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意识到此刻和周平母亲正在说话的究竟是谁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而并不知晓晋锁阳这会儿就在不远处的牛圈听着他们的对话,周平母亲无奈地沉默了会儿才继续迟缓地一字一顿开口道,

【要是那年轻的……姓师还在,或许还有……什么办法……毕竟……看他先前的样子……明显是真有办法能解决这一切的……而且您明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些罗刹人……就快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如今凭我这些皮毛上的东西……根本无法缓解您的……身体的痛苦啊……】

【……你……你不用说了,那个姓师……眼下根本不该……留在这儿……如果让他留在这儿……知道更多……对他,对我们都不是好事,加固山顶围栏防止黑水冲进村子里的事情……明天一早我会再带些孩子们去亲自……去看看……想办法解决的,至于罗刹人……绝对不要告诉给村子里的……其他人……】

【可……可……您的身上……还没好啊……黑水的源头那里又……那么危险……万一……】

【放心……我虽然老了但还走得动……但你不要告诉……村子里的任何人……就保持现在这样,听见了……没有……】

【好,好吧……哎……】

周平娘亲这欲言又止的说话对象到此为止显然一目了然了,然而这夜深人静下发生在村子之间的隐秘对话光是听着就有点让人不自觉有点压抑和奇怪。

毕竟在此之前,晋锁阳包括巨人村的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周顶天其实一直以来也患着老病,而且很有可能还是整个村子患病最严重的人。

可这个之前还试图用各种恶劣的办法强行赶走晋锁阳的老巨人从始至终非但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这点,甚至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种沉默的态度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而被这番话弄得陷入某种思考的晋锁阳接下来又试图听了会儿周顶天和周平母亲之间的对话,却再也没有获得更进一步的有价值线索。

因为没过一会儿,看样子只是独自过来临时看看周顶天病情的周平母亲就脚步缓慢的无奈离开了,而年迈又疲惫的周顶天也这么一个人奇怪地继续呆了会儿后也起身去休息了。

只是临睡前,伴着周顶天家后院的两头黄牛懒洋洋打呵欠的声音,本也打算趁着天亮前躺下来休息的晋锁阳却是忽然透过牛圈听到这两头牛用自己独特的语言像是完全无意地随便交谈了两句,而那黄牛之间的对话内容却是让他一时间表情更为复杂奇怪了起来。

【话说,昨天大半夜地我好像还听到老村长一个人嘴里在唱一首歌。】

【什么歌?】

【这我哪知道。】

【那歌里都唱了些什么?】

那好奇出声询问的黄牛显然将一旁偷听这的晋锁阳心中的某些问题也问出了口,而仿佛卖关子一般地沉默了一下,那打头先开口说起这件怪事的另一头黄牛先是嚼了嚼嘴里的草根,又学着周顶天前一夜一个人嘴里哼唱的歌声如此开口道,

【十二年前,月亮摔下山崖,】

【满山因此开满婆娑之花】

【仰阿莎问爸爸】

【愿不愿意用水源换回时间和她】

【爸爸答,只要能救活她,】

【月亮要活了,水源要干了,婆娑花即将枯萎了】

【爸爸,爸爸,杀了我吧。】

伴着这首从黄牛嘴里唱出来,内容还尤为神秘古怪的歌谣,这一夜一直到天空中的雨水停了又露出些许的鱼肚白,静静躺在牛圈里的晋锁阳的思绪都有点止不住地起起伏伏。

他仿佛从自己眼前一直以来的诸多迷雾中忽然抓到了一个奇怪的点,只待彻底将它抽丝剥茧,就可以将一切真相都大白于心中。

然而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去亲自验证一些自己内心的猜测,才可以验证这些线索的真实性。

偏偏这一晚的时间过得飞快,没等青年皱着眉合上眼稍微平复自己的心情,并思索和整理出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清晨固定会在这个点起床来牛圈边喂牛的巨人那敲桶声音就在他耳边刺耳地响来。

而照顾到自己目前还在假冒陈家祥的关系,所以即便根本不会吃这些巨人们亲自煮好的牛饲料,卖力地出演一头饥肠辘辘的牛的晋姓师还是一本正经地走到自己的牛圈旁,又表现出一副认真等开饭的样子默默蹲在栏杆边,就瘫着脸学着身边那些牛的样子慢吞吞地敲了敲自己的牛食槽。

可他这和老和尚敲木鱼般的一敲,却是引起了他左对面的那位刚好也是大清早起来等着开饭的仁兄的注意。

而等本还在一脸犯困地想着陈家祥今天怎么忽然不发疯的陈家乐狐疑地一抬起头来,他就这么突兀地对上了,对面牛圈里那一张他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究竟是谁的脸来。

“……怎!!怎么是你在这儿啊!!陈家祥他……他他他人呢!!”

一瞬间吓的舌头都差点打结了,陈家乐那一脸活见鬼的惊恐表情也让对面正和他四目相对着的晋锁阳也皱着眉沉默了一下。

而再一想起他之前仿佛有把自己和秦艽的事情随便告诉给秘书他们过的不良记录,一贯是个为人可靠的君子,但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小记仇的晋姓师想了想还是干脆冷下脸,就开始大清早编鬼故事吓唬人道,

“巨人们昨天晚上忽然说想吃牛肉火锅,所以就把他牵出去带走了。”

“……”

“他是后半夜被牵走的,你当时还在睡觉,不然他应该还可以和你最后说点话。”

陈家乐:“……”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差点把这家伙嘴里的话当成了真的,吓得脸都绿了的陈家乐嘴皮子打颤地跌坐在地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额头上更是密密麻麻地泛起了冷汗。

但转念一想,陈家祥昨天半夜要是真让巨人们给直接拖走炖了,以晋锁阳的为人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儿坐视不管,内心松了口气同时,却是隐约猜到什么的陈家乐先是有气无力地瞪了眼对面那个自从来了这破地方,就也有点变异了的晋姓师一眼,又有点夹杂着气愤地压低声音开口道,

“……晋锁阳……你能不能别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你这次到底又想干嘛?”

“……”

“喂……你不会还在记我之前说你这次不跟我们走,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仇吧……我以为你这次回去仔细想过之后,应该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啊……”

“……”

“反正……反正我还是我最开始的那句话啊……你和那个人啊根本就不可能天长地久……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人,你们俩的这场相遇从最开始就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你和他之间的距离,本身就不是说走几步就可以解决的啊,这可是两个不可逾越的时间啊,你上学的时候也看到过这些吧?这世上最难以追上的就是时间了……就好像你一辈子都在十四号,而他永远都在十五号一样,这本身是两个不断在前进的时间,就像昨天和今天永远不能相遇,你们永远都无法真正的触碰到彼——哎哟!!你忽然砸我干嘛!!晋锁阳!”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再次冷下脸来的晋姓师用脏兮兮的牛食槽忽然攻击了,陈家乐匆忙间朝旁边躲了一下顿时心里憋了好多天的火气也有点上来了。

偏偏就在两人眼看着又要隔着牛圈再次发生争执间,村子上方的周昌之木上方却是传来了一声恐怖轰鸣般的巨响。

而伴着一阵地面上的地动山摇和大量水流冲垮边缘涌入村子里的惊悚动静,整个人面面相觑地呆住的陈家乐只和对面同样皱着眉的晋锁阳一起朝两人头顶那骤然变得浑浊的黑色窟窿看去,随之因为恶臭恐怖的黑雨落下,村子里那些巨人们的呼救也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

“救……救命!救命啊……大家快躲回家里去……山顶的围栏断了……黑水从天上冲进村子里了……呜呜……”

“天……天呐……我家周方……我家周方……一大早就跟着老村长……他们上山修围栏去了啊……”

“还有我家……周平啊!周平……周平……也一起去了……这该怎么办呜呜……黑水都冲破栏杆涌进村子里的来了……可我家周平还在山上了啊……你们谁看见他了嘛……呜呜……”

这最后一句仿佛是周平母亲口中传来的呼救一下子令晋锁阳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紧接着还没等对面完全瞎懵了陈家乐反应过来,对面那排巨大的牛圈栏杆就被有个家伙一脚就给用力地踢了开来。

而接下来只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色发冷的晋锁阳顶着这幅搓不拉几的造型就要越过眼前的牛栏杆冒着头顶不断落下的黑水硬是要往村外去,一瞬间明白这家伙究竟要去干什么的陈家乐只一脸气急败坏地抓狂地大喊了一句道,

“晋锁阳!!你是不是疯了!外头的黑雨下成这样……你是不是想玩命嘛?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是人!那些巨人的事根本就和你没任何关系啊!!你到底有什么理由飞要去救他们!!你醒醒好不好!这里的所有事情和你根本就没关系啊!喂!!喂!!晋锁阳!!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陈家乐这喊到最后几乎都有点破音的声音,到底没能阻止晋锁阳义无反顾就趁着骚乱往山顶的周昌之木和黑色窟窿赶的举动。

事实上在听到刚刚周平的母亲绝望地大哭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越过自己的理想行动了起来。

而快步跑出来迎着头顶那不断下落的黑雨,又一步步在一片混乱嘈杂的村子里感受着那个黑色的窟窿一步步变大并朝着巨人村吞噬的恐怖压力,试图冒雨往山上赶的晋锁阳先是从牛圈旁找了捆栓牛用的粗麻绳出来,又在浑身湿透地皱着眉扔出一张夹在手指中的姓书后,这才眼看着着那张发光的姓书在半空中迅速膨胀变大,并像一道天然屏障一般挡在了风雨飘摇的周昌之木顶端后,才重新试图靠近山顶那破损的围栏边缘。

可即便是这样,头顶那可怕的黑色窟窿还是不断地像是一张狰狞的怪物巨口一般发狂地攻击着那张本身无比脆弱的姓书,并打算干脆吞噬干净这个完全暴露在雨水中的巨人村落。

而偏偏就在这时,已经冷着脸一步步抓着树干攀上那棵周昌之木的晋锁阳却是浑然远远地望见了在那雾蒙蒙的黑水边缘,仿佛依稀漂浮着周平身上时常背着的那个竹筐子。

而一瞬间死死抓住手边的另一节树干,又将手上反扣住树干的栓牛绳就朝那筐子的位置扔了出去,猛然间套住水底下那眼看着就要被吸入那个黑色窟窿里的那只巨大的脚的时候,晋锁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然而巨人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即便脸色发冷,浑身湿透的晋锁阳使劲地套住了昏迷中的周平的一只脚。

可是天空中被黑水卷进去导致浑身没有一丝气力的周平还是眼看着就要被黑水完全淹没了,甚至连一直死死地抓住他,同时控制着天空中那张发光的姓书的晋锁阳似乎都要下一秒就被直接卷进去了。

恰恰也就在这时,那个黑色窟窿的深处却是忽然又涌出了一阵可怖的仿佛野兽般肆虐的黑水,瞬间被冲垮了脚下的树干的晋锁阳就这样也跟着不甚被卷进了村子下方咆哮汹涌的黑水之中。

可就在他面色一冷,又在整个人跌落黑水的最后一刻伸手拼死抓住眼前的最后一节树干残余时,头顶乌云密布的上方却是仿佛有一阵雷鸣伴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龙啸声传来。

【闪电,惊雷,狂风,一瞬间照亮睁开的白色眼眸。】

【空气中,蝴蝶翅膀上的蓝色眼睛,黄绿色的枯叶,飞鸟尾巴上的灰色绒毛都在他黯淡的瞳孔里一一划过。】

【霎时间,流光溢彩,星河璀璨,凡人满眼所能看见的山林和天空间到处闪烁着迷离如萤火的光。】

【山的深处有许多老妪在如蝉鸣般尖着嗓子唱歌,唱的是不知名的歌谣,动听而忧愁。】

而当下面容一怔,又在回忆起什么并失去重心往后仰倒的过程中难掩惊讶地抬头朝眼前迸发出金光的云中看去。

仿佛在之前的某一个性命攸关的夜晚,也曾经亲眼目睹过这神奇一幕的白发青年一时间竟完全地失去了正常言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远处地云中有一条长相隐约有些熟悉,通体鳞片发着青金色,额头长着古老龙角的高贵生灵就这么飞快地向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而清晰感受着四周围涌入自己鼻腔的黑水仿佛在一瞬间集体朝着一个方向忽然凝结了,随之轻轻地握住在水下皱着眉的晋锁阳的掌心就是那样一只……

——温度熟悉而冰冷,苍白消瘦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闪闪发光银镯子的男人的手。

“晋姓师……好久不见。”

第188章 秦

两轮一模一样的红色月亮投映在泉水中, 水底黑色的浑浊物也仿佛在不断地像是泡沫一样朝上涌着。

朦胧间, 从巨大的周昌之木上掉落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从上往下坠的白发青年正缓缓地睁开眼睛。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一次, 在水面上看到了曾经出现自己梦境中的那座熟悉的桥和桥下的两个人了。

视线所及, 头顶红色的月亮一如无常,这个梦的一切也和他之前无数次在范村的时候做到那个的依旧看上去很像。

无论是气氛还是人物都和那个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那种本被完全隔绝了时间的遥远距离感, 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无形中拉近了许多。

近到仿佛下一秒转身他就能彻彻底底地看清楚那两个人的样子,近到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往前走几步, 就能依稀听到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声。

【晋衡?】

“……”

【……是你吗?】

“……”

【你回来了?】

“……”

这一声声陌生的, 来自黑水之中的平静询问声来的有点诡异, 但远远看着那面容模糊的长发男人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时,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段遥远距离的青年却是忽然有点心情复杂地皱了皱眉。

而似乎是也察觉到了徘徊在他心底的这种忽然涌上的奇怪情绪,一路卷着他的人下来,并明显想要告诉他些什么的黑水只先如同有生命一般。

在很远的地方透过浑浊的水源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又像是在试图表达什么情绪般剧烈地忽然颤抖了起来。

这离奇甚至有点诡异的一幕令面无表情的他一时间神情一顿, 随之脸色试探又像是感知到什么的他这才身体稍微前倾并朝着黑水的尽头伸出了自己的手。

而当他的手指终于一步步稍显吃力地穿过那些流动的固体黑水, 并凑过去低头仔细看清楚那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后,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的青年这才发现……

原来这些使巨人村附近所有生灵患上老病的黑水,其实就是先前他近过巨人村外的山洞时看到的那些黑色的藻类……或者说‘阴影’。

【村子里……的老人……说……这些东西……叫做……‘阴影’,只要吃了它们……曾经死过一次的人……就能想起上辈子……因时间而被迫遗忘的往事……而活着的人……还可以看穿……时间即将到来的……一场死亡……】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一旦吃下‘阴影’,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从来也没有人……敢去随便尝试……】

巨人们先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仿佛还一点点地充斥在耳边,不自觉回忆起这件事的白发青年先是低头沉默了一下, 随之也神情复杂地默默看向了头顶水面上疑似存在于水面外的模糊回忆。

只是来自‘阴影’的诱惑和可怕之处在一瞬间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眼前,而正当他试图再小心地凑近一些看看那化作一团‘阴影’里头还有什么东西时。

本还在心里思索着什么的他却是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上方的梦境中传来,而在听清楚那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的一刹那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待水下的白发青年整个人一愣,又迅速抬起头看清楚来人的容貌,无论是桥下那同自己对视的龙角男人,还是‘黑水’却是一瞬间化作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首熟悉的歌谣在仿佛地哼唱着……

【十二年前,月亮摔下山崖,】

【满山因此开满婆娑之花】

【仰阿莎问爸爸】

【天上怎么还有一个月亮呀】

【爸爸答,月亮本来就该有两个呀,】

【两个合在一块才是仰阿莎,】

【啊,爸爸,爸爸,你说的对啊。】

……

仿佛是为了验证那一晚晋锁阳在牛圈时亲耳听到的那番来自周顶天和周平母亲之间的对话。

接下来黑水的肆虐又在巨人村的山顶天空持续了一天一夜,一直到众人头顶的月亮再次红起来,这股来势汹汹的灾难这才陆陆续续地卷着大部分已经被冲垮的围栏朝天空尽头退去。

因为这件事,村子里那些只躲在漏水的屋子下惊慌避难的妇孺老幼们这两个晚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所以此刻一眼望过去,一片狼藉的巨人村别内说是普通的房屋了,就连村子顶端的那棵周昌之木都是一副差点就要被这场灾难连根拔起的惨状。

而当夜幕再一次降临,村子里失去山顶围栏庇护的巨人们也大多准备在不安和恐慌中继续就此度过了这也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如何的可怕一天的时候。

周平家几乎被完全冲垮的残存牛圈外旁,前天大清早就踹穿牛圈跑出去救人,之后又在村子里辗转救助了受伤巨人两个晚上的晋姓师却是脸色不太好地坐在潮湿的牛棚下边独自出神,顺带借着月光晾干那本因为前天因为掉进河里而至今还有点手抄的姓书。

而在那每一页都因为重复性晾干而显得卷皱不堪,此刻也刚好被翻开到其中一页的泛黄姓书当中,倒是还描绘着一个模样古老而又神秘,却在一天前被晋锁阳和巨人村的许多人都集体目睹并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生灵。

【昔有秦氏,云中化龙。】

这一行模模糊糊的红色小字让打从一小时前开始就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事的白发青年却是一时间眸子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依稀回忆起一天前发生某些事情的面容上更是仿佛一次性涌上了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

而这般想着,不自觉看了眼自己身旁已经闲置多日的传声鬼,半响皱着眉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的晋锁阳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毕竟无论他再试图用任何的理由继续说服自己,眼下正和他一样呆在村子里,那天还出手再次救了他的那位赤水龙王都应该就是……上次那一晚在东山的龙王湖中救他的那条龙无疑了。

虽然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只从泥娃娃的口中知道过少许关于这位龙王的各种事迹。

可谁又会料到,本以为上次那个晚上就是两人这辈子唯一一次见面的晋锁阳在前天险些掉入水下的那一刻,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虽然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却也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赤水龙王手腕上的银镯子。

哪怕那之后两人都在黑水的肆虐下陆续安全地上岸,之后还不约而同地选择第一时间将昏迷不醒的周平还有村子里其他受伤的巨人们带回来安顿好。

一时间心情难以形容的晋锁阳却也没时间和那个忽然以这种方式冒出来的人说多太多话,只气氛十分沉闷古怪地就这么相互当做没看见对方般各干各干的,甚至这两个共同留在村子里的晚上,有个除了一开始在他面前露过一次面,之后救完人就仿佛在村子里直接消失了的人都没主动再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

对此,晋锁阳虽然隐约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某种刻意为之的回避,却也没有去主动揭穿。

毕竟以现在这种两人多呆在一块太久都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冷场下来的情况,就算他和对方真面对面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和那个人具体说些什么。

而很凑巧的是,那天黑水忽然冲垮山顶围栏的时候,不仅仅是周平等人因为他和有个人的及时出现而避免了被黑水冲走的命运。

就连一开始站在最前方直面黑水的冲击,差一点就直接死了的周顶天也侥幸被晋锁阳一块拉上了岸又捡回了一条命。

而关于周顶天同样被救上来的事,因为过程中全程参与救人,所以当时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脸色也有点白地站在岸边皱着眉咳嗽的晋锁阳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那会儿因为水下那段一闪即逝的奇怪幻觉而头疼欲裂的他并没有那个心思去关心那些别的杂事。

偏偏他没上去主动搭腔,村子里的其他巨人们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旁刚刚第一时间冒险去救周平的正是之前被他们赶走了的姓师,以及另一位模样虽然看着眼生,却明显来头颇大的客人。

而当一脸惨白地被其他年轻巨人们尽力扶起来的周顶天神情愕然地注意到了刚刚好心施救他们的,正是先前被他强行赶走,却不知道为什么目前还留在村子的晋锁阳时。

半天这掀起波涛骇浪的面上仿佛也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的老巨人才一脸惭愧又疲惫地闭上了自己布满皱纹的眼睛,又用衰老声音对着眼前这身形明明相比较巨人渺小许多,性格却异常固执难缠的白发青年来了这么一句。

【看来……我巨人村,今日……注定还是要多谢……姓师的大恩大德了,罢了罢了……大概先前……真的是我……的无知和鲁莽险些今天……害死了大家吧……】

“……”

【很抱歉……如今村子里乱成一团……我没办法站起来……好好感谢您一声,有些埋藏在……您心底的疑问……我也没办法现在……就替您完全解释清楚,但您接下来……不用……再继续躲藏在……村子里了……】

“……”

【之前……提到的要将……那三十个凡人……交给您的事,也可以随意,无论是周平家……还是村子里的……其他人,接下来都会真心……欢迎您留下的……】

这番话听上去莫名地没有上次周顶天赶晋锁阳走时的口气冲了,虽然从感觉上来说还是有点不赞同他插手巨人村这些麻烦的样子,但能听出来老巨人心里或许并不是对晋锁阳所做出的这些事情完全不领情。

或者说,他在因为某些暂时无法透露的原因而尽量克制自己对晋锁阳的真实情绪。

而把遗留在自己和晋锁阳之间的某些问题给暂时先这么处理了,又将浑浊复杂的视线依稀落在他身后,看上去居然仿佛并不意外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老巨人这才咳嗽了一声又拖长调子缓缓开口道,

【只是……不知道……姓师身边……的这位……忽然大驾光临的……龙君,您具体又该如何……称呼呢?】

乍一听到周顶天语气客气而恭敬地亲口说出龙君那两个字,村子里其他八辈子没出过家门口的巨人们也是一个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某个从天上刚刚忽然冒出来,还能喝令乌云和江水暂时退下的大人物。

许久,当时正好低着头站在晋锁阳半步开外,听到周顶天问自己如何称呼才下意识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了眼的某人也语气丝毫不见有什么情绪外泄地擦擦手直接回了一句。

“赤水龙,秦艽。”

这一句简直不给人留任何余地的回答仿佛一下子验证了晋锁阳心底之前所有在水下还不能完全确定下来的猜测。

虽然之后各怀心思的两人再没有主动在村子里的发生过任何形式上的交谈。

但是可想而知,这种明明互相之间早就认识,却忽然要以全新面目见面,即便主动想要打破,却依然会有些僵持的气氛究竟是有多尴尬。

而此刻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也是不自觉皱着眉难掩心烦意乱地不吭声,半晌,平时做事向来直截了当,也不至于会了这种事儿烦心思考那么久的晋锁阳才沉默着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可就在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在这儿呆一会儿,以避免之后还是可能会在村里的某个地方,再次撞见某人产生更多双方都讲不清楚的问题时,坐在牛圈旁边的他倒是忽然听到一阵耳旁边传来的一阵熟悉的手指敲盆声。

接着,某个前天安全地躲在牛圈里混过一关,之后又因为巨人的宽恕终于摆脱牛圈生活的家伙那鬼鬼祟祟的声音才从晋锁阳身后的墙后压低声音响了起来。

“诶,这好端端的,你一个人大半夜地躲在这儿对着你这些破铜烂铁,又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呢?”

“……”

“不过你这两天确实还挺奇怪啊……整天在村子里看不见人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这么躲起来,那些巨人这回不都说好了要放咱们所有人安全地离开这个时间,也允许你留下想干嘛就干嘛了吗?你怎么还成天冲人臭着张脸的?这次到底谁招你了啊?

来之前就大概猜到心情不好状态下的晋锁阳应该不会搭理自己,陈家乐从小到大和他不算关系特别好,却也还算了解他的脾气,所以即便冒着待会儿会被浑身寒气的晋姓师强行赶走风险,他还是壮着脑子挠挠头又一脸好奇心驱使地小声试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