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老先生这么说,头一次做母亲所以什么也不懂的陈如沁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可她之前确实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加上某些比较私人复杂的原因,她更是一点都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和某个同样给予他一半生命的人再惹上关系,所以一时间面色愁苦的陈如沁只疲惫难受地垂下眸,又捏着自己苍白的手指犹豫着开口道,

“我父亲……也就是宝宝的外公……在我这次离开家来东山县之前……其实已经给宝宝起过一个名字……”

“哦?叫什么?”

“……锁阳,小名就叫,阳阳……”

“嗯……这名字倒是不错,是味药材,听上去也古朴,你父亲一定也想了很久,那宝宝的姓呢,你是想……?”

“那个人……不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更不是什么好父亲……我,我也不是什么负责任的母亲,所以跟着我们两个人谁姓……这孩子以后都不会有出息……”

“那你是想……”

沈老先生略带疑问的眼神让脸色苍白的陈如沁沉默了一下,等从自己的裙子袋中小心地摩挲了一下,又拿出一个小小的,被手指摸得表面都快没字了的白色纸符,她这才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道,

“……这其实是我第二次来东山县了,这次原本是想来好好还个愿的,我两年前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在范家庙求过一道符,因为听说这里的家庙特别灵验,所以我当时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哪怕是能留住那个人的孩子也好,可那次拜了很久,香台上的范家老祖宗都不理会我,连买好的香和烛台都放不上去……可等我人快走的时候,那庙里的看庙婆却忽然跑出来把这符给了我,说我人刚走,范家老祖宗的泥塑人手掌心里就掉下了个这么个东西,等我打开来一看,就看到这纸上写了个字,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就真的怀孕了……”

“什么字?”

“……晋。”

“晋?这……”

一听她这么说就愣住了,陈如沁自己说完也觉得古怪得很,所以只皱着眉犹豫着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而见多识广的沈老先生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番,忽然就敲敲自己的脑袋又一脸恍然大悟地开口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看来这孩子是真的个生来有大福气的人啊……”

“真……真的?可范家老祖宗为什么一开始一点反应都不肯给我……后来又给了我这么一个字……”

“傻姑娘,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范这个姓曾经的来历吗?”

“不,不知道。”

“范,是个以邑为氏的姓氏,邑,也就是咱们现在所说的古代诸侯国,以邑为氏,便是以国为氏,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范氏也被算在是在国姓之中,这个姓氏由一位名叫随会的士大夫带来,而这位大夫在被他的君主追封姓氏前,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即……晋国六卿。”

“……”

“有些人天生子孙缘薄,去一般香火旺盛的家庙真心乞求也是很难达成心愿的,像你这样的情况,也许范家老祖宗当时就根本帮不了你,但不得不说,你和这孩子也是真的有缘,范氏的也许是受他曾经的君王晋氏的托付才将这孩子亲自送到你身边……所以,依我看,你既然现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还了晋氏当初这份恩情,干脆就让这个孩子随赐给他崭新生命的晋氏姓,再加上你父亲在你离家前起的那个名字,叫晋锁阳……如何?”

“晋……晋锁阳?”

一时间被这个陌生却又意义明显不一样的名字弄得有些没过神来,等看到沈老先生一脸期待地笑着问了句怎么样好听吗,也跟着笑起来的陈如沁这才红着眼睛又摸着肚子情绪复杂地点点头。

“好听……好听……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这么一桩心事了了,因为孩子的事情而心情莫名平复了很多的陈如沁看上去也终于是没有刚刚那么神情恍惚了。

于是接下来这一行人也没有在这简陋的农家耽误太多时间,只是把各自的行李和那份所谓的解释信收拾好就准备下山前。

临行前,沈老先生把他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舍扔掉的米糠和稻谷壳还有一些凉白开都装在背包里,只想着路上如果大着肚子的陈如沁或者其他人实在饿的撑不下去了,还可以坚持着熬一熬。

可就在他进到厨房准备弯下腰从炉灶下面的水缸取水的过程,他却不经意注意到厨房纱窗下面贴着的那个红色的正褔字上面好像沾着一点点黏黏的,已经风干但看上去还是很恶心的深红色网凝浆状物。

而等他疑惑地凑上去刚想摸了摸,又闻了闻究竟是什么,外头的司机小孙却已经大声地冲着里头叫喊了一句。

“大伙快出来吧!!东西都准备好了!!准备出发了准备出发了!再不出发就天黑了啊!”

小孙这么扯着嗓子一喊,本来还想低头取水的沈老先生也只能摇摇头拿上手上的水壶无奈地赶忙出去了。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整个人背过身并一步步离开这个被半堵住的炉灶口同时,他却完美地错过了和灶膛里头摆放着那堆血淋淋的尸块残肢还有那个死死睁着眼睛的人头对视的机会。

直到厨房的门被缓缓关上,陈如沁这一行人动身离开了这户偏僻荒凉的农家,红色的圆月才一点点降临地降临在山上。

等感觉到自己口鼻中的稻草和泥土被一双手一点点拨开,那两只褐色眼珠子分得很开,额头上还长着个畸形肉瘤的腐烂人头这才缓慢地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咯咯’地冲着灶膛外那双看向自己红色的眼睛心酸又甜蜜地笑了起来。

“夫家……夫家……你……你可终于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滴——恭喜玩家晋锁阳上线√】

第126章 范

说是众人一块找路下山, 司机小孙郑女士他们自然也没敢继续弄出什么多余的事端来耽误大伙的时间, 直接赶在太阳落山前在就在山里老老实实走了好长一段路。

大着肚子,体力明显不支的陈如沁起初看上去是有点勉强,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老师出发前对她的那番指点真的起了点作用, 她的确感觉到那些一直带给她幻觉和幻听的山中瘴气正在逐渐消失, 连肚子里那个刚刚才拥有新名字的孩子也显得生机勃勃了不少。

而沈老师作为某种程度上这一行人唯一靠得住的领路人,一路上都在给大伙做基本的路标和地图标记。

直到他发现他们这一行人此刻位于的地方已经离目标的山脚越来越近后, 这位一路上也和年轻人一样坚持着长途跋涉下来的老先生先是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又在拿起手上的地图对照了一下眼前山形走势,这才冲身后的众人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不出意外, 今晚大家一起跨过东山这片的①北侗和南侗的交接地——鸡笼岩石, 应该就可以找到出路了,东山县政府,范村周围的侗民聚集地还有本地唯一的一个邮局都在下面,到了山下我们的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也能找到讯号……”

他这话一说出口, 身后的大伙本来都被这连日的风餐露宿折腾蜡黄蜡黄的脸色也瞬间好了不少之前, 之前还喘得像牛一样走不动的小孙司机更是激动地差点鼓起掌来。

而见他们看上去都这么高兴, 原本心里还一直有些不安稳的沈老先生也勉强松了口气,等望了眼身后若隐若现的山峰和河流,嗓子里冒火的老爷子先是不太舒服地咳嗽了一声,又在望向众人后才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道,

“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前说一下,我们今晚最好还是要千万当心着点, 这种靠近悬崖的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侗苗聚集地本地也有不少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本土风俗习惯,在深受②巫傩文化影响的他们看来,大山和山中的一切生灵都是不能随意得罪的,稻,田,鸟,人,民族等都是生命的化身,而这一切又被统一称为‘傩’神……”

“……‘傩’神?”

“……嗯,像之前咱们从山腰上看到的范家庙中的老祖宗像和那条赤水龙王河就是巫傩文化中祖神和龙神的化身,但我今天要重点说一下的是,本地的村民们为了守护山林中的‘傩’神,除了每年必须要有的傩戏祭祀活动,还会在山中用一些十分危险的陷阱来防止偷猎者,如果有人故意闯入或是不小心掉进去,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在这山中我们绝对不能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不然很容易会危害自身的,遭到‘傩’神的报复,听懂了没有?”

“额,听,听懂了……”

沈老先生这么神情略显严肃地一发话,哪怕是对这种事向来不太当回事的小孙和郑女士夫妻俩也都明显有些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毕竟他们之前可才刚在人家家里做过件亏心事,如今听到这老古板似的沈老先生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肯定会有点不自在。

而并不知道身边的这几个人在莫名其妙地紧张什么,还不了解他们先前到底都做了什么的老先生只当自己这次的告诫勉强起了效果,把手上画了不少红圈的地图勉强收了收就继续往前走了。

只留下小孙和郑女士他们几个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眼,半天那人高马大的小孙才强做镇定地笑一声又装作不屑一顾地开口道,

“哎哟一个个这是怎么了,还真信了啊,你们不是吧?沈老师刚刚那……那种话啊,大家随便听听就得了,我们旅游公司年年送人来这儿旅游,山里的游客来来往往那么多,还没真见过什么‘傩’神,东山这一代的侗族,苗族其实早就被汉化的差不多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傩’神啊……”

小孙这话不说别的,倒是给一脸忐忑不安的郑女士还有学生们他们吃了个定心丸。

所以接下来为了给彼此都安安心,他们也没有再向之前那样闷着头一直赶路,司机小孙还顺带为了活跃气氛给大家干巴巴地说了几个其实并不有趣的颜色笑话之类的。

可他们这一行人越往前走,头顶的天色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黑,白天能给他们提供方向判断的树木和大山本身也变得越发危险黑暗起来。

而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他们在沈老师的带领下正要一点点接近一开始的目标——鸡笼岩石时,包括沈老爷子的所有人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山林间似乎有一些类似小男孩,小女孩在追逐打闹,尖着嗓子唱歌的声音传来。

【公鸡郎,要杀鸡】

【八只鸡关在笼子里】

【一只鸡想要进林里】

【脖子就被砍断哩!】

这明显只唱到一半的诡异歌声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被集体吓了一跳的众人瞪大眼睛地纷纷往前面一片漆黑的野林子看,却只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些穿着白色裤子和上衣,类似‘小孩子’的侏儒身影蹦蹦跳跳就飞快地跑远了。

而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了一层奇怪的怒意,又大骂了一句这是什么故意吓唬人的鬼东西,黑着脸的小孙忽然发火追上去的身影让惊呆了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接着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对的沈老师第一个就白着脸大喊了一声。

“不对……不对!大家赶快拦住他!别让他过去!”

瞪着眼睛的沈老师这么惊慌地一喊,其他人见势不妙就想上去追那忽然发了狂的小孙司机。

可那小孙司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了,硬是冲着那些白衣服的‘孩子’消失的方向就发疯地跑去。

而意识到继续这样追下去也是徒劳,脸色已经接近纸白的沈老师只能勉强停下来又扶了一把身边的陈如沁。

等叫住众人又一脸紧张不安地看向了周围,这刚刚自己也被吓得不轻的老先生这才皱着眉同身边的所有人又喘着气开口道,

“我们不能像这样一直追……前面的情况不对……这里的山势根本不可能有小孩子……更别说还有什么小孩子在唱侗歌了,你们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这情况根本不对啊……”

“①侗歌……刚刚那个是侗歌?”

“嗯,我在范村听过一次,应该是某首本地流传的侗歌没错,可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孩子在这儿唱侗歌呢……”

沈老先生这么满眼写着忧虑地一说,包括陈如沁在内的所有人都吓白了脸,毕竟鬼神之说虽然大家心中平时都有数,但真是遇上了之类的东西还是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

而先前还故意装着没事人的郑女士夫妻俩一时间也是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对视了一眼,半天那身为丈夫却胆小怕事的郑先生才心惊胆战地冲沈老师开口道,

“那……那您看咱们是遇上什么情况了……小孙他还救得回来吗……”

“……不知道……但咱们得在这儿做个标记,方便来回找人,今晚咱们就不继续往前了,就在这里的鸡笼岩石下面集体修整一下,然后一起在这周围找小孙……一般情况下只要我们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惹怒‘傩’神,大伙都会没事的,放心放心……不过,说起来,你们刚刚有听清楚……那些穿着白衣服的小人究竟在唱什么了吗……”

沈老师这么一问,大伙也有些愣住了,郑女士和丈夫面面相觑地对视着,刚刚光顾着追人的学生们也是茫然得很,而正在这时候,一直白着脸没吭声的陈如沁却是犹豫着出声来了一句。

“好像是……公鸡郎要杀鸡……然后笼子里关着八只鸡……一只在林子里被砍断了脖子什么的……”

“八……八只鸡……砍断脖子……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不会就是指的我们吧!!您,小陈,我们夫妻俩,小孙,还有三个学生……我们不是也正好是八个人吗……而且之前咱们……咱们正好还……”

“你别胡说!有我们什么事,小孙那是自己跑出去的……我们,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一听到陈如沁这么说,那额头上都是冷汗的郑先生就面色难看地出了声,站在一旁的郑女士闻言面色苍白地大叫起来制止了自己丈夫接下来的话。

可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这其中沈老师又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所以当下这老先生便怀疑地看向这对莫名其妙的夫妻又冷下脸忽然开口道,

“什么没做,又做了的,给我说清楚!你们之前究竟做了什么!”

“……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能做什么,学生们能给我们作证的,是不是!是不是……”

“对……对,没什么……没什么……沈老师……我们可以发誓……”

那三个年纪不大的学生大抵是被吓坏了,所以结结巴巴地看了眼彼此,最终还是决定为难地闭着眼睛继续了一开始他们就撒下的那个谎言。

而听到这话,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沈老先生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又看向旁边的陈如沁轻轻道,

“……小陈,你听到的就只有这些?”

“对,就这些……其他的东西我也没听清楚了……”

害怕地捏着手的陈如沁这话让看上去都是一旁干站着的其他人都有些心情复杂地沉默了,毕竟这不详的侗歌刚刚才带走了目前还生死不明的小孙,这让在场的每个各怀心思的人都有些为接下来的行程安全而感到担心。

而哪怕接下来一起往那约定好的鸡笼岩石走,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众人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直到他们带着一路为了减重而丢弃的所剩无几的行李在逐渐变黑的夜色中穿梭过一座摇摇欲坠的木头吊桥,又终于在月光下看到远处有一片挨着水源的鸡笼形的石壁。

通过地标确定前方离山下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应该不会超过十一公里的老爷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对身后集体累得根本不吭声的大家挥了挥手后才快速开口道,

“趁现在大家准备一下今晚的露营,小陈还有郑太太都是女性,就先去鸡笼岩石那儿把大家今晚要睡的铺盖都准备好……学生们,还有郑先生和我一起去再回头找找小孙……”

沈老师的话让已经快撑不住的学生们还有郑先生有点面色烦闷,但是想到那生死未卜的小孙大伙还是集体沉默了。

而看到老爷子带着其他男性离开,从刚刚起脸色一直很难看的陈如沁先是拎着自己手上那只纸袋子也神色倦怠地跟着走了上去,又显得动作很迟缓地就在石头下方找了个相对不那么潮湿的地方走。

可她才刚要坐下,一旁早早地跑进来,又往地上快速地铺上自己衣服的郑女士就忽然往她正要坐下的地方丢了件她丈夫的外套。

而看到陈如沁明显一愣的眼神,这明显占惯了别人便宜的中年女人这才阴沉下脸显得一脸不悦地开口道,

“年纪轻轻都不知道点礼貌嘛,自己大着肚子别人就得让你是不是……你好意思自己坐在这儿,让其他人坐在旁边这么潮的地方吗……”

这话一听就是没打算和她客气了,陈如沁闻言有些尴尬,但还是秉持着自己父亲常说的不与他人多言多争的原则皱着眉地点了点头又回了句。

“……好,您坐。”

而看到她这么容易就退让了,那郑女士也冷笑着把东西都丢在地上,等坐下来把自己的行李和衣服强行堆满了石块底下最干燥的一块地方。

这被周围的环境逼得有些情绪暴躁的中年女人这才抹着头上的汗悄悄看了眼陈如沁,又在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虎威后忽然就脸色变了变。

“哟……那个老爷子居然把这东西都给你了啊……”

“什,什么?”

“就这块虎威啊,不是之前大家一块在后面那座山上捡的嘛,还说能辟邪的那个,怎么就单独挂在你身上了啊……难怪你刚刚一点事都没有,就小孙着了道呢……”

这话听着就阴阳怪气的,这欺软怕硬惯了的郑女士明显不敢在沈老师面前说这话,所以看看四下无人就一脸排挤盯着陈如沁使劲地说。

而根本没想这么多的陈如沁一听到这话也怪难堪的,只能红着脸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又在望向郑女士后才为难地开始解释道,

“这是之前宝宝和我都不太舒服,然后沈老师给我的……说能保佑宝宝,但下山后我会还给他的……毕竟这不是我的东西……”

“哟,这敢情好,那要不你现在就先脱下来拿给我看看吧,我家老郑有个亲戚就是做这种古董鉴赏的,我来看看这东西到底值不值钱啊……”

脸上藏不住贪婪和刁钻的郑女士说着就把露骨的要命的眼神落在了陈如沁的脖子上,陈如沁见状心里莫名有点不安,出于一直对这对夫妻人品的防备,所以她只是皱着眉捏着虎威却不知道该怎么吭声。

而看到陈如沁一脸不给自己面子地低着头,却就是不肯把东西拿给她,阴着脸不说话的郑女士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再一想到那天他们偷偷瞒着陈如沁和沈老师杀鸡的事更是莫名地不安,所以当下脸色难看的她便压低声音凑近些陈如沁,又一脸心虚地瞪着眼睛厉声开口道,

“……你,你不会是刚好知道些什么?还是……看到了些什么?那天晚上我们在那家人厨房的时候,你不会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那天晚上真的……真的杀鸡了!!可……可你们不是说没有吗……难道……难道……今晚的事……”

陈如沁明显被吓坏了的反应让知道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的郑女士更冒火了,再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么一吓就什么实话都说了她更是懊恼得不行。

而陈如沁一听到这话也气红了眼睛,接着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状况颤抖着声音大声来了一句。

“原来……原来真的是你们骗了我和沈老师!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是你们……你们这些人害苦了我们!!”

陈如沁这话像是一记巴掌一样打在了郑女士脸上,也许是出于害怕,也许是出于心虚,总之她瞬间就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瞪了陈如沁一眼又扯着嗓子骂了句。

“你在这儿胡说什么,要死也是大家一起死!你以为你根本没吃那些山里的妖魔鬼怪就会放过你吗!!”

而说完,这精神极度紧张以至于有些失控的中年女人也顺势竖起眉头准备扑上来就抢走陈如沁的那块虎威。

可她刚要伸出手,郑女士和陈如沁却同时听见一声熟悉的,属于郑女士丈夫的惨叫声,伴着阵诡异的侗歌声从鸡笼岩石的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公鸡郎,要杀鸡】

【八只鸡关在笼子里】

【两只鸡想要跳坑里】

【脑袋身体却全分离!】

“这是老郑的声音……我家老郑这是怎么了!!老郑!!老郑!!”

一听出这是自己丈夫的声音,那脸上写满了恐慌和畏惧的郑女士就猛地爬了起来又朝外头跑去。

跟着睁大眼睛的陈如沁见状脸色惨白地就想拦住她,可是却被仿佛着了魔的郑女士一把推倒,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发了疯的跑出去。

而知道这传播很远的侗歌声很可能对人的精神和听力有所影响,明明还大着肚子的陈如沁见状咬咬牙就从地上爬起来,又迅速地跟上了跑在前面的郑女士。

可等她们俩一前一后地跑到那郑先生发出惨叫的地方时,瞬间大叫起来的郑女士和陈如沁却只看到了一个躺在坑底,身体已经血淋淋断成两截的中年男人和不远处那具已经被什么斧头之类的东西活生生砍的人头落地的小孙的……尸体。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救命!!救命!!老郑!!!老郑!你等着我下来救你!!!”

崩溃地抱着头就大喊了起来,郑女士哭天抢地挣脱开陈如沁的手就跑向不远处的那个奇怪的土坑。

可还没跑出几步,她整个人就失足从坑底滑落,又一头栽倒在泥泞肮脏的污泥里。

见状刚要上去拉住明显已经晕过去的郑女士,脸色苍白,却咬着牙想上去救人的陈如沁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面前接近小孙和郑先生尸体的那片野生林子里,却又开始一个,两个,三个地探头探脑地冒出像之前那样的穿着白衣服,白裤子的‘老孩子’。

而这一次,离它们一瞬间很近很近的陈如沁刚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些白色的怪物苍老如老翁的怪脸和已经被血肉模糊了的黄色牙齿,以及郑女士她从自己手里被这些怪物恶狠狠地争抢过去,又活生生粗暴拉扯撕碎的小腿和手臂!

“啊!!!放开!!!放开她!!!”

“嘻~~嘻嘻~~!!!”

一吃到口腔中新鲜肥美的人肉,就如同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声怪叫了起来,满脸肉屑血污的‘老孩子’蹲在泥地里疯狂啃咬着郑女士的脑袋和小腿,又用血红血红的大眼珠子朝上贪婪恐怖地盯住了已经面无人色的陈如沁。

而见状红着眼睛就拿起手边的石头朝下面的‘老孩子’用力地砸了过去,披头散发的陈如沁这仿佛垂死挣扎的举动让吃人的‘老孩子’们的眼神更阴毒怨恨了,拍着血淋淋的巴掌就冲着陈如沁怪笑着唱出了今晚的第三段催命的童谣。

【公鸡郎,要杀鸡】

【八只鸡关在笼子里】

【三只鸡想要躲洞里】

【眼珠扎穿死掉哩!】

“啊!!!!!救命!!!被吃我们!!!别吃我们!!!”

“……沈老师……沈老师……”

这如同魔鬼一样的歌声将陈如沁整个人都弄得恍惚颤抖了起来,因为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这恐怖凄厉的惨叫声从哪儿传过来,而歌谣中所唱的那三个学生很可能如今已经像小孙和郑女士他们一眼死于非命。

想到这儿,便不自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小腿已经彻底失去行动力的陈如沁瑟瑟发抖地感受着泥地里的‘老孩子’们爬的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底的求生欲却越来越少。

偏偏就在这时,明明已经打算放弃反抗,被这些怪物活生生吃掉的她却感觉到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忽然用力地蹬踹了一下自己。

也正是这莫名的一阵痛感,让抱着头明明已经认命的陈如沁忽然奇异地瞪大眼睛,又拿起藏在衣服里的‘虎威’就恶狠狠地扎向了朝自己扑过来的那只‘老孩子’的眼睛!

说来也奇了,那金色‘虎威’一迸从陈如沁发出刺目的光亮,那些原本还残暴无比的白色怪物们也都纷纷怪叫着爬到了一边。

而眼看着那些怪物们仓皇逃窜的样子,接着,这在生死一刻,仿佛成为另一个全新自己的母亲才喘着粗气顶着即将临盆的身体,就这么发疯般地红着眼睛冲出这些怪物的重围,并朝着刚刚沈老师独自去往的那片林子里飞快地跑去。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阳阳……等着妈妈带你出去……等着妈妈……沈老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