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被关起来了,主要锁在牢房里。弗雷德是被单独囚禁的,他好像相当不能接受目前的情况,昨晚整夜都在哭嚎。”索尔说,“埃里克他们正在和巴塞洛缪·罗伯茨狂欢他们的胜利,他们暂时应该不太会有生命危险……唔,但能维持多久我不太清楚,他们不准备回阿尔及尔了,可我们距离下一个可以得到补给的地方还很远……我不觉得那么船员可以靠啃仓库里的金沙过活。”

安吉丽娜点点头,她清楚仓库里的状况,食物和水都仅仅留下勉强度过一天两天的量,如果不会阿尔及尔,是绝对不可能撑到下一个可以让海盗自由贸易的城市的。

索尔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到时候最好划快一点,否则会跟丢的……哦,对了,巴塞洛缪好像对尤利塞斯逃掉的事耿耿于怀,他对你很忌惮……不过那群家伙倒是确定安吉丽娜肯定不可能活着了,毕竟他们专挑安吉丽娜最虚弱的时候下手,还在她身上扎了一道大口子,昨天整片海都快被染红了……还有,我在安吉丽娜的房间里找到这两个东西,你们可能用得上。”

索尔说着,在身上摸了摸,从衣服的某处拿出安吉丽娜的剑和燧发枪。

“谢谢,这太有用了!”安吉丽娜看到她朝夕相处的武器,立刻两眼发光,在捞金沙的时候,她并没有将它们带在身上。

索尔依旧不能逗留太久,他匆匆一点头,就又一个人游走了。

“我要把新生号夺回来!”安吉丽娜喊道。

感谢索尔让她不用赤手空拳去和整整两艘船的海盗肉搏。

安吉丽娜从海里爬回小船上,她捡起尤利塞斯昨晚撕下来的衣服,将还未完全修复的伤口扎起来。

“当然,毫无疑问。”尤利塞斯赞同地点头,“就算是我也不太咽的下这口气……何况上面还有我的书和手稿,希望他们别把那些当垃圾扔了。”

“所以……”安吉丽娜居高临下地看着尤利塞斯,“你有什么办法吗?”

尤利塞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得坐下。

“不管什么计划,得等你伤口好全不是吗?”

“……只要继续在海里泡着,我下午就会好。”安吉丽娜已经不觉得自己行动有任何困难了,她皮肤的自我修复能力在海中近乎奇迹。

“那么,”尤利塞斯说,“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安静地待着,将体力保存下来,到最后关头再使用。要是乐观一点,说不定还可以等到索尔的新情报。”

安吉丽娜赞同他的观点。

他们两个人都清楚,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否则等新生号和皇家幸运号开始远航,凭他们的小木船是没有可能追上的。

于是上午过得很无聊,安吉丽娜泡在海里不停地睡觉,等待她的伤口复原如初。尤利塞斯当然也睡了一会儿,可更多的时候在观察四周。

其实面临食物和水源危急的不止是新生号和皇家幸运号,安吉丽娜和尤利塞斯一样如此。安吉丽娜可以饮用海水和食用生鱼,尤利塞斯可不行……他显得虚弱而疲惫,只是勉强打起精神。

而且他们没有等到索尔的再次来访,可也不算毫无收获。索尔知道他们位于水流方向……于是,他们等来了一个索尔的漂流瓶,里面附着两艘船目前的人员安排,还有夜晚值班表。

“真是个聪明的小子……”尤利塞斯捏着从瓶子中取出来的纸片,说道,“真不敢相信巴塞洛缪·罗伯茨会放心把这种东西交给索尔……他一定非常信任他,而且相当重视。”

“说不定是埃里克干得。那家伙比巴塞洛缪笨得多。”安吉丽娜随口提出一种可能性。

“不太可能。”尤利塞斯稍微摇了摇头,“我倒倾向于索尔目前是处于巴塞洛缪的保护之下……原本在新生号上和埃里克平起平坐的人,只剩下索尔和弗雷德,他当然不会为难作为弟弟的弗雷德,但我不认为埃里克会很喜欢索尔。”

她正在检查自己的伤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那条长裂口已经只剩下一点点红痕了。这样的愈合速度就算对安吉丽娜来说也是不可思议,她当初故意把自己的嗓子熏哑的时候,以及此前几次受伤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人的修复力。

“我的皮肤自愈能力好像变强了。”安吉丽娜摸着那道几乎不存在的伤口,但她稍稍一顿,又将手伸入水中,“要么……是这片海让我变强了。”

尤利塞斯凑过去吻了吻她。

“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也许你会有兴趣看看这个?”

说着,尤利塞斯翻开木船的底座,打开夹层,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

“你竟然带了这个?”安吉丽娜吃惊地说,她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是她从海底捞上来的最可能是希尔顿·蕾斯船长的宝藏的东西。

还是那个铁盒,可那个被封得死死的四面中的一面已经被打开了。

“当然。”尤利塞斯将盒子侧过来,从里面倒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来,“我可不像某个家伙,我既然记得带自己的武器,自然也不会落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安吉丽娜从他手上接过本子,它比看起来还要沉。

它是深红色的,但掉了一些漆,因此显得陈旧而单薄。书脊和封面上都镶着略有几分生锈的铜,还仍有些许光泽。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带着这个日记回希尔顿·蕾斯三世的宫殿,把这个交给他。从你的描述中来看,那个新国王是个有风度的人。要是你强烈要求的话,他会愿意用一笔数量可观的钱财换取这本日记的,尤其在你为了它丢掉自己的船的情况下。”尤利塞斯缓缓地说,“至于索尔……要是我们今晚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我猜他明早还会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新生号和皇家幸运号的内斗就交给埃里克和巴塞洛缪两个人去费脑筋解决,我们用取得的赏金再买一条更为优秀的新船和招募新的船员。怎么样?”

安吉丽娜瞪了他一眼。

“不!我真不敢相信你会有这种想法……要是有一天我换了一条新船,那也只能是因为我主动抛弃新生号!而不是在被背叛以后苟且偷生……巴塞洛缪和背叛的家伙们,总得他们付出点代价不是吗?何况……还有很多没有背叛的人,还留在船上。”

安吉丽娜越说,一开始高亢的声音就变得越低落,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或是一次对自我的说服。

尤利塞斯忽然托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顶在她的上。

安吉丽娜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视线内印着的已经全是这个男人棕色的眼睛里。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就把新生号夺回来吧,只凭我们两个——加上索尔——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是一群打架打得不怎么样还总是嫖|娼酗酒的乌合之众而已,这一点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了。”尤利塞斯笑容满面,他目光中的笑意甚至还夹杂着戏谑的成分,看上去好像是在筹划什么样的恶作剧。

安吉丽娜的心脏忽然一松,她用没有拿书的那只手勾住尤利塞斯的脖子,同样眯起眼睛。

“原来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我的船员的,真让人不快……不过,倒也没错。我还真想到我疏忽对船员的管理,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刻帮上忙。”

他们相视一笑。

然后,安吉丽娜利索地一把推开尤利塞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那本厚书上。

她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得紧张起来,心跳也变快了。然后,她抱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虔诚,缓慢地打开了第一页。

很快,安吉丽娜皱起眉头。

“我看不懂……这是用阿拉伯语写的。”

在地中海行动了这么久,又是为寻找红胡子船长的宝藏而来,安吉丽娜多少也学了一点简单的阿拉伯语,用来应付最基础的对话和但就像学习法语时一样,她将许多时间都浪费在偷工减料和偷懒上,又没有足够的耐心来背诵枯燥的内容,因此她那点可怜的程度,实在无法看懂红胡子船长的写得东西……只能勉强认出这是什么语言罢了。

尤利塞斯笑得接过去,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不,他根本已经看过,只是故意拿来消遣她。

意识到这一点,安吉丽娜不由愠怒地用拳头砸了他的肩膀。

“你差不多该知道多学一点东西是有用的了,否则宝藏摆在你眼前,你都没有钥匙去开启它。”尤利塞斯冲她眨眨眼,装模作样地说。

安吉丽娜再次给了他一个拳头。

“闭嘴,快念。”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初,尤利塞斯从头开始念,但安吉丽娜很快就听得不耐烦了。因为红胡子船长希尔顿·蕾斯听上去实在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的日记里面写满了听上去很见鬼的兄弟感情,喝酒后昏头昏脑的感言,还有那些性感的女人。他当然也有野心,可是写这个日记的家伙,比起一个即将建立海盗国度的男人,似乎更像一个没什么建树的流氓痞子。他竟然会写字,还能想起记日记这回事,反而更令人吃惊。

“希尔顿·蕾斯的生活听上去和埃里克那个蠢货也没什么不同的……”安吉丽娜不满地说,她感到一丝失望,“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吗?人鱼呢?”

“那我们从更关键一点的地方看起吧。”尤利塞斯看了看安吉丽娜的表情,提议道。他迅速地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停下来,“‘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想象到我们今天捞到了什么!一条人鱼!天呐,一条人鱼!真正的人鱼!她竟然是存在的!我无法想象她值多少钱,只要把她卖掉,我买下一座妓|院都行。’……就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安吉丽娜点头表示同意,尽管此时日记主人的语气还是令她觉得不快。

尤利塞斯继续念下去,没多久,内容从基调上便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就像一个玩世不恭的男孩,一脚跨进了会迷茫和思考的青年期:

“……最近我和黛比的关系变得有点奇怪,我想我可能是把她当做是朋友了。这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我们互相都不懂彼此的语言,我甚至不能肯定她是否会思考……说起来,我为什么会想到要给她起名字?”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虽然把她捞上来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这件事,可最近又不同了。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她和我以前相处的漂亮女人不太一样……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有魔法,这令我觉得恐惧……也许把她放在房间里是个错误。我发现只要我在,她就一直用那双眼睛盯着我看,如果我离开很久之后回到房间,她就会显得很高兴。”

“黛比变得虚弱了,是因为离深海远了一些吗?”

“这种和人类相似的生物说不定真的能学会说话……她近来像是很想和我交流,甚至试图模仿我说话。只是很遗憾,听上去太不一样了。”

……

……

尤利塞斯忽然停住了。

“继续读下去啊。”安吉丽娜忍不住催促道。

“从这里开始,字迹变得潦草了,我不太看得清楚。”尤利塞斯将书面翻过来,给安吉丽娜看。

这的确不是他的错,纸上的字迹潦草极了,可以看出写下这些字的人当时情绪一定不怎么好,或许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而且这种潦草持续了好几页。

尤利塞斯眯着眼睛辨识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读。

“今天黛比亲吻了我,还告诉我她爱我……我敢说她不太懂这个行为在人类中算是什么意思,大概也不知道我会因为这件事心乱如麻到无法入睡……事实上,连我自己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我们快要靠岸了。船员们已经开始商量怎么给黛比开价的事。她值不少钱,毫无疑问……但我近来不太敢往这个方向想了。黛比会离开的事让我觉得恐惧,我一定是发疯了。”

“明天我们就会抵达港口,像黛比这样的东西,即使开出天价也一定很快就会卖出去的。但是……她之后会怎么样呢?变成贵族或是有钱人的玩物,还是会做成标本什么的……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该死。”

接下来的一篇日记,潦草得无与伦比,尤利塞斯几乎是把眼睛贴在纸上,才勉强能够读下去。

“我现在在一艘死船上,或者的生物只剩下我和黛比。他们幻想那笔可以由黛比换来的金银太久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希望落空的结果……我不想回忆在争吵中是哪一方先拔刀的,但等我回过神,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是他们之前联系过城里的商人,黛比的事泄露出去了……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然后,差不多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日记里面记录的都是血淋淋地杀戮。当然,希尔顿·蕾斯的记录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因为过于疲惫,有时候是因为手臂受伤无法书写。同时,他也在这段时间内接受自己爱上了一条人鱼的事实,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知道黛比的人似乎不多了,真是好事……最近他们开始叫我红胡子,的确,我总是没什么时间刮胡子,反正黛比不在意这一点。她可能根本不明白人类的审美。”

“她好像很喜欢大海,总是泡在海里……这是安全的做法,她的头发好像能融在海里,我经常一低头就找不到她了。她游得很快,可以一直跟着船……如果这样能让她觉得自由快乐的吧,就这样吧。”

“和黛比在一起以后,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财富原来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王室,而是属于大海……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有无数船只藏身海底,它们所承载的货品都被海水所掩盖……但是黛比能够将这些带上来。而且之前我杀的家伙们的仓库也很丰厚,我们并不需要愁钱。”

这是一个平静而幸福的阶段,他们有爱情,不必为生活发愁,也不再有怀抱着金钱目的的追杀到来了。尽管没有戒指或者仪式,但他们一人一鱼实质上就是一对感情良好的夫妻。

可是,精神上的问题却更为麻烦。

“我记不得我已经在海上航行多久了,是一年,还是几个月?我受不了了,这里的伙食令人恶心。我每天都迫切地想要回到陆地上去……我试着在甲板上种菜,但总是养不活。口渴的时候只有雨水喝,每次下雨我都把所有的桶接上,可还是不得不天天忧心下雨的时间。另外,我很想和谁说说话……虽然黛比的语言已经很熟练了,但我需要其他人,一些真正的人类,现在的情况就像我和黛比两个人在一个世界,而世界上的别人在另一个世界……而黛比好像对这片海的深度还不满意,她想去更深一点地方,那就更看不懂陆地了……难道我这一生都要被困在无穷无尽的大海上吗?”

“我的孩子出生了,他看起来很可爱,眼睛长得像黛比,没有尾巴,但是有鳞。他好像在水里或是船上都很自得,好小子。可是我发现我搜肠刮肚以后,我不知道该给这孩子起什么名字,只能冠给他我的名字……我好像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人类来讲正常的名字了。”

“大多数时候是黛比带着他……有时候他会呢喃一些奇怪的话,听上去是黛比的语言……这样不行,他是人类的孩子,他有双腿……我总有一天要带他回陆地的。”

……

“黛比好像也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矛盾了,她发现我在大海和陆地之间摇摆不定……今天她到海底去了很久,晚上才浮上来,给我带了一颗像是珍珠的东西,大概是药……以前有一次我病的重,她从水底给我带来没有见过的草,吃下去就康复了……这种生物,可能也有自己的文明,只是我从未见过她的同伴,不知道他们是出于怎样的一种社会之中……总之,黛比告诉我这颗珍珠能让我和她一样生活在海中,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在海里……”

“真的要吃下去吗?抛弃人类的身份,从此永远离开陆地……不,不行……我想我做不到,是时候和黛比摊牌了,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

“看不清楚了。”尤利塞斯说,“天太暗了。”

是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天上的云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尽管相当在意红胡子船长日记的后文,安吉丽娜此刻也明白她此时有非做不可的事要去干,要是错过今晚,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巴塞洛缪·罗伯茨限制他的船员晚上九点必须就寝,除了守夜的人。所以保险起见,我们在他们睡着以后再返回……时间应该是半夜左右,月亮正好升到半当空。”安吉丽娜表达出她的看法,“两个人孤军奋战未免太难了,我们优先就去其他人……但愿那群笨蛋还有体力起来打架。你觉得呢,尤利塞斯?”

她抬头征询尤利塞斯的意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中都是由这个男人负责出主意。

“你早就是个合格的船长了,安吉丽娜。”他笑着说,棕色的眼睛里印着朦胧的星光,“虽然我们现在只有一艘能载两个人的小木船,但你的船长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听凭调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距离月亮升到正当空还有一小会儿的时候,又一个不起眼的漂流瓶顺着水波撞到了安吉丽娜和尤利塞斯的船上,他们两个正躺在船里节省体力。

安吉丽娜把这个漂流瓶捞起来,打开塞子,抽出纸条,凭借着月光勉强地辨识上面的字迹。确实是索尔的笔记,内容很简练:

“东北方向,两海里位置。”

“他在催促我们赶紧行动,可能有什么变故,说不定是巴塞洛缪·罗伯茨决定连夜航行,那个男人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得让人害怕。”尤利塞斯慢慢地支起身体,从船里坐起来,屈身去靠挂在一旁的船桨,“还有,你弟弟的水文知识学得不错,他把流向和流速都把握得相当准……看上去不是你教的?”

“……我不知道,那小子自己的想法总是很多。”安吉丽娜嘀咕着道,她和索尔虽然依然有感情和信任的牵绊,但早已失去小时候和互相依靠流浪的时候那种彼此熟悉到一定程度才有的默契了。索尔一个人时从哪里学了点儿什么,安吉丽娜知道得实在不多……她大概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监护人。

但此时索尔并不是最优先的问题,新生号才是。

安吉丽娜能评感觉判断方向,尤利塞斯则偷偷在怀里藏了一个指南针。他们彼此作为补充确定了哪里是东北以后,一起将船往那个方向划。

索尔传递的消息没有一点错,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两艘船的桅杆,还有被风吹得鼓鼓胀胀的黑色风帆。

“不能再往前了。”尤利塞斯压低声音说,“会被发现的。”

安吉丽娜点点头。

他们都看见了瞭望台上一闪一闪的光线,这说明值班的海盗没有偷懒……尽管安吉丽娜此时无比希望这群家伙都滚去睡觉。

他们将船往后退了几分,离开可能被瞭望台发现的范围。

“我从水底潜过去。”安吉丽娜立刻道,“我可以从船底爬进里面,然后把瞭望台上的那家伙打晕,你再趁机过来。然后我们在关押俘虏的牢房那里汇合,救出那群笨蛋。”

尤利塞斯点头表示同意,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在你打晕那家伙之前,我试试能不能用这艘船引开一些值班的人。”

“那样再好不过……只是,你要注意安全。”安吉丽娜叮嘱道。

他们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然后立刻决定行动。

安吉丽娜轻手轻脚地进入水中,她在夜晚的海里几乎是隐形的。加上潜得很深,安吉丽娜不相信有人能够发现她。

游泳才是她最适应的活动方式,比划船快多了。她很快达到船底,这里有一个控制水深用的夹层,她用力掀开底板,游进去,将头探出水面。

新生号潮湿的一个仓库……里面七扭八歪地躺着海盗,普通船员并没有自己的房间,他们哪里都睡。安吉丽娜轻手轻脚地爬上岸,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当然,即使有一点儿,仓库中震耳欲聋的鼾声也足够替她遮掩了。

地上躺着的都是背叛了她的家伙,安吉丽娜很有一脚踩上去的冲动……可现在不行,她没有打草惊蛇的资本,只能暂且忍耐着,小心翼翼地抬脚绕开他们。

从索尔给得值班表看,这个仓库一踏出去就会有守卫,必须谨慎。

安吉丽娜考虑了一会儿,用手在墙上抹了一把,这面连着海水的木头墙被腐蚀得厉害,一擦就是满手黑色的炭。安吉丽娜将黑炭胡乱抹在脸上,还有袖子和裤脚上,把自己弄成一副刚从锅炉里爬出来的样子。海盗,尤其是男人多半不讲究卫生问题,这样脏兮兮的家伙在船上不少见。

做好简陋的伪装,安吉丽娜才掀开往上一层去的木板,踩着同样腐烂得摇摇欲坠的梯子咯吱咯吱地爬上去。

打鼾的巨响就在她身侧响起。

安吉丽娜转头一看,是一个两脚趴开靠着墙睡觉的海盗,将一定像是破布的帽子盖在脸上遮光。尽管看不全长相,但安吉丽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和埃里克一起背叛了她的男人之一,还朝她扔过剑……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按照索尔的排班表,他应该就是今晚负责这条走廊守夜的人,没想到正在偷懒睡觉,安吉丽娜不由得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对正在偷偷潜入的她来讲,无疑是交了大好运。

安吉丽娜手脚并用,以最敏捷的速度爬出来,然后飞快地继续往甲板走。

突然,她的小腿被一只男人的手用力地抓住了,对方的五指十分用力,就像刚硬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

“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刚刚还熟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吉丽娜简直不敢回头,她的手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剑,随时准备转身戳穿对方的喉咙,好让他没法再吱声。

“起夜。”安吉丽娜粗声粗气地说,“怎么,你要一起来吗?”

“……谁要看男人小便,滚吧,蠢货。你要是胆敢再吵醒我一次的话,我保证剁了你。”

小腿上的力道渐渐松开远离,安吉丽娜身后传来身体重重地砸向墙壁的声音,不久鼾声再次震响。

安吉丽娜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往甲板上走,但在她迈步的一刹那——走廊上的警铃顿时大作,头顶的甲板上传来杂乱而快速的脚步声,还有人声。

“该死——混蛋——大半夜的——”身后的男人骂骂咧咧地醒了过来,安吉丽娜再次紧紧握住佩剑,同时另一只手也将手指扣上了怀中的燧发枪的扳机。

有人在甲板上喊:“有船!那里有船!说不定是逃跑的尤利塞斯!”

“那可是赏金!”

“快追!”

“混蛋斯派瑟……他早该下地狱。”安吉丽娜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的骂声夹杂着困意和恼怒,“喂!愣着干什么!你也快去追!”

后背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安吉丽娜险些站不稳,她粗着嗓子嗯了一声,对方没有理会他,几步跳上甲板,追了出去。

有惊无险。

安吉丽娜重重地出了口气。她得加快速度了,否则尤利塞斯说不定真的会被那么多船包围,毕竟他可是只有一个人。

甲板上一片混乱,海盗们提着晃晃悠悠的油灯,将一条接一条的小木船放进海里,准备追出去,昏暗的夜色中,没有人注意到安吉丽娜。

她尽量将自己隐藏在墙壁所制造出的阴影里,以所能达到的敏捷移向瞭望台。

在瞭望台上值班的男人正在不停地靠移动光线和嘶吼来指挥其他人追缉尤利塞斯,因此没有发现一个属于女性的削瘦的身影正在离他越来越近。

等他发现自己身边有人时,已经太迟了。

安吉丽娜拍了拍他的肩膀。台上的光线比甲板或是船舱内要亮得多,对方回过头时,眼睛瞪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你是……安吉!……唔——”

“换班了,小子。”安吉丽娜低哑地说,她用剑刃抵着他的腰,然后顺势一把将他从高台上扔了下去。

噗通。

海水发出落水的声响,惊起船高的浪花,可对于正往船另一边追缉尤利塞斯的其他人来讲,这些实在太不明显了。

安吉丽娜立刻调整了瞭望台上指引光线的方位,将其他人往另一个方向引去,同时扯着嗓子,用用力到听不出男女的全力吼道:“糟糕,这是陷阱!他在另一边,回头!回头!尤利塞斯·斯派瑟在另一面!”

突如其来的意外事项显然打乱了海盗们的计划,他们在呆滞了几分钟后,飞快地往安吉丽娜指引的反方向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