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指责我感情用事?”任勤勤啼笑皆非,“你不和我商量就直接把我调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里去。我原本不涉密,反而被你弄成涉密状态了。再说,徐明廷要是你说的那样居心不良,对标书的了解没准比我还多。他能从我这里打听什么?”

“不怕他打听,也要防外人。”沈铎道,“要是有一点不谨慎,被人编造了丑闻,对我们两家都没好处。到时候,得利的渔翁没准会是邓家。”

“你正好可以娶了邓熙丹。”任勤勤讥笑起来,“江山美人兼得,皆大欢喜!”

“我不会和邓熙丹结婚。”沈铎丢出一道惊雷。

任勤勤的脸很没出息地一阵燥热,心也傻不拉唧地欢跳了好一会儿。

她忍不住跑题,问了一句:“你没有和她结婚的意思,那干吗和她暧昧了这么多年?”

“我没有和她暧昧,是她单方面在制造和我的暧昧。”沈铎冷声道,“我很早就对我妈和邓家明确表示过,我无意联姻,不想耽误邓熙丹。但是他们剃头挑子一头热,看中联姻的商业利益。邓熙丹真喜欢我吗?我不这么认为。她喜欢的不过是‘鲲鹏董事长夫人’这个头衔。这董事长换谁做都一样。”

“但是外面都传遍了……”

“传又怎么样?”沈铎倨傲,“你头一天认识我?谁能强迫我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那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任勤勤态度强硬,“也没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她笔直站在办公桌对面,“抱歉了,沈总,您将我调去项目组的理由,我不能接受。请您收回这个成命。”

沈铎注视着她:“如果不呢?”

任勤勤的头皮有一阵发麻,更有一种叛逆的冲动快意在血液里燃烧。

“我今年还有十天年假。”任勤勤平静地说,“等放完假回来,也差不多要投标了。休假员工的社交,您就无权干涉了吧,沈总?”

沈铎唰然起身。

窗外的阳光自男人宽阔的肩膀流泻而下,将男子挺拔的身躯烘托得更加高大。

“你这个级别的员工,假是需要我批的。”沈铎冷声道,“不是你想休就休的。”

任勤勤的心兴奋地狂跳着,像个即将翻过学校围墙的逃课生。

她丢出了杀手锏:“沈总要是不批准,那我就只有辞职了。”

沈铎的脸色唰然阴沉下来,如暴雨来临前的海面。

任勤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边欣赏着这个男人愠怒的表情,满肚子都是一股恶狠狠的快意。

冯燕妮真是有几分成神了。

是的,她就是太乖了,在大事上从来都对这个男人唯命是从。因为她仰仗他的栽培和提拔,自觉矮他一头。

这样的依附和从属关系,其实才从根本上限定了他们的关系没法更近一步。

她唯有从这男人身边独立出来,才有底气去要求他的爱。

“勤勤,你在威胁我?”

任勤勤哧一声笑:“沈总,威胁,是得拿对方在意的东西去要挟。我辞职,能威胁您什么?我这样的员工,您想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

沈铎还真是长得好,面容这么狰狞了,看着依旧很帅。可就是这张乌黑的面孔,带给任勤勤说不出来的爽快。

当然,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沈铎这人是属弹簧的,给他的压力大了点,他能窜上天去。到时候闹散了架,谁都没法收场。

所以,任勤勤稍微后退了一步。

“今天是周五了。我会等到周一。如果到那时候,沈总您都不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请假条或者辞职报告,您总会收下其中一个。”

三个选项,已经够给沈铎留面子的了。

任勤勤大战告捷,鸣金收兵,扬眉吐气而去。

“任勤勤。”沈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名带姓地称呼。

这男人低沉愤怒的嗓音,对任勤勤是相当有震慑力的。她忍着心底的惧怕,转过身去。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不可理喻。”沈铎说,“但是你将来会明白我的用心。”

男人于愤怒中又带着隐隐的伤痛。

那一瞬间,任勤勤是心软的。

她几乎就要开口辩解,说她没有想背叛他,也不想离开他。

从认识到现在,已有八年,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早已是不可分隔的一个整体。

可犹豫之中,沈铎已抬起了手,果决地一挥。

“出去吧。”

任勤勤狼狈地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六年前她就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激烈又残酷的战场,可直到现在,这场战役真的打响了,她才明白战况的惨烈。

就算自己小小赢了这一局,也并没什么喜悦。

☆、第 68 章

首战受挫带来的低气压一直持续不散。所以, 接到徐明廷的来电时, 任勤勤全没了过去的激动。

徐明廷是来和任勤勤讨论明天的聚餐的。

“明天早上九点半, 先去冯燕妮的咖啡店和他们碰头, 然后大家伙儿一起商量去哪里玩。说起来。我们四个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聚过了,还真的挺期待的。”

“宋宝宝也会来,是吧?”任勤勤头疼, “他和燕妮现在还是分手状态?”

“截止到十分钟前我和宋宝宝通完电话,还是的。”

“那完蛋了。到时候肯定全程都要听他们俩互怼,闹不好还会动手呢。”

“没关系的。”徐明廷安慰,“到时候我拉住燕妮,你拦住宝宝。燕妮挣不开我,而宋宝宝不敢动手推你。完美化解。”

徐明廷真是比过去外向亲和了许多。

任勤勤起初有点不习惯。

徐明廷的转变,让他在两人的关系中成为了主动而强势的一方。他目标明确,动作干练,有着多年职场训练出来的果决。

任勤勤有一种自己成为了他的猎物的感觉。

可能别的女孩会喜欢这种强势。但是猎物是被动的,是弱小的,是缺乏选择的。这些都是任勤勤不喜欢的品质。

次日清晨, 徐明廷开着他那辆雪白优美的跑车,停在了任勤勤家的小区门口。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任勤勤不是那种会让男生等的女人,徐明廷坐在车中, 很有耐心。

正是铺面开始营业的时候。路对面有一家精巧的花店,店员正将刚送来的鲜花摆在屋檐下。

恰好徐明廷带来的那一束栀子花在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留下了明显的锈边。

他把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朝花店走去。

林荫道的那一头, 沈铎一身居家服,牵着腿子,正和小杨慢悠悠地走过来。

沈铎昨晚没睡好,一早生物钟把他叫醒的时候,正梦到自己在黑云滚滚的大海上和章鱼怪厮杀搏击。

任勤勤还在他耳边碎碎地念:“我要辞职,沈铎。我要离开你了。”

沈铎自梦里醒来,章鱼怪挥舞着的触须还在眼前挥散不去。

厨子今天做的早餐是一份海鲜粥。沈铎揭开砂锅盖,就见鱿鱼须在锅里朝自己招手。

沈铎黑着脸扣上了盖子。

恰好小杨来送一份加急文件,也没来得及用早饭,沈铎便和他去附近的一家老店吃肠粉。

“‘启东’投资方的调查到哪一步了?”沈铎问。

小杨亦步亦趋地跟着,说:“皮包公司一个套着一个,在第二环的时候就已经出了省,后面查起来比较难,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沈总,就算他们有了资金,在竞争上,我们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没有拿到中标通知书,一切都是未知数。”沈铎说,“平地都会跌跤,小河沟里也会翻船。我那个外甥,也就看着年轻罢了,其实心思……”

沈铎停了下来,大量着路边的这辆法拉利跑车,觉得有点眼熟。

徐明廷还没有回来,雪白的跑车停在大路边,就像一只洁白而无辜的兔子,在沈铎凉飕飕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腿子凑过去嗅了嗅,抬起后退,滋地尿在了跑车门上。

沈铎阴郁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徐明廷正在花堆里专心挑拣着,有人在肩头轻轻一拍。

他心头微微一动,起身看过去,果真是任勤勤。

前两次见面,任勤勤都在工作中,穿着一本正经的职业套装。今日和同学聚餐,她不用再穿得那么正式,整个人活泛轻快起来。

白衫红裙,挎着一个小巧的铂金包,薄妆红唇,蓬松的卷发,俏丽明媚,神采飞扬。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好像一步跨过七年的光阴,站在了徐明廷的面前。

徐明廷将手中的一束粉红康乃馨递了过去。

“送你的。”

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收到徐明廷送的花。

任勤勤感概:“谢谢。到底是在英国念了四年书的,绅士风度可没得说。”

徐明廷的笑容有些腼腆:“你这样的女孩,不知道收到过多少男生送的花了。”

“没有多少。”任勤勤说,“我一门心思念书,不解风情,也没那空闲。男生们都觉得我很乏味无趣呢。”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徐明廷说,“不能欣赏你的美好的人,也根本不值得你在他们身上花时间。”

任勤勤抬起了头,“徐明廷,你……”

徐明廷放低了嗓音,柔声说:“放心,勤勤,从今往后,有我给你送花。”

“那个,”任勤勤忽然拉住了徐明廷的袖子,“你的……”

徐明廷低头看着她的手,眼波轻微一闪。

“你喜欢什么花?我有朋友是做花卉生意的,园子里有许多奇花异草……”

“哎不是这个!”任勤勤焦急地指向徐明廷背后,“那是不是你的车?”

街对面,交警开着拖车驾到,将法拉利小跑的地盘一扣,正准备拖走。

徐明廷:“……”

尽管费了好一番口舌,徐明廷最终还是没有拿回自己的爱车。

交警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唰唰开了一张罚单,让徐明廷周一去交警大队,一手交罚款,一手领车。

徐明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法拉利小跑被拖走了。

“算了,开我的车吧。”任勤勤安慰。

任勤勤的车也挺豪的,一辆玫红色保时捷小跑,是王英送给女儿的研究生毕业礼物。

任勤勤往日都坐地铁通勤,这辆小跑车停在车库里积了两年灰,今日难得有机会出来晒晒太阳。

只是这车的颜色实在俏丽,女孩子开着倒没什么,徐明廷从这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却是被路过的一个戴耳钉的小帅哥吹了一声口哨。

电影学院附近,俊男美女如云。徐明廷额角挂着汗,和任勤勤走进了冯燕妮的咖啡店里。

一走进隔间,就见冯燕妮叉着一块水果,满脸柔情蜜意,正往宋宝成的嘴里送。

“来,宝宝,张嘴。啊……好不好吃呀。”

“好吃!”宋宝成砸吧着嘴,“心肝儿,你喂我吃什么都好吃。”

“喂你吃屎呢?”

冯宋两人闻声转过头去,就见任勤勤板着一张晚娘脸站在门口,徐明廷则在她身后讪笑。

为了防止宋宝成很有可能回答“吃屎也香”,冯燕妮一手把男人的嘴给捂住,一边热情地朝徐明廷打招呼。

“我的天!徐明廷你现在要走路上给我碰见,我都不敢和你打招呼。你还真实现了承诺,不仅维持住了颜值,还升级了呀!”

宋宝成不甘心:“心肝儿,那我呢?”

“吃你的屎吧!”冯燕妮往男友嘴里又塞了一块水果,招呼老同学入座。

一片欢笑声中,店门上的门铃叮当一阵响,沈铎带着小杨走进了咖啡店。

沈铎目不斜视,也不需要侍应生引路。他耳朵搜索到任勤勤的笑声,将她定位,坐在了隔壁。

任勤勤正和冯燕妮在嘀咕:“你今天要给我注意点分寸。”

“放心好了,做这行我是熟手。”冯燕妮把人推开,“徐明廷,你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吧?”

“是的。”徐明廷点头,“已经决定在国内定居了。”

“可你们家公司在C市,对吧?”冯燕妮朝任勤勤那儿瞟了一眼,“勤勤开学就要回T市念书,将来估计也是留在T市工作呢。”

任勤勤直皱眉:“我在哪个城市,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徐明廷一笑:“其实家里的公司在T市有分部。这次我回来,也和家里人商量过,觉得应该将T市的分公司大力发展一下。我很有可能会去那边分公司任职。”

隔壁,沈铎漫不经心地翻着茶水单。

“哎呀,这可太好了!”冯燕妮见任勤勤发来一道警告的眼波,转念笑道,“这样一来,勤勤在T市又多了一个可以来往的老朋友了。这个丫头,平时太宅了,不是工作就是泡实验室,闷在室内都快发霉了。”

“那我到时候一定争取多把勤勤拉出来活动一下,晒晒太阳。”徐明廷笑道。

“老徐,”宋宝成问,“听说你家公司和沈家在竞争一个项目?”

“是在竞一个标,不过八成是竞争不过的。”徐明廷说,“我爸让我进项目组,只是为了锻炼一下我。”

“那你和勤勤,还是对家的关系呀。”冯燕妮问,“这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徐明廷说,“勤勤的老板还是我舅舅呢,难道因为竞争,就不做亲戚了?”

隔壁,沈铎满脸嫌弃地把茶水单丢在了桌子上。

“你那表舅,确实挺……挺有个性的。”冯燕妮得了任勤勤警告的一瞥,临时换了个形容词,“可能牛人都这么有个性吧。我也整天听我爸说一些沈总的奇闻异事,觉得真是个商业奇才。这样的人,也相当有领袖风范。勤勤给他工作了六年,对他崇拜得不得了呢。”

任勤勤用力咳了一声,“没有沈铎的栽培,我也不会有今天。我对他非常尊敬。”

“不仅是尊敬,”冯燕妮道,“你完全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最听话的跟班,最死忠的小粉丝。以你的才干,哪儿找不到好机遇,但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了他六年多呢。”

“他对我有恩!”任勤勤剜了冯燕妮一眼,“他就是我的一个导师。你这种学渣,是不会理解这种兄妹加师生情的。”

“所以,我说我们勤勤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冯燕妮叹息,“谁对她好点,她就拼命回报回去。不过你也不能一辈子都在老师的羽翼下的。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有合适的机会,也不妨多考虑一下。”

隔壁,沈铎坐在阴影里,面色如水。

小杨的掌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他是知道沈铎和任勤勤的那一场争吵的。

任勤勤亦步亦趋地跟了沈铎六年,突然为了一个小白脸闹辞职,沈铎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接下里这几天脸色都实在不好。

虽然说女大不中留,翅膀长硬了总要飞走。可到底是带在身边六七年的人,倾注心血栽培,换谁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