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其实不太清楚兔子舅舅究竟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称呼,但是看这小子好像一直这么叫自己,晋衡虽然听着有点小别扭,却也没有当即立刻纠正他,倒是张长声看了看明显安静的过分的家里紧接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道,

“诶,长鸣哥哥……他今天不在家呀?”

“去上学了。”

“上学是什么呀?很好玩吗?”

“你没上过学?”

“啊……没有,但我好像听别人和我说过,就是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玩了……我堂叔以前都把我关在一个小笼子里不准我随便出去,我肚子饿了,他也不给我吃东西,还让蛛女揪我的耳朵,让我当众学狗叫……”

可怜巴巴地说着以前自己和堂叔一块住时候的日子,张长声的话让晋衡不知怎么的一愣,之后才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家里其他人呢?”

“他们都早就不在了,除了坏蛋……哦,不,秦叔叔,我就什么亲人也没有了……这么久了也只有他还会记得回来找我,其他人可能都当我不存在了吧……而且秦叔叔之前趁我堂叔成亲把我救出来之前,我只有自己悄悄逃出去过一次,但很快就又被抓回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被秦叔叔带到到你们家来了,然后我就认识了你还有长鸣哥哥,还有上次来家里还冲你发火的老爷爷了……可是上次我也没和你们一声说再见,就这么直接走了……”

年纪还很小的张长声这么语气天真地说着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口中的某些话对一个孩子来说有点太过心酸了,倒是晋衡一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神情古怪地皱起了眉。

而不自觉就在心里联系起之前的诸多事情,因为张长声刚刚的话而彻底了解了他的真实身份,也由此明白过来秦艽当初为什么要大闹张秉忠婚礼,又为什么要去狗巷寻仇的晋衡过了会儿才轻轻地恩了一声又略带安抚性质地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脑袋。

“以后如果还想再来,可以随时过来,晋长鸣周末一般都会在家。”

这句本身没什么特殊起伏的话却偏偏比世界上任何话都要直戳张长声小朋友的心,至少在从小没有家人疼爱的他看来,正直善良又好心的兔子舅舅能对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邪祟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满足而开心了。

而这般想着,被晋衡刚刚的爱心摸摸弄得有点小开心的张长声只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随后才和黏糊糊的小尾巴一样跟着晋衡一路进了客厅,又被简单招待了一下就显得特别听话地蹲在沙发上开始看他最喜欢的动画片。

只是目送着晋衡转身进厨房给自己倒果汁之后,张长声却发现从刚刚起他好像就一直在小声地咳嗽,并且脸色也不太好。

而没忍住就将脑袋探出了沙发盯着晋衡看了会儿,大概了解生病对凡人身体所造成的某些影响的小白狗只显得忧心忡忡地小声回了一句。

“兔子舅舅,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恩,感冒了。”

本身不是太想和小孩子说这种话题,但看到他这么眼巴巴地问,清瘦苍白的面颊都充斥着一股病气的晋衡还是难得语气耐心地皱着眉回答了他。

而一听到他这话,顿时吓了一跳的张长声连着就念叨了好几句舅舅你吃药了吗,一定要去听医生爷爷,还要多休息,之后才忽然话题一转,又皱着眉有些烦恼地低声自言自语道,

“唉,你和秦叔叔怎么都忽然这样了,他这两天也是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地呆在赤水龙池哪儿也不去呢……”

“……”

因为张长声这小子小声嘀咕而莫名停顿了一下,卷着袖子正在厨房里给他倒牛奶的晋衡眉头锁紧着盯着眼前的杯子半天不也吭声,搞得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张长声也跟着忽然有点小紧张起来,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而在这种让人窒闷恐怖的气氛中过去了四五秒,晋衡那虽然依旧听着冷冰冰但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的声音才从里头慢慢地响了起来。

“……他怎么了?”

“啊?”

“……他哪里不太舒服?”

听到晋衡忽然这么没头没尾地问自己也是一愣,但很快张长声也反应过来晋衡这是问自己秦艽的情况,而原本今天过来就是想打听打听他们俩怎么会吵架的小祟主想了想,最终还是异常干脆地就开始主动出卖起了自家活活别扭了大半辈子的坏蛋叔叔。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从来都不会和我们说这个的,但是我白天去找他的时候,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鳞片都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下来……可能是因为那个样子实在有点不好看吧,这两天索性都不变回去了……他其实一直很讨厌让别人看到他的原型的啦,因为觉得自己当初被雷打下来之后断了角很难看什么的……”

张长声这么说着,晋衡也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不小心撞破他在纱帐中连原型都恢复不了,还冲自己莫名其妙发火的奇怪场景了,可不自觉注意到这孩子的最后一句话,晋衡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孩子之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雷打断的角?”

“对呀,这还是我听上次那个医生老爷爷和他聊天的时候说的,他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说啦,他还小的时候因为做错事被龙王老爷爷罚过,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被雷打下来,头上的两个角也都被打断了,龙王爷爷对他说,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龙的儿孙,只能在沼泽地里一辈子做蛇,什么时候他彻底醒悟了,知道错了才会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

张长声这小子嘀嘀咕咕的话让低着头的晋衡的眼神都变了,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没有特别理清十多年前的那几件事之间的关系。

可此刻顺着秦艽曾因为雷劫断角这个关键性的线索,晋衡的脑海中也不自觉回想起廖飞云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十多年前杨川市有百岁老人目击长虫被雷击落的事件和灯芯老人说的那桩有关心脏的交易,而至此总算是开始有点理清楚某人在十多年前都曾经做过什么事,又受到了什么惩罚的晋衡也莫名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忽然皱着眉又就事论事开口道,

“……如果他那个时候确确实实做错了事,祖龙会罚他也是因为各家祖宗职责所在,子孙欠下的债如果不好好处理是会波及无辜的,是非因果本来就该是如此。”

“是啦是啦……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常常自暴自弃说自己当初是活该什么的,可说和你实话啊兔子舅舅,虽然他有时候是真的有点坏……但是有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啦……就是,就是这么一个很奇怪的人……这还是我爸爸和我说的……”

“你爸爸?”

“我爸爸叫张奉青!兔子舅舅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前祟主?”

“是的是的就是他哈哈,我爸爸和这个坏蛋小时候就认识了,我爸爸说他这个人实在是娇气难哄的很,从小到大就特别不讲道理,明明是他自己做的不对,先发脾气赶走了别人,还要别人一直来迁就他……”

张长声的童言童语显然从某种程度将某人糟糕偏激难缠又神经质的真实性格总结的淋漓尽致,对他口中那个被秦艽曾经也摧残的很惨的爸爸深表同情的晋衡听到这儿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听着这孩子又和自己叽里咕噜地说了秦艽过去好些事情。

“我爸爸说他小时候脾气就很差,别人一说他长的不好看他就生气摔东西,和小姑娘似的。”

“……”

“嘿嘿是不是听上去很神奇啊,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呢!我爸爸说他小时候因为脸上和身上的胎记受了很多苦,他妈妈一生下来不要他了,后面收养他的凡人也把他当怪物,老是把他关在屋子里打他骂他……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啊,兔子舅舅,不然他一生气肯定会把我的皮都给扒了的……”

“……恩,我不告诉他。”

看张长声把事情的后果说的这么严重可怕,他家兔子舅舅也跟着神情复杂地点点头,而随后听这孩子偶然间说起某人这几天忙着寻找眉郎兄弟和那失踪日晷下落的时,一直都没主动发表任何意见的晋衡还是稍微留意了几句之后才忽然口气很冷地来了一句道,

“……那个带走日晷的左眉郎肯定还没有死。”

“诶,兔子舅舅你怎么知道的?”

“天河是传说中带来生命开端的河水,就算是一个人真的当时沉到最底下去也不可能会淹死,顶多……会有点感冒,他肯定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点,不然现在不会那么着急要把人找出来斩草除根。”

这么说着,那天其实非常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为了救某个人上来自己不幸感冒的他大舅也不吭声了,而看出来两个人明显还在生气闹别扭的张长声之后也不多话了。

只是很显然,之前因为各自特殊身份贸贸然揭穿而隔在两人之间的诸多问题也不是能一个孩子随便的几句话就简单消除的,晋衡自己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处理一下上次事件后留下的遗留问题。

所以一小时后,当客厅里那个不知道今天怎么就一个人悄悄摸过来的小家伙自己看了看时间又主动说要回祟界去了。

之前本打算出门却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的晋衡才点点头送到他门口,并在思索了片刻后,终是没忍住弯下腰冲这小家伙语气相当不自然地交代了他一个有点特别的任务。

“今天回去之后,取丹皮和赤芍,各二两煎出药渣,再让人好好看着他每天都喝光,四五天之后身上落鳞的症状就会好转了,他要是觉得苦不肯喝,你就让他身边的人多放点山楂在里面,如果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不要告诉他是我和你说的,听见了没有?”

“哦哦……好……那我能说是兔子舅舅和我说的吗?”

“这和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区别?”

“他叫你晋衡,可我叫你兔子舅舅啊,这肯定不一样啦……”

“……无论我叫什么,都不要和他说是我告诉你的,就这样,听懂了吗?”

“哦……哦……好的吧……”

虽然其实不是特别明白兔子舅舅明明心里就很放心不下自家坏蛋叔叔,为什么一定还要让自己去故意骗他,但是那天晚上我们的小祟主一个人回去之后,还是格外认真的履行了自己对兔子舅舅的承诺。

所以当晚,依旧呆在龙池边养伤暂时也没有心情去任何地方的某位祟君殿下也因此收到了晋衡特意叮嘱的那一小碗汤色泛着薄红,透出股淡淡山楂甜味的汤。

至于那之后秦艽究竟有没有看出来这是晋衡送的,看出来之后心里是不是具体又会产生什么想法,这会儿都大晚上了还没睡觉,反而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忙活着另外一件事的晋衡肯定也是不得而知了,而他所有的注意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面前这本从中间摊开的三曼多跋陀罗经上。

……

“算了算了,看在你这次帮了我忙的份上,还是不难为你了……这就是你姐姐当初留在我这儿的‘门’,她没有具体告诉我如何进去的办法,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真正打开过它,但是她当时对我说的原话是——这个门应该只是‘血脉’的第一个开始……”

“‘血脉’的第一个开始?”

“恩,据我这么多年的猜测……我觉得我现在给你的这个‘门’应该只是一个简单的入口,当你试图走进去并打开第一道‘门’时,你就需要去寻找一把‘门钥匙’,而等你真正进入这第一道‘门’找到你姐姐在里头放着的东西后,你接下来就需要去寻找第二把‘门钥匙’来打开接下来的第二道‘门’……”

“……”

“可这里头究竟到底有几个‘门’,又究竟连着多少个也许已经消失,也许还存在着的‘血脉’,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这就好像是咱们过去中国的那些古老血脉之间的特殊联系一样,其中究竟哪家联系着哪家只等你自己去慢慢发现了,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尽快找到打开最外面这第一道‘门’的‘门钥匙’,其他的我就帮不了你,顺便提醒你一句,里面有一头脑子有毛病的守门大象,天气一不好就怪叫,有时候还会故意躲着不见人,你自己自求多福啊……”

小五蕴前几天将这道特殊的‘门’亲手交给自己说的那番话而仿佛徘徊在耳边,神情冰冷的坐在书房里的晋衡这般回想着,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是将放在自己手边的那本三曼多跋陀罗经文给仔细查看了一下。

视线所及,书里面大多是些常人难以看懂的梵文,但好在晋衡平时也会看一些这类的书,所以翻看起来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大的理解困难,只是见书中竟然也提到了传说的上古八大姓,即姬,姜,姒,嬴,妘,妫,姞,姚八个姓氏,晋衡倒是一时间有些意外。

而联系到唐时佛教曾一度盛行,更有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之说,作为姓师起源的某位方士未必不可能将某些特殊的东西藏在某本佛经里头又由晋淑继承下来,晋衡先是将莫名透出股冷意的视线落在其中格外安静地几页看了几眼,又把手中的朱笔就这么往其中猛地一划。

“咿————”

之前还故意躲藏着他的白象因为被玷污了书册,冲着门外的晋衡就神情暴怒地大声嘶鸣了起来,而看准机会将自己手中的铜钱朝上一扔,转瞬间化作一道发光的白色影子进入‘门’中的晋再睁开自己淡色的眼睛的时候——

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悬空散着洁白雾气的大门入口前,眼前则是一头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前,几乎占据了他所有视野的巨型白象。

“来人是谁?!快报上自己的姓名!!”

“晋衡。”

也是头一次真正进入族姓之间的‘门’,站在云层上的晋衡面无表情地大概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才略显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是个除了白色什么其他色彩都不存在的特殊空间。

因为除了眼前的这头白象,那挨着门的两边壁画也是洁白一片,除了各种白色动物的浮雕画像,就是洁白的好似云雾的白色水汽。

偏偏这白象看上去对一切外来闯入者都排斥防备的很,先是俯下身打量了一眼晋衡染成黑色的头发,之后又语气相当暴怒地开口道,

“什么姓晋姓猪还是姓狗的!非我族姓者绝对不得擅自进入!不然便永堕阿鼻地狱!!!听见了没有!!快给我滚出门中境去!!”

这守门神物蛮横粗鲁的话让晋衡表情瞬间转冷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本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白象见状却视若无睹,朝天嘶鸣了一声就唤出云后大片的雪白色雀鸟向独自一人进来,身形看着文弱清瘦的晋衡凶狠地扑了过去。

而本还背着手站着没动的晋衡见状只是从袖中快速抽出一张黄氏姓书,又在顷刻间在手中燃起的大火把那些雀鸟全都逼退了回去,并在镌刻着梵文印记的金红色火焰中将自己本来白发白眸的真容给显现了出来。

这离奇的一幕可把发怒的白象给吓得当场傻在原地了,毕竟他先前见这瘦巴巴的小子一直一声不吭还以为是又从哪里跑来故意捣乱的哑巴呢。

而因为晋衡特殊的长相而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又开始在脑子里仔细回想起姓晋的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敢这么胆大包天地瞪着自己,等了好半天,这块头大得快把门中境的天和地给撑破的白象才忽然回过神来又一脸震惊地喃喃道,

“您……您是姓师……您就是姓师对吗!!??”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头奇怪的大象激动的都快哭出来的恐怖眼神,本来还以为应该要动手打一架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会儿却表情古怪的晋衡半天才不尴不尬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在这种格外诡异压抑的气氛中,那头原本还凶巴巴的白象却是自顾自地啜泣了起来,又眼泪巴巴地开始冲面前只有自己一个脚趾大小的晋衡大声哭诉道,

“姓师啊,你……你你……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你好多年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快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你是不知道这守门的活儿究竟有多辛苦……不仅要风吹日晒,还要天天在这儿一个人蹲着,说的好听点是守门神物,说的不好听点那不就是个看大门的保安吗……里头那些老王八蛋都可看不起我了,可我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家里有门路找得到好工作,谁当初还会来看大门啊……呜呜……”

晋衡:“……”

听着耳边这头连保安都在知道的大象越来越恐怖的哭声,晋衡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他才好,只能就这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再听,搞得那守门的白象伤心郁闷地又是哭了好一会儿后,才用鼻子擦了擦自己眼眶的泪水又慢吞吞站起来道,

“唉,我还是不废话了,都在这儿等您这么久了,咱俩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一下吧……话说,您今天把开第一道门的门钥匙给带来了吗?”

一听到白象这么问自己就停顿了一下,兀自皱起眉的晋衡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回了句没有,我没有门钥匙,而一听到晋衡说他居然没有门钥匙,那本来还准备放他进去的白象也有些傻眼了,一脸疑惑地就小声自言自语道,

“这……这不可能啊,秦家老祖宗当年进去的时候,可是亲口说您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手里一定会带上门钥匙打开门的……您不会是把门钥匙给不小心的弄丢了?”

“……”

没想到还能从白象的口中听到祖龙的名字,对这位贯穿整件事情的秦家老祖宗一直存着诸多疑问的晋衡一时间也没吭声,过了许久才眉头皱紧着看向白象又出声问道,

“他当初告诉你,我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手里一定会带着一把门钥匙?”

“对啊,他说他早已经把门钥匙特意转交给一个人了,还说您以后来了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哦,对了对了……秦家老祖宗离开之前还特意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秦家老祖宗说,孙婿!那谁以后要是又随便闹事坑人闯祸不肯好好听人话了,不用哄,直接打,反正他从小就宁顽不灵又死活不肯听老人家的话……门钥匙我已经当做嫁妆给他提前送过去了,我老秦家的这个不肖子孙啊,以后就尽管交给你好好管教了哈!”

晋衡:“…………………………”

作者有话要说:①设定解释:

血脉的出处就像是门与门之间的连接,最早的血脉都有亲戚关系,之后才延续下来,产生不同的姓氏。

②舅妈的门钥匙最早出现在第七章 ,他的小黑包里装着一把门钥匙,第二次出现在他和张奉青的对话中。

③祟,读sui,古代有祟书一说,也有压祟钱的说法,祟指的就是所有不好事物的化身,因为墙中的影子都是黑色的,所以对应的门里所有的都是白色的。

第68章 姚

结束了与守门白象之间的谈话, 又从门中境的的世界出来后,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晋衡都在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

毕竟该说的话,那头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哭哭啼啼的大象都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晋衡现在要进入第一道门寻找晋淑留下来的东西, 首先就必须要拿到那把开门钥匙。

然而祖龙留下的那些讯息恰恰也明确地告知了他那把钥匙现在就在秦艽手中, 所以不管某位祟君殿下这会儿是不是会愿意向他交出来钥匙,那把神秘的钥匙时隔那么久会不会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无论如何晋衡都得亲自去找这位事件的另外一个当事人确认一下。

可自从那晚在天河边争吵又不欢而散过后, 两人或多或少地都有点故意避开对方,晋衡这边就不用说了, 秦艽那边似乎也一直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动静传出来, 然而以他的凡人之身要进入祟界, 如果没有像某人那样级别的大祟带着是根本不可能顺利潜入进去的。

再一想到私下见面之后注定会产生的某些不可避免的问题,晋衡一时半会也没想好该怎么再去找他亲自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因为就连晋衡自己也没想到的是,隔天下午他正在家里一个人呆着的时候, 却忽然接到了一个自称是他外甥晋长鸣班主任的电话。

而在电话里和那位嗓子莫名有点尖锐, 口气也热情到怪异的女老师简单的交谈了几句, 心里本还有些疑惑这位明明是第一次和他联系的老师究竟是什么来意的晋衡却忽然就轻轻地皱起了眉。

“哎哟,长鸣的舅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那个苏老师呀嘿嘿,上次找你加微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您给错了,最后居然加了个在微信里卖火龙果的……咱们最近都好久没打过电话了吧,长鸣这一个月在学校表现的……”

“抱歉, 能不能稍微打断您一下。”

“啊?”

“……我们之前有联系过吗?”

“诶,诶诶,怎么,您……您好像不是长鸣的舅舅吧?怎么声音听着和上次那位……不太一样……”

本来心情好像还蛮不错的苏老师一听到对面那个完全陌生的青年声音就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而听到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一瞬间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些什么的晋衡接下来就这么顺着女老师的话头随便往下问了问。

果不其然,这其实不太清楚他们家具体是什么情况的班主任紧接着就把什么话都和晋衡说了,而她口中刚刚提到的那个长鸣的舅舅,自然就是某位姓秦大名一个艽的祟君殿下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位秦先生原来不是长鸣的亲舅舅啊……我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长得不太像,姓也不一样,不过秦先生是真的很关心长鸣的呀,经常早早地就过来接长鸣回家,每次我都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等好久呢,真是又耐心脾气又好……不过这一个礼拜他好像不怎么来了,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

听完全不清楚情况的外人夸某人又耐心脾气又好,已经亲眼见识并领教其丧心病狂的真面目所以表情复杂的晋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但很快,这位对某人的好感都快从电话里直接溢出来的女老师也把自己的真实来意给说明了一下。

而亲耳听女老师意有所指说着什么一年一度的家长会其实就快到了,因为他家晋长鸣这学期的成绩进步实在很大,所以他被选为家长代表当众发言,什么如果大家时间上都方便,可以和秦先生一起过来看看,这样也有利于了解自家孩子在学校的各方面学习状态的话。

本来还没听出什么的他大舅却忽然停下了自己原本正落在面前那本随意摊开的旧书的手,又在垂下眸后显得挺客套地缓缓回答道,

“恩,到时候我会准时过去的。”

“诶,好,那秦先生会不会有空过来……”

“抱歉,我这段时间没和他联系过,不太清楚他的个人安排。”

“哦……这样啊……好吧……那是我打扰了啊……不好意思……”

似乎也从交谈中察觉出来晋衡这人好像不善言辞,而且脾气明显不太好了,这女老师随后又客气了几句就干脆把电话给挂上了,反倒是挂上电话之后的他大舅一直到晚上睡觉前都在心里来来回回记挂着上次没来得及问叫什么,但看上去还挺懂事的小白狗来家里的时候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甚至都有点睡不着了。

【他尾巴的鳞不知道为什么都掉下来了呀……他可能觉得不太好看的吧,最近都不变回人了……不过看上去真的好疼啊……】

而不可否认自己哪怕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会忍不住去在意某个人的近况,侧躺着沉默了好半天,盯着自己身边那个冷冰冰的空枕头看了许久的他大舅最终还是闭上眼睛烦躁地翻了个身,又在几分钟后重新坐起来去旁边的书房里开了灯,冲着面前那叠空白的信纸就表情复杂地酝酿着写个信出来。

【身上落鳞的情况好点了没有?还疼不疼?】

一提笔就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么一句其实心里目前最关心的话,写完之后不自觉皱着眉的晋衡才回过神来,他们俩目前其实还处于吵完架相互不想搭理的阶段,现在这种情况问某人这种话肯定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心情复杂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干脆把这张才写了一句话的信纸给揭起来径直放到了旁边,心乱如麻的晋衡接下来坐在书房里格外严谨地改来改去,来回换了不下十几个不一样的开头,最终确定下来的居然就是这么一句干巴巴,冷冰冰,好像和对方压根就不怎么熟的话语。

【门现在在我这儿,明白就带钥匙过来。】

凭良心说,只要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么一封口气莫名其妙的东西心里都会觉得有点膈应,偏偏写完就因为着急快速地封起来,也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一下的他大舅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这么搞真的很容易出事,最后非但可能拿不到秦艽手里的那把门钥匙,还很容易把人给直接激怒跑到人间来和自己打一架。

不过既然信都写好了,目前就只差个帮他忙送信的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的晋衡倒是没有着急,直接拿上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信,又借着外头的天色还暗着就去黑漆漆一片的小区里头老神在在地转悠了一圈。

期间拄着拐杖特意行走在暗处的晋衡一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靠空气中那股特殊的腥臊味道和诡异骚动声就沿着墙角根一个个地在人家房子后面来回查看。

而等七八分钟后,当拥有多年人间除祟经验,且无比了解邪祟某方面生理习性的晋姓师在小区某户人家的防盗窗下面亲手逮住一对正上下交叠在一起,冤家死鬼使点劲点乱喊的黄大仙后……

被完全神出鬼没,直接从花坛后面探出头来的晋衡吓得直接哇哇大叫起来的公母大仙一起惊恐地看向此刻这个背对着月光,长相也看不太清楚的变态偷窥狂,接着便听到这仿佛没有温度的雕像一样的白发青年用一种莫名有点气氛凝重的语气冲他俩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行为属于扰民?”

公母大仙:“……”

都出来混祟界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们做邪祟的原来还会因为扰民罪被传说中的姓师给抓起来的。

虽说之前从来没见过晋衡本人,但仔细往花坛那边一看又准确地对上这一头在夜色中也显得标志性的白发,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公母大仙还是瞬间就害怕地抱在一起呼救了起来。

而很清楚哪怕是现在立刻逃跑也根本来不及了,所以没干脆哭嚎了一句姓师饶命啊饶了我们两口子吧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这俩带着奇怪口音的黄鼠狼就差没凄惨地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了,明显一愣同时才意识到他们误会什么的晋衡也往旁边挪了一点后才表情很不自然地垂下眸开口道,

“……我不是因为你们故意扰民才来抓你们的。”

“嘎?那您今天是来……您不会趁着天黑特意出来……扫黄的吧?!”

晋衡:“……”

越试图去解释自己的目的好像越有些解释不清,被莫名其妙冠以扫.黄之名的他大舅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两只瑟瑟发抖的公母大仙多看了两眼,随后才干脆放弃解释又强行沉下脸语气相当冷酷地开口道,

“天亮之前,麻烦顺路帮我带个信去祟界。”

“带……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