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顾江熟练地弓起背,将身体的重心压低,眼风往后看了那姑娘一眼,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抱紧了。”

话音落地的刹那,重机车破开风,呼啸着绝尘而去。

看着两人飞速远离的背影,宋越皱起了眉,嘀咕着若有所思道:“奇怪,顾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最近对咱几个爱答不理的?咱们里边儿哪个不要命的惹他了?”

梁楠仍旧看着赛摩离去的方向,沉着脸,没有出声。

半天没得到回应,宋越眉毛皱得更紧,转过头,拿胳膊肘撞了下梁楠的肩,“人都没影儿了还看什么?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有什么好说的。”梁楠收回视线,转身往自个儿的法拉利走,凉凉地叹了口气,“我们以为顾江和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但人家根本不这么想。”

宋越:“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我们玩儿得挺好么?”

梁楠嗤了一声,“仔细想想,顾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们玩儿的?”边说边拉开驾驶室车门,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

宋越也坐进了副驾驶,脑子里回忆着,“今年七月?”

梁楠笑,食指一伸摁下一个按钮,跑车顶棚便缓缓往后收起来。他说,“顾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他工作室的?”

宋越:“六月份。”

“建筑设计工作室,听起来跟个小作坊似的,里头名堂可多得很。资源,人脉,关系,资金缺一不可。”梁楠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阳光,“顾家这个大少爷,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和他爹妈的关系跟仇人似的,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边儿。工作室的事,他当然不可能开口让家里帮忙。”

宋越听完隐约反应过来,“你是说,顾江利用了咱们这个圈子?”

“谈不上利用。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咱们这段日子给他添的乱也不少。”梁楠睨宋越一眼,“上回你借顾江的Ducati出去兜风,撞了车还摊上大事儿招惹了‘恭叔’,不也是顾江出面给你摆平的么。”

“”宋越挠了挠头,干咳一声看向别处

“所以啊,咱们还是别太瞧得起自己。”梁楠耸肩,拿出手机给几个网红嫩模群发消息,笑得一点儿无所谓:“顾江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他根本没拿咱们当回事儿。”

重机车飞驰的方向,不是女生公寓,甚至不是校门。

许思意抱着顾江的腰坐在后座,看着周围光速倒退的街边景物,莫名感到心慌。按照赛摩的行驶速度,这会儿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离学校很远了。

晏城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光是地铁线就有二十多条,处处繁华,她对这儿陌生,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他带到哪里去。

又过了几秒钟,她试着开口,相对运动使风速也变得凶猛狂烈,呼啸进她的喉咙里。她说:“顾江同学。”

前边的人淡淡的,随口回了个:“嗯?”

“我们要去哪儿?”那什么。这条路是不是也太长了,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跟没有尽头似的许思意有点紧张又有点混乱地想着。

“我的地儿。”

“”

机车继续行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向左转弯,上了一条稍微狭窄一些的路。许思意抬眸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楼房明显要低矮了一些,街头巷尾的整体年代感也比之前更强,应该是进入了老城区一带。

又一个红绿灯。

顾江车头一转拐向右,便进入一条绿树环绕的林荫小巷子。路更窄得过分,据许思意目测,这条路最多只能容下两辆小轿车错车通过,斑驳老旧,连大路上开过去一辆重型货卡,这里都能感受到震荡。

许思意视线往左看,有几家规模很小的面馆饺子馆,再往右看,微怔,一大片教学楼模样的建筑物映入视野。

几分钟后,顾江靠边刹了车,一条大长腿从脚踏上放下来,蹬着地,侧过头往后瞅她,“下来。”

“哦。”许思意回过神,飞快松开环住他腰的两只手,下了车。她脸还红着,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指尖发烫,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余温。

顾江脸色很淡,往一个方向动了动下巴,示意她看。

许思意于是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校门,紧闭着,大门左侧很清晰的一列隶书大字:晏城市第七中学。

晏城市第七中学?

七中?许思意先还没反应过来,多看两眼后猛的一愣,想起什么。

没记错的话,王馨曾经说过,顾江是她的高中校友,他们都是晏城七中毕业的学生。

所以

许思意眸光突的跳了下,视线微转,落在顾江身上——这是他的母校?

“这我高中。”顾江下车走了过来,随手摁了下钥匙上的锁车键,没什么语气道,“正门儿在另一条街上,这是后门儿。”

晏城七中是晏城最老牌的名校,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创始人是中国民|主革|命的一位先驱。百年传承,树人无数。

这地方位于晏城老城区,早些年最繁华的街区,近些年却随着新城区的大规模修建而逐渐落后、破败,这所学校立在周围的一大片落后建筑中,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顾江带着许思意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一段,到尽头时,遮天蔽日的绿荫散开,竟出现一个规模不大的废弃厂房。

一家烟丝厂,上个世纪的遗留物,离奇的是竟然能从多次拆迁当中幸存,锁头木门、一大堆生锈报废的机器,一些破破烂烂的家具,倒有几分不一样的怀旧格调,是老城区一带所有中学生心中的圣地。

当年,一大群嚣张跋扈的不良少年曾在这地儿大打出手,想抢这地盘儿。

七中没输过。

顾江从裤兜里摸出把钥匙,弯腰动作几下,木门作响,灰尘满天,那扇门打开了。

许思意看愣了,“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以前是我的场子,锁没换。”顾江轻描淡写,扑扑手,等了会儿,见那姑娘半天没反应,又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别傻站着。”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进去

顾江盯着她,挑了下眉。

“”许思意心跳打鼓,默了默,然后才低下头,硬着头皮从开出来的空间里钻进去了。

刚进门,空气里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霉味同时扑鼻而来。她往前走了两步,正仰着脖子打量四周,背后“哐当”一声,木头门又被关上了。

许思意回转身。

少年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看着她,黑眸沉沉,看不清情绪。

细碎的阳光从破了洞的窗户里透进来,光束中,能看清滚滚尘埃的形状。

老实说,被他这么看着,许思意连手掌心儿都在发烫。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很多念头,总的来说就是:后悔了。

之前也不知是抽风脑子发热,还是被位大佬的美色迷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跳车逃跑这种隐秘的空间,万一

就在许思意慌乱紧张,思绪乱飞都快要飞到爪哇国时,对面那位开口了。

顾江盯着她,忽然自嘲似的嗤了声,“知道么。”

“”嗯?

“昨天跟你说那些话之前,我已经连续一个月做梦梦见你了。”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睡觉之前我对自个儿说,要是还做一样的梦,我今儿就得把你往死里亲。许思意,你猜老子梦见你没?”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是怎么肥四?评论辣么少?

我江哥不值得大家珍惜吗!!!!

还是100个2分评送红包哼哼。

Chapter 24

Chapter 24

商人的天性大概是写进了遗传基因。生在顾家, 顾江天生就是副冷性子,骨子里的冷漠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他人际关系冷淡, 与人交往,利益至上,这个原则适用于顾江身边的所有人,无论对方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

因此,从顾江出生到现在,能真正被他当朋友的人, 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顾江对交朋友这件事不感冒, 对交女朋友, 更是如此。在他眼里,男人女人之间除了少几坨多几坨之外, 没太大区别。这么多年来,上赶着来表白倒贴的美女成群结队,那一张张或清纯或美艳的脸,顾江看过也就过了, 连五官都记不清。

唯有那独独的那一个,他在十六岁那年见过,梦过,就下意识把人锁在了脑子里。

原本,学生会初试那天, 顾江压根儿没打算露脸。他对学生组织没一点儿兴趣,大一进主席团,纯粹是为了拿到一个去曼彻斯特交流一个月的特别名额, 又加上头天晚上通宿赶图,他疲倦得很,正趴出租屋里的沙发上补觉。

管束第一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鬼火冒,看都没看就给掐了。

管束又打了第二个,第三个,到第四个的时候,顾江直接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管副主席跟顾江共事大半年,当然知道这位爷的脾气,操天操地我行我素,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没辙,只好拍了张面试名单发到顾江的微信号上,附上文字:这是总名单,你先看看,一会儿结果出来了我再发一份进入复试的版本给你。

不知是不是天意,听见微信提示音后,顾江忽然醒了。

他眼皮子掀开一道缝儿,眯着眼拧着眉,点开名单大图,走马看花似的粗略扫了眼。

一个名字在整张名单的中偏下位置,映入顾江的视线:言午许,田心思,意想不到的意。

眯眼看了那个名字几分钟之后,顾江出了门儿。

彼时,他走进阶梯教室,在评委拿了名单便迈着步子径直朝最后一排走去。一路走,也一路看,满教室的新生全都好奇兮兮地偷看他,目光或探究或惊艳或羞赧,他冷着脸没什么表情,视线冷淡地从形形色色的面孔上扫过。

没一副能对得上号。

顾江在心底自嘲似的哂了下,没意思的面试,没意思的名单,没意思的同名同姓。

一堆没意思的玩意儿。

扫完满满当当的前六排,顾江收回视线不看了,在最后一排大马金刀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琢磨着随便听一段儿就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就在此时,顾江察觉到了从前边儿投来的一道视线。他撩起眼皮,目光准确无误,一下就逮住了那个正在偷看自己的小女生。

那姑娘和所有同来面试的新生完全脱离,孤零零的坐在倒数第三排,小小软软的一只,低着头,咬着唇,一双乌黑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明明胆小如鼠,却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神怯怯的、小心翼翼地往他偷瞄。

脑子里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儿浮现出来。

顾江盯着她,轻轻一挑眉。

但那姑娘察觉到被他发现,明显被吓到,慌了神红了脸,嗖一下就把脑袋给转回去了。

顾江盯着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眯缝了眼睛,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桌面。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台上的主持人就喊名字了:“下一位同学,许思意——”

纤细背影的主人明显身子一僵,下意识举起了一只细细白白的胳膊,嗓音软糯发着颤:“到!”

那一刻,顾江勾勾嘴角,不知怎么就无声笑出来。

有句经典的电影儿台词是怎么说来着?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一场久别重逢。

自那之后,一连一个月,顾江每晚做梦,不同的时间地点场合背景,主角儿却永远都是那一个人。白生生的脸蛋儿和总是湿漉漉的眼,明眸晶亮,唇红齿白。有时是静态的,柔婉灵动,远远瞧过去是一副江南烟雨里出来的美人图;有时又是活灵活现的,弯着一双月牙眼冲他笑,醉酒的酡红染在两颊,傻里傻气。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让什么人给下了降头。

否则,怎么会鬼迷心窍到这田地,被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妞勾得要发狂。

梦里的许思意,和平时不一样。她在他的梦里是一个妖精,虚无缥缈,艳若桃李,跟一缕水雾做成的轻烟儿似的,回回他伸手去抓,够到的都是空气。

这滋味儿顾江从没尝过。

自十六岁那年与许思意初见之后,这几年,他其实也偶尔会梦见她。但那惊鸿一现的零星片段,不足以对他产生太大影响。他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许思意,更没有料到,有朝一日,性冷如他顾爷,会跟个智障痴|汉似的病入膏肓。

蠢死了。

回回大早上醒来,裤|裆里都他妈是湿的。

听完顾江的话,许思意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脑子里警钟大震,连耳朵根都红透。

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瞳孔漆黑,寒而亮,但此时此刻,那双眼的眸色深沉如海,看一眼就教人心惊。

她心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唇微动,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顾江盯着她,目光不移,往前走一步,“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许思意见他上前,只能继续往后退,慌得都结巴了:“但是你明明答应了,会让我考虑五天今天才是五天里的第一天,后面还有四天”

顾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眸色玩味:“我今天亲,跟四天以后亲,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地的同时,

许思意的脚后跟抵在了柱子上。

后面没有路了,而顾江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微弓腰,两只修长的胳膊懒懒一伸,把她整个儿圈在了自己和柱子之间的狭小空隙里。

咚咚咚咚。

许思意面红耳赤,咬了咬唇,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乱跳个不停,眼睛不敢看他。

离得近,她身上那股子茉莉牛奶味儿又钻进顾江鼻子里。

顾江垂眸,盯着那只羞成粉红色的可爱耳垂,贴得更近,呼出的气息清清冽冽喷在她脸颊上,“嗯?”

你不要离她这么近

你这样,她完全没办法思考

许思意迷迷糊糊,脑子里跟绞了一大团毛线似的,好几秒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细细的:“现在你不能亲我,四天以后也不能。”

她藏在头发底下的小耳朵也是红的,顾江看着看着,心念一动,右手食指轻轻勾了下她耳朵的轮廓,“为什么?”

少年指腹结着一层很薄的茧,耳朵发痒,许思意忍不住歪头,往后躲,“因为因为我不准备”顿了好几秒,眸子垂低,声音低低地继续:“答应你。”

听完这句,少年手指那亲昵的动作,骤然便顿住。

厂房里,像一切画面被陡然摁下暂停键。

窗户外,阳光暖暖地照耀,绿荫在地上投落下斑驳的影,有风吹过去,树叶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一切都安静无声。

顾江手没放下,照样把她圈在臂弯里,轻触她耳朵的食指却微微一蜷,收进掌心里。眉心微不可察地打起个结,“为什么?”

许思意头埋得低低的,没有出声。

顾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束阳光从窗户玻璃的破洞照进来,刚好照在许思意脸上。光下,她额头细软的绒毛看着明显,脑袋勾着,扎着马尾,纤细雪白的后颈暴露在阳光中,漂亮得几乎透明。

他又问一遍,这一次,极其平静的表情和语气:“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