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这个名字,他太过于熟悉。

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家长眼里,姜易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在你家里。”

梁峰的眉毛皱得更紧:“你想干什么?”

“你女儿还这么小——”

“姜易,你他妈威胁我?”

“我从来不威胁人,”姜易语气淡淡,“给你一分钟思考的时间,现在在哪里。”

那头梁心儿还在说话,这头听不真切,只能听到几个音节。

梁峰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在外面再坏,一回到家,照样是扮演着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他额头上很快出了一层汗,嘴唇开始打颤,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又听那头姜易道:“还有十秒钟。”

梁峰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呼吸也重了起来。

“我不主张以暴制暴,但是前提是我老婆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姜易的声音越来越冷:“最后一遍,在哪里。”

那头小女孩惊叫了一声,又传来很多人走动的动静。

梁峰一秒都没敢耽搁,飞快报了个地点。

池烟甚至不知道姜易说了什么,只知道一通电话打完以后,梁峰一直在局促不安地原地转圈。

四周有木头腐烂和铁锈的味道,池烟轻轻地呼了口气,胃里直往上冒酸水。

她不说话,梁峰就更不可能说话。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梁峰过来把她手脚上的绳子给解开,“你先出去。”

池烟不明所以,但是怕他临时反悔,也没敢多问,拿了手机就小跑着出了门。

外头温度更低,才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就扑面打过来,打的她的脸和肩膀都生疼。

前头停着几辆车,隐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晰。

池烟原地站了几秒钟,直到有人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肩膀上有外套盖住,还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

池烟吸了吸鼻子,听见他问:“怕吗?”

“怕。”

姜易把她打横抱起来,池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脸都埋在他胸口,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姜易。

怎么可能不怕,她都还没姜易拍过结婚照,也没有一起度过蜜月,甚至还没听姜易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声爱她。

旁边有人往那边走,也有警车闪的灯晃过来,这个原本平静的夜晚,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池烟的眼泪掉的越发欢,瓮声瓮气地叫他:“姜易。”

“怎么了?”

“我还听你说过爱我。”

“我爱你。”

姜易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风声太大,但他还是听见池烟轻轻地回了句:“我也爱你。”

·

池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满目的洁白,连窗帘和床单都是白的,男人就趴在床边,手还轻放在她的胳膊上。

池烟注意到手背上插着的针头,她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在姜易的脸上轻碰了下。

从眉毛到眼睛,一根根地数他的睫毛。

姜易的眉毛还轻皱着,睡得似乎极不安稳,池烟只轻轻翻了个身,就把他给吵醒了。

男人睁开眼看她。

四目相对,他眼底尚未清明。

池烟眨了眨眼,叫他名字:“姜易。”

“嗯。”

姜易已经松开她的胳膊,“饿吗?”

“不想吃。”

池烟胃里空,但是依旧怎么都提不起胃口来。

吊瓶马上就空了,姜易拉起她的左手,拔针头的动作特别轻,在她手背上轻按了十几秒,才把手转向她的小腹:“都这么瘦了,还不吃?”

池烟握住他的手,“我真的不想吃。”

“听话——”

姜易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砰”的一声被打开,声音之响力度之大,像是直接用脚给踹开的。

“姜易!”

姜易和池烟同时看过去。

沈文馨拿了体检报告,就差一把拍在姜易脸上了:“你媳妇儿怀孕你都不知道?”

池烟:“……”

别说姜易不知道,就连她这个当事人,如果不是沈文馨今天说,她也不会知道。

沈文馨白了姜易一眼,转头来看池烟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小烟这几天胃口不好吧?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

她跟姜易还敢说什么都不想吃,但是跟沈文馨,说出这种话绝对需要勇气。

池烟嘴里发苦,只好随口答了一句:“想吃甜的。”

沈文馨很快记下,乐颠颠地出门,就等下班做给池烟吃了。

池烟看了一眼姜易,还没太反应过来:“妈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姜易:“没听懂?”

池烟点了点头。

一孕傻三年,她这已经开始发作了。

“我要有三个月靠手生活的意思。”

池烟更听不懂了,“难道不是靠嘴吗?”

姜易勾唇笑,眼底有几分不大明显的邪气,他抬手碰了碰她的下巴,拇指一点点轻碾过她的唇:“你要是愿意,嘴也行。”

第八十七章 最终章

池烟的脑子好像真的坏掉了, 反射弧如同转了十八弯的山路一样,反应比之前慢了好几十拍。

一直到晚上回家, 池烟还在想姜易那句话里的“嘴”和“手”是什么意思。

不过再反应迟钝, 总归也是能反应过来的,吃晚饭的时候, 池烟总觉得姜易一直盯着自己的嘴看。

她拿着勺子的手已经开始不稳。

沈文馨今天也在, 一刻不停地往她盘子里夹菜:“小烟,你怎么吃这么慢?”

对面那人漫不经心地答:“她嘴小。”

池烟嘴里的粥就这么梗了一下, 她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你别看我了。”

沈文馨一愣, 看了眼池烟, 又看了眼姜易。

姜易面不改色, “长这么好看,怎么还不让看了?”

他说着刻意抬眼看过来,最开始是看她的眼睛, 几秒之后又往下移,有意无意地舔了下唇角。

妈蛋。

池烟要疯了。

姜易越看她, 池烟就越觉得郁闷,每隔几秒就要抿一次嘴。

偏生姜易的话她根本就没办法反驳,只能皱眉瞪了他一眼, 然后闷头吃饭,尽量忽略掉对面男人的视线。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池烟本来想洗碗,结果沈文馨没让, 她又只好先上楼去休息。

姜韵刚才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安慰她的,自责的,长的短的发了一大堆。

姜易在旁边打电话,池烟就趴在床上一条一条地回。

姜韵:【我听我婶婶说,你怀了?】

池烟还没来得及回,姜韵又问:【是小小池,还是小小易?】

池烟抿嘴笑,她也不知道。

姜家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些,池烟自己就更不用说,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健健康康地就好。

【我婶婶没告诉你?】

【没有。】

池烟回完又抬头看姜易,“姜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问完了,她才发现姜易还在打电话,不过因为大多时候都只是简单得应几个单音词,所以一直还算安静。

男人低头看过来,用口型告诉她:“女孩。”

池烟又从床上爬起来,趴到他肩膀上轻声咬耳朵,“为什么啊?”

她的声音轻,因为刚洗漱过,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撩的人心痒痒。

姜易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一边,然后一把扣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女孩比较黏爸爸。”

“我一个黏你还不够吗?”

池烟的大腿根被抵着,她轻轻动了一下,语气略有不满,像是在撒娇,结果一不小心撒娇撒过了头——声音没控制住,有些大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有男声问:“姜先生,您在忙吗?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打扰,”姜易握住池烟的手往身下带,“继续。”

他的声音好听,不高不低的,池烟一下子就不知道这“继续”,是对那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了。

她的掌心底下一片滚烫,指尖已经开始有些颤。

那头的人已经继续道:“昨天警方在仓库里发现了梁峰前几次性侵的录像带了,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整理,连里面失手撞晕那女人后来故意杀害的视频都还保留着,警方也在仓库里的石头上找到了受害者的血迹。”

池烟光顾着听那人说话了,所以手上基本没什么动作。

臀上突然被掐了一下,“专心。”

池烟撇了撇唇角,开始专心起来。

“已经提起诉讼了,月底开庭。”

姜易没说话,闷闷地哼了一声。

“姜先生?”

“说。”

“您感冒了吗?”

池烟没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姜易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大概会判什么刑?”

强奸罪加上故意伤人。

那头很快答:“无期或者死缓。”

他们两个明明还在说着正事,姜易这边却已经开始有了动作,滚烫又柔软的唇沿着池烟的锁骨一路往下,说话时带了几分鼻音:“嗯……我要忙了。”

池烟:“……”

忙个屁——这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衣冠禽兽。

连续半个月,池烟觉得自己每分每秒都在打瞌睡。

怀孕之后她日渐嗜睡,沈文馨说这是正常现象。

而姜易也的确过上了靠手生活的日子,只不过靠的不是自己的手。

池烟十分郁闷地被借用了半个月的手。

半个月以后,梁峰的案子判决下来。

果然如之前那人所说,是无期徒刑。

恶有恶报这个说法,似乎真的一点也不虚,差的只是早和晚的问题。

唯一比较可怜的,是梁峰的女儿,才不到十岁,在她眼里,爸爸还是那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世界之最。

拍完代言,姜韵送池烟回去的路上,听着新闻广播唏嘘不已:“人渣就是人渣,打着痴情的名义还是个人渣。”

池烟转头看她。

姜韵一边开车一边把梁峰的事情说了一遍,女人和男人叙事方法不一样,说起话来像是讲了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池烟也确实当故事听的,听完之后还发表了听后感:“我觉得他喜欢的应该不是他姐姐梁悦,应该是一颗痣。”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不自觉就点了点头:“果然是变态,居然会喜欢一颗痣。”

姜韵笑了笑,反过来打趣她:“那姜易呢?”

“……嗯?”

“他是不是喜欢听你叫他‘姜易哥哥’?”

“……”

池烟闭紧了嘴巴不说话,脸已经涨得有些红。

“果然啊,”姜韵“啧”了一声,“你不知道吧,楚楚那丫头刚回国的时候,有一次带同学回家玩,跟她同学说以后叫‘姜易哥哥’就行,结果那天差点被姜易给揍一顿。”

“那丫头惨的啊……从那以后,都没敢提过这四个字。”

池烟不做声,偏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嘴角却轻轻地弯了一下。

姜韵几乎要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提起正事来:“对了,《暗室》后天国内首映。”

国外前几天已经播完了,反响不错,估计国内也不会差太远。

姜韵:“初三那天是金象奖颁奖典礼,估计过几天提名就该出来了。”

池烟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至少可以被提上名。”

池烟依旧点头:“我觉得也是。”

倒不是她过于自信。

实在是《暗室》的制作班子每年的男女主都会被金象奖提名,但是凑巧的是,每年的最佳男女主都和这个制作的演员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