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刚刚还没打听一下小伙子是从哪儿来的?先前只听老塔说你受伤掉在河里……想来,应该是什么离这儿比较远的地方吧……”

“……离这里距离上可能有些远,更靠近南方。”

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正在离自己一步步逼近,低着头一脸坦然的晋锁阳完全下意识地就回答了横行介士的问题,而明显心怀鬼胎的横行介士一听也是点点头,随后才复又开口询问道,

“啊……原来如此……我刚刚一听你这说话口气就觉得你不太像本地人……唔,那你今年大概多大啊?”

“嗯?”

“就是……就是你的年纪,岁数呀,哈,哈,哈哈。”

“过完年,二十四。”

“二十四……额,这岁数看着真轻啊……嗯……果然是个年轻人啊……家里有弟弟妹妹,父母还建在吗?”

“……”

这话听着可就有点故意戳人软肋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的晋锁阳闻言明显沉一愣,在一旁安安听着两人的对话秦艽当下也抬起头脸色十分不悦地瞄了横行介士一眼。

而刚刚脑子一热就顺嘴问了,这会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又一不小心踩了老虎尾巴的横行介士只赶忙收回了这个的话,又结结巴巴地晃晃手连忙解释道,

“你看我这人……哈,哈,真是,什么烂七八糟的都喜欢瞎问……该打该打……不过话说起来,你应该还没相处过什么人家的女孩子吧?”

“您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啊,啊,对……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有没有喜欢过人啊,随便打听……”

“……没有,我之前并没太多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

“哦……没时间没时间……那我大概看看你这个个头啊……应该九尺不到……八尺多多……家住南方,瘸腿,二十四,父母双亡,有兄弟姐妹……嗯……那……小伙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在咱们本地干脆找个八字也般配,年纪相当,内心也喜欢中意的人就此结亲定下一桩姻缘呢?”

晋锁阳:“……”

这个问题来的有些始料未及,把本来看上去还好好的晋锁阳整个人都弄得都给愣了一下。

而当下就算是反应再慢拍,却也瞬间懂了对面这奇怪的老谢的意思,终于明白他之前问那么多就是想给自己介绍对象的晋锁阳只表情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一旁偷偷翘起嘴角,摆明了就是在认真看他笑话的秦艽,又略有些不自在地赶忙摆正态度皱着眉回绝道,

“我看还是不用了,我暂时真的没有这个——”

“唉!唉!怎么就没这个打算了……你这岁数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操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呀……我其实啊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我刚好就认识这么一个和你简直堪称天作之合,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姻缘,从辈分上算起来应……该恰好算是我的……嗯……那个‘表侄女’吧……”

“……”

“我这个‘表侄女’家就住在东山,家里不说家财万贯,却也有屋有田,虽说在你这标准的眼里可能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姑,但样貌确实是不错,见过的没有不说好的,只可惜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在家摔东西砸板凳爱使性子,但‘她’心底好,会照顾人,就是对待被丢在路边的小猫小狗什么的都要捡回家养着呢……所以,你要是心里恰好也有这个想法,我这几天就可以安排你们在县城的哪里悄悄见个面,你看看好不好啊哈哈……”

之前就天天张罗着给自家龙君选妃的横行介士这一脸熟练冲怒火中烧的晋锁阳挤眉弄眼的样子搞得白发青年的脸色顿时涨红甚至有些愠怒了起来。

毕竟被人摁着头一阵安排相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哪怕是晋大少平时个人涵养再不错总归会有些想克制不住发火的感觉。

而一旁看热闹的秦龙君虽然当下因为某只死螃蟹夹带私货的对自己的某些评价而有些脸上不高兴,却也还是佯装着意外地挑挑眉来了句风凉话道,

“我看……你不如就趁机见见人家?正好我们这些天还要来东山县城找那个公鸡郎,我听说这几年县政府为了庆祝春节,除夕晚上街上每年都会有②‘小鬼抬官人’看,现场应该还挺热闹的……”

“……你就别给我胡说了!”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好好的晋锁阳顿时脸都黑了一下,冷着脸开口说话和神色间看样子是真的有些急了,以至于当下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老塔的车不知道何时已经停在东山县城了。

偏偏这位也不知道受那个缺德鬼指使的老谢这般说着,瞅准时机不由分说就将自己手上的那条天青色的绣花手绢往白发青年的怀里强行一塞。

待一脸怒容的晋锁阳赶忙站起来,又想把那不知道什么鬼的手帕还给这简直不可理喻的怪人,还要其他事要忙活横行介士却只一脸苦巴巴地抱起自家装在罐子里,散发着咸鱼香气的小娘娘,又一边仓皇地逃跑一边转过头冲身后脸色铁青的晋锁阳大喊道,

“表侄女婿!!除夕那天晚上你可一定要来啊!!小鬼抬官人!!!咱们!!!不见不散!!!”

晋锁阳:“……”

作者有话要说:①鲐背翁:鲐背之年,比喻长寿老人,这里是指一种寿命很长的鱼。

②小鬼抬官人:侗族本地节日庆祝活动

第152章 苗

“香烟……香烟……自家种的烟草, 烟味浓, 入嘴正,散称划算, 这位小哥要带点回去抽抽啵……”

东山脚下, 人头熙熙攘攘, 张贴着各种年画和龙神画像的街头集市内,自打意外来到这里之后, 还是第一次有时间下山的晋锁阳正和不远处暂时停下来与当地老乡交流的秦艽一块混在本地人之中。

就在十几分钟前, 他们俩才刚刚和那位半路硬是要跟着他们一块下山,之后又强行给他介绍了一门相亲见面会的老谢分开了。

老谢同志给出的理由是他待会儿还要去集市上补货, 就不打扰他们了, 如果有机会就日后再聚, 之后便这么将怒火中烧的晋锁阳和刚刚完全就是一旁看热闹的秦艽留在了原地,自己慌慌张张地跑了。

可显然,在此刻晋锁阳的眼里,留下来的秦艽却也是和老谢一样可恶的, 所以即便那之后秦艽一直半真半假地和他道歉, 晋锁阳的脸色却还是始终不太好。

“生气了?”

“……”

“真生气了?”

“……”

“可刚刚那块手帕又不是我硬是塞给你的, 再说了……有人喜欢你不是好事么,何必这么排斥。”

这种风凉话光听着就让人怪火大的,打小其实也是个固执又倔的暴脾气的晋姓师放在平时也许已经和人发火了,但一看到面前站着的是秦艽,到底对他还是有些不同的白发青年还是尽可能地皱了皱眉,又努力且耐心地冲他缓和下语气道,

“……没有什么排不排斥,只是两个人压根不了解,压根不认识,那个女孩根本也不知道是谁,就被刚刚那个老谢这样胡乱地安排了亲事,这对她来说很不尊重,实在也不像是亲人之间会发生的行为。”

“……”

“婚姻对一个女孩来说很特别的事,这世上本来就已经很多不负责任的男人了,如果再多些像刚刚那个老谢一样的家人,那受苦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被家人就这样胡乱地安排着嫁给莫名其妙,再生下不被任何人重视,只能顶着别人目光长大的奇怪孩子,到最后,害得也不过是女人和那个倒霉的孩子而已。”

“……”

“而且我只是个身份来路不明的外乡人,现在身无分文,还瘸着腿,脸上也都是这些难看吓人的恶咒,所以这件事并不是那个女孩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个适合别人的人,抱着明知道这种事不好,还随随便便地占便宜去见别人侄女的想法,这实在不是什么君子的行为,也太糊涂无礼了。”

“……”

他这话说的严肃又正经的,既像是真的因为那他还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动了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关自己的遭遇,当然也莫名地让一直盯着他看的秦艽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

而开始只是居心叵测地想在那天晚上最好能把他单独骗出来,最好再和自己制造个独处的机会顺利把人给勾引到没人的地方去做些他早就惦记的事。

此刻却被自家兔子这番话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把的秦艽当下也厚着脸皮没吭声,随之也没好好在心里认真检讨一下自己,就立刻调转话头顺着他的话一脸虚伪地扯扯嘴角道,

“……嗯,也对……那个老谢在今天这件事上的确做得不太负责任……可是手帕既然都给你了,也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见个面吧,哪怕是把有些事给人家讲清楚,也比较好,是不是?”

“……”

“我看那姑娘估计也是完全不知情,你真把人家私人的东西随随便便地丢就这么丢了也不太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见面而已,虽然是除夕夜,但街上人来人往的肯定也不会怎么样,单独去见见面,然后把事情和她解释一下还怕被吃了不成?”

“……”

“我言尽于此,你不妨再自己想想,实在不行就到那天晚上再决定吧……下次见到老谢,我再帮你骂那个鲁莽的老东西就成了,当然,如果那天你觉得一个人去不好意思,我也可以陪陪你。”

平心而论,秦艽这话说的倒也在理,所以一时间尚不知自己又一次被某人推着进了套的晋锁阳也皱了皱眉。

而哪怕心里再生气,却也不能耽误他们接下来还要忙活的正事,所以当下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的晋锁阳也没工夫去想三天后的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除夕夜‘鹊桥相见’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之后便和秦艽一块又花了一番功夫,这才找到了那个公鸡米果最早生产出来的代工厂外。

可一块结伴过来之后,他们俩才发现那个铁栏杆都快生锈烂光了的川剧团外面只挂着个用粉笔字书写的今日休业整顿的小黑板。

而沿着附近的食品厂旧址一番询问之后,最终还是两人中更熟悉本地环境的秦艽首先从老乡嘴里得到了线索。

也是在这儿,两人之间还意外发生了一件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插曲,只是此刻两个人都还不知情。

而此刻,多年前已经关闭的第二食品厂旁的烟草小卖部前,生活在东山多年的高瘦男人正远远地背对着他说着一口流畅的侗语。

他说侗语时候的嗓音很独特也很好听,配上他时不时因为对话中提到的有趣的事而漫不经心地扯扯嘴角,并和眼前的侗家姑娘笑着交谈的样子倒是有种独特,潇洒,甚至可以说与年纪,长相压根无关的特殊魅力。

可显然,干站在一旁既帮不上忙也插不上嘴的晋锁阳并不能听得懂他究竟再说什么,但他却能一眼看出来那年轻姑娘似乎对秦艽真的很有好感,连眼神和笑容都隐约在闪闪发光。

而在脑子里回想着自己最初从范细嘴里听到的那个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秦艽,又不自觉盯着他如今正和人家面颊泛红的女孩子谈笑自若的背影看了眼。

许久,皱着眉不太自然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也不想在这种事打扰他和那姑娘的晋锁阳便一边继续等着他回来,一边拄着拐杖人群的旁边挪一挪,又这么往不经意地往面前人挤人的东山新年就集市看了一眼。

东山县……另一个时间里的东山县……另一个世界……

这个认知让神情忽然若有所思的晋锁阳不自觉地对面前的这人头攒头的小集市关注和在意了一些。

可乍一眼看过去,这里的县城中生活着的居民似乎和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随后又往旁边仔细看了看,意识到哪里不对的白发青年便发现,无论是周围小卖部,粮油店张贴着福字和对联的玻璃窗户上,还是两旁民居贴着各种龙神祖神画像的电箱和门上,都附着着一层层颜色黑漆漆的,像是人的影子一样的扭曲倒影。

只不过这些身形怪异,头颅巨大的倒影自己本身也在‘它们’的那个世界缓慢行走着,并能从影子的世界走出来。

偏偏集市上一点点往来的其他正常人还没怎么发现,就像是……他们根本一点都看不出这些隐藏在另一个世界的‘黑色影子’一般。

【所以在这世上,其实生活着人,神和祟三种不同的生灵对吗?而且一般人其实很难发现祟和神对吗?】

【对呀,姓师,人在门外,神在门内,祟在墙中,寻常活人哪能那么容易就看到那些妖魔鬼怪,神神鬼鬼的真面目啊……也只有您这样的存在,才能有可能借助姓书的力量分辨出那些混迹在人群中的邪祟和普通人的区别啊……】

【……】

【这几天不是快过年了嘛,年关将近,邪气多了,外头很容易不太平,您要是去了山下就能明白了,现在外头集市上不小心跑出来坏事的这些祟啊鬼什么的太多了……不过平时它们啊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祟界的不喜欢来人间的,因为啊一旦出来做坏事,它们就要被神明惩罚了……】

【……】

【听说,如果是真的要出那黑乎乎,没有亮光的祟界呢,还要经过祟界的祟主批下的文书才可以自由通行,不然啊如果人间的祟太多了,还是要出乱子的……而祟主呢就是所有邪祟的老大,至于神明什么的,我就知道的不对了,我只见过像老祖宗那样的白花花胡子老爷爷神,还有那个吓死人的龙神,其他的就没怎么见过……】

上次和泥娃娃之间发生的那次交谈还在耳边,晋锁阳一时间面露深思,也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了来往的这些来来往往的普通人和被神明的画像镇压在墙里面祟身上。

而因为看的实在太过入神,一个人站在集市人群外的他迎面还正好被三四个急急忙忙就要背着一个脸色发红,双眼紧闭的中年女人往前的本地男子给撞了一下。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前头那户老乡的老婆在家忽然中邪了!!!快去找人来!!快去找人来!!”

“找不到人!!这中邪谁有法子啊!!要不开车去前面苗寨问问有没有会叫魂的老太太!不然我们也没法子!!”

耳边隐约听到这样普通话不太标准的对话,等被人群挤得站不稳的晋锁阳踉跄着拄着手上的拐杖往后退了一步,又脸色不耐地抬头看向这几个走路横冲直接,连道歉也不说一句的本地中年男子,整个人一愣的晋锁阳却在和这群人擦身而过间,不经意地听到了什么奇怪又恶心的咀嚼声音。

再等面色难看的白发青年一抬起头,他就看到那趴在男人背上昏迷不醒的中年女人身后竟也挂着一个用牙齿啃咬着女人后颈,已经啃得一嘴都是血浆和白色髓子的红衣童子。

待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其他活人发现了,这满脸阴毒怨意的童子这才冲他无比恶意地转了转眼珠。

而一抬头便看到那孩子的一对白惨惨,血红红的眼珠子竟生生从两个空荡荡的圆形眼眶里转动着调换了个,意识到这昏迷不醒的中年女人恐怕是真的如这些人所说被邪祟上了身的晋锁阳当下便只听到这近在咫尺的童子嬉皮笑脸地来了句。

【傻瓜傻瓜!!爆竹碰啪!傻瓜傻瓜!死了全家!!】

这歌谣听着晦气又恶毒,显然是这不知名的红衣童子是真对着这女人动了杀心,所以当下心头一凉的晋锁阳也赶忙冷下脸推开眼前的人潮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又顶着一条伤腿一把拦下了面前的那群人。

而在那群人哎哎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的厉声质问中,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当众救人压力的晋锁阳只皱着眉伸手缓缓指向那女人还挂着个童子的后颈,又当着面前那一群面色各异的人的面就喘着气开口道,

“这位中邪的大嫂,后颈处有祟,必须就地放下,不要沾身,不然其他人也会危险,而且现在不立刻解决,待会儿她身上骨髓和活气被吸干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的不少胆小的都被直接吓得脸色惨白地纷纷避让开来,仿佛那吸女人脖子的童子也会忽然扑上来要他们一样,就连那背上背着女人的中年男子也不例外,而半响,还是有个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帮忙者扶着那女人又赶忙白着脸追问了一句。

“……?!吸,吸干?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看的出来她有哪儿中邪了?!对不对!小伙子!你能救这大嫂的命是不是!”

这话一出,人群里齐刷刷地十几双眼睛都目瞪口呆地落在了晋锁阳身上,这让向来不善与人交流过多的白发青年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快速地点点头又蹲下来恩了一声。

而一看这来路不明,却年纪轻轻的‘高人’一蹲下来,周围本来都怕的要死的看热闹的都纷纷避让开来,并且自动就给他分开了一条路,接着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晋锁阳从自己的袖中缓缓抽出那本总是随身携带的簿子,又伴着一阵金光将一行奇怪的文字浮现在了那本泛着黄的姓书簿子上。

……

【《姓书》云,南明时期,苏州金陵等地常有爆竹童子于年关从山中来到人间闹事,寻常人每每难以制服,爆竹童子便伺机抢夺窃取他人财物,如若不给,童子便会爬上人颈,啃咬颈椎施以诅咒。】

【此时旁人只需学有经验之老妪趴在受伤者耳边怒目低呼,①猫臭臭,猫臭臭,炉灶下的猫臭臭,快将这条人命留下,爆竹童子便会害怕以致仓皇四散,身上财物也可保住。】

【——《姓书·苗氏篇》】

作者有话要说:①猫臭臭:就是猫屎

第153章 苗

集市外面的骚动响起的一刹那, 站立在烟草铺子门口, 正好背对着周围人群的秦艽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了和面前这个名叫阿孃的女孩打听川剧团和石水生的事。

可这烟草店老板家美丽动人的大女儿看起来却明显把自己的小心思更多放在了打听秦艽和秦艽身边有关的事上, 字里行间都在一点点忐忑地表露着自己内心的某些想法。

“……四年前, 你第一次来我阿爸家买烟草的时候,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现在想想也真是好久好久时候的事了,你那个时候留着长头发, 手上还带着那个闪闪发光的龙回头, 和从前我见过的那些人都一点不一样……我当时站在门口,看到你脚上的鞋子很破很破, 下山的路把你的脚都弄伤了, 脚背上还在不停地流血……”

“……”

“可你不要药材, 也不要别的,只赊着账和我阿爸买了一把烟草和一瓶酒……然后你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门口抵着墙,把那些烟草一点点嚼完就这么站起来拿着酒走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以后学会了手艺, 能不能给你做双鞋子呢……后来你每年都一直有事出门, 我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所以我刚刚就想问你……你最近还有空来我家吗……我想把我终于做好的鞋子送给你, 正好现在也是腊月了……”

虽然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十分含蓄,但女孩紧张又羞涩的语气和眼神显然还是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只可惜,尽管少不更事的时候,他也曾经和他的好兄弟一块在祟界有过几年风流荒唐的过往。

曾经作为一个善于用各种下作手段蛊惑人心的妖邪,他也很明白该如何让什么样的女孩或是男孩在自己的手上乖乖地听话,甚至是为他心甘情愿地奉献上自己的一切。

可是对他而言, 眼前的包括之前的这一切除了给他带来稍许感慨之余并没有多余的感觉,甚至不及某人随便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能勾起他心底最直白的情与欲,或者是勾起有关彼此纠葛了两世的记忆。

而这么一想,不自觉又有点走神了起来,之后将自己的思绪勉强拉回来的男人当下只用搪塞圆滑的话语就回避了这阿孃姑娘的诸多关于他个人问题问题。

等意识到这姑娘终于是露出失落和了然的眼神,刚刚始终在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秦艽这才显得十分不解风情地冲她扯了扯嘴角。

“我那时候之所以会那样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现在他人已经回来了,所以我的所有烦恼也即将解开了……所以我看还是不用了,亲手做的东西就应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送给我呢,还是好好留着,等以后送给真正值得你去为他这么做的人吧。”

“……”

“况且,一个穷到连自己的鞋都买不起,还要和你爸爸厚着脸皮赊账的男人才不是什么好男人,婚姻对一个女孩来说是很特别的事,这世上本来就已经很多不负责任的男人了,如果再不好好地为自己挑选,最后嫁给内心并不珍惜你的人,再生下不被任何人重视,只能顶着别人目光长大的孩子,到最后,害得也不过是女人和那个倒霉的孩子而已……你说对吗?”

原封不动地拿之前晋锁阳教训他的话来糊弄人家单纯无害姑娘家的,红着眼睛低着头站着的阿孃一听固然有些伤心和失望,却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而秦艽见状当下也只是点点头又对她来了句。

“不过还是要好好谢谢你今天告诉我的那些关于川剧团附近发生的事,如果石水生在主动在附近露面都得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改天再来找——”

话还没说完,一阵人群之外惊呼就从集市的外头,也就是秦艽的身后忽然爆发了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烟草老板家大女儿见状当下只指着人群那头惊愕地来了句,诶,那边好像,好像出什么事了。

闻言,因为嗅到了空气中什么极其不对劲的恶臭味,所以也跟着皱着眉转过身去的秦艽只隐约听着有人叫喊了几句有人中邪了有人中邪了之类的话,之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却唯独没有站在原地的某人的不远处才有一些惊呼声和对话声传来。

“哎,哎哟喂!这……这活脱脱就是个活神仙吧……你们都看见没,那本书,那本书刚刚忽然就开始发光了!!”

“是,是啊……这种事还真是头回见呢……这……这也太了不得了吧……咱们都快过去看看……那黑乎乎被关在书里的影子远远地看着真是个圆头圆脑的孩子的样子……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到底是哪来的……”

“谁知道啊,但一看这打扮和做派就知道是个了不得的大仙啊……虽然是个瘸子,但这十里八村的……你见过这么厉害的的抓鬼收惊的嘛……哎哟,我看怕不是个大来头哩……”

老乡们夹杂着方言的交头接耳声让从里头的新年集市中慢慢走出来,又一点点靠近外面人群的秦艽当下也隐约猜到了制造或者是平息这场骚动的人或许是谁。

毕竟无论是特征,还是行为模式这显然都不会是第二个人做出来的事,而当下意味不明地挑挑眉,又显得不是太着急地往前迈了几步就走进前面那统统都挤在一块,也不知道究竟在围观些什么的人群里并拉着前面的人问了两句。

也正是从旁人的口中,装作路人出声询问一圈的秦艽这才得知了他刚刚短暂离开的这一会儿,这集市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唉,是这样的,里头那个大嫂估计是走夜道撞见鬼却没肯给鬼钱,所以就让鬼悄悄惦记上爬上脖子了,幸好那瘸着腿的小伙子好心站出来替她祛邪,又拿咒语吓退了那歹毒的童子……”

“……”

“不过这几天啊本来就老听说川剧团周围不太太平,总有些人忽然中邪的事情发生不说,大半夜的还有人听说里头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现在啊大家都等着看那童子露出真面目现原形呢……不过啊,还是要感谢龙神保佑,龙神保佑,这大过年的好端端的一个人真出了事,家里人该如何是好啊,我看这小伙子一定是咱们好心的龙王爷派来专门救人的大救星啊……”

看周围这些本地的老乡们各个真情实感的不得了的样子,站在一旁漫不经心眯着眼睛没吭声的龙王爷也懒得说这才不是他派来的,而是某个活雷锋自己特别喜欢多管闲事所以才主动要来帮这帮人的。

可嘴上这么嫌弃着,秦龙君心里却还是挺满意于这些人将自己和对方的名字并排在一起,仿佛他们天生一对的这种说法的。

而当下抬起头越过些人群抱着手往里面兴趣缺缺看了眼,对抓鬼驱邪和见义勇为这两件事都没一点兴趣的秦艽下一秒就这么和那头位于拥挤吵嚷的人群中央,刚好正在帮其他老乡把那昏迷不醒的大嫂搀扶起来的晋锁阳对上了视线,接着他才似笑非笑地冲里面望着他的白发青年翘起了嘴角,又特别神经兮兮地就学着周围的人给他来了个崇拜又佩服的表情。

【(╭ ̄3 ̄)╭?】

晋锁阳:“……”

这意味不明还略带古怪意味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但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的晋锁阳还是整个人都一愣又一脸无奈地皱起了眉。、

可没办法,刚刚那情况实在紧急,他也没办法和秦艽说一声就跑了过来,而一看到那少见的爆竹童子,他也是当下就决定用姓书帮帮那中年女人,结果就这么帮到了现在。

而当下沉默了一下,之后便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下,暂时没办法和他详细解释的晋锁阳干脆也用自己脸上的一个表情当做了回答。

【?_?】

见状,秦艽不知道为什么也忽然莫名其妙笑了,随后这俩刚刚不知为什么就无聊到一块去,但大概也知道彼此是怎么想的的两个人也没有再隔着人群沟通什么。

不过要说起来的话,随身带着这么本实用的百科全书也是有用处的,至少对于他这种完完全全的新手来说,能亲自积攒一些抓祟驱鬼的实战经验的也有不少好处的。

而当下急忙收拾后续的晋姓师只一把抓住了那作势要抢他东西的坏童子冰凉冰凉的小手,之后便毫不留情地压低声音就照着《姓书》上说的对被他揪住耳朵的两个小怪物惩戒了一番。

“……猫臭臭!猫臭臭!炉灶下的猫臭臭!将这女人的性命留下!快快离开!”

“!!傻瓜!傻瓜!!”

说来也怪,耳朵里一听到猫臭臭这词,那本来面相还凶神恶煞的爆竹童子还真的就痛苦地怪叫了一声,又躲闪不及地就化一大团黑漆漆的影子一下子被晋锁阳给摁住了。

而当下看准时机就将这开头闹事的爆竹童子一下子抓进散发出金光的姓书里合了上去,待确定姓书里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恐怖动静终于是完全消失了,这边沉着脸思索着刚刚爆竹童子嘴里唱的那首歌谣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晋锁阳刚一抬头……

他就见秦艽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家伙和周围的那群激动的本地老乡忽然一起欢呼一声,又啪啪啪啪就给他鼓起掌来。

晋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