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就差没把脸直接贴上来看的小姑娘看神情是被真的挺喜欢这个的,而完全是出于个人喜好才会弄出这种满满少女心甜点的秦艽在听着这两个姑娘夸了半天兔子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最迷人的动物后也终于是心满意足了。

随后他先是眯起眼睛盯着盘子里的兔子显得心情很不错地笑了笑,又对这两个眼睛发光的女孩子这般开口道,

“兔子我多准备了两份放在保温柜里了,下了班可以自己带回家去,配什么口味的冰淇淋都可以。”

“啊?真的吗?谢谢秦哥……嘿嘿……你最好了!!”

女孩子们收到礼物瞬间就惊喜地道起了谢,顺手解开腰上的围裙的秦艽摇摇手示意不用,接着就独自一人慢慢地往一旁的洗手间里去了。

等关上门进了洗手间里头,并取了只烟点着了凑到嘴边抽了一口,从刚才起下嘴唇都是白的秦艽先是解开衬衫随意对着镜子照了照,随后才发现自己脖子以下的皮肤都被些艳丽到发红的颜色逐渐染上了,甚至还有些怪异又恶心的青鳞开始渐渐冒出来。

而不自觉歪过头对着镜子里那个一脸贪婪下流到让人倒胃口的男人吐出一口烟来,过了会儿他才伸出舌尖贴近些镜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样的自己,又显得有些生无可恋地开口喃喃道,

“真是丑死了。”

可当他的视线紧接着落在舌头底下那个刻着晋衡拼音缩写的舌环上后,他原本糟糕透顶的心情却明显好了些,随后就忽然对着镜子拖长调子莫名其妙地开了腔。

“这样就好看多了。”

这话说完,自言自语的秦艽似乎自己也觉得他现在这样真的好像有点像神经病,但很无解的是,伴随着他的春潮期正式开始之后,这样的情况必然会开始逐渐变得多起来,而再一想到今天他其实刚刚从玄丘校尉那里确认了晋衡并非那个姓师,秦艽的神色一时间也开始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恰巧也是这时候,他从刚刚起一直在等着给自己回信的那几只玄丘的野狐狸也忽然从洗手间的墙里头发出了几下战战兢兢的敲墙声,再等察觉到他们没有带来小氏的秦艽神色阴冷地抬起眼睛看向身后的墙面,那几只躲在墙里面不敢出来的小狐瞬间就带着哭腔小声啜泣道,

“祟君……祟君,是小狐们办事不利,那小氏还没到手就先让祟主的老鼠们截了胡,小狐们原本想上去拦着,但是又怕暴露了踪迹给您惹上事端……所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氏让那群老鼠抢走了……请祟君重罚……请祟君千万重罚!”

第59章 丁

张秉忠的人忽然出现并带走了小氏, 这个消息显然有些出乎秦艽的意料。

毕竟小氏的踪迹之前虽说不是隐蔽到根本无人知晓, 但他找了有一两个月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被张秉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就一下子找到了。

可玄丘一族今后还要仰仗他,显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妄言, 而这般想着, 秦艽从刚刚发现小氏并没有被带回来后就已经隐约开始发冷的表情也难得带上几分停顿, 等眯起眼睛看了眼墙中瑟瑟打抖的狐狸们,随后他才稍微放缓些语调地问了句, 那他如何知道小氏的所在, 打听到绑了小氏又打算干什么了吗。

听到这话,来的路上就害怕地哆嗦了一路的玄丘的小狐狸们只一起哑声, 看出他们的神态明显有些不对, 意识到事情可能有哪里不对的秦艽也淡淡地问了句这么吞吞吐吐做什么, 好半天才有个毛皮蓬松的小眼睛廓耳狐被同伴一起拱出来并埋头跪在地上紧张地开口解释道,

“小狐们……原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是祟主自己这回又看上什么人间女子准备结亲,所以才凑巧盯上了小氏……可来的路上, 镜姬娘娘忽然从祟界给我们传了个消息过来, 说是祟主今晚忽发奇想了个主意想给您赐个婚, 让您明夜一定要子时之前回祟界去娶了小氏,此刻还把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小狐们这才……这才赶紧来通知祟君您……至于祟主是如何知道小氏人在哪儿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秦艽:“……”

哪怕之前本就对张秉忠的智商从来不抱任何期待,乍一听到这么馊不可闻的烂主意,秦艽整个人还是沉默了一下。

等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眼脚边的廓耳狐确定他没有和自己说谎, 完全无法理解张秉忠这个人脑回路的秦艽好半天才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猪这么蠢到家的东西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都还没有死光呢?”

“额……祟君息怒……祟君息怒……”

虽然品种是狐狸并不是猪,但是玄丘的野狐狸们在这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了来自秦艽身上的那股强烈的杀气,而被张秉忠今夜这么一搞,从某种程度也算是快抓到小氏的秦艽过了会儿才靠在洗手台上自顾自地想了会儿事,又在低头看向那几只野狐狸后显得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

“……仔细想想,这事倒是有趣,这么个精彩绝伦的点子,虽说乍一听的确是有几分张秉忠那猪脑子的味道,但他上次刚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亏,总不会那么快就犯蠢……我之前在找小氏这件事本就知道的人很少,张秉忠倒是和生在我肚里的蛔虫似的忽然冒出来替我解了忧,还恰好挑在这个时候,这真是怎么都让我心里觉得不安稳啊……”

他这话让原本还没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只当是张秉忠心血来潮戏弄于他的野狐狸们一时间也愣住了,而兀自说完的秦艽也在抚弄着落满刺青的眉梢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稍微站直身体后才语调懒散地开口道,

“镜姬刚刚从祟界传信时和你们具体是怎么说的,当时可真的是张秉忠亲自说要要抓小氏给我赐婚的?”

“……好像不是,小狐刚刚特意留心了一下镜姬娘娘的话……说是祟主今夜其实是先收到了口装着狗母一家脑袋的黄酒缸,之后才大发雷霆在祟巢中与众祟深夜议事,这时忽然有个长相面生,好像是自称什么眉郎的无名小祟主动冒出来,不仅一张口就对灯芯的家私十分了解,还莫名其妙地就把话头扯到了祟君您的身上来……”

“酒缸?眉郎?”

一听到狗母一家的脑袋秦艽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说起来上次他和那个姓师在狗巷分开后除了自己需要的那张人皮,的确是都没有去想到要管那些狗的尸首丢在那儿会怎么样。

可现在居然有个他不知道的人越过当时在场的他们俩,主动把这些狗的尸体送到张秉忠的面前了,除开他之外,显然也不会是那把正派人三个字刻在身体每一寸的姓师,也是正在这暗自思考间,那办事还算利落机灵的阔耳狐又忙不迭地冲秦艽点点头补充道,

“是的……镜姬娘娘的话里就是这么说的,她如今听了您的话继续伺候在祟主身边,就等着祟君您什么时候回祟界给拿个主意呢,可今天这事一出,她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对祟主下手才好了……另外,母狨此刻好像也在到处找您,说是您之前认识的那个姓师忽然跑到鬼市去找您了,听起来也像是也为了寻小氏而来,而且他好像也知道您要被祟主安排着娶小氏的事情了……”

这么听面前的小狐说着,原本还在思索着那酒缸一事的秦艽也露出了些怪异之色,可很显然这种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没一会儿的功夫连那姓师都知道这事了,再晚一会儿恐怕还真是全天下人,包括他惦记着要寻回心脏的灯老鬼都要知道这件莫名其妙的破事了。

这么想着,心底对那眉郎和酒缸的来路到底已经生出些疑问的他才挥手退散了那群玄丘的野狐狸,并在看向面前那面已经折射出他邪祟面目的镜子地不置可否地垂眸嘶哑着声音吩咐道,

“挑两只腿脚凑活的小狐,抢在那些老鼠前头去西北也四处去散播些消息,务必要让那整天藏头露尾的灯老鬼知道知道自己的女儿刚被张秉忠的人绑走了,可不能让这盆脏水只让我一人受着……至于那从旁挑唆的眉郎就让镜姬帮忙小心盯着,先不用着急动他,只管看看他到底是哪路神仙派来的小鬼,以后抓出背后的人来再一并处置了……”

“是,小狐们这就马上去……”

话音落下,那七八只来特意报信的野狐狸才恭敬地磕了几个头后钻回墙里面跑远了,秦艽目送他们走了才把手上烟头摁了从洗手间独自出来,接着慢慢走出酒吧后门,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他才在无尽的夜色中一路径直往鬼市寻母狨去了。

再等他穿过无灯巷后的小老鼠洞找到这会儿正和母狨在一起的晋衡时,天空当中的那轮月亮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刺目的血红色,而本以为他今天是独自一人过来的秦艽在看见白衣青年身后站着的那个黑斗篷遮脸的少年郎时直接挑了挑眉,随后才任由手里举着个糖人的母狨蹦跳着跑到自己身后来,又看向面前的晋衡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听说姓师要找我?”

“我的一位朋友被张秉忠用明晚与你结亲的名义带走了,祟君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听母狨刚刚的意思,您之前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才想过来问问祟君,是否愿意帮忙带一段路,到了祟界之后的事我们不会再麻烦您,只要引一段路便可,事后您有什么条件可以另说,毕竟这件事关您个人……”

看上去并不是特别介意秦艽明显不太配合的态度,而是尽量挑着礼貌点的词汇就想把小氏被带走的这件事和他说一下并说服他帮自己这个忙,可晋衡这话一说出口便引得秦艽低头笑了起来,接着这完全没事找事的家伙先是凑近些整个人站的笔直笔直的晋衡,又明显有些暧昧味道地撇了眼他身后的石小光道,

“喂,他是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人吗?”

“恩?”

“和我有点像,你舍不得别人欺负他的那个人?”

听面前这人这么主动说起,才想起来自己上次在狗巷分开前,好像和他随口说了一句他确实有点像自家那位家属,晋衡当下一愣随后才皱着眉显得很严肃地轻声回了句不是,而奇奇怪怪地哦了一声又不吭声了,等低下头注意到嘴里叽叽咕咕的母狨正一脸显摆地抓着个蛇郎糖人冲自己手舞足蹈,秦艽先是接过来打量了几眼随后才望向晋衡笑了笑。

“你买的?”

“……恩。”

“还花了颗珍珠?”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种面前这人看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奇怪感觉,明明一开始是因为母狨看上去很想要才会主动掏钱,这会儿倒觉得这件事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晋衡心情复杂地刚要开口解释一下,仰起毛脸看上去也特别开心的母狨就在他们中间主动替晋衡用力而激动地点了点头。

“叽叽——咕咕!!吼吼吼——吼呜吼呜!!!踏旧时转门给你买踏啦!稀饭吧!!”

晋衡:“……”

人话说的一直不是很溜,但平时都有在很努力学普通话的母狨和他瞬间就笑得心花怒放的主人让晋衡和旁边一直不敢吭声的石小光集体沉默了。

不过好在看在这个糖人的面子上,秦艽之后也没有刁难他们,反而是很痛快地就说可以带他们去一趟祟界,并且异常容易说话地主动同意了晋衡可以额外带上一个石小光。

而见这一人一狨去一旁取马车准备去祟界的间隙,面具遮挡下的晋衡才稍微放松点安抚了身后从头到尾都很紧张的石小光,等听到石小光在身边轻声问了句姓师你和刚刚那个人很熟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帮忙才能去祟界时,面无表情的晋衡先是抬头注意了一下秦艽的方向,随后才压低些声音谨慎地冲他解释道,

“恩,一定要找他。”

“为……为什么?”

“你们家的墙上除了老鼠的脚印子,还有几个狐狸的脚印子,我怀疑有两伙人今晚都想要抓小氏,其中一个就是他。”

“……什,什么?”

一脸震惊的石小光的表情看上去是有点被吓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秦艽迹象的晋衡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口气格外镇定地冲他来了一句,不用紧张,一切跟着我就可以了,随后才领着越发紧张不敢开口的石小光同自己又一次一起上了秦艽的无头马车。

相比起上次两人一路上过去都完全无话可说的样子,这一次前后几次加起来也算有点私交了的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一直在说话。

有点紧张的石小光在晋衡的身边低头坐着,就听着这莫名好像很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了好些祟界和人间的离奇故事,而听到秦艽和晋衡说到某个话题时,石小光忽然就有点好奇地动了动斗篷底下的耳朵,接着他就听到那撑着头坐在一边的青衣祟君慢悠悠地开口道,

“张秉忠那猪头最近正着迷于一位名叫镜姬的美人,你们俩要找到的那姓小的姑娘短时间肯定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我会另外找些部下去替你们盯着,这种不白之冤我也不想替那个猪头担着是不是……”

听他这么理所当然地对着堂堂祟主左一个猪头,右一个猪头的叫,本以为这个祟君和那个抓了自己奶奶的祟主怎么着应该也关系不错的石小光瞬间就有些傻眼,毕竟刚刚晋衡去和母狨单独谈话,他一个人站在鬼市外头的时候,他可是听了不少邪祟们口中关于这两位大人物之间的八卦传闻的,而其主要内容概括一下就是——

“诶,听说了没有,祟君要结亲了,可祟主不是和祟君关系好的夜夜偷偷睡在一起……怎么忽然又跑出来个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间女子,这种事像话么……”

“是啊,真是令人唏嘘,听说祟君有一次深夜醒来,看到祟主还睡在自己半边衣袖上,都不忍心弄醒祟主,而是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袖子,让祟主继续安睡,这种深厚的情谊怎么能是说没就没了呢……”

“你这故事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不过祟君这么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怎么总栽在这张家兄弟的身上,唉……从前是那个死鬼张奉青,如今是这个猪头张秉忠,现在再闹出赐婚一出,祟君的心一定像被狠狠地扎了几万刀吧……”

石小光:“……”

当时听得在心里也跟着一起唏嘘的石小光此刻听着秦艽猪头猪头的明目张胆地叫,莫名就有点怀疑难道刚刚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可转念一想说不定猪头是爱称也不一定,这样的称呼肯定是亲密的人之间才会用的,而且万一人家祟主就真的是头猪祟呢,而一看旁边的晋衡也一脸淡定听着也不吭声的样子,躲在斗篷底下的石小光想了想忽然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道,

“祟君……祟君殿下……能问您个事吗?”

“恩?什么?”

从上马车开始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少年和自己主动说话,秦艽一时间并不能看穿他的真实面目,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隐约能看出来这少年人的走姿和形态应该都不是正常人类,结果正在他思考着这姓师为什么会带着个这么奇怪的孩子一起来找小氏时,秦艽忽然就听到面前的石小光有些结巴地问了他一句道,

“祟主他……真的是头猪变的吗?原来……猪也能成邪祟啊?那他是家猪还是野猪啊?”

秦艽:“……”

晋衡:“……”

马车里的气氛有那么一刻仿佛尴尬地凝固住了,半响肩头耸动的秦艽才忽然低下头又显得心情十分不错的大笑了起来,而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的晋衡看上去对这傻小子明显也有些无可奈何,等把石小光都看的有点脸红,小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之后,无常鬼面具后的晋衡才无奈地点点头,又放缓声音开口回答他道,

“他是一只豺。”

“豺?”

“对。”

接着晋衡的话就飞快地地回答了他,刚刚乐得就差没倒在晋衡身上的秦艽一瞬间甚至都觉得这笑话可以供自己乐到明年了,而好不容易收住嘴角的笑意又看侧过头向石小光,秦艽随后才眯起眼睛一脸恶劣地补充道,

“一只三年发胖四百斤,比猪还蠢还笨,还懒还馋的……豺。”

第60章 丁

张秉忠, 前祟主张奉青的亲堂弟, 虽说这二人的关系光从称呼上听还挺亲近的,但祟界这么多年来可不止一次悄悄传过张秉忠如今屁股底下的那张位置其实是三年前从张奉青手上抢过来的流言。

然而事实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除了已经早早已经死去的张奉青一家和那亲堂哥一死就着急上位的张秉忠, 显然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了, 甚至就连秦艽自己,都因为当时被祖龙罚着在牢狱中服刑而对这件事知之甚少。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张秉忠本人似乎对张奉青一家的死一直避讳莫深, 不然也不会在半年前秦艽刚从牢狱中出来,准备重归祟界之时好几次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甚至后来还专门派蛛女过来试图假意招揽。

而这么想着, 这会儿正在前进的无头马车中继续同晋衡和石小光说话的秦艽也侧过头笑着将冷色调眼珠子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说起来, 那位被张秉忠带走的小姑娘除了你们就没有什么别的亲人朋友了吗??”

“……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这话刚一说出口就同时感觉到了来自晋衡和石小光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刚刚和他们套了半天近乎,心里打着些坏主意的秦艽见状也没着急吭声,只从袖子中抬起手地撑着头又显得挺无辜地笑着开口道,

“随便问问,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说……这姓小的姑娘来头还挺大的?可怎么她今天出了事就你们两个来了?

听出这家伙话里明显有另一层的意思, 晋衡当然也没吭声,毕竟这种事关小氏家中阴私的问题,自己肯定不能如实地回答他,谁知道这人心里究竟打着的是什么坏主意。

而其实在刚刚来的路上他自己其实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已经化作灯芯老人的丁生究竟和小氏之间还存不存在某种联系。

可看石小光对小五蕴过去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晋衡一时间倒也拿不准这其中到底存不存在什么特殊关联, 就在这说话间,看出他们俩之间好像气氛不太对的石小光只能特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小声转移话题道,

“……祟君,你和姓师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那祟主真的是只豺?”

“是啊,豺,他堂哥张奉青是条狼,他当然就是只豺了,豺狼本都是一家,他俩的父亲又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这关系当然就比寻常人亲近,只可惜张奉青的父母和大伯一族死的都恨早,所以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自己的秉忠弟弟像条恶狗一样地流浪在祟界,他自己一口都不吃,也要让自己这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好的堂弟勉强填饱肚子,之后还为了活命认了狗母做干妈才在这祟界勉强包住一条命……”

“狗……狗母?是那个狗母娘娘吗?”

石小光战战兢兢的话让秦艽略显意外地看了眼他,见旁边晋衡似乎也一副在听自己说的样子,倒也不忌讳说起前后两位祟主当年那些破事的秦艽只笑了笑,又随口出声道,

“恩?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狗母娘娘,只是张奉青后来借着狗母的势力一发迹,有些东西也就和一开始不一样了,要知道,张秉忠可是张奉青当成自己亲弟弟拉扯到这么大的,试问这么个蠢笨如猪,一窍不通的东西,不是亲堂哥谁会有那个耐心,可惜啊,豺狼之间的至亲之情到底就如同儿戏一般……亲人父母手足之情也不过都是些笑话而已……“”

“……所以祟君是认定张奉青一家就是张秉忠亲手杀的吗?”

“不然呢?张秉忠当时人就在祟巢,真要是外人动手,为什么唯独只留了他一人,却杀了张奉青一家?而且要不是早就对此有准备,怎么会张奉青刚一死,张秉忠马上能借起威势当上祟主了呢,他堂哥的妻子据说死的相当凄惨,两个儿子更是一个没了一个丢了,张奉青拼死拼活求了半辈子的祟主之位,到头来可都便宜了他秉忠弟弟了……”

秦艽说这话时口气依旧是平时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子,仿佛两任祟主的种种恩怨在他看来都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闲事一般。

而原本正低着头想事,听到他这话才抬起眼睛的晋衡似乎也看出这祟君对前祟主一家去世这事的态度明显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只是再一注意到他话里隐隐透露出来的那点让他有些在意的地方后,晋衡却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又语调略平地开口道,

“祟君曾经见过张奉青的妻儿?”

“……我只知道张奉青早早地娶了妻,但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见他的妻子和孩子,因为那时候我正在别处有事所以一直没有回来,怎么了?”

“祟君就没想过为曾经的祟主一家做些什么吗?”

“……姓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位小祟主丢失在上次黄慧茹和祟主张秉忠的喜宴上,没记错的话,在那场毁了喜堂的火彻底烧起来之前,祟君恰巧也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离开了,当时您佯装酒醉当着众人闹了一场,可后来祟主却因为在他面前忽然出现的是我,就把小祟主丢失和杀蛛女这两件事都一起扣到了我的头上来,之后更是一点都没有怀疑到其他人身上去,这件事……祟君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

晋衡天生缺乏起伏却显得条理相当清晰的声音让秦艽眯起眼睛就看了他一眼,可此刻被直接拆穿了上次自己故意栽赃晋衡的事,他的表情却既无愧疚也无尴尬,只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就语调玩味地回答道,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么一脸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无赖样子让原本也没想和他认真计较这件事,也暂时不想知道那小祟主被他弄到哪儿去的晋衡沉默了一下,而低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有心也想在某件事上试探试探他的晋衡才忽然开口道,

“……那除了豺和狼,祟君在祟界的朋友或者部下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吗?”

马车里原本还一般般的谈话气氛一瞬间变得有点紧张甚至是微妙起来,手指落在膝盖上轻轻搁着,回想着小氏家那串狐狸脚印子的晋衡注视着面前故意装疯卖傻的某人也不吭声,而听出他话里是什么意思的秦艽只若有所思地把玩了一会儿手上的那只蛇郎糖人,之后才忽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拉长调子笑着开了口。

“当然。”

晋衡:“都有些什么?”

秦艽:“有鱼,螃蟹,还有龙虾,怎么了,是现在都要找出来给姓师查查户口吗?”

晋衡:“……我在和你说认真的。”

秦艽:“死鬼,谁又在和你说假的了。”

晋衡:“……”

“噗。”

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坐在旁边的石小光之前虽然一直没怎么敢插这两个人的话,但亲眼看到严肃的不得了的晋衡被这祟君给弄得沉着脸说不出话,故意恶心人的那位还在那儿撑着头装无辜的样子,石小光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一路上都在磕磕绊绊打嘴仗的两人还挺有趣的。

而被秦艽这么故意一转移话题,一身低气压,面具底下还有点脸红的晋衡也干脆拧过脸不再和他说话。

之后就在这种莫名有些诡异的气氛中,这临时决定同路过来的三人可算是一同到了终日笼罩在夜色中的祟界,并在真正抵达祟巢前就如同晋衡和秦艽上次那样直接各奔东西了,只是临要分开前,秦艽还是回过头看向晋衡又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道,

“我现在要先见一趟张秉忠,救人脱身的事你们俩就自己看着办吧,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赶在子时前动手,毕竟在自己的喜宴上被人当着面抢走老婆可真有些很丢人,哪怕这个老婆其实不是我自己愿意要的……另外,还是那句话,被抓到了也千万别说你们认识我,两位,再会。”

这话说着,还在马车里一个人坐着的秦艽就示意车辕上的母狨继续往祟巢的方向走了,待看见窗边那两个人影背对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眯着眼睛地把玩了两下手中那只蛇郎糖人的秦艽才径直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冲着马车帘子外头的母狨一脸无趣地舔舔嘴唇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让跟在他们后边的狐狸都散了吧,都被发现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吼呜!”

母狨在外头的应答声连同化作最后一声风消失在了红色的月光中,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漆漆的路口的晋衡见那辆无头马车最终远远地离开了,才皱起眉挥挥手示意脸色不太对的石小光同自己往面前这条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走。

一路上满头大汗的石小光都不怎么敢出声,要不是晋衡硬是从旁边拉着他一把,他肯定早就吓得一个跟头摔倒在了地上。

而这次仔细确定过身后并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老鼠狐狸之流继续跟着他们,从刚刚进入祟界起,肩膀就莫名沉得厉害,这会儿更是累得有点气喘的石小光才任由着背上那个趴着不动的黑影子自己爬了下来,接着这隐约印在墙上,显得模模糊糊的老态黑影先是举着盏油灯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又对着眼神冰冷,仿佛看穿他所有真面目的晋衡冒头颤颤巍巍地弯腰行礼道,

“……老朽灯芯……在此拜见姓师了……”

第61章 丁

昏黄的小油灯照亮了屋当中一张简陋的小桌和三张矮凳, 寻常老翁打扮的灯芯老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 光从容貌上来看倒真是让人瞧不出他和一般老人有任何区别。

晋衡和石小光刚刚被他一路从外头那个名叫断头巷的小胡同带出来之后,就进了这一面矮墙里头, 等甩甩手腕点上灯照亮了屋子里的一切之后, 总是习惯性藏匿于烛光之后的灯芯老人才耷拉下雪白的眉毛嘶哑声音对面前这两人怪腔怪调开口道,

“老头子招待不周,姓师和这位小友就随便先在这儿坐坐吧, 阿蕴那丫头被张秉忠带走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之前因为那祟君还在马车上,所以我才不能在你们面前立刻现身, 只能化作灯影附在这孩子的肩上才敢一路跟上你们……”

“灯老也认识刚刚那位祟君?”

灯芯老人对小五蕴亲昵的称呼明显就是间接承认了他们两人的亲属关系, 隐约察觉出灯芯老人似乎和刚刚离开的那个祟君也认识, 带着无常面具坐在那盏油灯下,雪白的头发被染上一层淡金色的晋衡也跟着淡淡地出声。

等舒展开灰白色的眉头又不自觉眨了眨如今已经老眼昏花的眼睛,从原本双手合拢的衣袖中掏出一根火签子就挑了挑那油灯的灯芯老人这才眯起眼睛慢慢回答道,

“认识, 怎么不认识, 我不仅认识他, 算算还确实相识不少年了,只是以这位的祟君为人,实在是不适合与其深交,看之前鬼鬼祟祟跟在你们身后的那群野狐狸两位就应该明白了,十足的小人做派,豺狼心肠, 姓师人善心慈,想来是不知道在我们这祟界,就连路边的小娃娃都会哼唱一首童谣,而这童谣就是说这位祟君……”

“什么……什么童谣?”

对刚刚那位好心载了他们一段路,一路上还言谈幽默友善的秦艽其实印象还不错,乍一听到灯芯老人居然这么说他,坐在旁边的石小光顿时有点茫然不解地问了一句,而灯芯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又在望向面前闪闪烁烁的油灯缓缓哼唱道,

“蛇郎的心,灯台的油,谁在哭呀,娃娃的头,拨浪鼓打转,你可别信他的话,小心他要吃掉你,信他的才是大傻瓜……”

这令人毛浑身骨悚然的童谣让晋衡面具后本还如常的淡漠眼神不自觉变了一下,兀自念完这首童谣的灯芯老人只是在收声沉默后才面无表情的迟缓地开腔道,

“姓师看上去和这位祟君似乎好像有点交情,这种事老头子我本来也不该多嘴,但看在你与阿蕴算是认识,这次也专门过来帮忙相救的份上,老头子在这里还是忠告姓师一句,那祟君的心肠之狠辣,远超出你二人想象,我与他也做过不止一次买卖了,谋害至亲,玩弄人心这种事他实在是做的太多了,两位还是要多加小心……”

灯芯老人这番话说得稍微有点重,光听这口气就知道他心里明显不太喜欢那个祟君,只是他的这种有什么话都直说的耿直态度反而让人有些不好怀疑他。

所以被这老头的话弄得有点尴尬的石小光一时间只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晋衡,再一想到他和自己奶奶的关系更是不敢多说什么,而面具后同样也皱着眉的白发青年则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出声道,

“灯老何出此言?”

“……姓师应当已经猜到我的由来吧?”

“恩,你就是丁生?”

“是啊,我从前还为人时名唤丁白廷,字三章,不知这位姓师可有字?”

“锁阳,小时候长辈起的,但不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