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依旧可以悠然自在地做那个备受瞩目的校园小王子……

徐明廷俊脸苍白透青,似忍着剧痛。

蒋太太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不用担心,做生意哪里没有点起起落落的呢?我和你爸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人,总有办法去应付的。”

“妈……”徐明廷不知说什么的好,眼眶红了。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蒋太太苦笑,“光是把书读得好还是不够的,你也要经历点风雨才能长大。好啦,去收拾东西吧。给你定了下周二的机票。早点去英国。先住你二姨家,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

徐明廷如今哪里还有心情玩?

他回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拉开抽屉,里面咕噜噜滚出两支蒂凡尼银笔。

自嘲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曾经的他,也暗暗笑过任勤勤小家子气,拿一支银笔做宝贝,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可他自己也不过因为会投胎,才安享了十八年的富贵罢了。他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

等收到宋宝成的短信,问要不要同路去毕业餐会的时候,徐明廷本是想推掉的。

可不知怎么,他想起了任勤勤那双星光璀璨的眼睛,心里又松动了。

没几天就要出国了,也该和她好好道别。

任勤勤正在梳妆打扮,准备以最美的一面去参加高中生涯中的最后一次聚会。

今日的造型师是惠姨女士。

论打扮的本事,王英至今只停留在给女儿一个劲儿买名牌成衣的层次上。惠姨在上流社会浸淫几十年,眼界当然不是王英一个才入行一两年的人可比的。

“年轻女孩,其实不用刻意穿红戴绿。”惠姨一边为任勤勤挑选衣服,一边教导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本来就靓丽夺目,颜色多了容易显得浮躁,让人不知道往哪里看的好。用重色冷色压一下,反而会将你的青春气衬托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在你本人上。是人穿衣服,而不是衣服穿人。”

惠姨给任勤勤选了一件桃心领的短袖小黑衫,配一条浅紫灰色大摆纱裙,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

不过也不能一点颜色都没有。惠姨挑选了一条金色花朵锁骨链,王英又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珍珠碎钻耳钉给任勤勤戴上。

“口红得和身上最深的颜色配。黑色就得配鲜艳些的红色。不过也不能太艳了,你年纪轻压不住。不然,整张脸上只剩一张嘴了,好看吗?”

挑选了一支珊瑚红,给任勤勤抹上。

胭脂真是世间最神奇之物。不论再平凡的女人,唇上只要多了这一抹颜色,面容都能生动妩媚起来。

任勤勤红唇一点,如画龙点睛,整张面孔焕发出以往从不曾有过的艳色。

那是少女骨子里藏着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成熟,被一只口红发掘了出来,第一次展露在她清丽明朗的脸上。

“就像变戏法儿一样!”任勤勤感叹。

惠姨笑:“所以呀,女人可以不抹粉,不盘头,没有漂亮衣服鞋子,却不能没有一支口红。”

任勤勤把这支口红放在了她的GUCCI小手袋里。

“还有鞋。”惠姨又打开了鞋柜,“法国人说过,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它会带你到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惠姨选的是一双Jimmy Choo的酒红色尖头细跟皮鞋,两寸的鞋跟,不高不低,让没怎么穿过高跟鞋的任勤勤可以轻松驾驭。

最后,惠姨选了一瓶Dior的Escale à Portofino,朝着空中按了几下。

任勤勤在那片甜香的雾气里打了个转,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一位淑女新鲜出炉了。

“去吧。”王英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感慨万千,“玩得开心点。”

☆、第 35 章

任勤勤抵达希尔顿大酒店的时候, 室外的雨已落了下来。

明天会有小台风登陆, 今晚这一场暴雨显然是它的先遣部队。

希尔顿的大堂十分热闹。就见男同学们西装笔挺, 女孩子们妆容精致, 衣裙华美,好似全在短短数个小时里长大了两岁。

任勤勤毫不费劲就找到了305的另外三位女生——她们仨是全场最耀眼的风景线。

冯燕妮保持了鲜明的个人风格,穿了一套极其华丽精致的洛可可式萝装, 颧骨上贴着晶莹闪烁的水晶亮片,就像橱窗里精美的人偶娃娃。

张蔚则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印度沙丽长裙,却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耳朵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金色耳环,又怪异又俏丽。

连一向朴素的孙思恬也在装扮上花了一番心思。长发高挽,斜插着绢花,穿一套玫红色的唐式汉服,扮作簪花仕女。这姑娘本来有些丰润,这个装扮端庄秀丽,竟相当适合她。

张蔚把室友们挨个儿指过:“古、今、中、外,齐活儿了!这就叫社会主义多元化。”

任勤勤却是困惑:“你们怎么一人拿一根狗尾巴草呀?不对, 我看很多同学也都拿了,要作法似的。”

“你居然不知道这个传统?”冯燕妮惊讶。

“知道啥?”任勤勤更茫然了。

“她半路上道,不知道也正常。”张蔚勾着任勤勤的肩, “这是杏外的传统,毕业舞会的时候向暗恋的人表白,送对方一根狗尾巴草。”

“因为这草的花语是‘暗恋’哟。”冯燕妮拨了拨手里的狗尾草,一脸娇羞。

任勤勤震惊:“你们都有暗恋的人?我是说, 除开燕妮,张蔚和思恬怎么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我才没有呢。”张蔚脸色有点怪。

“她真没有!”冯燕妮爆笑,“她这根是别人送给她的,哈哈哈哈哈!对方居然还是个妹子!哇哈哈哈哈……”

任勤勤:“……”

张蔚知道她想问什么,无奈道:“我当然婉拒了。我能怎么办?唱一首《谢谢你的爱》给人家听吗?做人要厚道点啦。”

“思恬呢?”任勤勤问,“你瞒得好深!”

孙思恬羞赧地低下了头。

“她不会说的。”冯燕妮说,“我们刚才逼问了好久了,她都不肯开口。不管她啦,走走走!围观表白大会去!”

表白大会的直播厅就是宴会厅外的走廊里。

幽暗的光线营造出暧昧的气氛,那些个平日不可名状的情愫,正好借着昏暗的遮掩,能痛快地倾吐出来。

杏外鼎鼎有名的几名男神和女神各占据一个角落,每个人手里拽着一大把爱慕者赠送的狗尾草,像是主掌丰收的土地神。

任勤勤她们几个女孩躲在一个株高大的的滴水观音后,注意力都放在徐明廷和宋宝成身上。

徐明廷本比同龄男生多了一份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今夜他穿一套深蓝色单排扣西装,笔挺而优雅,已完全是个青年了。

走廊的灯光将徐明廷衬得更加修长。他轻言细语,脸上带着他最常见的,温和疏离,又不失礼的笑。

这笑脸有着神奇的催泪功效,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有个女孩儿哭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说:“徐明廷,我喜欢你足足六年了。初一进杏外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我没用,我拼了命也只能考到B班。六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靠你这么近……”

任勤勤听着一阵心酸。

她的那份情谊,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光是杏外,就多的是女孩比她用情更深,更执着,更真诚。

可等镜头扫向宋宝成那边,风格瞬间就从韩式咖啡偶像剧,转成了冬阴功味儿的泰式酸辣狗血剧。

就见宋宝成握着一个女孩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乖,不要难过,哥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哥已经心有所属了。”

女孩眼眶发红,不甘心地说:“你是哄我的。你就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

“这次是真的。”宋宝成露出了功力深厚的苦涩笑容,“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默默地喜欢她,却不敢让她知道。”

“你说的是谁?”女孩瞪圆了眼,在脑中飞速检索着宋宝成所有的绯闻女友。

任勤勤朝冯燕妮挤了挤眼睛,传音入密:说的是不是你?

冯燕妮一脸嫌弃:他的鬼话你也信?

两个女孩正挤眉弄眼,就听宋宝成郑重地说:“明廷他……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

咣当——四个女孩跌作一堆。

“什么……”女孩倒退了半步,继而回过神来,磕CP的热情瞬间压过了失恋的落寞,精神反而亢奋了起来。

“难道,之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宋宝成并不正面回答。他遥望着远处徐明廷的身影,深情款款道:“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对自己的好兄弟产生了这么罪恶的感情……”

哈哈哈哈哈!

角落里的四个女孩们疯狂哑笑,挠墙捶地。

“……我一直在抗拒这个感情。但是我不论做什么都没有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好……”

哎哟我的妈呀!

女孩们笑得几乎要人格分裂。

“……我到处交女朋友,和女孩子玩,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直男!你们能明白我的痛苦吗?”

“能!”妹子已全然被宋宝成带跑了,激动道,“宝宝,你不需要证明自己什么。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你没有任何错!”

任勤勤已快笑出肺气肿。

这种话都能信,妹子你是不是高考考傻了?

“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密。”宋宝成不忘叮嘱道,“如果明廷知道了我和你说的这番话,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我还想和他继续做朋友。”

“你可以相信我!”那女孩一把握住了宋宝成的手,“宝宝,我是支持你的。希望你……希望你能幸福。”

妹子表白失败,却获得了一桩惊天秘闻,脚踩浮云地走了。

“给你。”张蔚把手里那根狗尾巴草递给任勤勤。

“不会吧?”任勤勤低叫,“你这是要学宋宝成,对我产生了‘罪恶’的感情了吗?”

“去你的!”张蔚笑骂,“你不打算向徐明廷表白吗?趁气氛好,赶紧上。”

“就是!快去快去!”冯燕妮也一个劲推着任勤勤,“下手晚了,他就有可能被宋宝宝掰弯了。”

“去你们俩的!”任勤勤笑骂,“哪里有上赶着被人拒绝的?”

“就是要看你被拒绝呀!”冯燕妮理所当然道,“徐明廷对你一直最特别,全校女生都眼红你的。看你被他拒绝,我们心里才舒服嘛。”

这是什么无耻又坦诚的理论?任勤勤哭笑不得。

“哎,他过来了!你赶紧给我上!”

冯燕妮个头小,力气却不小,一记横推,就把任勤勤给掀飞了出去。

有冯燕妮实力助攻,任勤勤无法做出乳燕投林的优美姿态,倒像是老鹰抓小鸡,气势汹汹直扑向徐明廷。

可冯燕妮出手前忘了计算任勤勤高跟鞋的高度,导致飞扑角度出现了稍许偏差。

期待中偶像剧画面并没有出现。任勤勤确实扑到了徐明廷身上,但脑门也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徐明廷的鼻子!

徐明廷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任勤勤则捂着脑门:“……”

沈铎拍落了衣袖上的雨水,走进了屋里。

惠姨面带惊讶地迎上来:“不是说要临时去大阪出差,今天不回来了?改行程了?”

“雨太大,稍微延后一会儿再飞,就干脆回来吃个晚饭。”沈铎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纸袋放在茶几上。

“也别麻烦了,煮一碗牛丸粉就行。我坐坐就走……”

沈铎的目光无意识地朝楼上扫了一眼。

“勤勤不在家。”惠姨年纪虽大,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第一时间就把沈铎的意图揣摩了出来。

“她晚上有毕业舞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跳舞去啦。”

“去就去呗。”沈铎一脸无所谓,“现在的小孩儿还真会玩。”

“不是小孩啦。”惠姨笑,“十八岁的大姑娘,转眼就是大学生了。在我们那个年代,都该嫁人了。”

那么个嬉皮笑脸、懵懂无知的小丫头!沈铎一声哼笑:“谁家祖坟冒黑烟,娶到她这么一个媳妇儿。”

“这是什么?”惠姨戴着老花镜,打量着沈铎提回来的纸袋子。

“没什么。”沈铎把袋子往一旁拨了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小东西……高中毕业了,总要意思一下。”

惠姨坐回去,继续看电视剧,心里暗笑你哄我老人家呢?

Lacloche的珠宝,店开在巴黎的大街上,哪里是下班顺路就能买到的?

口头整天嫌弃人家是傻小孩儿,自己“意思一下”就是珠宝首饰,也不怕把孩子惯坏了。

等牛丸粉煮好了,沈铎坐在中岛台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忽然开口问:“志愿填了吗?”

“分数明天才出来呢。”惠姨说,“勤勤很有把握,我就没有动用家里的关系。她自己能考上,又何必让人家因为这个事再看轻她呢?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争口气。我们也要顾虑一下她的自尊心。”

“我又没说要帮她走关系。”沈铎面无表情地吃着粉,“爸走前叮嘱过,我要尽到责任罢了。不能让外人笑我们沈家连助个学都做不好。”

“你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外人的评价了?”惠姨笑。

沈铎恼羞地瞪了老管家一眼,放下空碗,起身朝大门走去。

“雨还大着呢。”惠姨不放心,“在家里再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去机场,恐怕还不能起飞。”

“让小陈慢慢开就是。”沈铎用指头把纸袋一勾,大步走出了门。

小陈已将车开到了门前。还没来得及撑开伞,沈铎直接冒雨走了两步,钻进了车里。

“先进城一趟,在希尔顿停一下。”沈铎将纸袋丢在脚边。

黑色宾利顶着暴雨的冲刷缓缓驶出宜园,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区而去。

瓢泼大雨笼罩着整个C城,狂风撼树。

希尔顿酒店的咖啡厅里,都市暴雨被厚厚的落地玻璃窗隔绝在了外面。

“哎!别动!你得多仰一会儿!”

任勤勤紧张地盯着徐明廷。

徐明廷仰头靠在沙发里,一个鼻孔里塞着纸巾,有些一言难尽。

“我真没事。流一点鼻血死不了人。你不用陪着我,和燕妮他们去玩吧。”

冯燕妮自知闯了祸,早不知道遁到哪里去了。

“舞会上太闹,这里清静。就让我多坐一会儿吧。”任勤勤说,“你鼻子真的不需要去看医生?你鼻子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给我撞毁容了,到了加州理工可不好找女朋友。”

“真的没事。”徐明廷浅笑,“再说,我不去加州理工了。”

任勤勤惊讶:“宋宝宝说你要去念那儿物理呢。那你打算去哪所大学?”

“牛津。”徐明廷说,“我决定去念PPE。”

PPE,既“政经哲”,被誉为人文社科类最顶尖的专业之一。

虽然以徐明廷的学霸能力,理科转文科也不在话下。可他过去不止一次表示出对物理的喜爱,现在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