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开始煮菜时,她竟突然主动地从后面抱住了他,颀长的身体一震,却未去推开她,她的侧脸贴着他的后背,她喃喃自语:

“其实一直都想这样抱你,这次总算抱到了…”

他的手里还拿着锅铲,听着她耍赖般的话语,想要回头,却发现她抱得太紧,然后是她不满的哼哼声:

“就抱一会儿,别动…”

她的动作令他无奈地偏头,结果不过是一笑置之。

苏暖吃完了所有的菜,他从没发现自己做的饭菜竟如此美味,她笑吟吟地朝他竖起拇指,美滋滋地蹦跳着跑去洗澡。

她绝口不提去探望苏振坤的事,他也不问,就像此刻,他站在卧室的房门前,分不清内心的诡异沉默。

她洗好澡便进去睡觉了,依旧没说让他进屋一起睡,对此,他淡淡地一笑,强压下自己隐约的不安,然后转身走向客厅。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那他就有办法留住她…

刚走出几步的距离,他忽然停下来,幽幽地回身,卧室的门被打开,明亮的灯光倾洒在地板上,苏暖站在门边,穿着一件雪色的睡裙。

他没想到自己的感觉灵敏到这种地步,还是,只因为她,才会如此?

她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站在原地几秒钟,静寂地,然后向着他奔跑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张开了双臂,接住了迅速跳上他身体的苏暖。

因为冲劲的撞击,他往后退了一步,并且迅即地转身,将盘踞在他身上的小女人压向墙壁。

彼此准确地寻找到彼此的唇,激烈而甜腻地接吻。

他吻得很用力,即使在无数拥有她的梦里,都不曾这样亲吻过,她吻得很好,好到他整颗心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深切地啃吻他的唇,探入的香舌舔过他的齿他的舌,难得的热情,似迫切地宣泄着内心的情感。

事情的发展就这样水到渠成,谁也没有喊停,也没想过停止下来。

清晨的阳光洒满紫色的床铺,陆暻泓一蹙眉头,不太情愿地张开眼,身体是一夜放纵后的满足愉悦,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不由地扬起嘴角。

翻转过身,却没看到苏暖的身影,床被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修长的双腿落下床,弯起优雅的腰身,捡起落在地板上的衣服。

他在看到换衣间内的行李箱时,那短暂的空虚和不安便烟消云散,有条不紊地穿戴整齐,才出房间,便看到了餐桌上的早点。

三十二年的早晨,他却觉得没有哪一天这么愉快过,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咀嚼着那晚红豆粥,煮得味道一般,但因是她煮的,他吃得格外回味。

只是,陆暻泓的这份好心情在中午十二点时,顿时消失殆尽,他坐在沙发上,直视着墙壁上的挂钟,苏暖一直没回来,他以为她去买东西了…

一股莫名的仓罔扑面而来,陆暻泓倏然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外走,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要找到她!

第三十三章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站在总参大院外,望着那几个威严而霸气的大字还有门口那握着长枪,笔直而立的警卫兵, 等待门卫处的消息。

她趁着陆暻泓熟睡时便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然后兜兜转转,来到这里,她的身份根本进不去,唯有报出瞿弈铭的名字。

警卫兵和门卫处军官都诧异地打量着她,却没再哄她走,而是拨通了总参谋部的电话,寻求那边的证实。

没多久,大院里面的大道上边跑来一个身着军装的青年,苏暖一眼便认出,是瞿弈铭的警卫员小周,他和守门的警卫兵一敬礼,转而向她微笑:

“苏小姐,参谋长在等您了!”

苏暖娇憨地回之一笑,在小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便踩着一双普通的板鞋,走进了这个守备森严的地方,双肩包在背上孤单地悬荡。

走在梧桐树遮掩下的道路上,苏暖回忆起昨天和苏振坤的对话,他说:

“去找瞿弈铭,既然他希望照顾你。”

她当时已经知道聂晓颖在几天前来找过苏振坤,那并不是一种商量,而是威胁,让他劝苏暖安分地捐出骨髓。

当苏暖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眸内一闪,她神色未明地看向苏振坤,他却移开了眼,不曾看她一眼:

“我已经和她达成协议,她若想得到她想要的,就必须承认你的身份,向瞿弈铭,向整个社会承认,你苏暖,也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在黑暗中看向苏振坤,身影稀疏,苏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冬季的夜空空洞而寂寥,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却长久地看着,似乎已经看了很久远的时间,似乎也可以继续这样久远地看下去。

聂晓颖想要的,不过是她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她有些不能相信,苏振坤竟然真的答应了,她又一次地质疑,他真的爱她这个女儿吗?

没有办法不去心疼,却在想到苏振坤的那一身伤时,没有办法继续去怨恨,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她只有走下去。

“我只要捐献骨髓不就够了,何必要那么麻烦,我没有那样的母亲,她也不会想要认回我这个女儿。”

苏暖的回答,和苏振坤一样,没有多余的感情,平淡而幽冷。

“这不是你需要思考的,你只要记住,命运本就不是公正的,你若想获得公正,你首先需要获得权力。”

那样深奥的话语,不适合她来听,可是,她却不得不听,父亲的话,她错过了太多,罔顾了太多,而今,又怎么敢再重蹈覆辙?

她一直以为众生平等,现在才知道,两年前上帝允许她在那场车祸里活下来,是有一个理由的--充当宁儿的培养皿。

双手狠狠地捏紧,紧得她的心口发痛窒息,她却憨憨地笑着,轻颔首: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爸爸所希望的,我一定会做到,一定能做到,只要爸爸能开心。”

背过身,不愿再去看父亲的轮廓,望着门口抿嘴笑道:

“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就去找瞿家人,然后达成爸爸的愿望。”

她转身太快,没注意到阴暗里,那位父亲的身形一颤,一双幽深黯淡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伤的情绪,却瞬间被他挥去。

“去京城找瞿弈铭,告诉他你愿意回瞿家,昨天聂晓颖应该已经和他摊牌了,如果他愿意见你的话,就证明他会接受你。”

苏暖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幽幽地回头,只看到苏振坤偏开的侧脸,他依旧凝望着窗外的风景,自始至终不愿看女儿一眼。

其实从昨天瞿弈铭的警卫员和里斯特一起出现时,她便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聂晓颖已经和瞿弈铭说出了她这个孩子的存在。

为了宁儿,聂晓颖果真是不惜牺牲一切,包括和她心爱的男人产生间隙。

只是深爱她的瞿弈铭却早已知晓这个真相…

“他现在是你孤注一掷所能信任的人,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帮助你回瞿家。”

阖上门的一刹那,她的耳边还回荡着苏振坤幽静而严肃的声音。

这就是她如今站在这里的原因。

她最终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

父亲说得对,她应该学会变强,周边所能依靠的力量都不及她自己坚强后的能力,既然这样,那她就听从这样的安排。

即便让她学会坚强的方式很残忍,她却没有能力去选择,她只能依从。

“我想知道,您是真心想要照顾我吗?”

苏暖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一双凤眼盯着对面的瞿弈铭,她的询问不在她本来的计划之内,然而在看到瞿弈铭和煦的眼神时,她不禁脱口而出。

瞿弈铭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为她的问题而心疼,温和地露出微笑,轻轻地并且认真地点头。

这两天的意外多得让他回不过神,先是昨天早晨聂晓颖的坦白,接着是今天苏暖的突然造访,都说明着一个信息:这个孩子会瞿家扯上关系。

然而,他却不排斥这样麻烦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会这样。

可能是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便遭遇了太多,让他这个饱经沧桑的人都看着不得不产生怜悯之情吧?

苏暖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精锐而流露着慈祥的眼睛:

“如果我说想进瞿家生活,您还愿意照顾我吗?”

瞿弈铭一愣,随即他的嘴角便是笑容,不是嘲讽的冷笑,只是和蔼的凝望:

“只要你愿意的话,瞿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暖的瞳孔蓦地一缩,她怔怔地看着瞿弈铭,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瞿弈铭这样轻而易举便答应了她的要求,不用她再费尽心机说服。

瞿弈铭看着这个看上去过于单薄的孩子,从沙发上起身,走来她的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

“其实在晓颖亲口向我承认你的身份时,我便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担心你不愿意接受,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最起码说明,你还是愿意相信我。”

苏暖的眼睛忽闪了下,她找不到一句话来作答,她回瞿家的意图不单纯,所以不敢再用谎言搪塞眼前准格尔目光深邃温和却暗藏犀利的长辈。

沉默是最好的自然反应,她敛下眼睫,不愿过多泄露自己的情绪。

瞿弈铭似乎真的很开心,对苏暖的缄默的神情没有在意,他觉得能理解这个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管目的何在,他都愿意给予她他最大的帮助。

“至于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明,你不必担心…”

苏暖仰首看着他,望着瞿弈铭那俊朗面庞上淡淡的笑容,静静的沉忖后:

“回到瞿家,我的身份会不会令您为难?”

瞿弈铭笑得温和,并未有烦恼萦绕眉头的焦躁:

“你既然是晓颖的女儿,现在她是我妻子,你也算是我的女儿,无论上一代的恩怨如何,都不敢牵扯下一代,我还不至于是非不分。”

“以后你就是瞿家的二小姐,宁儿比你小,算是三小姐,如果你担心到时有流言蜚语不好听,我可以把你的户口迁到瞿家户口本上。”

苏暖对这个中年男子一系列的决定有些懵懂,她不解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也是为了让她捐骨髓吗?

这样一想,苏暖的眼底闪过苦笑,而后她抬头对瞿弈铭道:

“其实您没必要这么费心…”

办公室的门被重力地推开,打断了苏暖的话语,她和瞿弈铭同时转头望去,便看到门口被警卫员拦着的聂晓颖。

聂晓颖的眼角凝结着一滴泪,苏暖看了一眼,那是出自愤怒,她咬着唇瓣,一双凌厉的眼似要将苏暖盯穿,握着警卫员衣袖的手不住地收紧。

苏暖静静地转开眼,拿起桌上的一杯开水,喝了一口,这个动作换来聂晓颖冷嘲的一声笑,然后甩开警卫的手转身便走。

瞿弈铭的眉头蹙起,却没有追出去,警卫员歉意地鞠了个躬,便关上门,办公室内依然只有瞿弈铭和苏暖。

“谢谢您答应我的要求,再见。”

苏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留下去,瞿弈铭瞧了眼门口,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点点头:

“你先别回A市,我让小周先送你去酒店住下,等我安排好一切,你就搬进幽涟公馆吧,那里的北楼还空置着,你住进去正好。”

苏暖没有拒绝,这是她乐于见到的局面,于是站起来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和瞿弈铭的交谈结束之后,苏暖还没走出总参大院,便看到了等候在路边的聂晓颖,她优雅的身姿遮掩在婆娑摇曳的树影下,一双殷红的凤眼透着冷冽的光芒。

苏暖没有打算和她争执一番,她冷冷地越过这位伟大的母亲,像是一阵虚无的风。

聂晓颖却抓住了她的手,带着颤抖的愤懑,她眼中氤氲的湿气在空气中干涸:

“这就是你和苏振坤打得主意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谋求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暖淡笑了下,想要去挥开聂晓颖的手,却未果,反倒被拽得更紧更疼:

“回了瞿家又怎么样,该属于宁儿的,你一样也别想夺走!”

第三十四章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聂晓颖看着苏暖清澈无邪的笑容,那一双和她神似的凤眼里,流淌着清亮的嘲讽,让她气愤得狠狠攥住苏暖的手臂。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妄想?”

聂晓颖的质问有些失了理智,但随即她便恢复了冷静,冷冷地盯着苏暖浑不在意的模样:

“你以为回了瞿家就可以得到权势吗?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只有宁儿才有资格继承魅影,没有人能超越她的天资。”

她说话的语调变得非常得体,虽然苏暖听在耳里是那样的不客气,苏暖赞同地淡笑,纯粹的笑:

“你说得对,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妹妹。”

“别叫她妹妹!”

聂晓颖清冷地命令,充斥着难掩的斥责,苏暖点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没有因此而难过。

或者说,她是故意这样说,她将目光投向聂晓颖,便注意到她眼角凝结的泪珠,似一个水晶,几近落下。

“你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够惹人厌,二十三年前苏振坤得不到的,他觉得靠你就可以成功了吗?”

聂晓颖的声音有些颤抖,依旧强拗而咬牙切齿的憎恨。

苏暖淡淡地凝视着,突然漾起嘴角的笑,妖娆的双眼忽闪了下,静幽幽的声音:

“爸爸说,他这一生都输给了另一个男人,唯一的胜算是,他有一个勉强可以说健康的女儿。”

聂晓颖的手不受控住地伸出去,那只修长美丽的手掐住了苏暖的咽喉,苏暖踉跄地被逼到墙角,后背重重地装上坚硬的墙壁。

苏暖剧烈而难受地咳嗽起来,她一张白皙的脸庞涨成了一朵殷红的花朵,然而,她却依旧轻轻地笑着,静静地看着这个痛苦的母亲。

苏暖的眼神很清冷苍茫,看不到任何的波动,一望无际的幽暗。

聂晓颖倏地松开了手,眼角的泪花大朵大朵的盛开。

她的眼里充斥了痛苦,彷徨和恐惧,她在旁边的反光玻璃上看到自己狰狞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被那凶恶的影像吓到。

苏暖弯曲着身子,咳嗽声难以遏制,一只手捂着喉部,那里有了一圈淡红的痕迹,聂晓颖看见了,不由自主地退却了一步。

她仓促地擦掉了眼泪,不愿让自己这莫名其妙的难过被人看到,一双行凶的手却有些无处安放,只能无措地交叠在腹部。

聂晓颖再次望向玻璃窗,那个面色憔悴苍白的夫人,该是优雅高贵的,不该是方才的面目可憎。

“这次没下得了手,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苏暖淡淡微笑,看着聂晓颖的痛苦,清冷地拂开聂晓颖僵硬的身体,朝着大院的门口走去,单薄的身体在地上拉出了一道纤长的影子。

干燥的冷风灌进她的喉咙,她却忍住,将即将出口的咳嗽咽了回去,嘴角挂着笑,分不清是喜还是哀。

爸爸,这就是你让我先来找瞿弈铭的原因吗?

当事情脱离了聂晓颖的掌控,她开始愤怒,开始痛苦,也开始仓促,或许,也只有她的不开心,才能弥补你那些年所遭受的一切。

冰冷的铁栅栏门被打开,吱呀声传遍一条幽静的阴暗走廊,一双黑色的皮鞋站定在一间狭隘的牢房前,颀长的身姿挡住了身后射来的霞光。

本安静的坐在角落的苏振坤幽幽地睁开眼,对陆暻泓出现在这里,没有惊诧的困惑,只是看了一眼,掠过陆暻泓的身后,便收回了视线。

苏振坤不愿意去接见室见他,他自有办法进来见到他,他不是苏暖,自然不必事事想着尊重孝顺,他只想知道苏振坤对苏暖做了什么?

陆暻泓以为苏暖会在这里,却未从狱警登记簿上看到苏暖的名字,他没有第一时间掉头就走,而是选择见一见苏振坤。

他已经知道苏暖童年的不完整,他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父亲,造就了一个孩子如此残缺破碎的幼年?

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那个犹如一幅水墨画安坐在那里的苏振坤,陆暻泓的眉眼逐渐冷然下来,他无法原谅一个毁掉他心爱女人本该天真无邪童年的人。

这也是他即使知道苏振坤在监狱里的生活,也没有暗中打点的缘故,即便苏振坤是苏暖最爱的父亲。

“相信我,我了解小暖超过你,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她终究会成功。”

“我从没想过她需要什么成功,而你所谓的成功,不过是你将自己这些年累积的仇怨负加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