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头痛欲裂,这人不沾便宜会死么?会死么?真是后悔来瞧他闭着眼分明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睁开眼比谁都讨厌

裴臻眼见她万分纠结,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也无心再逗她,闷笑了几声道,“算了,时候不早了,人家都睡下了,就别麻烦了,我换了衣裳就好,你背过身去不准偷看。”

毋望红了红脸,忙不迭转了身,心道鬼才要偷看,把旁人想得同他一样么。

身后一阵衣料的摩擦声,裴臻很快道,“好了。”毋望回身时见他已摘了束发,头发长长的披散着,与那雪白的中衣对衬着,愈发显得面如冠玉,妖娆多姿。她略滞了滞,只道,“你躺下罢。”

他定定看着她道,“我冷。”

毋望脑子里有如闷雷滚过,隆隆地响成了一片。她这真叫送羊入虎口这会子好了,濮阳金台自己回房安稳的睡觉去了,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她不过是来照看他一下,谁知他偏又不睡了,还出这妖蛾子,弄得她如今骑虎难下。

裴臻招手魅惑道,“杵在那里做什么,眼瞧着为夫冻死么?这衣裳真冷啊。”

毋望这才想起来,中衣竟未替他烘上一烘,这冰冷的,穿上身定然不好过,尤其他还是才出过冷汗的。她举足不前犹豫再三,他却极有耐心,适时给个鼓励的眼神,直把她哄骗到床前来,伸手给她除了外面的短衫儿,襦裙也脱了扔到床尾,轻松一勾就将她裹进了被褥里。

真是温香满怀啊臻大爷满足的用力嗅了两口,她身上有股如兰似桂的味道,身子也软软的,用力揽得紧些,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没有别的污秽的想法,只是单纯的高兴。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无法自拔,其间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直到现在就像在梦里似的,终于能叫她心甘情愿的靠在他怀里,就是即刻死了也是赚的。

毋望那股不自在的劲儿,真如架在火上烤似的,那是具紧致结实,火热有力的躯体,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得到,她沮丧道,“你又骗我。”

裴臻模糊呢喃道,“我有些发烧。”

她抬头看他,他的脸略有些红的,便道,“那怎么好?还是请大夫罢。”

“我自己就是大夫。”他阖眼道,“你可记得我在北地的那回病?烧得人都不认得了,其实也是肺上的由头,只不过太太他们不知道罢了,请的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自己好了的,那一箭……真够我受用一辈子的。”他又抬起她的脸道,“我身子不好,恐怕要拖累你,日后你可会嫌弃我?”

毋望道,“都这样了,就是再嫌弃也不中用了。”

裴臻一听眉毛直挑起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控制不住的低喘道,“这样是怎么样?”恶意的动了动下半身,低嘎道,“是这样吗?竟敢嫌弃我?”

她惊得慌忙托住他的腰,恨道,“裴臻,你再这样我定不饶你”

他滚跌到她身旁,怏怏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儿又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结结实实裹紧了被子,一手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顺便张开五指比了比,她的脊背那么纤细,仿佛他只用拇指到中指指尖就能完全掌握,想到这个妙人儿这辈子归他了,满心的欢喜就如同水发的海参似的急剧膨胀起来,照着她粉嫩的脸颊啪啪就是几口,此举引发她的不满,叽里咕噜吐出一串北地的方言,他呵呵笑起来,撸撸她的头发道,“好春儿,你真是一帖良药,叫我连病痛都忘了。”

她迷糊的嗯了声,只觉温暖又安心,眼皮子沉沉的,渐渐云里雾里,不多时便睡着了。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时他已不在,被褥里还有他的味道,淡淡的苏合香,毋望理了理思路,她在他怀里睡了一夜?好像罢……揉了揉眼睛,重又扑倒哀声嗟叹,上回和路六叔同榻是环境所迫,这回自己怎么在他房里过夜了?中了邪么?磨蹭一会重又坐起来,嘟着嘴穿戴好,偷偷探出头去,幸而廊子上无人,便蹑手蹑脚想蹿回自己客房里,推门进去,却见裴臻共几位暗卫领事在她房里议事,正说什么“张昺、谢贵”还有什么“斩杀”,众人听见响动纷纷转脸看她,裴臻似笑非笑道,“春儿醒了?”

暗卫们起身行礼,满满一揖道,“夫人。”

穆大正两眼放光,暧昧的瞧瞧他们主子,对毋望嘿嘿笑道,“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濮阳金台干咳一声,冲裴臻拱手道,“属下等先行告退。”

一干人等悄声退出,毋望呆站着,又羞又愤,跺脚道,“你做什么把他们领到我屋子里来”

裴臻无辜道,“你在我房里睡着,我总不好把他们叫进去罢,若去别处又怕你醒了找我不着。”

毋望本想驳他,想想又觉有理,无奈闷坐在床头,把襕裙上宫绦扭得麻绳一般,裴臻端了清盐来与她漱口,又绞了热帕子给她净脸,收拾停当取大氅替她披上,携起她的手道,“下去用早饭罢,吃完了好出去赏雪。”

一碗清粥,两碟小菜,热乎乎的打发了,那厢暗卫已经套好马车在门前候着,裴臻接过鞭子对濮阳金台道,“不必跟着了。”

细小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缠缠绵绵,他戴上风帽,系紧披风上的绒带,抬手叫她搭着,小心翼翼送她进车里,扬鞭低叱一声,马车不急不慢跑起来,伴着微风小雪,在陌上优哉游哉的前行,也不知有没有方向,似乎就这样跑天尽头去。

毋望掀了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他没往镇子上驾,径直朝郊外去,稍过了会子听他轻轻哼起歌来,歌声清雅悠扬,雪珠子簌簌落在油呢车顶上,竟像是为他伴奏似的。毋望陶醉的眯眼歪在软垫上,拍着两手合着外面的歌声击节,一面随他低吟:“大灰泥漫三千界,银棱东大海,探梅的心噤难捱,面瓮儿里袁安舍,盐堆儿里党尉宅,粉缸儿里舞榭歌台……”

一曲毕,他回身撩了门帘子,颇有些热切的望着她,问道,“可好听?”

毋望浅笑道,“公子歌声宛若天籁,甚好。”

他满意的点头,笑道,“我许多年不曾开嗓子了,平素琐事繁多,弄得半点兴致也无,今儿是托了你的福,可算抽了时候出来逛逛,前头有一片梅林,我来时路过的,景致妙得紧,在这小地方也算世外桃源,眼下下了一夜的雪,再去瞧定然更美,本来明儿也打边儿上过,只是人多口杂的,反倒糟蹋了意境。”

又行一里地,他拉缰停车,打了门帘子扶她下车,猛然看见这冰天雪地中的红梅时她惊叹不已,这样大的一片梅林,足有一二十亩地,站在林边,梅树疏疏郎朗铺排开去,怒放的花朵在枝头迎风摇曳,那颜色姿态,叫人忍不住心生爱慕。

裴臻在林边驻足远眺,雪白的冬忍挑金暗纹常服衬着天青色的厚绒斗篷,愈发显得如松般的挺拔修长,他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姑娘道可是么?”

毋望抿嘴一笑,道,“有理。”

说话间又有两辆马车迤逦而来,想来也是来踏雪寻梅的文人雅士,车里欢声笑语,毋望回头看,车上下来的尽是女孩儿,统共有五六位,不像大户里的千金,更像是小家碧玉,见了男子也不躲闪,大大方方过来搭讪,裴臻脸色不太好,毋望在一旁笑着看他应付那群女孩儿,心道俊俏的爷们儿到底受欢迎,不过这徽州徽商多,姑娘家也随性,很是难得。

撂下他跨下田垄,踮起脚尖折了两枝梅花搭在臂弯里,才要再折,身后裴臻不悦道,“你倒是大度,竟不吃醋么?”毋望看那群姑娘已经走远了,笑吟吟道,“做什么吃醋?焉知公子日后有多少房妻妾,春君识趣得紧。”说着背过身去听他如何作答。

裴臻握了握拳,沉声道,“裴某有你,今生绝不再娶。”

毋望也不回头,只道,“负心多是读书人,愿公子铭记今日所言。”

裴臻苦闷道,“我立生死状成么?”

她回身看他,目灼灼,“一纸空文作得什么数?春君性子哏,若公子欲享齐人之福,那么天涯海角,必有春君一席之地。”

第八十五章明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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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停,一行人整装上路,由陆路进北平,途经全椒县、濠梁驿、徐州彭城驿、沛县、汶上县、高唐州、德州、景州、河间府、良乡县,辗转北上,十二月初十抵京,适逢朝廷放归燕王三子,燕王大悦,遂命王府长史携了帖子在城门根下等着,邀明月君贤伉俪三日后共赴家宴。裴臻未及安顿便与路知遥进王府复命,并将沿途收集兵马布阵一一回禀,又与燕王详谈时局态势,一时难以脱身,便打发了助儿先行回府照应毋望。

助儿急匆匆赶到时,见新主子才下车,正站在府门外打量,忙连滚带爬的给毋望跪下磕头,眼含热泪嚎道,“大奶奶,好久不见了,可还认得奴才么?”

毋望想了想道,“可是助儿么?”

助儿一连说了七八个是,又扯了鬼掐鸡脖子的嗓音冲二门上的小厮吼道,“瞎了眼的杀才,有眼不识泰山,这是咱们奶奶,还不上园子里叫徐妈妈她们来迎进去”

毋望看门楣,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竟和老家官邸的是一样的,还有门脸儿上的蝙蝠门环,乳钉,暗锁,铁皮包门花,真是半分不差,她心里极欢喜,暗道当真是有缘的,唏嘘了一阵,大门里呼啦啦出来三四十个丫头婆子并十几个护院和小厮,黑压压跪倒一大片,齐道,“给大奶奶请安。”

毋望刹时措手不及,才想同她们说别这样称呼,那助儿指了最前头的婆子道,“这是徐妈妈,是大爷的奶娘。”

毋望忙搀起她道,“妈妈不必多礼,快些起来。”

那婆子连连道谢,毋望看她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攒花背子,头上戴着遮眉勒,打扮确是与旁人不同,她边笑边道,“瞧瞧咱们奶奶,这通身的气派,果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怪道我们臻哥儿心里口里一时不忘呢”抓了毋望的手好一通摩挲,直道“造化”,喜滋滋的引了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