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扶着墙壁翘着腿站在沙发边,语气略显气恼地俯视着正悠然看报的男人,她不想迁怒他人,但她却隐约觉得和他有关。

陆暻泓合上报纸,斜睨了一眼脸被气得红扑扑的苏暖,依旧是冷淡的语调:

“可能是刚才来收拾垃圾的清洁工拿走了。”

“你为什么不阻止?”

“那时,我正在卧室里换衣服。”

苏暖听了陆暻泓的解释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才明明听到她说要换衣服,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以为她不想要那些衣服了。

况且,没有那些衣服,她穿什么出去?

陆暻泓将折叠整齐的报纸放回茶几上,稍一转眸,就看到苏暖静静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不觉冷冷清清地笑了一下:

“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苏暖不置一词,没有否决也没有肯定,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更为控诉。

陆暻泓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沉默在嘀嗒的钟声里晕染开来,忽然他撇开眼,起身将那份看完的报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回身望向她:

“我为了留住你所以把你的衣服扔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

苏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气晕了,才会这样子反问,她不怯懦地正视陆暻泓冷冽的眼神,但大脑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她开始自我唾弃:你怎么会以为他是想要挽留你,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陆暻泓淡淡地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俯视仰着头的苏暖,轻幽地吐出两个字后就重新坐回沙发上,顺手打开了电视。

“幼稚。”

苏暖听懂陆暻泓语气里的清高,气得窝了一肚子火,却无从指责,她没有任何的证据,说是陆暻泓丢了她的衣服。

“那把昨天早上我穿的那套衣服再借我穿一下,回家后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苏暖忿忿地横了眼陆暻泓的侧脸,却还是低声下气地请求道。

“那件衬衫是armani的首席设计师亲手设计剪裁制作的,被你卷得折痕纵是的休闲裤…其实我不是很愿意当着你的面说出它的价格。”

苏暖望着陆暻泓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强忍着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忿忿道:

“我又没说不还给你,你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你会把一套折合人民币大约52ooo元的衣服随便借人吗?”

苏暖愣愣地站在他身边,要不是她就是被他欺压的对象,她一定为他的口才拍手叫好,但现在,她只有被气到的羞恼。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再见。”

苏暖懒得再和他计较,她说不过他是客观真相,没必要再浪费口舌,只是苏暖还没瘸腿走出两步,便被一条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暖觉得自己快没力气了,不想抗争,却偏偏撞到了枪口上,陆暻泓站在她的身边,那么靠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洋气息。

“versace限量版男士睡袍,独特的纯手工绣花,世界上最好的天蚕丝面料,标价373o…”

苏暖愤懑地怒视向陆暻泓,他的目光却落在她的睡袍上,声音淡雅而低沉:

“…欧元,折合人民币3o8o1元。”

“你心算能力不错。”

面对苏暖的嘲讽,陆暻泓轻挑起眉梢,那美好的五官在苏暖看来比修罗还要可憎,他插在裤袋里的手忽然抬起,指间夹了一张标签:

“只能说,你很识货。”

苏暖顿时抓狂,昨晚他让她自己选睡觉穿的衣服,她也只是随手一拿,哪会想到会拿到这么昂贵的一件,现在这么告诉她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脱下来还给他吗?

“卑鄙!”

“是你自己选中这件睡袍,我没有勉强你。”

陆暻泓四两拨千斤般,撩开她指点着他英挺鼻梁的手指,语气温和优雅,苏暖气得几乎站不住,所有的淡然冷漠都被抽离,只剩愤怒的暴躁。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嘛这么针对我!”

“不是得罪,在我没同意把衣服借给你的情况下,当你跨出这间公寓,就是犯罪。”

陆暻泓淡淡的目光扫向玄关处,苏暖看着他衣服狼外婆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我都说了我只是借一下,你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有谁会把一叠人民币借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吗?”

苏暖瞪着陆暻泓举到她面前的标签,看到上面一串数字,顿时觉得眼花缭乱,无可奈何却又异常愤慨。

“难道要我脱光了走出去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

苏暖气得发晕,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口的呼吸,想要冲散大脑里淤积的愤怒,而陆暻泓却恍若无事人站在一旁。

忽然间,她觉得昨晚的何小姐是幸运的,她只是被打击了一句,而她自己呢,现在在饱受的是心灵上的摧残,灵魂上的荼害。

“你最好乖乖坐在这里,在我出来之前。”

陆暻泓咸咸淡淡地说完,便走向卧室,苏暖怒视着他颀长的背影,却做不出任何应景的举动,她不知道的是,连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都斡旋不过陆暻泓,更何况是她?

陆暻泓回到卧室关上门,他身上穿着v领羊绒衫和黑色的西装裤,他推开试衣间前的全身镜,他只是瞥了眼镜子上那个清雅冷情的男人,便走了进去。

他套上了一件和西装裤同色的西装,没有换上衬衣和领带,戴上手表打算离开,却在注意到衣柜下方一个未完全推拢的抽屉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蹲下身,视网膜上倒映出的是一件素淡的格子衫,他的视线轻轻地掠过,还有一条脏乱的牛仔裤躺在里面,他往门外瞟了一眼,神色未变,然后优雅地关上了抽屉。

陆暻泓拔下抽屉上的钥匙,他环顾了一圈试衣间,眉心一皱,思忖了几秒,最终将钥匙搁置在了衣柜的顶部,然后,转身出了卧室。

“你要干什么?”

当陆暻泓突然低俯下身,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时,苏暖不可遏止地惊呼,并不是她定力不足,而是她很难想象,前一刻还势如水火的两人,下一秒怎么就亲密如斯了!

陆暻泓低头冷冷地盯着她,却因为她的挣扎而抱紧了她:

“去买衣服。”

两个人坐在车里,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却也没谁感觉到不自在,陆暻泓专注地开着车,苏暖则闭眸倚靠在窗边。

他们本来都是善于漠视别人的人,却因为彼此而使内心坚定的力量摇摇欲坠,只是各自还未自知,否则此刻也无法这样安分地坐在一块。

车子忽然一个转弯,因为惯性苏暖的身体向另一边倾倒,却在倒下去之前,她睁开了眼,过于清明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混沌。

她刚才并没有睡着,她望见后视镜里的那张英俊脸庞,忽闪了下眼睫,当车子在拥挤的十字路口停下时,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陆暻泓。

“你结婚了?”

她清淡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车鸣声中,恍若烟花陨落后残留的绽放声,弱小却无法去忽视。

陆暻泓看向车外的红绿灯,然后又回转了视线,他看见苏暖脸上淡淡的疑惑,带着一点点明显的介怀,他的眼睛停留在她淡薄的粉唇上:

“那很重要吗?”

“我不想和已婚男士或是将婚男士牵扯不清,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的,你这么聪明,应该清楚女人的嫉妒心,我不想因此而卷入一场纷争之中,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陆暻泓看着她那双静默的凤眼,即使安静下来,也掩饰不了那份独特的妖娆美丽,他因为她眸底细微的情绪变动而凝神,然后他听到了车笛声。

他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启动了车子,轿车驶入地下隧道,沿途的风景被昏暗取代,轻微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充斥在两人之间。

苏暖没有等到答案,也没再逼问,只是靠回了车窗上,她听到自己短发随着疾风悉悉作响,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放任自己的身体不断地降低温度。

她想起两年前她处理第三者的方法,她给出了一大笔钱,却没有用手段去折磨怀孕的尹瑞晗,父亲得知后训斥她妇人之仁,没有斩草除根。

回忆起往事,苏暖低头轻轻地为笑,脸色平静,带着一点清冷的嘲弄。

斩草除根,如何斩,又如何除,如果顾凌城的心本来就不在她的身上,她斩草除根有用吗?

有时候她会思考,要不是父亲在知道后没多久就锒铛入狱,他是不是会替她除去尹瑞晗,还是冷眼旁观,任由她被小三踢出局成为下堂妇?

父亲对她总是选择沉默,小时候的她努力追赶着父亲的脚步,跌倒了迅速地自己爬起来,继续追上去,因为父亲不会回头,她害怕被丢弃。

但她相信父亲是爱她的,不然不会在知道她活不过三十岁时,那么焦虑不安,彻夜未眠,父亲的爱太深太沉,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

父亲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他深爱着她的母亲,却没有挽留那个女人义无反顾离开的身影,碧水青山,并不是那个女人想要的未来。

二十几年,他一直被绝望的爱折磨得发不出声音,怎么还有力气对女儿说出爱。

她的母亲,听说是一个格外美丽的女人,有自己心爱的男人,却被家人逼着嫁给了父亲,生下了她之后,最终忍受不了穷困的生活,选择了逃离。

车子重见光明,陆暻泓望着两旁疾速倒退的风景,视线却无法越过身边的她,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白皙的脸上流淌着淡淡的忧伤。

他不知道她为何总会有那么充盈的悲伤,尽管他几乎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知道她因为小三介入而终止的婚姻,知道她憎恶着第三者这个名词。

在他弄明白内心那无法被他自己解读的心事前,他刻意将她留在身边,却没料到,再一次因为她,扰乱了自己的神魂。

他开始茫然,而她依然一片坦然寂静。

他们之间的静默忽然掺杂进忧郁的色调,陆暻泓的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着前方,他慢慢地减下速度,轿车停在了路边,周围是繁华的市中心。

“没有结婚,也没有结婚对象,我一直是单身,所以,你没必要顾虑那么多。”

他迟来的解释很简洁,却容易令人产生误解,苏暖看向他,却不期然地撞上他的双眼,虽然沉静却蕴含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的视线让她莫名紧张起来,苏暖避开陆暻泓的凝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抿唇微笑,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那你现在带我去买衣服吧。”

陆暻泓忽然看到苏暖红红的脸,有些诧异,于是拧起了眉头:

“你干嘛脸红?”

苏暖局促地偏过头,在看到陆暻泓微眯合的眼眸时,目光扫过他精致明晰的五官,面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像一朵花嫣然。

“你别乱想,脸红只是我的习惯,绝对不是因为害羞!”

她眨了眨眼睛,清澈羞涩的凤眼里,氤氲着娇媚的风情,陆暻泓将之尽收眼底,他的唇角轻轻地勾起,苏暖心头一滞,身体顿时坐直,瞪着他的笑容:

“不要笑,脸红有那么可笑吗?”

如果现在乔也在车里,一定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冰山美男一笑倾人国,犹如春风般和煦,杀人于无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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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苏暖被陆暻泓抱进了一家高档的名品专卖店,在他将她放置在店内的沙发上时,她听到了他的询问,似乎心情比早上好了不少。

她抬头仰望着他,礼貌地笑了笑,给出答复:“随便吧。”

陆暻泓看了她一眼,俊挺的眉宇间出现褶皱,对于苏暖的答案明显不满:

“世界上从来没有随便这件衣服。”

苏暖并未因为他的话语而有任何的窘迫,她环顾了一圈那些悬挂在衣架上的名品,弯起唇角:

“如果你想要节约钱的话,不该带我来这种地方。”

这里的衣服不比她身上这件睡袍便宜到哪里去。

这句话苏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暻泓便径直走开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目之所及,再也找不到那清雅的身影。

苏暖有些无聊,她从沙发上起身,困难地瘸着腿走到衣架旁,伸出手一件一件地拂过那些悬挂整齐的衣服,舒适的触觉和它的价格形成了正比关系。

标签上标注的数字犹如花园里摇曳绽放的玫瑰,看着漂亮,却无法伸手去攀折,花是因为有刺,而衣服是因为昂贵,超过她的经济负荷。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中文水平这么好,竟然能做出这么美好的比喻,她淡淡地微笑,同时也听到了一道优雅柔和的女声。

“小姐,把你手里那件衣服拿给我试试。”

苏暖抬起头,就看到一名高雅的中年贵妇,有些颐指气使的姿态,左手间挽着名牌手提袋,她的右手正指着苏暖手里的那件裙子。

“好的。”

苏暖没有多想,便将裙子递给了贵妇,她站久了也觉得有些疲惫,就想回到沙发上坐等陆暻泓回来。

“这件太大了,帮我那件42号的过来。”

苏暖看着重新递回到自己手里的裙子,看着这位一副太后架势的贵妇,脸上有片刻莫名其妙的神色,但随即便明白过来,自己被当成了导购小姐。

但穿成她这样的,还能被当成这里的员工,不得不说这位贵妇眼神有问题。

“你恐怕搞错了,我…”

苏暖还没解释完,那名贵妇就立刻变了脸色,恼怒地睥睨着苏暖厉声斥道:

“你怎么还不去给我找来?”

“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没义务为你找衣服。”

苏暖也不想再跟这种态度恶劣的名门夫人多说,冷冷地抛下一句,就往沙发一瘸一拐地走去,那名贵妇却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来你们店买衣服是看得起你们店,你得给我摆起架子来了,以为我是暴发户瞧不起我吗?”

贵妇挡在苏暖跟前,呵斥的声音不由地提高,苏暖不耐烦地拧紧眉头,看向这名不断刁难自己的贵妇,在认真看了看她的容貌后,苏暖觉得似曾相识,风韵犹存的古典美…

还未苏暖回想起在哪里见过,贵妇生气的斥责声再次响起:

“把你们经理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管教手底下的人的!”

苏暖淡漠地撇开眼,甩动被贵妇扣紧的手臂,却未成功,便抬头迎上贵妇怒气腾腾的眼眸,冷声道:

“既然是名门夫人,就该保持名门贵妇该有的气质和举止,所以,现在请你放开。”

贵妇因为苏暖的一番话脸色顿时变黑,仿佛苏暖说到了她的痛脚,气得牙关咯咯作响,挽着手提袋的手指着苏暖忿忿道:

“连你一个买衣服的都瞧不起我吗!”

苏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可理喻,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解释,伸出另一只手去扳贵妇的手,却一时不慎,被贵妇往旁边的衣架上一推,因为石膏脚的不便,她整个人倾倒下去。

苏暖以为等待她的会是骨头撞地的清脆声,然而,她撞进了一个精瘦的怀抱里,她晕眩的视线只看到腰际一只骨节优美的大手,她闻到了雪的清冽味道。

“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熟悉的清冽男声在她的头顶响起,苏暖不用回头也猜到来的人是谁,她看到了贵妇高高扬起的手正被一只大手紧紧扣着手腕,而在听到陆暻泓的话后,贵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陆暻泓骤然甩开贵妇的手,清清冷冷地斜睨了眼被他的力道甩得站不太稳的贵妇,语气淡淡道:

“她是这里的顾客,不是员工。”

苏暖不敢相信地回望着陆暻泓,没想到他对年长的女人说话也这么不客气,而那名贵妇也显然被陆暻泓的话气得提不上气来。

“你…你怎么敢这么无礼地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