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妈,你不要那种表情,做生意有什么难的?就是低价收高价卖呗。”

“听起来很简单啊。”

“本来就很简单啊。”

我想了想:“那么会做生意的李木白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现在去哪里投宿最合适?”

他二话不说,直直的往前面一指。

我转头一看。

“星际旅馆?”

“是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回轮到我爬满一脸黑线:“可是你知道这种档次旅馆一天多少钱?”

他摇头。

“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也要三千啊。”

“三千?”

我点头:“就是我做信息员的时候半个月薪水啊。”

他恍然:“啊…”

“这里是很贵啊…”我说了一半被他打断:“是妈你的薪水太低了吧。”

我无语,这孩子太会打击我了。

“那我们去住哪里呢?”

我挥挥手:“跟我走吧。”

最后我根据自己在资料中得来的信息,找了一间出租房,三千块可以住一个月。

接着就是要给儿子找一所学校,然后我自己找一份工作,看看这地方前景如何,也许这里非常适合我们定居也说不定。如果不合适,那也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再来找下一个落脚处。

以前听过一句话,我当时没怎么上心,后来想想,那句话说的还真有道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儿子的学校正在联系,他不肯从头读起,学校那边的意见是,如果他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也可以不从一年级开始读,但要做一个水平测定才能决定。

一大早起来,乔乔做了早餐,我叫儿子起床穿衣,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什么人呢?我琢磨着,在这里我们只认识房东。

但是房东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我按下门上的通讯器,屏幕上出现了门口的情景。

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门口,侧着身,脸看不清。

这人肯定不是房东——除非他昨夜去做了增高手术。

第5章

“你是谁啊?”

我有点纳闷。

那个人转过身来,小屏幕上映出他的面容,因为屏幕也旧了,看得不是太清楚,可是真是不能不承认,就算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流动的东西,和旁人完全两样。这实在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没办法,搜肠刮肚我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话来形容他长的怎么样。从小我就没有什么语言天赋,而且有个小毛病,一遇到什么急事,遇到生人,脑子就越显得不够使。

可是这个人,我好象不认识啊?

他微微仰起头,露出笑容,牙齿雪白整齐,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的心好象跟着就漏跳了一拍,听见他说:“不认识我了?你的记性还这么不好。”

我认识过他?我怎么没有印象?

他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说:“我是李汉臣。”

李汉臣?这名字听起来真耳熟啊…

等等,他说他是,李,李汉臣?

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门里,就算是现在星际联邦主席站在我门外来进行亲善访问我都不会这么的震惊。是不是我还没醒?现在我还是在做梦?

抬起手来在脸上拧一把,疼。

疼就不是做梦。

这个李汉臣,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汉臣吗?他,可是…长的和记忆中的样子不大象啊,虽然我已经不太记得记忆中他的模样,但是。不过仔细想想,我也真的不太记得李汉臣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这个人的眼睛眉毛,倒还真的很象我儿子。呃,或者应该说,我儿子的眉毛眼睛,长得很象他。

“不请我进去吗?”

我觉得手脚都找不着在哪儿了,嘴里答应着:“是,是,请进来。”

他笑出声,就算是在小小的屏幕上,那个笑容还是带着:“你不开门,让我从哪里进?”

“啊,是是,我这就开门…”

我摸了好几下才摸到开门的开关,按了一下按键。

房门无声的向两旁滑开,那个人就站在门前,成熟稳重,风度不凡,气势逼人。相比之下,他那种肯定是万中无一的长相,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好久不见了。”他倒也很大方,抬起手来摸了摸下巴:“这才是我的庐山真面目,那时候是情势所迫,不得已做了易容的,你认不出来也很自然。”

我盲目的跟着他笑笑,然后才想起来说:“快请进吧。”

我退了一步,他踏进屋来。本来还算宽敞的屋子,多了一个人,突然变得又矮又窄,似乎连气都不够喘了。我揉揉眼,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实在…这么突兀,和我们这间小屋子这么不搭界。他穿着件银灰色的风衣,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挺拔,就算是去赴什么正式宴会也绝对合适,绝对没一点儿不妥当的地方。

“那个,你…要不要喝杯水?”

他点头:“也好。”

我接了杯水给他,他接过去,我又说:“你,你坐吧。”

他一笑:“怎么了,我这来的太突然了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就是,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他把水杯放下:“可别,我开车过来的,要是从天上掉下来,那现在可还怎么坐在你这里啊?我该被送到医疗中心去了。”

我也忍不住一笑:“最近听说好几起陆上车事故,现在飙车的人实在太多了,自己车毁人亡不说,还连带着路人遭殃。”

他转头看看屋里,又拿起桌上的方便杯子看看:“你也是刚搬进来吧?”

我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怎么找来的?”

他还没说话,房门一响,儿子睡意朦胧的声音传出来:“妈,你在跟谁说话?”

我一愣,儿子从里屋探出头来,看到屋里多了个人,也愣住了。

屋里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顾不上说话。

其实,我们都不算陌生人。他…儿子不认识他,可是,他却可以算是在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和儿子最亲近的人了。

静了一刻,儿子先开口:“妈,有客人?”

话虽然说的很平静,但是他从小长这么大,我们的世界中只有我们母子两个人。从来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进入我们的小天地。这个人,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我点点头,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李汉臣站起身来,走到儿子跟前,仔细的看着他。

儿子一看就是刚醒的样子,刚才我叫他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睡的正香,现在还只穿着背心裤衩,背心的胸口还有一只手工缝上去的小胖熊,头发乱乱的,光着脚。

看着他,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的李汉臣,我不得不承认,遗传这东西真奇妙。彼此都陌生的两个人,之间却存在着奇妙的血缘牵系,扯不开,割不断。

儿子也疑惑的看着李汉臣,当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又把有点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都有一点,全混在一起,难辨悲喜,又有巨大的疑惑。他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猜疑着,李汉臣向儿子伸出手,向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温和又坦率的说:“你好,我是李汉臣。”

儿子有点腼腆的一笑,脸蛋儿红红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正式的和他介绍自己,把他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他伸手和李汉臣回握,小声说:“我叫李正,不过妈妈都叫我小白。你…”

我看着儿子怔在那里的表情,看着他张大的嘴,有点想叹气。

不是儿子的反应慢,实在是李汉臣出现的太突然了。

“你说,你叫什么?”儿子完全忘了不安和羞涩,瞪着眼前的人。

“我叫李汉臣。”他声音柔和,笑容温煦如春阳:“你知道我,是不是?”

儿子有点愣愣的点头。

李汉臣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然后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给了他一个拥抱:“你刚生下的时候,我也抱过你。那时候你象只小猫一样轻,脸红红的,连哭声都很小。”

儿子的脸转向我,一脸的震惊:“妈?”

我缓缓的,点了下头。

第6章

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可是却又真切的在我面前发生了。

儿子的父亲,在一个完全没有预兆的清晨,就这么找上门来,出现了我们的面前。

儿子的震惊并不亚于我,然后他很镇定的和李汉臣完成了相互介绍,回房去换了衣服,快速的把自己弄的干净整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积极高效过。

原来父亲这两个字如此有用,就算李汉臣没有象我一样竖起眉来吆喝,儿子也甘愿为了他而把自己最爱拖拉的事情完成的这么干脆利落。

“没有打招呼就来了,你不介意吧?”他问的彬彬有礼。

知道我会介意,你不是还一大早就跑了来吗?我介意不介意,你根本不介意吧?

这个人…还和记忆中一样啊。

我还记得我是怎么遇到他的。

我饿的很,没吃的。而且也没有船票,没办法上那带着逃命希望的飞船。躲躲闪闪的在一旁猫了半天,最后险相环生的溜上了去。我看准了一个死角,觉得藏在那里一定保险,最起码飞船起飞之前是不会被人发现的。结果等我摸到了跟前,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那里充斥着一股烧焦东西的味道,臭的厉害。他是臭的,我也是臭的。他在黑暗里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个第一印象,令我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看到他就条件反射似的想起那股臭味。

后来做着枯燥的工作,翻着热门的小说,有很多人把那段时间写进故事,有战争,有阴谋,有英雄美人。但是我想起来,却总是先想起那股臭味。有时候做梦梦到那段时光,心慌,饥饿,疲倦之余,如影随形的还是那股臭味。

“妈。”

我回过神来,摸摸他的头。儿子眼圈有点红,他问我:“是你通知…他来的吗?”

不是。

我才想起来刚才我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转头看他。

李汉臣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来,杯子是最便宜的杯子,水也就是最普通的过滤水,但是他的姿态,就象高贵的绅士在品评绝佳的美酒,风度不凡。

没有用。

他姿态再好看,我还是难免想到我们挤在一起,在那艘相遇的小飞船上,渴的要命,趴在地下,贴着金属墙壁,用嘴巴去接能量冷却器滴下来的水。一滴一滴的,滴的很慢,还有一股怪味。但是没得挑剔。他喝几滴,再换我去喝几滴,我们就那样活着,比命最贱的焦油鼠也强不了多少。

在那种时候一点浪漫也没有,时刻只想着要活下去。

所以我和他没有相爱。没时间,没有闲情。

一切都只是纯粹的在发生。

只是发生。

李汉臣说:“我一直在找你们,不过你好象就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始终没有得到消息。”

我叹口气:“先消失是的你吧?”

我那时候已经生下了儿子,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婴儿,流离挣扎着存活,很难。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两张票,逃到联邦这里来。我们坐着飞船辗转经过许多星球,想找个安身落脚地方。然后有一次,他说是去买些食物,可是一去就再没有踪影。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今日。

“我们一直住在一个没人的小行星上,一步也没离开过,”儿子插嘴说:“我长这么大,认识的人十个手指就可数过来了,所以,应该是这样,所以你才不知道我和妈妈在哪里的吧。”

他笑的很好看,眼光温柔的在儿子的身上流连:“是的。要不是因为几天前,有一笔小小的消费记录冒出来,我还找不到你们母子俩。”

我看看他,又看看儿子。

他说:“在航空港的购物中心,买了一包糖,两朵鲜花。持卡的人叫李正,我看到了DNA和身份号码记录。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也是我去联邦管理申请处办理的身份卡片,号码我可以倒背如流。”

居然这么巧?

他看出我的想法,说:“不是巧合,我一直在找你们,因为没有办法找你,所以只好从他着手。他的号码,我是挂着D级搜索的。所以他那天买过东西之后,我就知道了。当天我就动身往这里来,真远啊,这几天我一直待在飞船上,又担心你们会再离开。还好没有让我扑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