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道,“大爷对我家是有恩的,莫说是恩人,就是街坊还该尽心呢,春君定看大爷好了才去。”

  “好好,姑娘菩萨心肠,又是这样人品样貌,怪道我那痴儿心心念念的。”裴夫人叹了气道,“咱们也知道姻缘强求不得,臻哥儿房里也有了大的,叫姑娘跟他委屈了姑娘,只是求姑娘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可否再从长计议?”

  毋望低头不语,自古也没有男家妈妈下气给儿子求妾的,失了礼数不说也失身份,她隐隐有些恼意,既知道委屈了她又要求,岂不自相矛盾!当下不好发作,裴臻病得这样,在他床前议这些,怕给他添病症,只得隐忍,道,“春君的婚事是由叔婶做主的,我一个女孩儿家,不敢拿主意,今日是为公子的病而来,说旁的怕不好。”

  裴夫人是聪明人,心里明镜似的,却又道,“姑娘进了我家门我定然疼你,做平妻的礼也使得,下人只管主子奶奶的叫,绝没人敢轻贱了姑娘。”

  这下毋望面上挂不住了,站起来道,“六儿,我们走罢。”

  胡姨娘大惊,忙起来拦道,“姑娘莫恼,太太是直性子,又因眼下臻哥儿病得这样,才急进了些的,姑娘就看在太太爱子心切的份上包涵了罢。”

  裴夫人也擦了泪道,“我失言了,姑娘现下切走不得,走了我臻儿就没命了!待他醒了我即刻差人送姑娘回去,可好?”

  毋望没法,只得留下,胡姨娘道,“太太糊涂,姑娘家的面嫩,婚事自然要和她家里的长辈提,怎么心里喜欢就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看惹恼了姑娘。”一句话给裴夫人解了围,也给毋望挣了面子,六儿不由多看胡姨娘两眼,心道果然做姨娘还是要有些手段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裴夫人点头道,“是了是了,我急糊涂了,绝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站了起来道,“姑娘安坐,我们去了。”

  毋望又福了福送她们出去,胡姨娘客气叫她坐下,和裴夫人出了槛菊园,一路说那春君姑娘,裴夫人道,“我才刚是探她的口风,这姑娘这样高的心气儿,许她个平妻都不愿意。”

  胡姨娘道,“可见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儿,难怪臻哥儿把她放在心尖子上。”

  “主意大,可苦了我的兰杜了!”裴夫人长叹一声,往佛堂给裴臻和素姐儿祈福去了。

  这里六儿噘了嘴嘟囔道,“打量姑娘好性儿,她们两个一唱一和设了局引姑娘往里钻呢!要我说姑娘就不该来!”

  毋望拿了帕子给裴臻擦汗,淡淡道,“我是还他的情。你少说几句罢,仔细给他听着!”

  因承着他的情,又念着他素日里的好,自是尽心照顾不在话下。

  裴臻忽冷忽热直折腾到申时方悠悠醒转,睁开眼只觉天旋地转,费了极大的气力方看清面前的人,又看了房里的布置,是自己家里,不解道,“姑娘怎么在这里?”

  毋望喜道,“你身上不好,我来瞧你的,醒了就好。”回头对六儿道,“你去知会外头的姐姐,就说臻大爷醒了,叫他们去请太太。”

  六儿看裴臻一眼,点头出去寻人了。

  两下里尴尬,裴臻撑着坐起来,毋望扶他坐好问道,“可是要喝水?”

  裴臻点头道,“劳烦姑娘了。”

  毋望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话语气淡淡的透出疏离来,心下有些怅然,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水,递与他慢慢喝了,踌躇道,“你既醒了便好好养着罢,我也该走了。”

  裴臻眸里现出痛色来,低喃道,“还不如不醒的好。”

  毋望心里也不熨贴,又别无他法,便道,“你何必自苦,自己的身子当爱护才好,我来了许久了,家里还盼着,等你大安了我和叔叔再来瞧你。”

  说着要走,裴臻伸手拉住她,涩涩呼道,“春君……”竟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紧紧握着不愿松开。

  毋望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拉着,好言道,“快撒手罢,怎么小孩儿似的,叫人看见像什么!”

  裴臻见她面上无喜无悲,心凉了大半截,缓缓放了手道,“你当真是冷情冷性的,心里竟半点没有我么?”

  毋望狠了心道,“我不求富贵荣华,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可做得到?若你能做到,春君随你天涯海角,绝不相负。”

  裴臻被她问得梗住了,思量着是否该告诉她实情,又怕她知道了更疏远他……突地脑中炸了一下,他竟未想到,不论他情愿与否,今生的荣辱已与燕王紧紧扣在一处了,若起事败北,那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他怎能害她!此事还是容后再议罢,成王败寇,大业得成时再来寻她,唯只怕她那时已为他人妇了……左右不是,叫她等么?等得么?一年半载尚可,十年八载呢?裴臻紥挣半日,一点点颓败下来,渐渐面如死灰。

  毋望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又是羞愤又是失望。终究是没有缘分的,他既已有了妻室,为何还要相遇呢,弄得如今两下里苦痛,真真是劫数难逃!

  六儿来扶毋望,外头人声嘈杂,一大群人从园外涌进来,裴臻皱了眉,喊道,“助儿!”

  助儿麻利跑到床前,道,“我的大爷,你可醒了!”

  裴臻看他哭心烦,低斥道,“嚎什么丧,我没死倒叫你哭死了!去园子里把人挡回去,就说我好了自会去请安,这会子没气力,又睡下了。”

  助儿得令撒丫子跑出去,裴臻又对六儿道,“你到外头候着,我同你姑娘还有话说。”

  他天生就是个发号施令的人,六儿畏惧他,又看看自家姑娘,毋望点了头,她方福了福退出门外去?

  毋望坐下道,“你说罢,我听着。”

  裴臻吸了口气道,“我过两日要上北平去了,今生还有无造化再见也未可知,只求你明白,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轻薄之意,你要相信我。”

  毋望咬着唇点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裴臻闭闭眼,一字一句道,“我此去凶险,不知可还有命回来,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毋望惶惶道,“你是唬我的么?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

  裴臻的眼里划过忧伤,慢慢道,“你不知道的好,别问。若三年后我还活着,你也未嫁,我定娶你作我的嫡妻,从此一生一代一双人,可好?”

  三年,太多的事会发生,谁又能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看他脸上情真意切的神情,毋望颔首道,“好。”

  裴臻笑了笑道,“说定了,三年为期,不可反悔。”

  毋望笃定道。“不反悔。”

  裴臻又显出以往的不羁来,睨了她一眼道,“三年后,我定要给你一个诰命的衔!”

  

第二十六章 云我无心

更新时间2011-6-7 14:37:17 字数:3194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皇帝薨。

  毋望一早换了素服,拆了铺面的关板出门来看,满大街的灰败,行人商贩各个耷拉着脸如丧考妣,县学里的生员们都上城外冲西南角哭丧去了,毋望搬了梯子爬上去,拿了麻布将牌匾盖住,这时六儿送糕点到得风楼回来,看见她爬得那样高,吓得忙将梯子扶住,急道,“我的姑娘,仔细摔着,快下来罢,好好的盖那匾做什么。”

  毋望道,“这匾颜色太鲜亮,叫官府见着要坏事的。”

  两人合力把梯子搬回去,六儿道,“今儿是最后一天,往后用不着送点心了。”

  毋望回头问道,“为什么?”

  六儿道,“臻大爷把得风楼转给别人了,今儿他们全家都搬走了,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毋望脑子里嗡嗡响作一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定了定才道,“全家都走了么?”

  六儿道,“连丫鬟小厮都带走了。”

  毋望心中感慨,缘分果然浅得很,这一别,当真是生死两茫茫了。

  六儿小心看她神色,呐呐道,“姑娘,你要哭就哭罢。”

  毋望勉强笑笑道,“我哭什么?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世儒学子,莫非也要为大行皇帝一大哭么?”

  六儿道,“姑娘还打趣呢,头里哭得什么似的,转天就忘了,到底小孩儿心性。”

  毋望也不以为然,虽然心里还是不受用,可一个同亲生父母都生离死别过的人,你还叫她为个认识了才两三个月的人死去活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了,牵挂是有的,牵挂了一阵子也就忘了,不疼了。

  “对了,得风楼的掌柜说,让我把这封信转交姑娘。”六儿从怀里掏了信递给毋望,好奇道,“我不识字,上头写的什么?”

  毋望看了信封道,“是裴公子留下的信。”拆开来看,只一张纸,不像是信,展开了纸竟是这家铺子的房契,两个女孩相对无言,顿了半天六儿道,“裴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良苦,姑娘呢?”

  毋望将房契收好,也不说话,心道,我的心怎么样你怎么知道,横竖死等他三年,也算报答他的一片真情罢。三年后若是正室,自然嫁得,若还不是,那话当两说了,只当这三年青春白废罢了。

  铺面都整理好了,渐渐也有客人上门来,因是国丧,这几日吃不得酒,也沾不得荤腥,家里又要上供,所以许多人来买点心茶食消闲,铺里的生意也甚忙,等打发了客人们,两人皆忙出一身汗来。

  才刚坐下,章程走进门来,穿着蓝色的素服,腰间扎了棕色的腰带,人愈发的精神。

  毋望道,“章家哥哥,今日怎么得闲来?”

  章程面上古怪,只说,“我正巧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你可知道裴公子走了么?”

  毋望道,“我才刚听六儿说的,说一家老小全走了。”

  章程道,“六儿是谁?”

  毋望对六儿指了指道,“就是她,家乡发了瘟疫逃难出来的,看她可怜才收留的。六儿,来见过章公子。”

  六儿福了福,退到里间收拾厨房里的炊具去了,留他们二人说话。

  章程吞吞吐吐道,“我今儿来是有事同你说。”

  毋望瞧他满脸的愧疚之色,心下已有了计较,笑笑道,“什么要紧的事直得你这么一本正经的。”

  章程愧疚道,“头里同你说的事怕是不成了,太太托人给我说了亲,等国丧过了就要把人接过门了。”

  毋望心里苦笑,竟被婶子说着了,果然是人往高处走的,又想这章程如今也是身不由己的,再说自己立了志要等裴臻的,若今日章程领了人来求亲,反倒不好推脱,如此这般倒还好些,便道,“咱们头里说的哪里作得数,不过是你我的玩笑话罢了,你现下大了,正经过日子才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章程道,“是太太娘家乡里的,父亲在衙门里做典簿,旁的就不知道了。”

  毋望点头道,“衙门里有人好办事些,这门亲说得很是不错,也难为太太上心了。至于我,你不必替我操心,我也想过这事,思来想去还是做兄妹好些,若真在一处了,免不了磕磕碰碰,日子久了还要生怨,不如现下好,大家见些面客客气气的,岂不自在。”

  章程听了这些话,又看她毫无半点难过之色,心里不免有些着恼。他为了订亲的事折腾了几宿没合眼,到她这里竟成了小事!当下悻悻道,“是我冒失了,想来裴公子安顿好家小必会来接你的罢。”

  他果然还是在意那些谣言的,既这么的,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毋望心里仅剩的丝惆怅也烟消云散了,对他的话并不反驳,淡笑着翻开账簿,只道,“太太娘家的姐姐和外甥女还在么?你要成亲了,她们可还住得下去?”

  章程烦恼的坐在八脚凳上,气结道,“太太真是个不问事的,那日竟同姨太太说要把姨表妹一同娶进来,两头齐大,我为这个脑仁儿都疼了,又不好和太太说。”

  毋望低头想,真是乱得不一般,正房还没过门,平妻都准备好了,章程这个老实人又说不出什么来,可见就是被人鱼肉的好材料。眼下既然和他撇清了,话也就好说了,便道,“依着我看,你怕是娶不成那典簿家的小姐了,凭着那位姨太太搅屎棍子似的能耐,你到最后恐怕要娶两姨表妹的,到底谁家姑娘愿意和另个女人一道进门呢,又不是嫁不掉,上赶着和人家两头大!你那太太办事不通得很,既要亲上做亲,何必再到别处找人说媒,让表妹做了正房,再纳两个妾也就是了。”

  章程叫她说得满脸通红,又觉得她说得极是,一时不知该怎么还口,只好闷声叹气。

  毋望从抽屉里拿了二两银子和一吊钱来,放到他手里道,“这个你拿着罢,我婶子早就给你备下了的,咱们铺子开了这些日子,也有些盈利,这是你当日的本钱和利钱,本来一早就要给你的,只因你才来,便拖到现在。”

  章程推辞道,“我原就没想拿回这个钱,还是放在你们这里好备急需罢,我如今也不缺钱,你何苦拿它来叫我没脸。”

  毋望也不管,只顾往他手里一塞,道,“你若还想在这里生利可不成,往后店里生意怎么样还不知道,裴公子一走,谁知还会生出些什么事来。”到底再不肯收了。

  章程没法,只得叫小厮把钱放好,道,“我日后也不知什么结局,你这里只怕来得不多了,你万事当心罢,想想从前真是好,每日种地耕田,虽累些,好歹自在,哪里似如今,光家里的事便疲于应付,活着倒像是为了别人,真个儿是憋屈。”

  毋望道,“谁没些烦心的事,你这算什么!左右自己拿主意罢,要么一摊手,叫姨太太把家当搬回自己家去干净!早知这样,太太过继你干什么?给你那表妹招个上门女婿不就成了么!”

  章程又是好一通的长吁短叹,毋望也恨他没主见,一个爷们儿倒叫一群女人拿捏,又丢不开得来的富贵,活该受罪!便不再理他,叫他一人干坐着,自己只管算起账来。

  章程待了会子甚觉无趣,便起身告辞了,毋望送到门外,说些客套话,两下里互勉一番,也就散了。

  六儿探出头来,看章程已走,毋望又有些呆呆的,便道,“我都听见了,这是个什么人!分明是个银样蜡枪头!可是以往和姑娘有过情义?瞧他也生得人模人样,却是个不敢拿主意的,真真糟蹋了这七尺男儿身!”

  毋望笑道,“可惜你不是男孩儿,否则必有大作为。那女将军,今儿晚饭可吃什么呢?”

  六儿道,“我前儿腌的酸黄瓜必吃得了,过会子到隔壁抓几块豆腐,拿小葱拌了,再炒两个素菜罢……可惜连鸡蛋也不能放,这十三天可得刮下一层油来。”

  毋望看她满脸哀戚,便啐道,“忍着罢,待出了丧少不得补足你,这风头里暂且不便吃,若被人察觉,告到官府里,那可是要收监或杀头的!”

  六儿抚抚脖子,笑道,“我若为个鸡蛋丢了性命,那岂不是个冤死鬼么。”

  正笑着,张氏回来了,晒得脸膛发红,嘴里怨道,“这日头,险些没晒脱我一层皮!六儿快拿醋茶来给我吃,了不得了,再在外头待上一刻半刻,我定是要发痧发死!”

  毋望给她肩上拔了两把,又接过六儿递来的大碗与她喝,奉程道,“婶子辛苦了,如今婶子可是我们家挣钱第一人,待钱攒够了,沛哥儿也回来了,娶了亲,就该高枕无忧享清福了。”

  张氏程嗔道,“这孩子,拿我打趣!才刚我远远看见一个人,模样儿像程哥儿,他可是来了?”

  毋望道,“来了,我把钱都给他了。”

  张氏点头道,“说起上回提的事儿了么?”

  毋望道,“快别做这个念想了罢,果然叫婶子猜准了,他的养母给他说了典簿家的小姐,还有太太娘家的外甥女,等守丧满了就成亲了。”

  张氏若有所失,叹道,“我就知道合该如此的,那程哥儿和早前大不同了,你和他的事不成或者是万幸,就是嫁了他,也保不住他左一个右一个的娶,那时还不活活气死。”

  毋望喏喏称是,又拿了裴臻给的房契交于张氏,张氏感慨一番,自去房里收好,一应种种暂且不表。

  

第二十七章 至亲

更新时间2011-6-8 22:25:07 字数:3330

 吃过晚饭,六儿点了晒干的艾蒿把子薰了蚊子,一家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张氏环顾了四周,道,“这裴公子就是心细,人都走了,还记挂着我们,留了铺子和这院子,省下了往后租房子的银钱。”

  刘宏摇头叹道,“可惜是有了家室的,如若不然,我们姐儿跟了他也是有福的。”

  谁道拿钱堆起来的感情便不是真感情呢,有了情方才舍得用钱的,虽媚俗了些,却也是发自肺腑的,总好过一个穷酸,日日你说“我心里有你”,却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恨他临走不曾知会她,若人多不好相送,私底下看一眼也使得,如今却闹个不告而别,不知是什么道理!

  刘宏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过世的兄嫂,心下憋闷了一阵子才道,“哥哥和嫂子不在快九年了,若哥哥那时只拘着,没判斩立决,到如今也熬出头了。”

  毋望低声道,“我爹妈死时我们还在牢里,也不知谁收的敛,过去了那些年,无人祭拜,恐怕坟上荒草凄凄,说不定连坟头都找不到了。”说着悲凉的哭了出来。

  刘宏安慰道,“莫哭了,若将来有机会回应天,四下里寻访总是能访到的。”

  六儿忙给毋望擦眼泪,心道,姑娘神仙样的人物,却也有这样悲凉的过往,可见世上之事果然各有造化,今日好,未见得明日好,今日穷,殊不知明日就享尽荣华了也未可知。

  张氏喋喋不休责怪刘宏煞风景时,突闻得有人敲铺子的门,疑道,“这样晚了还有人买糕饼么?”遂与六儿端了油灯进了铺子里,又不敢冒然开门,便隔门问道,“是谁?”

  外面人道,“请问这里可是刘于晏家么?”

  张氏心里一惊,于晏是刘宏的小字,自发配来此后再没人知道,外头的人莫非是应天来的么?一面疑惑,一面问道,“你是何人?”

  外头人道,“你可是二嫂子么?我是春儿的三舅谢誩,特来寻你们的。”

  张氏慌忙卸下排板,月光斜洒进来,门外一人背光站着,身后跟了两个男仆,五六个婆子丫头,那一干人皆向她行了礼,为首的谢誩躬身满满做了一揖,哽咽道,“可算找着你们了!”

  张氏怔愣着将他们让进屋,领了一行人穿过甬道往院子里来,叔侄二人正在说以往的琐事,见敕喇喇来了一大群人,不由唬了一跳,待要看清,只听张氏说道,“沛哥儿他爹,你道是谁来了?是谢家的三爷!”

  刘宏站起来,来人已泣不成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二哥哥,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刘宏恍然大悟,原来是毋望的母舅来了,那时因两家联着姻,常在一处顽的,后来毋望的父亲出了纰漏,他们也连坐发配出去,一别八九年,如今全然认不得了!当下失声痛哭,两个紧紧抱在一起。

  毋望有些反应不及,她母亲娘家姓谢,依稀也记得家里有几个舅舅,自家中剧变便没有来往了。他们那时发配出京正是十一月的天气,又下着雪,没有御寒的衣物,冻得浑身直哆嗦,娘舅家竟无一人前来送行,更无一人与官差打点,因那起子官差未得好处,他们一路上吃尽苦头险些丧命,现下日子安稳了,他们又为何寻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