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暻泓专注地开着车,苏暖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英俊的侧脸,细看之下,不能免俗地感叹:在他面前,谈美丽只会自惭形秽。

“按你这么说来,我算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交往?”

陆暻泓只是瞥了眼虚心求教的苏暖:

“你所指的优点既然我都有了,就没必要再去克隆一个和我百分百相似的女人,给自己徒增麻烦。”

苏暖错愕地愣了几秒,然后淡笑起来,笑得内心一片澄净:

“所以,平凡万岁。”

陆暻泓只是扯动了下嘴角,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苏暖觉得,南简心对陆暻泓的评价并不准确,他也不是毫无情趣,只是闷骚了点。

苏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让陆暻泓在路边停车,她看到路边的百货商场,便匆忙下了车,让陆暻泓等她一会儿,自己跑了上去。

她拍摄用的胶卷所剩无几,需要买一些备用,既然路过了就想顺便买了,当苏暖一边往双肩包里放着胶卷,一边往电梯口走去时,一不小心撞到迎面而来的女人。

“大小姐小心!”

苏暖听到一声惊叫,在她站稳后便看到尹瑞晗正被一名胖墩墩的保姆扶住,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而掉落一地的是婴孩专用的物品。

“我说你走路怎么看路的,要是我家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意外,你赔得起吗?”

尹瑞晗发觉是苏暖后,稍稍地诧异了下,在听到保姆训斥苏暖的话语后,便轻声对护主心切的保姆道:

“张妈,我没事,不能怪苏小姐,是我刚才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作为保姆的张妈听了尹瑞晗的话便不再对苏暖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责备地看着苏暖,苏暖蹲下身捡起那些散落的用品,动作行云流水,收拾好完整无暇地还给尹瑞晗。

“刚才不小心撞到你,对不起。”

苏暖淡淡地道完歉,尹瑞晗看着她,柔静地笑一下,一只手安放在小腹处:

“我没事。”

“那就好。”

苏暖转身离去,却被尹瑞晗唤住,回过头便听到尹瑞晗恬柔的嗓音:

“苏小姐今天在鼎盛广场举办的售书会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鼎盛大厦应该是陆部长二姐夫家龙氏的集团。”

苏暖静等下文。

“以前因为陆少晨的事对小姐一直很愧疚,毕竟陆少晨也是间接因为我和凌城的婚礼而出的车祸…”

苏暖袖下的手有些握紧,她抬头看着尹瑞晗略带内疚的目光:

“想说什么你就明说吧,没必要拐弯抹角。”

尹瑞晗茫然地一笑,似乎不明白苏暖再说些什么,依旧是恬着性子,温柔地开口:

“苏小姐能和陆部长在一起,我真的很为苏小姐开心,所以苏小姐一定要幸福,我想只要陆部长坚持选择苏小姐,陆家方面也会同意的,毕竟陆少晨的过世不能将责任全怪到苏小姐身上。”

苏暖眉间微蹙,因为思绪地旋转而有些沉默,尹瑞晗的话似乎话中有话,而她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苏暖还未彻底想通,便再次听到尹瑞晗的惊讶声:

“苏小姐不会还不知道陆部长和陆少晨的关系吧?”

陆暻泓,陆少晨,同样都姓陆,迟钝的她时至今日才发现这其中的联系,两个陌生人怎么会长得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眼眸?

她不敢过多地去回忆关于少晨的一切,所以没有发现陆暻泓和少晨的相似之处,因为逃避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从而忽略了一眼明了的真相。

苏暖的脸色有些苍白,在尹瑞晗还没说出最残忍的话前,她走进了刚打开的电梯内,只是大脑里竟然全是尹瑞晗优雅却残酷的话语。

然后,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电梯内是尹瑞晗轻飘飘地投入的一句话:

“陆部长是陆少晨的叔叔的事,难道陆部长都没和苏小姐提起过吗?”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第四章节不能说的秘密

走出电梯,苏暖的大脑思维紊乱,不期然地再次撞上人,后退了几步,并且因为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

她低着头,眼圈渐渐地泛红,可怜的双肩包摔出好远,呆呆地躺在地上,她没有对所谓的道歉做出回应,只是捡起包,神情惘然地走向门口。

走出商场的大门,苏暖便看到路边的香槟色轿车,陆暻泓倚靠在车门上,墨色长眉微微地敛起,偶尔低头看看手腕上的Piaget表。

苏暖的意志支配着她的双脚,不愿再移动,所以,滞愣地站在旋转门口,任由来往人流穿梭在她的周身。

陆暻泓忽而转头看过来,淡淡的微笑噙在嘴角,在看到她之后,脸上本清冷的表情烟消云散,似乎只要眼睛望见她,便是晴空万里。

她想起了少晨,那个天使一般美好的男孩,曾经的某一天,他也如陆暻泓这般站在商场外等着她,在那之前,她刚拒绝了他的戒指。

陆少晨的表情很自然,依旧似阳光般的微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

她却很气愤,气愤陆少晨的痴傻,他明明知道她心里那时还爱着谁却还依旧守着一个冰冷的戒指;也气愤自己的执迷不悟,这样好的男人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去爱上。

因为气愤,她大声地将自己的愤怒说出口,不惜伤害这个守护着她的男人:

“陆少晨,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明知道我不会爱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

她的父亲被双规,所有的违纪事实和证据都已公之于众,她已经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众矢之的,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接受少晨的感情?

少晨没有生气地转身就走,仓促地在她面前笑了下,那样的笑容却令她忍不住落泪。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狠心去撕裂那样清澈明亮的阳光,去窥觑那阳光背后的哀伤,那一刻的她,和残忍无情的顾凌城有什么差别?

谁会想到,她十五岁认识顾凌城,二十一岁便匆匆地嫁给他,他的女人何其之多,直到他们离婚了,她还是无法忘记他。

谁会想到,她有多厌弃这样的自己,为那凌晨时分的伤心,因为那个背弃她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陆少晨是谁,詺森衍大摄影系的高材生,公认的摄影王子,阳光一般清亮灿烂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爱上她这样一个女人?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以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却轻抚她的长发,温和地笑着:“因为这个世界上苏苏就只有一个,或许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好,就像是第一次我在公园的湖边遇到你。”

他轻微地叹息,将她拥入怀中,“我以为换做别人也可以,然而在法国的半年多,无论去过多少地方,用镜头捕捉下多少美丽的风景,却无法有一处令我忘记最初和你相遇的那一瞬间。”

“我已经确定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的那个人,你现在忘不了他没关系,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催你,只会安静地守在你身边。”

“等哪天你愿意了,就戴上这枚戒指,让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吗?”

“塞纳河很美,我在那里买了套房子,等处理好伯父的事,到时候我们就去那里定居吧。”

他的到时候,却是再也无法实现的时候。

两年了,她是否已经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他却再也听不见。

陆暻泓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他就像是拔地而起的一棵树,矗立在她的跟前,离得很近,她闻到雪的味道,并因此而心慌了刹那。

仿佛是少晨时隔两年后再次站在她的面前,她不可遏止地想起一句话:

纵是告别,也予以最真挚的心意,默默地遭受着悲哀的机遇,某月某日也许可以再次相遇。

只是她清楚地明白,她再也无法遇到那个天才般的精灵,是她,毁掉了这个世间最灵动清澈的天使。

那样残忍的话这一生对一个男人说过就够了,她不愿再从记忆深处挖出,再对另一个男人重复着相同的无情。

即使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对她还未有爱情,但她却不敢去尝试,她的心开始抽疼,她怎么会不心疼,当陆暻泓将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柔地安抚。

这个带着海洋气息的完美男人,如同皓月清风,是她薄雾般飘渺的生命力最后可能出现的一抹温暖。

无论何种动机,无论是非真假,他给予她的那些维护和温柔,只因最后两个字,便足以令她此生难以相忘。

她以为余生早以放弃所谓的渴望和信任,可是,他却让她晦涩的生命几近奢求地想要去追逐那一点光晕。

然而,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隔着一个少晨,爱的力量即使再伟大,也难以跟死亡抗衡。

顾凌城是一个冰冷的牢笼,陆少晨却已在苍茫岁月里变成一道鸿沟。

只是她不知道,死亡,毕竟只是死亡,永远无法和活着的生命相比。

“走吧,时间不早了。”

陆暻泓冷淡的语调,波澜不惊的俊脸,他转身往回走,却只迈出了一只脚,便停下身姿,侧头望向停愣在原地的她,手臂微抬,右手伸到苏暖的面前。

苏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她不敢去看陆暻泓的脸,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她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手,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放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心。

跟着他走向轿车,在他去开车门时,很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说了声谢谢便默不作声地坐了进去。

“胶卷买得怎么样?”

陆暻泓坐在驾驶座上了,系好安全带,在启动引擎时,看向她一直低垂的脑袋,他从刚才便察觉出她的异样。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不再多言。

“是不是刚才售书会累到了?”

“嗯。”

“那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

乏善可陈的对话。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需要他费尽脑力去寻找话题?

陆暻泓终于还是停下了车,微微地探过身,敏锐的目光想要去看清她的表情:

“你怎么了?”

苏暖低垂着脸,默默地撇开头,低黯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身体有些难受。”

陆暻泓蹙了下眉,却在看到苏暖脏脏的裤子时,恍然地露出淡笑:

“又摔倒了?”

“嗯。”

陆暻泓恰到好处地收敛了自己的笑意,他淡淡地看着苏暖,她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是不是摔疼了?

这么一想,陆暻泓的双眉又纠结在了一起:

“先去医院让医生处理一下伤势。”

他启动车子便要打弯驶向这附近的医院,一双纤瘦的手却抓住了他的西装,她的动作有些鲁莽,虽然他不会放在心里,她却还是低低地道歉:

“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去吃饭。”

然后,陆暻泓清晰地听到肚子因饥饿发出的咕噜噜声,他的双手转动着方向盘,本紧皱的眉宇渐渐地松开,而后笑了下。

陆暻泓的笑,是这个世界上的稀缺资源,并且充满了挑战,他瞥向后视镜里合眼休憩的苏暖,飘忽地勾起嘴角。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苏暖的难过,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暂时还没做好万足的准备,可以完美解决的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车子开进了一处山区,道路两边的迎客松依旧绿影掩映,等苏暖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一家装修简单却不失气派的西餐厅,下车时她抬头看到西餐厅的名字--名轩。

“进去吧。”

陆暻泓停好车便回到她的身边,苏暖轻点下头,便和他一起走进去,他绅士地为她落座之后,各自点菜。

在主菜上来之前,陆暻泓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手机便起身离座,踱步走去不远处的休息区接电话。

苏暖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再用勺子去舀跟前的鱼子酱,她偏过头,望向窗外,绿茵茵的一片草地,即使现在接近深冬,却依然顽强地生长着。

然而,她始终无法拥有小草那顽强的毅力,她终究只是个平凡不过的人。

陆暻泓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苏暖看着他落座,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每当她想开口,少晨那悲伤的笑容便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等会儿上一份你们这里新推出的那一款冰激凌。”

当侍者放上主菜端着盘子离开时,陆暻泓突然吩咐了一句,苏暖切牛柳的刀叉一顿,掩饰住眼底的惊愕,她冲侍者道:

“不用了,我今天不想吃。”

侍者为难地看向陆暻泓,却又不敢罔顾苏暖的意思,陆暻泓不解地看着苏暖不太好的脸色,朝等候的侍者颔了下首,取消了最后的甜点。

侍者离去后,他们之间再次沉默起来,她漫不经心地切着盘里的牛柳,时不时因为餐刀碰击盘壁发出清亮的声音,惹来周围客人的视线。

她以为陆暻泓会因而不悦,对她训斥几句,结果却是一盘切好的牛柳,她那盘糟糕透顶的牛柳被调走,他低头继续有条不紊地切着。

曾几何时,他会板着脸用礼仪训导她的莽撞行为,现在却已习惯她那些不算优雅的言行,他学会用清冷的神色去遮掩对她的纵容。

只是,这样的纵容,正在不断吞噬她的灵魂,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她又该拿何种姿态来面对陆暻泓?

不经意地抬眸,越过陆暻泓被门口刚走入的一对男女吸引了注意力,她认识男的,是鼎盛的总裁龙仕豪,而女伴,正是帮她简短头发的那个优雅女发型师。

他们一走进餐厅,便有餐厅经理亲自迎上去,礼貌地引着他们往用餐区而来,陆暻泓发现苏暖的走神,顺着苏暖的视线转头,便看到自己的二姐和二姐夫。

陆暻泓稍蹙眉心,没料到陆暻凝打电话还不够,竟然会亲自赶过来,陆暻凝微笑地环视了圈餐厅,在看到陆暻泓和苏暖时,眸光一闪,便挽着丈夫走了过去。

“小弟,怎么约了苏小姐吃饭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陆暻凝佯作责备地看着陆暻泓,后者径直切着牛柳:

“即使我不通知,你也能最快地得到消息,顺便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陆暻凝对陆暻泓的辩护不置可否,瞟向苏暖的眼神氤氲着柔和的涟漪,苏暖觉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她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安静地坐着。

她已经猜到这位贵妇的身份,应该就是陆暻泓的姐姐,当龙仕豪含笑着对她点头时,她也知道这家餐厅是龙氏名下的产业。

陆暻凝拒绝了餐厅经理安排的最好雅座,而是提出和苏暖他们并桌的建议,其实,陆暻泓还未做出答复,陆暻凝便已让丈夫拖开椅子坐下。

陆暻泓被迫让座,坐到苏暖的身边,他没有忽略自己二姐狡猾的神情,却也没有反对,顺着她的意在苏暖的旁边坐下。

似乎他早已想坐在苏暖旁边,而陆暻凝是那个给他提供契机的人。

龙仕豪和陆暻凝都是优雅而克制的人,眉眼间尽是恩爱之情,很多事似乎不用言语便能想到一块去,那是岁月堆积而成的默契。

行政总厨亲自出来为这两位客人点菜,而他们则尊贵而谦和地享受着一切,苏暖在他们落座后略略有些拘谨。

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来,边吃边聊,陆暻泓和龙仕豪谈话,讲的内容苏暖基本上十句里有五句听不懂,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插嘴的余地。

事实上,她也不想多说什么话,只希望早点结束晚餐,回到自己的家,她在思考在那一分钟的时候把所有事想陆暻泓坦白。

他们谈的这场恋爱既然注定是个错误,就该早点结束,她无法不在看到陆暻泓时去怀念少晨,进而产生沉重的罪恶感。

她的耳畔还萦绕着尹瑞晗的话语,陆家的人…她怎么会忘记少晨母亲对她的怨恨,是她,害死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听仕豪说,苏小姐今天在鼎盛广场举办售书会,一定累坏了吧?”

陆暻凝一直表现得很和蔼,苏暖望了眼陆暻泓,她自然明白陆暻凝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友善,前提是她还不曾清楚她和少晨的那些牵扯。

少晨过世时她正处昏迷状态,醒来后也是在少晨葬礼后,她见过的陆家人,只有少晨的父母--陆暻云和姬素清。

陆暻凝并没有因为苏暖神情的恍惚而不悦,而是偷偷地递给自己的丈夫一个眼神,龙仕豪接受到妻子的暗示后,便立刻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