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忆起几年前的往事,他和少晨一起开车来海边看日出,前一天,他刚从挪威回来,即便还是错过了瞿懿馨的葬礼。

瞿懿馨的过世在旁人看来给他带来了沉痛的打击,只有他自己明白,回国也只是陆峥嵘严令威胁后的最大妥协。

那时,他们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喝着易拉罐里的啤酒,看向远方辽阔的大海。

少晨兴致高昂地说:“我想要出海远洋,什么都不带。”

说这话时,少晨正拿着单反相机,拍摄朝阳冉冉升起的美景,脸上是认真的专注,但那句话却是说得随性而冲动。

“对你来说,至少应该带上一架相机,它不是你的衷爱吗?”

少晨听完他的话一愣,放下了相机,回头望着他笑笑,神情里是淡淡地幸福:

“我想我只要带上一个人就好了。”

少晨的爱,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即使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也用他的那颗心证明了他至死不渝的爱情。

那么现在,他又算什么,想要掠夺自己侄子的这份爱情吗?

香槟色的轿车穿行过陈旧的建筑,高远的天空,逐渐呈现出鱼肚白的迹象,吞噬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陆暻泓停下车,发动机轻轻地发出嘶鸣声,他转头仰望,看向静静地矗立在晨霭里的老楼房,三楼,一盏橙色的灯突然亮起。

窗帘随风掠过屋内家具的影子,恍恍惚惚,斑驳不清,一道单薄的身影,静谧地映在纱帘上,她微扬头在喝水,像一张定格的黑白照,一动不动。

他沉默地望着,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内心遭受着从未有过的鞭笞。

如果一个人从没看过大海,那么,不能强求他描绘出大海的样子;

如果一个人从没遭遇爱情,那么,不该逼迫他明白到爱情的滋味。

大海,能吞噬掉一个梦想,那么爱情,又能毁掉什么?

他爱她吗?

陆暻泓回望着后视镜里那张冷漠的俊脸,还是说,他已经在被那份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情毁掉了?

苏暖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突然醒了,她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拖着棉拖,迷糊地穿过客厅。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进去,顿时睡意消除几分,她望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却发现只有凌晨四点左右。

林嘉嘉的房间里还有黯淡的灯光,伴随着零食咔吱声的是男人性感的呻吟声,苏暖一挑眉,早已见怪不怪了,林嘉嘉爱看gv(同性恋)片。

将水瓶放回冰箱里,苏暖回房前看向被风吹刮起的窗帘一角,晦暗的天空下起了雪花,不是很大的雪,落地无声,就像是女子凝结后的泪水。

她注意到客厅里那袋散发着异味的垃圾,眉头一皱,就走了过去,将它打包好,打算放到门口等天亮后再拿下去丢掉。

苏暖打开房子的门,俯腰刚想将垃圾往旁边放,忽然一道力道禁锢住了她的手腕,轻易地将她的身体旋了过来,然后,她还未出口的惊呼被淹没在喉间。

两瓣柔韧的唇狠狠地堵住她刚开启的双唇,近乎蹂躏般激烈地啃吻,强劲有力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推,苏暖的后背重重地撞到冷硬的门板上,还未痛呼便被随即覆上来的唇吻住。

这样充满着热情和暴力的吻让苏暖怔愣诧异,她闻到了浓浓的酒味,还有潮湿的海风咸味,她伸手去推搡,却被拥得更紧。

呼吸却堵住,苏暖觉得自己要被窒息而死,昏暗的走廊间,一个男人死死地压住她的身体,贴在墙壁上,忘情地吻着她。

她不知道这个有点疯狂的男人是谁,但她却对他的吻无法产生厌恶的抵触,这样的情况让她不安和惶恐,在他深重的吻里,她发出呜呜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

陆暻泓也不清楚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他一直静默地站着,没有去敲门,却也没有离开,直到那扇门自动打开,看到那道萦绕在他的大脑里挥之不去的身影,他竟然渴望地心痛起来。

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苦苦挣扎时,她却已经跳了出去,全身而退,丝毫未损,所以,当他看见她脸上淡淡的满足笑意时,直接拽过她吻了上去。

他捏住她的下巴,失去理智般吻着,他从没有这样吻过,他所有的吻都给了她,而她却从未表现出异样的表情,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只有他在纠结徘徊?

他几乎忘了他已经三十二岁了,不再是青葱少年,早已过了初恋的年龄,像他这样的年纪,照理应该有过很多女人,不会再为一个女人魂不守舍。

可是,如今,他却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开始失控,工作时走神,睡觉时也迷恋着她甜腻的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趁他不注意时,给他注射了什么药剂?

她的双臂在他的怀里用力地推拒,他则更紧地把她往怀里带,仿佛一场辛苦的拉锯战。

她的拒绝终于令他隐忍的火气一触即发,他更用力地吻,一路从她的唇角,吻去她白皙的脖颈,当灼热的唇刚印上她的锁骨时,他的头上突然一重,停止了他进一步的侵犯。

垃圾的腐味在廊间蔓延开来,苏暖趁机推开愣神的男人,氧气重新回到肺部,她拼命地呼吸着,一张血红的脸也慢慢地恢复正常,她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生。

她意识到那个强吻自己的男人还在一旁,立刻警惕地往门边退了两步,一抬头,便看到陆暻泓阴沉的冷脸,那头乌黑的碎发上,甚至是脸上都沾染了一些垃圾,还有怪味的液体顺着那张美丽的俊脸往下滴。

望着陆暻泓板起的脸,苏暖莫名地一阵心慌,一双手握紧了身后的门把,如果知道是他,她还会往他头上倒垃圾吗?

恶臭味弥漫在呼吸间,苏暖急忙捏紧鼻子,用手臂捂着自己的嘴巴,两条月眉紧紧地拧起,一脸的嫌弃充分暴露在走廊的灯光下。

陆暻泓冷冷地看着对面毫无歉意的苏暖,犀锐的眼眸微微地眯起,他往前迈了一步,苏暖反射条件地往后退了两步,顺带打开了门,一脚踩了进去。

当陆暻泓的手再次握住她的手腕时,苏暖感觉到一阵灼烈的熨烫,他抓得很用力,似乎在宣泄怒气,苏暖这才注意到陆暻泓的反常。

他的脸红红的,当然,她排除是因为刚才的吻,那浓烈的睫毛轻轻地忽闪了下,仿若两只美丽的蝴蝶在枝头挥动翅膀,然而,这份美感她此刻没有多少兴致去欣赏。

“你发烧了?”

“你看上去过得很好?”

答非所问,苏暖仰望着这个一脸愠怒的男人,不解地眨眨眼,强忍着那股恶臭,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道:

“还行吧。”

只要你们这些高贵的人不要来烦我,我想我会过得更好点。

这是苏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知道说出口的后果,所以明智地选择了把这话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也不说给陆暻泓听。

苏暖低头看着那一地的垃圾,等待陆暻泓接下来说什么,可是,等了许久都未听到他的声音,一抬头却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纤长的身体屹立在她的面前,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苏暖感觉到不自在:

“你看上去不舒服。”

两人之间相隔几步,陆暻泓身上散发着灼人的温度,滚烫的呼吸消散在冬季的晨色里,令苏暖不由自主地寒战。

她的手捏紧了门把:

“你应该快点回家休息,或是去医院看看。”

“那不管你的事,不是吗?”

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沙哑的磁性和浓重的鼻音,他确实病得不轻,却还有闹脾气的力气。

苏暖暗自撇撇嘴,决定回屋,但没忘记礼貌地冲门口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的陆暻泓道别:

“既然这样,那再见吧。”

苏暖听到自己灵魂在挣扎,她刻意去忽略那份异样,她的声音淡如夜色,遗失在干燥的空气里,转身走进自己的家。

当她阖上门的那瞬间,一只手按在了门上,阻止了她关门这一动作的完成,苏暖仓促地笑笑,望着还笔直地站在门口的男人:

“你不回家吗,现在不早了。”

“车子没油了。”

“那可以打电话给乔秘书啊,他那么尽职,应该马上会来接你的。”

“没有带手机。”

苏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尤其是在那一双氤氲着某种热度的眼睛的凝视下,更让她招架不住地脸红,但是他那些简短的回答却让她抓狂。

苏暖双手抓着门边,瞄了眼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好心提议道:

“那你把号码报给我,我帮你打。”

“不记得号码。”

苏暖顿时头疼无语,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不是三十几岁的男人,而是几岁的孩子,正在故意和她作对。

然而在她的认知里,陆暻泓是个理智而优雅的男人,绝对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所以苏暖想都没多想,便排除了他撒谎的可能性。

至于他刚才那么冲动地吻她,她将之归咎于醉酒外加发烧烧糊涂了。

闻着那阵阵腐臭,苏暖同情地扫了眼面不改色的陆暻泓,思及那时他的收留,还是动摇了自己坚定的信念,打开了门往里走:

“如果你不嫌弃,就进来休息会儿,等天亮后坐公交再回市区。”

陆暻泓一声不吭地跟了进去,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他也知道自己发烧了,他迷蒙的视线环视过屋子,无法形容的乱,不由地拧起了眉头。

苏暖从房间里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套衣服,她自动忽视陆暻泓眉宇间展露的不满,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我先帮你放水,你洗个澡吧,身上有味道挺难受的。”

陆暻泓没有回答,但却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的脚步,被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尾随,即便是再冷静的女人都会觉得有压迫感,狭隘的浴室,融入他的气息,静悄悄地存在着男人的呼吸声。

苏暖让自己无视身后陆暻泓的存在,她将干净的衣物放到袋子里,然后到浴缸边打开放水阀放水。

她刚才往里面洒了一些薰衣草的香精,热水升腾起的雾气使得整个浴室都氤氲起来,薰衣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苏暖吁了口气,面颊因为温暖而染上淡淡的红晕,她起身回头,看向陆暻泓:

“你洗吧,我去外面等着你。”

陆暻泓突然朝她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苏暖尴尬地轻咳,越过他往外走,只是刚走了一步,冰凉的水却忽然喷洒下来,无边无际地,浇湿了她的头发。

她回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调水阀,想要过去查看,却在注意到那一道白色的身体时,忘记了挪步。

氤氲的雾气一下子被突如其至的冷水撞击消散,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水淋湿了彼此。

薰衣草的味道在这忽冷忽热的交替中变得浓郁起来,这种味道冲淡了其他一切的存在。

苏暖将额前的湿法抚开,她望着站在雾气里的陆暻泓,他的衬衫紧紧打开了一颗扣子,他**的,默默地站在水汽中看着她,他的衣服贴在身体上,滴着水,头发软下来,有几缕贴在脸上。

她默默地转身,想要退出他营造的这种怪异氛围,这让她格外的不自在,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一双长臂从后面圈住了她,阻止了她的离开。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纤瘦纤长的身材让他不必费很多力气就可以这样做到,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根处,她听到他轻声的喃语:

“我今天一直在想你。”

“想我干什么?”

苏暖没有立即挣开,她怔怔地站在原处,但心跳的节奏出卖了她的紧张,他只是抱紧了她,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直到他认为可以确定她就在他的怀里。

“我也不知道,所以…现在想确认一下。”

苏暖的心跳一滞,因为陆暻泓忽然扳过她的身体,双手扶正她的肩膀,眼神柔和地扫视着她染上红晕的脸,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和刚才在门口的吻截然不同。

他抬起头重新看着她,好像刚刚只是品尝了一下甜点,苏暖静静地看着他,忘记了言语和动作,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他又俯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唇齿缱绻,渐深渐浓,却是极尽的温柔。

他们一直站在花洒下,两个人都微微地战栗,专注于这个宁静的吻,谁也没有多去思考什么,漫长而美好地享受着亲吻。

直到一道尖锐的惊呼声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们,苏暖回过神,感觉到唇瓣上的触觉,往旁边侧过头,就看到门口睁大眼颤抖着手指着他们的林嘉嘉。

“啊啊啊,怎么怎么会有男人?啊啊啊!”

林嘉嘉高声喊完转身跑得没了人影,客厅里传来沉重的关门声,苏暖也彻底清醒过来,有些慌乱地推开还拥着她腰际的陆暻泓。

“我出去了,你好好洗吧。”

不再去看陆暻泓一眼,步伐匆忙地跑出了浴室,大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门在她的身后静静地阖上,苏暖倚靠在墙壁上,内心开始不安起来,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子了?

陆暻泓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他的脸一直红红的,脑子也有点迷糊,他将原因理解为发烧的缘故,然后转身脱掉了湿衣服开始洗澡。

温热的水滑过他的脸,他修长的手臂撑着墙砖,水流顺着低垂的脑袋滑下,刚才,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刻意为之,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

难道,他真的开始喜欢她了吗?

洗完澡,陆暻泓换上苏暖给他的衣服,是很普通的t恤和休闲裤,虽然穿在他身上还是短了点,他用毛巾擦拭着湿法,走去盥洗盆。

将毛巾拧干,晾到毛巾架上,抬头之际,就看到镜子上贴着一张照片,里面有两个女孩子,他看见苏暖坐在楼梯口,似乎在打着瞌睡,一脸的安宁。

他取下了照片,望着照片拧紧了眉头,忽然“嘶”地一声,将照片撕成两半,将有苏暖的那部分藏进了裤袋里,另一半…

陆暻泓看看手里那个林嘉嘉,不知如何处理,想要重贴回镜子上,又觉得不妥,转眼看到旁边的马桶,眉心瞬间平坦开来。

他将半张照片撕碎后直接丢进了马桶,然后放水冲走,等他走出浴室时,没有看到苏暖的人影,他坐到还算干净的沙发上,一张俊脸一直红红的。

------题外话------

写幼稚的老男银,果然累哇,急需亲爱的们的安抚,么么

天香华庭林荫道边的木椅,一道纤柔的白影安静地坐在上面,当一辆红旗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时,她才抬起头水盈盈地看过去。

警卫员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一双金色高跟鞋轻轻落地,窈窕的身体借助警卫员的力道优雅地旋出来,暗黄的灯光下,瞿懿宁望见自己高贵的母亲朝着自己走来。

聂晓颖看见瞿懿宁形单影只地坐在路边,呼吸在空气中立刻幻化成白雾,她紧了紧身上的水貂毛披肩,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妈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说魅影要忙下个月的出版期刊吗?”

瞿懿宁的脸色在夜色里都无法掩饰苍白,聂晓颖转眼仰望向不远处的公寓楼,目光渐冷,只是在望向宁儿时自觉柔和起来,纤手摩挲着宁儿乌黑的发丝:

“妈给你安排的警卫员呢,不是说来找陆部长么?”

“妈,您别怪小艾,是我让小艾先离开的,我要是想回酒店就打电话给她。”

聂晓颖稍有介怀地扬了扬柳眉,但在女儿面前还是维持着笑容,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大衣为宁儿披上:

“要是妈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坐在这里,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吗?”

宁儿脸上的浅笑一滞,复而又淡淡地微笑,她望了眼脚边的行李,柔美地点点头,柔顺的长发跟着滑动,目光似水温润:

“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妈妈您别担心,我们先回去吧。”

“天色确实不早了,你就该听妈妈的话,等天亮后再来找陆部长,这么晚了他估计也睡了。”

宁儿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抬头望着漆黑的公寓,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又一次静静地移开视线,她轻幽的嗓音弥散在空气里:

“或许爸爸说的没错,我不该一直守着自己的执念,步姐姐的后尘。”

聂晓颖搀着瞿懿宁的手一僵,她的眼圈有瞬间的红涩,偏开头不让女儿看到她的伤心和担忧,再看向瞿懿宁时精致美丽的脸上是鼓励的笑意:

“怎么这么说自己,我的宁儿这么美好,只要是看到过的男人都会想要去保护。”

“是啊,一直这样孱弱的身体,是时刻需要人的保护,但那绝不是爱,对吗,妈妈?”

聂晓颖解读出瞿懿宁脸上淡淡的哀伤,心中一慌,握住宁儿冰冷的手,将宁儿拥在怀里,眼眶红润,柔声安慰:

“你想要的妈都会帮你达成愿望,你的身体会没事的,只要找到和你hLa相符的人,你就可以健健康康地生活了。”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找,过去二十一年妈为什么都没找到?”

宁儿虚弱地弯了弯唇角,轻轻地推开眼底含泪的聂晓颖,径直走向轿车,她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她得了血癌,而不是感冒,岂会说好就好?

上车前,最后看了眼那间黑暗的公寓,她想起刚才陆暻泓离开的身影,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只是匆匆地一撇,便不再多看。

——《新欢外交官》——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