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大窗户都向阳开,到处都堆满了书本。窗外不远处就是篮球场,风穿堂而过,带来球场上的欢呼声。

助理端来两杯酽酽的普洱茶,任勤勤和江教授在窗下对坐。

“我的课才讲到第三章,可我看你已把课本看了大半了?”江教授翻着任勤勤的课本,“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

任勤勤老实承认:“其实我进大学前,对这个专业都没有什么概念。听了您的课,对这一门学科有了具体的了解后,我才逐渐喜欢上这个专业的。”

“人都是在成长中逐步了解自己的。”江教授笑道,“国内的生物制药业,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国际上没有什么竞争力。国内制药企业许多都以生产仿制药为主。于是很多人也觉得这个产业前途暗淡,学成了也不过进药企做一个民工。”

“可您不同呀。”任勤勤说,“我看过您的那几篇car-t的临床实验报告。当然,以我现在的专业水平,和读天书也没啥区别。但是您并没有只满足于做仿制药,您一直在突破进取,顶着压力和偏见也要走自己的路。所以您成功了。”

“除了个人的努力外,我的成功还有运气的成份。”江教授感慨,“我一进入这行,就得到好心人的鼎力资助,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扑在科研上。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幸运的孩子。沈总其实亲自给我来过电话,还托人送了一份厚礼,让我关照你。”

任勤勤好生一愣。

做好事却不留名,这雷锋风格倒确实符合沈铎别扭傲娇的个性。

“你哥哥很疼你的。”江教授说,“虽然说做科研要甘于清贫,可是没钱什么科研都做不了。你人还没有入学,沈总就已经在和系里商量捐赠实验器材的事了……”

任勤勤耳朵里嗡嗡一阵响。

她或许不知道珠宝的价格,但是实验器材是什么价位,她多少还是清楚的。往往一台不起眼的小仪器,就能几十、上百万坐地起价!

“也不要有负担。”江教授笑道,“只要你能一直这么勤奋,认准一个目标前进,你将来在这行的天地会比我还广阔。”

任勤勤恭敬道:“您放心,我也不会辜负了父母给我起的这个名字的。”

“这两本书,你拿去看吧。”江教授又从书架上找出两本半旧的书,递了过去,“不要心急。大一大二先把基础知识学牢固,进入专业学习后,才能学得更透彻。”

江教授英俊清癯,待人如沐春风。

被他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任勤勤的鼻根忽而有点发酸。

任勤勤:“沈铎,江教授这么温柔、慈爱,又有身份的长辈,能做他的女儿,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不怕你笑。我小时候曾幻想过自己并不是我爸亲生的,而是别家走丢的孩子。我亲父母一直在寻找我。将来有一天,他们会敲响我家的门,或者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把我带回真正的家……”

沈铎:“亲子关系也人生中的考验之一。你要相信,我们从对父母的失望中获得的领悟,是很多人要花半辈子才能从社会上学到的。”

“可如果毕生都没有经历这些伤痛,不是更幸福吗?”

“谁有信心自己会毫无挫折地过一辈子呢?勤勤,生活教会我们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任勤勤和沈铎微信联络很频繁,每天都会往返好几条。

不同于过去的言简意赅,只谈论工作或者人生哲理,任勤勤如今事无巨细都爱和沈铎说,成天拉着沈铎叨家常。

天凉啦,食堂开始卖大闸蟹啦,作业太多赶不完啦,连买了杯网红奶茶,都要拍个照发给沈铎。

让任勤勤有些意外的,沈铎或许回复得慢,但从来不会置之不理。

沈铎的回复还很认真,有一种老干部的语气。对着文字,都能想象得出他在那一头认真地打字的模样。

不论是温情的鼓励,还是尖刻的讽刺,总会写上两三句。让人觉得你发过去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个男人读进了肚里,在心头过了一道。

他们俩前所未有地无话不谈。虽然分隔两地,却好像还在彼此的身边。

任勤勤这样的刷资历狂人,当然不会放弃攻略学生会这个环节。

国庆过后,学生会开始招新,任勤勤拉着冯燕妮跑去报名。而就在报名现场,她们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赵书雅!

任勤勤和赵书雅一打照面,两人都在心里叫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任勤勤还能做到皮笑肉不笑,赵书雅直接冷脸别开了眼,当不认识这个人。

也别说,任勤勤和冯燕妮都还是花了一点功夫,才将眼前的人辨认出来的。

都经过一个暑假的进化和修炼,任勤勤只是气质焕然一新,那赵书雅却是改头换面、全面升级了。

“她绝对整了!”冯燕妮事后对任勤勤指天发誓“她的双眼皮在两个月前还不长这个样的!她鼻梁比以前高了少说有三毫米,还肯定打了瘦脸针!”

“三毫米你都看得出来?”任勤勤很佩服。

不过赵书雅至少经济上有很大的改善。一身名牌衣裙,手挽着蔻驰包,戴的是一串梵克雅宝的红玉髓手链。

赵书雅又解锁了好几款新风情,习修了化妆术,容光焕发。她眼含秋波地一瞥,方圆十米内的直男没有不心跳膝麻的。

任勤勤有一种女妖终于修炼成精,正式出山收割人头的既视感。

任勤勤原本想报名学生会的文艺部,一见赵书雅也填了文艺部,便将笔杆子一转,改填了外联部,和她避开。

冯燕妮依旧是校园里的情报站,不过短短两日,她就将赵书雅近期的咨询汇总,解说给任勤勤听。

“原来她就就在我们学校念新闻系,在文新学院。文科的新生军训的时候和我们不在一个连队,宿舍和上课也不在一个片区,所以一直没碰到。你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发达了的吗?”

“她中彩票了?”

“她在暑假谈了个超级有钱的男朋友!”冯燕妮张牙舞爪地比划,仿佛那个男友是个充气的八爪鱼。

“而且你知道她是怎么认识这个男人的吗?她拿了录取通知书就提前来T市打工。别人打工就去饭店端盘子,她去了一家特别高级的击剑会所做保洁小妹!”

“保洁?赵书雅还真能吃苦。”

“宝贝你可真甜。”冯燕妮嘲笑,“她才不是冲那份工作去的好吗?去那个会所的都是阔佬儿。她就是在那里认识她男友的。听说是个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富二代。她整容的钱,肯定是她男人掏的。”

“你这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呀?”

“赵书雅的闺蜜。”冯燕妮得意洋洋,“应该说是前闺蜜。赵书雅发达后,不肯带她闺蜜一起飞,她闺蜜就和她翻了脸。”

任勤勤啧啧,倒还有几分期待赵书雅接下来的表现。

天生我材必有用,赵书雅高中时就能通过游走在男生中获得不少资源,进了大学,肯定要大展拳脚一番了。

入秋以后,气温就像一支熊市里的股票,纵使有小幅度的反弹,大势还是一路往下落。

任勤勤已穿上了厚毛衣。在南方活这么大,她很少穿这么厚,觉得十分有趣。

“冷天里的温暖更让人觉得暖和。”她这么对沈铎说。

这日任勤勤刚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在考虑是去二食堂吃牛肉盖浇饭,还是去三食堂吃火锅粉,猝不及防被人劫了道。

“就是她!她就是任勤勤!”

拦路的是几个趾高气扬的同系学姐,有两个人还挺面熟,任勤勤经常在江教授的身边碰见。

“就是她,整天有事没事都缠着江老师,搞得旁人老说江老师闲话!”

这个指控是从何而来?任勤勤好生吃了一惊。

一群人中间站着一位学姐,是个面孔有几分眼熟的美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炯炯地注视着任勤勤。

“我知道了。”她抬手一挥,闲杂人等立刻散去,留下她和任勤勤对峙。

任勤勤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严阵以待,倒也不害怕。

这个学姐将任勤勤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道:“原来你就是任勤勤,久闻不如一见。”

任勤勤冷声道:“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学姐不答,冷笑道:“听说新生里,就你缠江老师缠得最紧。胆子还挺大的嘛。”

任勤勤也当仁不让地怼了回去:“什么叫‘最紧’?衡量标准是什么?取了多少样才得出这个结论?”

学姐一愣,眼里满是兴味。

任勤勤道:“学生找老师请教功课,天经地义。江老师都没嫌我,那就轮不到旁人发表意见了吧?学姐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吃饭去了。”

没想学姐噗哧一声笑,道:“郭二没说错,你还真是个快嘴小炮仗,轻易惹不得呢。”

任勤勤觉得脑子被敲了一下,终于弄清楚为啥觉得这学姐有点面善了。她的眉眼和江雨生教授很像。

“认识一下吧。”学姐伸出了手,笑意爽朗,“我是你师姐,也是郭孝文的朋友。我叫江敏真。”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欢迎江教授和敏真小仙女上线。

另外,担心女主职业前途的朋友请不用担心,女主背后有沈多多呀。

别家霸总给女主充饭卡,我家霸总给女主捐实验室。

相关专业部分咨询了一下朋友,但是毕竟是外行,叙述方法如果不妥,欢迎指正。

(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谢谢~~~~)

☆、第 51 章

江敏真的大名, T大生物专业的学生如雷贯耳。

任勤勤刚入学就听了一耳朵。知道这位学姐自幼就惊才绝艳, 一路跳级。要不是江教授觉得她年纪太小, 多留了两年, 她十四就去上大学了。

江敏真如今是江教授门下最得意的高徒,衣钵的继承人,甚至跟她舅舅姓。说是外甥女, 等于是亲女儿了。

可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和普通同龄人没啥区别,一旦不再逗弄任勤勤了,也是一脸笑嘻嘻,亲切又活泼。

江敏真同任勤勤一道吃了午饭,又提议带她去实验室转转。任勤勤巴不得,摇着尾巴跟在了江师姐身后。

“沈多多那人呀,还真难看到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江敏真笑道,“郭二最替他这个宝贝师弟操心,担心他脾气太臭,将来讨不到老婆。”

沈铎讨不到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任勤勤脸颊微热, 忽然想到了那位古典美人邓小姐,心想郭孝文操心过了。什么歪瓜劣枣都有人要,更何况沈铎这么英俊多金呢。

“舅舅也说你聪明又好学, 教你很省心。”江敏真又说,“学我们这行,要是不喜欢,就觉得很苦很闷。要是喜欢, 也觉得实验室里欢乐多。来——”

他们到了实验室,穿戴整齐。江敏真带着任勤勤到处转,介绍了几位师兄师姐。

每一位前辈听到“任勤勤师妹”这个名号,都纷纷露出一股“久仰”的亲切劲儿。

江敏真为任勤勤解了惑。她指着房间对面一台仪器说:“喏,那台飞行时间质谱就是你哥哥捐的。我舅也是随口一说,毕竟是两百来万的东西呢。结果过了个周末,店家就送货上门了。”

任勤勤早知道沈铎捐了。可亲眼看到,并且知道了价格,那心情可谓五味杂陈,难以一言道之。

“小师妹才大一,你家里就急着给学校捐仪器,可真是够疼你的。”一位胖师兄满脸艳羡。

“你也别有负担。”江敏真把那师兄拨去一边,“你哥用的是给我舅舅拜寿的借口。你看那一台流式细胞仪,就是我叔叔送的生日礼物,也要百来万呢。”

“所以说,能拜在师尊门下,真是吾等弟子毕生之幸呀!”胖师兄操着一口□□,一双因熬夜写报告而发青的眼圈,加上嘴周一圈胡渣,很像是熊猫成了精。

“不能总是靠我舅舅出卖色相给咱们攒仪器呀。”江敏真笑道,一把揽住任勤勤的脖子,“现在我们有了小师妹。只要你在我们手里,将来就可以慢慢地从沈铎手里榨钱。仪器、数据库、血清……我们想要的都会有!啊哈哈哈哈——”

江敏真和一群师兄师姐们畅想着美好未来,集体发出桀桀的笑声。

任勤勤:“……”

打那以后,任勤勤在学校里多了个好朋友。

江敏真大任勤勤三岁,又有常年海外留学,满世界背包到处跑的经验,不论学识还是眼界都比任勤勤要广。

任勤勤经常跟江敏真一块儿打网球,听她说实验室里的趣事。并且有一种“过了明路”的感觉,在江教授身边跟前跑后地献殷勤也更欢了。

期中考试过后,T大的百年校庆日越来越近了。

任勤勤加入的外联部,在即将到来校庆中负责礼宾接待和拉赞助。

百年校庆是T大本年度最盛大隆重的活动,T大桃李满天下,光是受邀的知名校友的名单就印了厚厚一本,更有许多社会名流也在受邀之列。这些工作都是需要外联部协助学校老师完成。

沈铎对任勤勤的训练终于派上了用场,让她在一群大一新生中大放光芒。

明明是个桃子面孔的小姑娘,商务作风却非常老练,好像已在职场里浸淫了很久。

任勤勤做起事来有条不紊,逻辑分明。向上级反馈时,信息清晰明确,提完意见还会顺便给出解决的建议。同赞助商打交道时,她甚至比带队的学长更加熟练圆滑。

这时已接近期末,不少成员忙着复习,对交到手头的任务推三阻四。只有任勤勤人如其名,不论什么活儿交到她手里,她都会完成得又快又漂亮。

“我们部里得了勤勤,就像得了一个大宝贝!”部里聚餐的时候,学长们对任勤勤赞不绝口。

“你是想着以后可以把活儿都推给学妹,自己能偷懒了,对吧?”

“勤勤呀,”一位师姐笑盈盈地问,“你也是从C市考过来的吧?听说赵书雅和你是高中同学,你们俩在学校里还不对付。是怎么回事?”

赵书雅这名字一响起,餐桌上的学长学姐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耳朵竖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热衷于八卦,而是赵书雅这段时间在学生会里可谓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制造了无数下饭的八卦,俨然是当季红人。

任勤勤当初没估计错,赵书雅不是个肯安分的人。她一进文艺部,就亮出野心和与生俱来的宅斗本事,拳打脚踢往上爬。

赵书雅和文艺部学姐们如何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任勤勤并没亲临,只听冯燕妮时不时转播,觉得那战况就像一出低配版的甄嬛传。

总之,短短一两个月,赵同学就干掉了排在她前面的好几位学姐,勇夺了T大建校一百周年庆祝仪式女主持人一职!

“赵书雅先和学姐们混熟。她出手又大方,又会装模作样,那些学姐们都没防她。没想她借此勾搭上了一个学姐的男朋友,对方是组织部的干事。然后她就把王学姐从女主持人的位子上挤走了。那个干事前阵子也和女朋友分了手。学姐们抱成团,把赵书雅恨透了。”

“可是选女主持人,是几个候选人同台竞艺,投票选举的呀。”任勤勤说,“光勾搭一个干事恐怕不够吧。”

估计,勾搭干事是真的,凭本事被选为女主持人也是真的。但是王学姐心里不服气,也没少抹黑赵书雅。

任勤勤并不想和赵书雅扯上太深的关系,轻描淡写道:“我是插班生,只和她一起念了高三而已。那时候不懂事,因为一点小事起了口角,吵了几句。现在想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肯定是赵书雅的不对!”那学姐当即断案,一口咬死,“她果真一直都是个不安分的小……”

看着在场还有男生,学姐把不雅的词咽了回去。

“我们班上有你们高中的人,说在学校的时候,赵书雅就没少兴风作浪。男生为她打架都闹过几次呢。”

“我听说的是。她想追的校园男神结果喜欢勤勤,于是她去找勤勤麻烦,被你打了一耳光?”

“勤勤居然还有这样的战绩?真不愧是我们外联部的新生代女将!”

“听说赵书雅家很穷的,后来找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你见过吗?”

好好的聚餐,成了一群前辈围着任勤勤追问赵书雅的八卦,搞得任勤勤不胜其烦。

“我和赵书雅真是八字不对。”散伙后,任勤勤朝冯燕妮好一阵,“赵书雅这事,咱们别掺和的好。”

“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和一只狐狸精扯上关系有什么好处?”冯燕妮撇嘴。

“讲心里话,我是佩服她这个本事的。”任勤勤说,“我也有这野心,但是我使不出她那手段。”

“有她那样吃相的人是少数,所以她才能出头呀。”冯燕妮冷笑,“听说她为了上位,和好几个学长勾勾搭搭玩暧昧,人家女朋友气得要死。你别说,我觉得她还是那个老样子,行事太张扬。大学可不同高中,她迟早会被收拾的。我们等着看热闹就好。”

任勤勤忍不住对沈铎说:“这样辛苦,也不过就是争个学校的主持人,又不是上春晚,真是杀鸡用牛刀,至于吗?”

沈铎道:“无利不起早。每个人拿到的资源都不同。你不在乎的,也许对她来说是至宝。”

“到底多宝贵的东西,需要用这种手段来竞争吗?”

任勤勤也知道,其实有些女生和赵书雅相似,会利用女性天生的优势,通过曲意奉承,通过柔情谄媚,绕过竞争来达到目的。

就连任勤勤也承认,自己有时候让男生帮忙拿重物,也会对他们笑得格外甜几分。

可赵书雅能力并不差。她不觉得做到这一步很掉价吗?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又何必这么不择手段?

“惯性。”沈铎对此是这么看的,“一个人,如果在过去就通过这样的捷径达到了目的,她尝到了甜头,肯定会再做。这是人类投机取巧的惰性。”

任勤勤又想起了邮轮上的那个红衣女郎,醉醺醺地同她说,文凭有什么用。

可人能一辈子都有捷径可走吗?当捷径走完的时候,那女郎会不会怀念自己没有读下来的文凭?

学校制作了一批精美的校庆邀请卡,随着纪念品装在礼盒里,将送给受邀的贵宾。

任勤勤负责把这些礼盒付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