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有股血味,里头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一听到血味,自然就明白这家人内部的情况可能真的不对了。

当下埋下头掩饰起自己形迹的两人也默契地对视一眼,随之各自沉下脸赶忙照顾着人群四周围就往那小戏台后面悄悄地去了。

这个过程中,他们就听着席面上有些喝的脸蛋涨红的本地老乡在那儿大声地拍着巴掌吆喝,戏呢戏呢不是说好了今天有戏嘛,接着戏台上头真就响起了一阵民间打击乐的声音。

可这头秦艽和晋锁阳刚一前一后地快速顺着那底下木头都散发着阴暗腐臭的戏台一步步潜入到这过寿这家人的后屋里。

另一头走在晋锁阳的身旁的秦艽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龙回头手镯好像稍微响了响。

而凉凉地垂下眸又示意身旁的晋锁阳和自己一起沉默地望着脚底下那块尚未干透,好像是从他们头顶刚刚掉下来的血渍。

钻在幕布下面将眼底的阴冷一点点压下的秦艽只同身旁眼神震惊随之也转为冰冷愤怒的白发青年一起朝上面看了一眼,许久望着上方的秦艽才皱着眉又望着一旁留下那恐怖的一幕冷冷地眯了眯眼睛。

到底是……晚来一步。

而一时间只听耳边边戏台上头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嘈杂声音,红幕布上面接下来只笔直地忽然掉落了一具被绳子死死捆着拧断了的脖子,嘴角翘得夸张又痛苦,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老年人尸体。

接着在周围老乡们啊啊那不是老寿星老寿星的尸体的尖叫声中,远处昏暗的小巷子里也有个影子也这么蹲在地上唱起了咿咿呀呀的戏。

*【一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东边升】

【张君瑞在房中顿足又捶胸啊】

【细思量恼恨那老诰命啊】

【改变了前言,叫我们兄妹称啊】

……

【二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放光明】

【传书递简多亏了小红娘啊】

【细思量小姐她对我的恩情重啊】

【再三地叮咛,饯行十里亭】

这戏文唱到一半便也戛然而止,伴着黏黏糊糊的喉咙里急切又吞咽声很大的古怪动静,蹲在地上用手上的绳子牵引着两个纸皮影的‘红眼睛’也没有动,许久才转动着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这两个他新画出来的皮影人物。

视线所及,这两个被拴在绳子上的皮影人物一个隐约是个白发白眼睛的俊秀青年,另一个则是个头上有着龙角,半龙半人的长发男子。

而远远地用自己敏锐的听力留心着远处那些尖叫和救助声,浑身奇怪的发着抖的‘红眼睛’也用公鸡面具后通红的眼睛和嘴下面的肉瘤就仇恨而厌恶地腕了这化作灰他都不会忘了的二人一眼。

等将怨毒的视线久久停留‘皮影晋锁阳’那张被自己诅咒了后的脸上后,被当年的仇恨折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公鸡郎先是望了眼投射在旁边的墙上,一直在旁边苦苦拉扯着他袖子似乎在哀求的那个无头影子,又用一嘴烂牙模模糊糊地惨笑起来道,

“婆娘,别哭了……夫家这辈子……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就让我把这今天最后一出戏唱完,让我杀了这小子给你报完当年的仇……再让我去陪你好不好……”

“……”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哪怕是我今天不这样做……那个……那个……罗刹海主……还有那群豹人也不会好心放过咱们这一家子的……水生……我知道,一定是水生在地下怪我这个哥哥心眼坏,当年对不起他……才一直让老天爷报复咱们对不对……”

“……”

“婆娘,婆娘,别害怕……娃娃饿,你快回家,别在这儿了……下雨天路滑……别摔着娃娃……夫家夫家马上就跟你回家……”

嘴里阴森诡异而不成调的歌谣继续轻声唱着,跪在红色幕布后轻轻安慰着自己妻子的公鸡郎也和墙上诡异的无头影子颤抖而动情地抱在了一起,渐渐融为一体。

……

【丑末寅初,到了大天明】

【张君瑞披衣唤醒了小琴童】

【你把那琴剑书箱安排定】

【打点行囊快奔十里亭】

【呛!呛!!咚咚锵!得!】

第158章 苗

白天老寿星宴上发生的一切, 此刻还看似如往常的东山县城内倒是暂时还没有太多人知晓。

彻底决定和晋锁阳秦艽撕破脸皮的公鸡郎带着豹女的提示猖狂杀人后逃走, 只留下之后才匆忙赶到的两人面对着剩下来的满片狼藉。

可这事说来也巧了,那边阿孃的父亲送完晋秦二人他们又开着车回到自家烟草铺子前, 远远的他就看到化身为‘老谢’模样的横行介士急忙抱着个咸鱼罐子上门来找人了。

“啊, 老兄, 他们两个去了大概有多久了啊?”

“快有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了你找他有事?不如我把那里的地址给你,你直接去找他?”

“诶, 诶, 这倒不用,我看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多谢多谢……”

嘴上说着不用不用, 等抱着手上那个罐子走出来之后横行介士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对起来。

而当下低头就无奈地看了眼手中的杨花又抬起头, 一时间也摸不准这小娘娘还有其余族人在世这事该如何和自家龙君说起的横行介士只蹲在集市外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又回忆着先前在那鲐鱼范青占家听到的一番来自那结巴杨尧的话就思索着摸了摸下巴。

【我……我叫杨尧,和她一样……曾经也是一条子孙鱼……十二年前……的一个鸡年的夜晚……我的族人在一把大火中……被从那些的罗刹人……给统统杀光了……那个晚上,有很大很大的红色月亮……然后那些罗刹人……就忽然在村子的上空出现了……】

【诶,罗刹人?难道说是那传说中居住在云中之国罗刹海市的罗刹人?】

【就是……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亲手杀了我的族人!罗刹海在……云的上方……海市里的豹人……生性残暴骁勇……以鱼为生……子孙鱼一族老弱……根本无法抵抗……女人……老人……孩子们都死了……就连还在羊水中还没成型的……小鱼都无法幸免……】

【鱼?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娘娘就是出自于你们这个族?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怎么就这么坚决认定这一点呢?】

【我不可能会忘……她的样子……她就是和我一样的鱼啊!鱼和人的繁衍过程根本是不一样的……世间的……其他生灵在……母亲的肚子的时候是……鱼……十月后出生……会变人……可子孙鱼因为……是由侗女……向神明以特殊的……不用雌雄动物之间交配的方式生下的!!所以和人不一样……我就是……她的族人……难道……我连这种话都要骗人吗!!】

看那脾气比点着了的炸弹桶好不到哪儿去, 差点连一旁的范青占都拉不住的子孙鱼刚刚站在他面前激动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在对着他才临时编出来的瞎话。

而且他当时对杨花表现出来的那种关切和在意也并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尽管他有提出必须要杨花和他在清醒的状态下相认,他才会愿意提供化鱼的办法这样无理傲慢的要求。

然而一想到自家龙君平时不爱放在嘴上,但其实一直也挺宝贝这小女儿的,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同意让杨尧和杨花就这样相认的横行介士也略微头疼地叹了口气。

加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子挺小的结巴杨尧似乎对他家龙君的印象不是特别好,即便横行介士和范青占都在旁边好言劝了几句,那一提起他家龙君就带着厌恶和鄙夷的杨尧才冷冷地结巴着开口道,

【想要化鱼的方法……就让那龙君亲自来见我……哼,那……那等淫邪无耻,在本地作威作福,四处欺压乡民……的龙君……想来也不是好人……族人当年……被他收养……我作为子孙鱼……本该……感谢……但也……也请老蟹翁转告……一声,我一定会当面……和他商议将……杨花接回……自己族人身边的事的……】

【杨尧,你,你就别当着人家的面胡说了……】

【我……有胡说吗!谁不知道……那什么……赤水龙君是由条害人无数的恶蛟化的……龙……先前在祟界……做尽了恶事不知……靠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才……最终化了龙……他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丑事真当别人……都不知道吗……】

这话简直说的太莫名其妙了,虽然知道自家龙君因为出身祟界的事,在外头名声隐约好像很多年来不太好,但自觉淫邪无耻这样的话还是有些过分的横行介士当下就要黑上脸说说这个没礼貌的后生。

一旁一直在努力打圆场的范青占就已经找准时机和和事老般地冒了出来,又一脸嬉皮笑脸地说了些秦艽的好话,这才将他给哄走了。

但是考虑到杨花化鱼这事无论如何最后还是得和自家龙君实话实说的,所以当下横行介士这心里就无端有些犯愁起来。

而此刻人出来之后又在脑子里稍稍把这些杂乱的线索联系了一下,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还是得先找到秦艽的老螃蟹公这么一寻思也没耽误事,当下拍了拍自己一整天跑来跑去都开始酸疼了的老膝盖,又准备直接先这么回范村去把杨花给安顿好再说了。

可谁知道横行介士这边赶在四五点多的太阳下山前回到山上,又打算从村口的那口枯掉的水井爬进秦艽家小厨房的那口水缸同时,却发现他家龙君……还有那住在隔壁的小子居然已经提前回来了。

更奇怪的是,那姓晋的小子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对皱着眉地说完一句我先走了,就真的转身自己走自己的了,连他家龙君的正脸都没再看过一眼。

而暗中观察到这里,大概也猜出来他们后来的那趟行程明显进行的不太顺利了,因为那之后,就连推开门走进小厨房里的秦艽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隐约带着些不同寻常。

等谨慎地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又看向他出声问了杨花怎么样了,横行介士一时间也没敢先和他提杨尧今天说的事,就先把范青占单独开的那张药方都给拿出来秦艽稍微看了下。

而他家龙君见状则直接拿过那张字迹确实十分有江湖郎中范儿的药方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又把还保持着‘鱼’形态的小杨花从水里直接单手抱起来,就一副好爸爸的样子就一步步地把女儿给抱回到楼上去了。

待终于处理好身体明显还不舒服的杨花,又下楼重新走回到厨房关上门,从水缸里舀出一些干净水的秦艽这才来回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和手心,又和横行介士一块在煮药的间隙就把刚刚发生在山下的那些事给说了一下。

“……隔壁那位……刚刚就这么直接回去了?”

“不回去你还指望他专门留下来陪你吃晚饭再聊聊天?”

“额,不,不是,咳咳……我就是看你们俩……之前站在门口的时候……”

“门口?”

一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横行介士是什么意思了,直觉这想象力丰富的死螃蟹又开始想东想西的秦艽懒洋洋抬起头瞄了这家伙一眼,之后干脆直截了当地就开口否决掉他的想法。

“他刚刚会那样是因为公鸡郎莫名其妙地从我们手上跑了。”

“什,什么?原来……原来是因为公鸡郎跑了?”

“不然呢?是因为我在他面前忽然脱光了勾引他,还是因为他一直不搭理我,所以我就心理变态干脆把他给扒光了?”

“……”

“你心里刚刚就是这么想我的对吧?”

“……”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现在还在外面到处帮我制造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不然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这里呆着东山压根也不出去,就老有人觉得我口味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干得出来,我甚至还亲耳听过到我心理不正常到需要逼迫你和河伯的故事,说的天花乱坠就好像自己真的亲眼所见一样。”

横行介士:“……”

再过多少年都不太能习惯自家龙君这种心情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都随时随地会开始说些古怪诡异又让人后背发凉的话的怪脾气。

可一脸惭愧的横行介士这边刚要迟疑地开口,像是不经意和他聊起这个话题的秦艽就已经慢悠悠地看着一旁又心血来潮地继续道,

“……就因为我早年做过些所谓的恶事,就一传十,十传百,可我当年杀比我作恶多的多的张秉忠,狗母甚至老祟主为四方除害时,这些光长着张能说话的嘴的人又在什么地方?我多年前来东山时这里又旱又涝,地上连一点庄稼都种不起来,所有正常的水源更是完全干透了,祖龙当年对我的要求我已经一一做到了,可世人还是如此看轻我,从头到尾也没什么人选择认认真真地信我一次,仿佛我这恶徒的一生就活该是一辈子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了。”

“……”

“真是愚蠢又可笑至极。”

这最后四个字说完漫不经心看向一旁的秦艽自己嘴角边却没有任何笑意,见状莫名想起之前那杨尧一张口就那么说自家龙君的横行介士也有些心酸和难受。

当下也没工夫管说前面那句话他家龙君说的还挺嫌弃的样子便跟着点点头,又把杨花化鱼那件事给暂时压下这才一脸努力解释并连忙开口道,

“我看……这,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本地一心信任和爱戴您的人自然还是有不少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您其实也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您不还有……那位吗……”

先前还对他和晋锁阳之间的事不太抱有信心,但想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唯一待自家龙君一颗真心始终如一的恐怕也只有那位了,横行介士这心情也莫名有点无奈。

而听到这话倒也没有急于反驳,因为横行介士主动提到某人而肉眼可见心情有所好转的秦艽只眯了眯眼睛又尝试着继续刚刚的话题道,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额……是吧是吧……龙君,可……可说起来那公鸡郎今天到底是怎么从你们手上跑掉的?”

“……就在我和他眼皮子底下跑的,房梁上还莫名其妙吊死了个过寿的老人,脚底下的影子也被撕掉一起带走了,我们俩当时都没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再问周围的别人,也都说没看到石暮生跑去哪儿。”

“……”

“看现在的情形,那个川剧团里头的其他人大概也凶多吉少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么点线索,一下子又功亏一篑了,所以今天我和他就只能这么先回来了,他因此心情不太好,我们刚好错过的那个是他母亲曾经的恩人,你自己刚刚也看到了。”

“啊?您的意思是……说你们俩今天……赶去寿宴的时候,公鸡郎就已经不在了?而,而且还当众杀了个人……最后还在你们俩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虽然看上去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脸上的惊愕了,可是因为这事听上去实在太邪门离奇不可思议了,所以蹲在一旁帮忙生火煎药的横行介士还是一个没忍住就提高了些自己的声音。

而扯着嗓子嚷嚷完就看到自家原本正在给杨花小娘娘专心煮草药的龙君表情不耐地看了看他,赶忙捂住自己的破嘴并专心蹲在站台旁边帮忙生火的隔壁村‘老谢’只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家龙君冲他慢悠悠收回视线,又难得表现‘宽宏大量’地一句话也没说就放过了他。

不过关于公鸡郎今天为什么会在他和晋锁阳眼皮子底下杀人还跑了这事,这会儿人虽然已经提前回来了的秦艽自己心里也明显也有些在意,至少看他之后眯着眼睛歪着头回忆着当时情况的样子,显然是真的难得也跟着上了点心。

“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正好要过去的,照理来说,那帮老孩子都已经被晋锁阳用传声鬼全部引到山上去了,他手头暂时也已经没有其他可用的帮手了,在这世上还会有谁是他的帮手呢……”

“啊?所以您是觉得是今天是有人特意给公鸡郎通风报信了?”

“或许吧,要不然那个公鸡郎今天何必要匆匆忙忙地跑了,他并不知道晋锁阳现在有没有自己的帮手,再找个机会杀一个普通人一次不是轻而易举么,除非他从什么地方得知晋锁阳和另一个事件之外的人正要一块过来了,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应该暂时先躲开一次……”

“……”

“不过我就是有点好奇,我的真身,在这世上除了那天晚上掉进河里的晋锁阳和你之外根本没几个人亲眼见过,会这么碰巧地猜到我是什么人,还提前跑去通风报信,看样子那个公鸡郎身后有个不错的帮手……”

“……”

“加上晋锁阳今天回来的路上,还和我说我们先前找过去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女人和他曾经擦肩而过,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或许,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是当时给公鸡郎通风报信的帮手或者同伙也说不定……”

这么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猜测着,习惯性地搓了搓自己没什么血色的手指皮肤看了看的秦艽也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待压低些声音后他这才略带着些深思地缓缓开口道,

“而且说起来,第一次碰上公鸡郎的那个晚上我其实曾经引雷打断了他一节左手骨,他今天把一个活人直接吊上房梁这事,显然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啊?您……您打断了那公鸡郎的左手骨,您之前怎么没说?”

“……因为那道雷本来对准的是他的左腿骨,可是后来那些老孩子忽然冒出来,我在云上就失手打歪了,这才让他还有双健全的腿可以逃跑那么多天,这种事我难道还要专门去昭告所有人么。”

“……”

“……真应该当时就一口气打烂那颗半人半鸡,不人不鬼的脑袋,再扒皮抽筋咬断他全身的骨头活生生吞了这鬼东西,现在可能也就这么多的麻烦事了。”

这么阴阳怪气地从嘴里啧了一声,横行介士也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家多年不随便下死手的秦龙君现在因为被这事耽误了个人情感方面的进度而想活宰了那惹怒他的公鸡郎的心了。

偏偏这时候还他竟然没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什么,只把没听清楚的秦艽弄得皱着眉又问了句你在说什么,半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横行介士才略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家龙君道,

“额……龙君,我是想问问您,您先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罗刹海市的地方……”

“……罗刹海市?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一听到这陌生又遥远的名词先是一顿,之后秦艽想了想也跟着有些表情古怪地抬起了灰色的眼睛。

而知道自己也是时候把今天得知的有些事给稍微说一些,仔细思索了一番的横行介士这才连忙点点头又压低些声音连忙开口道,

“我今天……在山下除了那据说是鲐鱼翁儿子的游医,其实还见着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什么人?”

“一条……和杨花小娘娘的身世有莫大关联,至今还幸存于世……子孙鱼。”

第159章 苗

层层叠叠的山峦上方, 红色月亮一如往常那般挂在天幕的正中央, 吃过晚饭之后又去村外面和孩子们疯闹了一圈的范阿宝正躺在老屋子的隔壁照常没心没肺地睡着。

傍晚的时候,晋锁阳从山下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出过门, 期间范细几次有敲门来主动问问他需不需要给他留点晚饭之类的, 但都被当时的他给直接拒绝了。

而此刻, 将七张边缘裁剪的一模一样的人形娃娃一一平放在老屋子的桌上,大晚上却选择独自一个人呆着的白发清俊青年则坐在桌前皱着眉一动不动地捏着手上那些人形娃娃看。

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是先前他摔下山时意外弄坏了的薄片眼镜, 因为左半截镜架和镜片已经完全折断损坏, 所以只剩下另外一半还可以修一修正常使用。

而为了能在晚上微弱的屋内光线下,用自己因为遗传病问题而对光线适应不良的眼睛正常看书和写字, 晋锁阳只能用胶布缠着半片眼镜腿以支撑起镜片, 又将那一半泛着冷色调光芒的眼镜架在自己同样没什么表情的发寒冷肃面孔上勉强地使用着。

他看的入神且专注, 一时间竟也没有注意到那没有五官的泥娃娃竟什么时候已经蹑手蹑脚的爬到桌角上,而蹲在摊开的姓书和那些纸片人的旁边就忧心忡忡地戳了戳他苍白的手背又问了句。

【姓师,姓师,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睡啊?】

听到泥娃娃在耳边关切地问自己的话的声音, 抬起眼睛勉强回过神来的晋锁这才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下, 随之才摇摇头挪开眼睛不去看它, 又用应该不太会打扰到范家其他人的声音皱着眉慢吞吞开口道,

“我再过一会儿就睡。”

【可……可你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还有,过一会儿是多少会儿……】

“我不饿,你要是觉得困就先睡吧。”

【唉,好吧……泥娃娃不说话……泥娃娃先睡……】

被强行打断所以只能含在嘴里的有些话想了想最终还是悄悄咽下了,蹲在原地烦恼对对手指, 却觉得自己并不能帮上忙的泥娃娃见晋锁阳这么坚持也有些无奈。

而知道他此刻一定还是在操心着白天的那些烦心事,半响挠了挠头的泥娃娃只能听话地点点头,就自己一摇一晃地爬到一旁的被窝里睡觉去了。

等看见泥娃娃终于乖乖地走开了,一个人继续保持着刚刚那种状态坐在桌前出了会儿神,又透过鼻子上单片眼镜抬起眸看向窗外月亮的晋锁阳这才独自无声地望着那些公鸡纸娃娃动了动自己已经趋向于僵硬冰冷的手指。

与此同时,他逐渐从最开始的躁动转至冷却平静下来的心底也涌上了一些零碎破碎的线索。

老人,夫妻,男性,三个未成年人。

七出戏,七个影子,七个死者,还有一个关于红色月亮和两个东山的难解谜题。

一道道散落在县城内,被拴住手脚和脖子的黑色影子扭曲张狂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下一秒,肉眼下那一根根挣脱不开的透明绳子却又化作了一道道奇怪的阴影转眼在青年的指缝间逐渐消失不见。

等将视线落在被自己用手指压着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姓书的某一页,刚刚在上头查看了半天都找到该怎么解决那七个被控制住影子的死者问题的他也是有些心烦意乱,半响晋锁阳才推开面前的姓书又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就深思了起来。

白天下山的时候,公鸡郎不仅顺利地抢在自己之前从老寿星宴上带走了疑似沈老先生的影子,还直接杀死了那个完全无辜受害的本地老寿星。

吊在梁上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手脚完全僵化了,可现场竟没有任何人看到究竟是行凶之后又趁机逃脱的。

再等之后他回想起那先前路上遇到的那奇怪的女人又意识到不对,并匆忙赶去县城里的卫生所的时候,那个在集市上当中中邪的本地中年妇女竟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病房里了,至于其余从川剧团逃出来的影子,更是也集体不知所踪。

而根据现场破坏异常严重,基本没有什么明显证据留下的情况来看,恰好慢一步赶到现场的晋锁阳压根也无法判断是那疑似被附身的妇女自己主动在某种情况下做出了逃跑的举动,还是公鸡郎用了某种方法最终将她顺利走了。

所以当时再次就陷入眼前眼前这团迷雾之中的白发青年一时间也无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还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能在这场与公鸡郎的猎杀游戏中最终逃脱。

至少就目前方方面面都不利于他的情形来说,他的确是已经单方面陷入某种劣势无疑了。

再加上鸡年春节的过去眼下实在迫在眉睫,还有最后两个晚上的时间能够让他找出当年真相的最后期限下,他实在也不能确定那背景成谜,身后隐约还有什么帮手在幕后协助的公鸡郎究竟还会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因此刚刚一路上从山下的县城的回来的时候,一度独自陷入某种糟糕情绪中的晋锁阳才显得有些心情不佳,甚至是不太想和任何人产生更多的交流和沟通。

可凡事有时候也恰恰是这样,你越是急于去立刻找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却是会陷入某种短暂思维的困局之中,看不到整件事件真正的疑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