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多出来的顾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刚好电梯停了下来,苏愔回过头来挥了挥爪子,“明天见。”

电梯里只剩两个人。

裴域眨眨眼,酒意都被吓醒了一大半,他望着安澍的背影发呆,最后一秒才从险险关闭的电梯门里挤出来。

“哎,刚刚真的不是我眼花了?为什么我看到一个男的跟着女神进了女神的房间?”

他用一整张脸写着震惊。

安澍用房卡刷开门,关上门只留了两个字,“不是。”

他关上门,走开几步想了想,回身反锁。

第六章

《国色》要赶在寒假时播,所以拍摄一直都很赶,在拍完影视城的部分之后,一大帮人马很快就移到了沙漠边缘。

苏愔趴在沙子上,十月的阳光在经过沙子的反射后依旧灼人,而她身上却为了符合剧情,乱七八糟地围了一堆的人造皮革。

汗从额头上弯弯曲曲地留下了,化开脸上的灰烬,露出了底下白皙的皮肤,却很快就被太阳晒得通红。

裴域在摄影机后面咬着小手绢,时刻准备着为女神喊“卡。”

谢猗在灭门时被父亲的老友救下,一路艰险才到达安郡王的封地,看到那招展在沙漠割人的狂风中,写着大大“赵”字的大旗,她再也支持不住,低头倒在了漫天黄沙里。

裴域喊完后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急急地扶起半跪在黄沙中的苏愔,满满地都是急切,“女神你没事吧?”

苏愔摆摆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眯着眼正打算面对灼热的阳光,面前就被挡出了一片阴影。

安大影帝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给她递了瓶拧开瓶盖的水,“先喝点水。”

被挡在两个腿长的男人身后的小助理一手握着水,一手握着湿毛巾,腋下还夹了把大黑伞,脑袋里却森森地为自己的工作担忧——她不会马上就要失业了吧?

谢猗皱着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她床边不远处椅子上的模糊人影,她舔了舔唇,多日的疲劳奔波让她的嗓音都微微变了调。

“安郡王。”

安静坐着的人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清脆的响声在狭窄的帐篷里格外响亮,“怎么,谢大小姐如今倒是知道我是谁了?”

他一步步走进,微弱飘摇的烛火之下,那张帅气英俊的脸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惜主人的神情却不是很美妙。

“我该是佩服谢大小姐的慧眼还是该佩服谢大小姐的勇气?”他捏开谢猗的嘴,直接把手里端着的另一杯水灌了进去。

被灌水的人没有一点反抗,还在他动作太快时按了按他的手。

“能让我不远千里来寻找的人,安郡王自然应该佩服自己的能力。”谢猗单手撑着坐在床上,有水滋润过的嗓子恢复了女声特有的细腻,“如此干旱之地安郡王还能找到蜂蜜,真是让谢猗佩服。”

她朝着赵承阳眨眨眼,“郡王用水冲得再薄,喝到我嘴里时,大抵还是有些味道的。”

赵承阳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边的矮几上,“谢家满门只活了一个你,你倒是还有心情和我计较。”

“当初谢首辅执意忠君,如今他唯一的女儿倒是马不停蹄地奔着我来了,这是不是也得叫,晚节不保?”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满是恶意。

他的话语里透出了浓重的鄙夷,眼底却全是戒备,显然是不相信谢猗一个深闺女子,能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还坚持来投靠他。

而且居然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谢猗坐在床上,眼里压抑着怒火,竭力保持语调里的清醒,“父亲的选择是为了天下万民,我的选择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安郡王筹谋了这么久,难道连这点把握都没有?”

赵承阳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们倒真是亲父女。”

谢猗脸上的怒色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派笃定,“那你也可以把我的目的看得更简单一点,”她对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纵是一身的狼狈也遮掩不了大家族涵养出来的从容和高贵。

“我要为整个谢家报仇,只有你可以帮我。”

安澍看着坐在他床上的人,英挺的眉毛又习惯性地皱了皱——他应该记得锁门的。

裴域抱着一桶薯片“咔擦咔擦”地吃得很是忧伤,碎碎渣掉了一床,“阿澍,”他又“咔擦”了两下,“你说女神是不是有心事啊?她今天下午表现出来的那个满带恨意的眼神…”

他又吃了三块薯片才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实在是太到位了。”

安澍扯了腰间的浴巾,一滴滴未干的水滴在腰腹之间的沟壑中流过,最后没入隐藏在黑色布料里的半截人鱼线中。

男□□人。

他展开摊在床上的睡袍,看见上面也被沾上了细碎的薯片渣,皱着眉头扬手就把灰色的睡袍扔在了沙发上,回身扯了衣架上的另一件。

“她演技好。”

裴域对着他姗姗来迟的答案点了点头,继续“咔擦咔擦”咬着薯片,“可是我还是觉得女神有故事。”

不得不说天然黑的直觉是惊人的。

“你觉不觉得我应该找个时机去安慰一下?”裴域停下了咬薯片,这个问题才是他今晚夜袭的关键,“话说起来,大龄单身处男什么的,有时候面对女生时还真的是有很多的烦恼。”

他眨着真诚无辜的眼神看着安大影帝,“阿澍你没有这个烦恼吗?”

安澍,“…”

常在日常生活中锻炼演技的安大影帝在半秒之内就维持住了自己招牌的如沐春风的表情,并露出一抹体贴的微笑扮演着知心大表哥。

“你难道忘了上次在酒店看到的和苏愔一起进房间的人?我记得他还是那个很火的夏天乐队的主唱,据说唱的情歌很受女生的欢迎。”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有男朋友,才不需要你的安慰。

裴域悲伤欲绝地捂着小心脏,一路咬着薯片忧伤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感觉自己一瞬间受到了一千点伤害怎么破。

安澍看着床上地上随处可见的薯片的残渣,伸手无奈地按着额角,刚准备去拿电话叫客服,突然又觉得今晚有可能会像之前锁了门的某夜一样,辗转难眠。

出去喝一杯吧。

一起关上门的两人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沙漠边上条件不太好,连着安澍苏愔两大主演住的都是普通的标间,两扇门之间只隔了三十厘米的那种。

心神一眼不属的两个人肩膀互相蹭了一下。

到底还是安大影帝反(lian)应(pi)快(hou)些(dian),他露出招牌微笑,和不自觉瞪着眼的苏愔打招呼。

“你也睡不着吗?”

苏愔把散到额前的头发勾到耳后,顺着他的语气,就像是好久不见的两位老友,“酒店的床我有点睡不惯,就起来去吃点东西。”

她自重生以来对安澍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毕竟他差点就救了她一命。

安澍看了看走廊尽头外的天色,黑压压地只有繁星,“怎么晚了还出去?”他语气里带了点不虞,“你一个女生很危险的。”

苏愔还没介绍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早就打好了腹稿的人已经快速地接了下一句,“还是我陪着你吧。”

安大影帝给了一个最好不过、又人拒绝不了的理由,“刚好我晚饭也没有吃饱。”

苏愔,“…”

她点了点头。

楼道里的感应灯没亮,苏愔刚要抬脚走下去,身侧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了,清隽的声音响在狭窄的楼道里,还带着回音。

“我先走。”他的目光在苏愔的脚上转了一圈,再次给出让人不得不妥协的理由,“你穿了高跟鞋。”

安澍一脚踏下楼梯,在黑暗里身影没有华服的衬托却依旧挺拔,男人天生所具有的骨架在他所特有气质的渲染下,张开了最安心的保护姿态。

苏愔这时才发现他是真的很高——她脚下穿了三厘米的高跟鞋,安澍却是站在一阶楼梯下——这样她的额头才堪堪勾到了他的鼻尖。

而且,她低头看安澍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除开上次礼节性地握手,他似乎更偏向于这个位置,礼貌又体贴。

安澍转过身来,控制好手上的力度,保证在她出了什么意外时能第一时间稳住她,“下来吧,小心点。”

苏愔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楼梯,“平均十八厘米,一共十一加十二级,”她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应该不会摔。”

安澍在路过门口的前台时停了下脚步,迎着前台妹子几乎发出光来的眼神说了一句话。

“我房间的床单和地板脏了,麻烦打扫一下,203,谢谢。”

他和苏愔并肩走出了酒店大门。

只留下消化着他短短一句话里巨大信息量的前台妹子,在原地保持了三分钟的风中凌乱的表情。

第七章

苏愔看着坐在对面,拿着两根筷子相互摩擦剔掉上面的小刺的安大影帝,还是觉得有点接受不能。

路边摊,影帝,还有她,怎么都感觉是要上头条的节奏。

安澍把手里光滑了的筷子递给她,脸上的笑都没有打一点折扣,“这里的面据说是特色,很适合拿来当夜宵。”

苏愔刚接了他手里的筷子,就有一个女生握着拳蹿到了她面前,满脸都是激动,“请问你是苏愔吗?我看过你之前的那部《青春》,演得好真实,好感人的,我去电影院看了三遍!”

《青春》是苏愔十九岁刚进娱乐圈时接的第一部电影,让她真正地一夜登顶,拿下了影后的桂冠,大红大紫。

苏愔讶异地长大了嘴,一副惊喜非常的表现,“你也喜欢苏愔吗?我是她的死忠粉呢,她的《青春》我看了三十八遍。”

她用手指比划出了一个十八,又凑近那个粉丝,“你也觉得我长得很像她对吧?我可是照着她的样子整了九次。”她的手指摸过鼻子又滑过眼角,“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都看不出来刀口的痕迹吧。”

“悄悄告诉你,我模仿她的签名也是很厉害的,本人都找不出一点不同,需要我给你签一个吗?”

热情迎上来的粉丝顶着一脸“麻麻,我遇见了一个神经病”的表情快速后退,“不用了,不用了。”

谁要理你这个神经病了,摔!

安大影帝坐在一边安静地欣赏了一部大戏,看着她松了口气才笑着开口,“裴域能请到你来当女主演还真是幸运。”

潜台词啊潜台词。

刚好煮面的婆婆把两碗面端了上来,苏愔站起来接了一碗,两手捏着耳垂散热,“谁叫战友太强大,需要我军的强力掩护呢。”

要是刚刚真承认了,又让那妹子发现和她一起吃路边摊的是更加名声显赫的安大影帝,那她估计就真的要承包明天的头条了。

影帝影后半夜相约路边摊,隐情为何?

《国色》剧组里,那些假戏真做的cp。

影帝影后同时接下小银幕剧本的真相。

娱乐圈最新的火爆恋情…

安澍看着她躲过一劫的神色,莫名就有点不爽,“我以为和我吃饭至少不是灾难。”

他忧伤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摇着头叹气。

就差没来一句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懂审美了。

苏愔被他逗笑,这要是做成节目,都得在安大影帝的头上安两只搭下来的长耳朵了。

她正经起神情,回答得很是真诚,“就是因为你长得太帅了,会把我的粉丝抢走不说,和我一起上镜头的话,镁光灯至少得分给你一半。”

她学着安澍的样子摇头叹息,“划不来啊划不来。”

安澍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抽过桌上的纸巾缓慢擦了下嘴角,“今天晚上有人把我房间弄成了一个垃圾场,就是为了和我吐槽说你心情不好。”

他话题转得太快,苏愔一下没反应过来,直觉就是否认,“没有,我…”

她本来是想否认的,但对上那双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好吧,我是有点心情不好。”

她一直记得在那七天里的悔恨。

曾经做得太少,重来一次却又缺乏勇气。

“和男朋友吵架了?”安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表达得极为真诚,“艺人的工作性质你也是了解的,可能我们有时候忙起来,并不能很好地顾及到身边的人的感受,这时候就要双方的彼此谅解和包容…”

苏愔还在震惊于影帝突然转变的心灵鸡汤模式,听了一会儿才抓到了重点,“等等,”她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说我和男朋友吵架了?”

某三个关键字被读得很是清晰。

安大影帝用精湛的演技表现了一愣,紧接着又是诚挚的歉疚,“抱歉,我不是故意干涉你的私生活的…”

那歉意满满的表情,那愧疚的眼神,再加上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苏愔觉得自己简直是罪大恶极。

人家堂堂影帝,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一下你,你居然还给脸不要脸了。

而且还是第二次。

她赶紧解释,“那什么,我主要还是第一次自己有男朋友,所以比较震惊。”

短暂回忆了一下最近可能引起怀疑的事情,苏愔很快就找到了元凶,“那次顾瞻是因为没带钱,所以我先带他到我房间拿钱,毕竟他站在大厅太过显眼。”

出于对安大影帝人品的信任,她直接表明了两人的关系,“而且,顾瞻是我亲弟弟,不过我跟着妈妈姓,他跟着爸爸姓。”

安澍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很是尴尬,“抱歉,我不是故意刺探你的私生活的,只是看你不太开心,裴导又刚好和我八卦了一下,所以我就…”

他很是真挚地表现了自己的歉意,“抱歉,我不应该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相信他的片面之词的。”

呆在酒店里咬着薯片黯然神伤的裴导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抽过床头的纸巾捂在鼻子上,忧伤地简直要掉下泪来。

——知道女神离我而去,连感冒都来虐我了。

两人吃完了夜宵一路走回酒店,安大影帝出于“歉疚”的心理,无偿地贡献了裴导年幼无知时创造出来的好几个笑话。

什么偷桃子不小心踹掉了马蜂窝,结果被蛰出一头包。

什么放鞭炮时被炸到手,结果因为害怕得后退而掉进了臭水沟。

什么骑着滑板车耍帅,结果从四十度的斜坡上直接滚了下去。

什么给喜欢的女生送了一个学期的早餐,结果被好哥们给顶包了。

苏愔一路被他逗得眼泪都要笑出来,抚着胸口才喘匀了气,“原来裴导从小就是这么的能犯二。”

最后两个字她只做了个口型。

安澍的目光在她没有涂唇彩的粉唇上一晃而过,笑得一派温文尔雅,“而且他还一直对自己的智商和猜测盲目崇拜,如果有人不赞同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进行三小时以上的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