃狱的寻常犯人、赶来将军府,根本就不可能像如今这般额带薄汗、眉宇间略有疲色。

柳沉疏一对上他的目光,立时就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瞒不住——事实上这么大的事她也根本不可能瞒下,只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一边顺手揉了揉金剑和银剑的脑袋,一边低声道:

“遇到九幽老怪的两个徒弟龙涉虚和英绿荷,就顺道一并解决了——放心,毫发无伤。”柳沉疏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转了转笔,却是慢慢敛了笑意正了神色,“刘独峰本就不欲暴露行踪,郗舜才好心办了坏事——只怕这时候刘独峰已立时动身了!”

“刘独峰想必也只知道九幽老怪插手此事了,应当不会立时返京,免得误中埋伏,”无情见她虽略有疲色,但确实没有受伤,气息也稳定得很,终于安下心来,皱眉分析道,“至于通往他处的道路,为免横生枝节、以防万一,可能性也极小。”

柳沉疏伸手摸了摸下巴:“他若想避开九幽老怪和顾惜朝一干人,应当会选一条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位,比如——”

柳沉疏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了两个字:

“死路。”

九幽老怪善凫水、善阵法,刘独峰自然也会避开这些道路,而刨除掉近水之处和乱石绝壁之后,剩下的“死路”也就只剩下了唯一一条——无情看了柳沉疏一眼,见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同样微微颔首,却是当机立断,沉声道:

“金儿银儿,我们往黄槐山神庙走。”

两个少年乖巧地应了一声,立时就稳稳地抬起了轿子大步向前。无情却是转头看向柳沉疏,低声道:“沉疏,可是还有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姬摇花:混蛋!基佬都去死去死去死!

英绿荷:没错!基佬去死死死死死死!

[蜡烛]

柳公子你说话这么狂霸酷炫拽,你家大爷他造吗?

第63章 俱伤

柳沉疏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体,而后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将自己先前从英绿荷那里问出的消息一并告诉了无情。

无情已放下轿帘坐回了轿子里,隔着白色的轿帘,柳沉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轮廓和身形,却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和神色——说完后就听他低低应了一声后再无他话,柳沉疏却也并不追问,只是笑了笑,而后便继续专心赶路。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离山神庙尚有些距离,前头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饶是无情和柳沉疏都早已见惯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此刻却也仍是忍不住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那简直已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金剑和银剑立时就加快了脚步。

浓重的血腥味在夜色中显得越发令人心惊,再往前走了一阵,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人影——有活人的,也有地上相与枕藉的死人的。

不远处,有三个人正缠斗在一起——一方有两人,另一方却是孤身一人,处处受制,似是还受了不轻的伤,连身形都已有些不稳,在另两人的夹击下已是捉襟见肘、命在旦夕。

柳沉疏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那几人的身份,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略带些迟疑和疑问地喊了一声“崖余?”。

无情应了一声,伸手撩开轿帘——一双手在月色下显得越发苍白和削瘦。

前头忽然传出了一阵急促和痛楚的惊呼——无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手中骤然闪过一点寒星:

“是刘独峰门下的张五。”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一瞬间,柳沉疏已纵身掠了出去、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墨色衣袍隐在夜幕中,竟让人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身形。

张五本就身受重伤,又与两人缠斗太久,早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眼见着一枚铁蒺藜迎面射来,心知自己再也没有半分力气闪躲,只能苦笑一声,心中已做好了命丧于此的准备。不想就在那铁蒺藜几乎已贴上自己鼻尖的一瞬间,忽然有一点寒茫自斜里迎面射来,正撞在那铁蒺藜之上,两点寒光骤然相撞,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那铁蒺藜瞬间便已被撞得倒射回去——随即似是有谁托住了自己的背脊稳住了他的身形,张五神经一松,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昏了过去。

柳沉疏一手扶住张五,转头就见已然昏迷过去的人面色青黑血色暗红,当下也无心纠缠、只想尽快逼退对手为他解毒——对面那两人却似乎是看出了这一点,攻势虽不猛烈,却极为缠人。柳沉疏暗叫一声不好,却忽见眼前白影一闪、数点寒芒已挟着破空声向着对面呼啸而去。

对面两人见势不妙,立时不再纠缠,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

柳沉疏微微松了口气,将张五在地上放平躺下,而后立时为他施针解毒——无情弯腰,低头盯着地上的铁蒺藜看了良久,回过头来与恰替张五解了毒的柳沉疏对视一眼,低声道:

“是九幽老怪的徒弟铁蒺藜和狐震碑。”

柳沉疏点了点头,指了指仍在昏迷之中的张五,轻声问:“看来刘独峰确实走了这条路,我们送他去山神庙?”

无情点头。

山神庙并不远——但出乎意料地,山神庙里此刻却并没有人。不过好在不论是庙门口的马车还是庙里的篝火和干粮,无一不说明了刘独峰和戚少商确实来过这里,而且应当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转。

柳沉疏找了些干草来,扶着仍旧还没有醒的张五在上面躺平,而后看着无情就着微弱的月光给刘独峰写信笺——无情怕面陈太过唐突、又有挟恩求报的嫌疑,便想着给刘独峰留一张条子,陈明一切、请他放过戚少商,并约他在铁翼松断崖口一晤。

其实若是柳沉疏自己,绝不会采取这样委婉迂回的方式,但她知道无情一向对刘独峰敬佩有加,不想与他发生冲突、更不想与他兵刃相见——毕竟,若论辈分,刘独峰几乎是与诸葛先生同辈,平生破过的案子、救过的人远比无情要多得多了。

无情很快就已写完了条子,搁了笔略略犹豫了片刻,却终于还是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印鉴,压在了那张信笺纸上——若无信物,以刘独峰和戚少商此刻的处境,只怕是绝难以相信自己留下的条子。

一行四人直奔铁翼松断崖口。

四人等了不多时,林间忽然有车轮轧过地面的轱辘声隐隐约约自远处传来,而后渐渐越来越近——几人侧头眺望,模模糊糊间似是已能看见一辆马车的轮廓。

马车越来越近,已渐渐能看得清了,正是先前在山神庙门口时见到的那一辆——几人神色一松,无情已伸了手去掀轿帘、准备出轿相见。

“小心!”柳沉疏的脸色猛然一变,疾喝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已掠了出去、将神色尚还有些茫然的金剑一把扑倒在地牢牢护住——夜色本就使得柳沉疏格外警觉,更何况她毕竟内力不俗、较一般人耳聪目明许多,终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了不妥。

一道剑光堪堪擦过她的左臂、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同一时间一道白影自轿中冲天而起,下一瞬那顶轿子就已在剑芒之中轰然炸开!

柳沉疏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却立时就急急跃起——就这么电光火石之间,无情竟是已在空中与来人交过了一招。

柳沉疏已闻到了血腥味——而且并不是从自己身上传出的血腥味。

“崖余!”柳沉疏再顾不上其他,立时飞身而上——在“崖余”那两字出口的一瞬间,对面持剑的人影竟像是有一瞬间的迟滞:

“无情?”

柳沉疏此刻已揽住了尚在半空中的无情,却忽然觉得无情的身形也微微一顿:“刘大人…”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劲风挟着雷霆之势横扫而来——两人身在半空之中无处着力,柳沉疏一咬牙、深吸一口气,硬是在空中拧身变向、将无情紧紧护在身前——

掌风硬生生地印上了后背,发出了一阵清晰的闷响——柳沉疏咬牙咽下喉头翻滚的猩甜,顺着这股力道向前疾冲,那人似是仍要追击,却像是忽然被什么阻了一阻,随即便有一阵急促的兵刃相接声自背后传来。

柳沉疏此刻终于已找到了可以借力之物——足尖轻点树枝,转眼间已转了身、猛然向前掠去,一道道墨意流光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划破了夜幕,无情扬手,三点寒芒就这么隐没在了点点流光之后。

一声闷哼自对面的其中一道人影口中响起——那人躲过了柳沉疏的气劲,却终究是着了无情的道,身形忽地一滞,转眼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嘈杂的林间,骤然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