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顾江懒洋洋地冲那姑娘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话音落地,穿小裙子梳小辫子的娇小背影,陡然一僵,机器人断电似的卡住。与此同时,操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戏剧性地瞬间消失,音响里的《最炫民族风》没了,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加油鼓劲儿没了,连发奖品的同学扯着公鸭嗓叫号码的声音都没了

仿佛天使突然经过,圣光洗礼,哈利路亚。

因此,不光是傻掉的许思意,也不光是许思意身边一脸懵逼的钱小钱和陈锦年,周围一大帮路人甲都听见了某大爷那声散漫又骚气十足的“宝贝儿”。

大家本来没人注意到这几个人,一听这句,纷纷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顾江这号人,在C大的知名程度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风云人物”来形容了。在这种名校,成绩拔尖综合素质高家境也优渥的人才多如牛毛,但能同时兼备一张盛世美颜的,极少,再要兼备一副“轻佻随意屌上天”性子的,就只有这一个了。

大家认出是顾江,惊了,一张张平日里勤奋苦学的面孔上纷纷闪动起八卦之光,眼睛都瞪大了。

校草啊,大佬啊,晏城顾家的大少爷啊!

这他妈得什么运气才能有幸撞破他的奸情卧槽!

于是,数秒钟后,在各种大眼睛小眼睛双眼皮单眼皮的注目礼下,大家看见大约五十米远外,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辫子小姑娘,默默地转回身,默默地低着脑袋,默默地迈开步子,窘迫地一挪一挪走到了顾江身前。

站定了。

一阵风幽幽地吹过去,许思意有点欲哭无泪。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操场的音响会在这个神奇的时候出故障啊T T

顾江垂眸直勾勾地瞧着她,说:“为什么这么不乖,不等我?”

“不是说了一起吃饭吗”周围众目睽睽,许思意脸上的温度又开始往上飙升,咬了咬唇,声音细细的,“我以为,你就跟在后面的。”

顾江说:“我脚崴了,走不快。”

脚崴了?

许思意闻言愣住,一下就有些着急了,低着头在那两条笔直大长腿上仔细打量,眉头皱起来:“崴的哪只脚?很疼吗?严不严重?”说话的同时,两只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扶住他的一只手臂。

顾江看了眼那两只细软雪白的小手,微挑眉,眼底一丝笑意一闪即逝。

心情霎时由阴转晴。

“不然,你试着走两步让我看看?”许思意很紧张,两只小手紧紧拽着他手臂处的衬衫料子,“如果严重的话,我先陪你去医务室吧?擦点药应该会好一些。”

嗓音软得跟糯米糖似的,透着焦急。

顾江低了眼,她发色乌黑发量浓密,脑门顶上的头发跟阳光底下一照,呈现很淡的光泽。两只辫子把头发从正中分开成两股,蓬松松的,中间一道小路儿,细得几乎分辨不出。他微微移了移视线,看见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脖子,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浅粉色。

心念一动,顾江忽然弯腰,脑袋朝她绯红的小脸儿贴过去。同时伸出左手扣住了她的后颈,那纤细柔软的一小段,他五指一收几乎给她整个儿捏完。

“”许思意身子一僵,怔住了。

心跳密得像雨,重得像雷。

咚咚咚咚。

许思意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她低着头咬着唇,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少年挨得很近。高挺的鼻梁几乎和她的左脸贴在一起,修长的指尖敲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点了两下,慢条斯理。

带那么股子撩拨的调。

小姑娘全身都羞得滚烫,试着开口,声音细得跟猫儿叫似的,“你想做什”

话没说完,少年嘴角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大手下劲儿,把她往自个儿一摁。

她身形娇小,被那股力道牵引,身子摇晃,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前猛扑过去。

这一扑,被他好整以暇地接个满怀。

“”

许思意整个身子都被顾江揉进了怀里,呆愣半秒后,被周围一阵夸张低呼和倒吸凉气的声音给唤回了神,顿时羞窘欲绝,简直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周围的围观群众全都让这一幕震得瞠目结舌,有些甚至悄悄地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

“你”许思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人骗了,脸烫得快失去知觉,小手慌慌忙忙地推他,“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放开我,赶紧放开我”

顾江侧头,唇叼着那只羞红可爱的小耳朵,咬了口,低哑着嗓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道:“你是不是成心的?”

她不明白,嘴唇嗫嚅了下:“成心什么?”

“成心要勾死老子。”

不远处,

目睹这一幕的钱小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眯眼沉吟道:“根据他们这个不可描述的造型来看,我怀疑,刚才这位顾大帅哥的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画风十分清奇的自我介绍,恐怕不是跟我们开玩笑的。”

说完拿手臂撞了撞身边的陈锦年,挑眉,一副渴望讨论八卦的表情:“欸,陈贤妻,‘单身多年的小学鸡好基友突然被曝光的神秘恋情’,你怎么看?”

一旁的陈锦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钟,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不想看。”

钱小钱:“”

四人最后进了一间位于晏城市中心的法国菜餐厅。这家餐厅的消费在晏城算是中高档,厨师和服务生都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鹅肝和蜗牛都是招牌菜。

“先这些吧。”

钱小钱点完菜,把菜单递还给了候在一旁的法国服务生小哥,眼珠一转,状似非常不经意地问:“欸思意,你和顾江同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们都是学生会的。”许思意轻轻弯了弯嘴角,放下捧在手里的杯子,“我面试的时候,顾江同学刚好是评委。”

“哦。”钱小钱点点头,这回,目光落在了顾江身上,“顾江同学是什么专业的?”

顾江喝了一口咖啡,垂着眸,语气很淡:“建筑学。”

“哦,建筑学啊,那很辛苦呢。我们那个破学校也有建筑学专业,我看那些学生经常都在自习室里通宵达旦地画图。”钱小钱随口闲聊了几句,又回到正题:“听你口音,你是晏城本地人?”

其实钱小钱心中的正题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这位顾江同学的基本情况,帮自家的天然呆基友,把把关。

钱小钱出生富贵家庭,人漂亮,才艺多,从小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众星捧月。她性格开朗,擅长交际,身边朋友很多,但,多数都是泛泛之交酒肉朋友,唯一能被她视为知己挚友的,只有许思意和陈锦年两个。

在钱小钱这个富二代差生的心目中,许思意成绩好,性格安静软软糯糯,难得的是,她从不会像那些鼻孔朝天的优等生那样,对她们差生群体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钱小钱高一下期那会儿,叛逆心理严重,曾被几个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怂恿,萌生了辍学的念头。

是许思意这个同桌把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在许思意规劝她回归正轨的诸多言论中,有一条,令钱小钱的印象极其深刻。她说:“不良少年,又要抽烟喝酒,又要打架。抽烟喝酒容易得癌症,打架也是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生命时刻都会受到威胁。所以,还是认真学习比较安全。”

那时,一门心思要跟着“大哥”当太妹的钱小钱,被小同桌这番正经八百满脸严肃的劝告,弄得笑出了声。

钱小钱当时就在想,天底下已经很难找到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了。

她要好好保护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饭继续吃,天儿也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钱小钱是话题的主导者。在问完顾江的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位大帅哥脸色冷淡聊兴为零,明显已经不太耐烦,也就不再主动跟顾江说话了。转而东拉西扯,和陈锦年谈起了自己最近看的悬疑电影。

陈锦年博学健谈,幽默风趣,什么话题都能无缝衔接。

整个过程中,许思意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乖乖吃东西,乖乖喝咖啡,只偶尔笑着搭上几句话。

“对了思意,”钱小钱忽然又想起什么,这回是真的随口一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咳。”许思意干咳两声微微涨红了脸,回答:“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哦,这样啊。”钱小钱有些诧异地笑了,又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们学校有个缠着你不放的幼稚非主流杀马特在追你吗?那个人现在还追你么?”

“幼稚杀马特”几个字钻进耳朵,许思意切牛排的姿势骤然一顿,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糟糕。

边儿上的顾江微微一挑眉,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窘迫红透的小脸儿,低沉缓慢地重复:“缠着你不放的,幼稚杀马特?”

“对呀。”钱小钱点头,接话道:“听思意说,那个杀马特好像长得还不错,家里也挺有钱的不知道那个杀马特还在追我们思意没有?”

顾江看了眼许思意面前没动的牛排,单手端过来,拿起刀叉,低眸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一个字:“在。”

许思意:“”

“还在呢?还真是坚持不懈!哈哈哈,我来的路上还在想,一个杀马特在你们学校都会有人追?那也太好笑了吧!”钱小钱说着噗嗤一声笑起来,拍着许思意的肩,笑嘻嘻的一脸好奇:“那个杀马特什么发型?什么发色?”

“”鹅肝这么好吃,嘴为什么非得拿来说话呢?

许思意风中凌乱。

而对面,钱小钱还一脸天真地望着她,脑补无限:“红橙黄绿青蓝紫?哪一种?还是每种都有?”

“”快吃块鹅肝吧,求你了。

许思意风中凌乱到石化。

顾江把已经切好的牛排慢条斯理地推回许思意面前,低眸淡淡地答:“黑色。”

钱小钱很诧异:“你为什么知道?你认识?”

“”

许思意认命,羞窘而郁闷,鸵鸟似的把脑袋埋进胸口。

“因为那个缠着她不放的幼稚杀马特,”他掀眼皮,视线落在许思意身上,片刻,勾了勾唇,笑了,“就是我。”

这顿饭,最后是顾江结的账。

午后依然是艳阳天。

离开餐厅时,顾江到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接了一个电话。许思意在远处安静地看着,少年高大修长的背影立在阳光下,宽宽的背,笔直的脊梁,白杨树一般挺拔耀眼。

她知道,吃饭的时候顾江的手机就已经响了很多次,不知什么原因,他一个都没接,直到后来一声短信提示音响起。他看完短信之后拧了下眉,这才接起这通电话。

回来了。

“你乖乖跟你朋友待着。我有急事儿,得先走。”顾江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但迈出半步之后又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低地补充一句,“家里人送医院了。”

然后便大踏步离开。

“”许思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少年的背影已经走远,转过街角,很快消失在她视野中。

本来,想说让他不要太担心。

想想还是算了。

家里人生病,安慰其实作用不大,怎么都会很着急的吧。

她皱皱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钱小钱从背后凑上来,手臂一伸就把她的小肩膀勾住,抬头张望:“欸?你的顾江同学怎么走了?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么?”

“他家里有事。”许思意轻声说,答完才意识到不对,脸瞬间微红,转头看钱小钱,“你不要乱说,顾江同学不是‘我的’。”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钱小钱凉凉地叹了口气,“反正我告诉你,以我多年经验,单从这一次的接触来看,这个顾江对你,应该不是只想走肾。”

“为什么这么说?”

“他喜欢你呗。”

许思意脸上的温度更高,滞了下,小声支吾,“刚才,他说喜欢我了吗?”

“说你傻你是真的傻,都不知道你这么傻一孩子是怎么考上C大的。”钱小钱想翻白眼,“喜欢需要用嘴说么?根本不用。”

“那?”

“喜欢是藏不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全都会表达。你没注意到刚才顾江看你的眼神吗?”钱小钱摇摇头,“啧啧。”

咚。脑袋上忽然一记爆栗。

“我去”钱小钱捂着脑袋,眼一瞪,“陈贤妻你敲我干什么!”

“不许给许思意乱洗脑。那个男人一看就绝非善类,把兔子送进豺狼虎豹窝,你可真是最佳军师。”陈锦年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顾江这种男人,羁傲不逊太狂太傲,一身的硬骨头和利刺,可不是件好事。”

陪着钱小钱和陈锦年晃悠了一天,吃完晚饭,许思意累到变形,拖着疲乏的残躯蜗牛似的爬楼回寝室。刚进门,就被等候多时的两个室友架到了墙角。

逼供。

“可以啊许思意。”王馨站左边儿,把一本练习册裹成一个卷儿,拎在手里,一副严刑拷问的架势:“闷声发大财啊。老实巴交一声不响,还把顾爷给拿下了。我告诉你,我今儿家都没回就是等你给个交代呢!”

“这么大件事都不说。”张涤非站右边儿,挑眉毛,抄着口粤式普通话说:“喂,你是不是不拿我们两个当朋友来的?”

许思意背靠门紧紧贴着,立正。

足足过了十秒钟,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你们是在说,我和顾江吗?”

张涤非和王馨:“ ”

妹妹你的反应弧是不是太长了点喂?

“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和那谁在操场上搂搂抱抱,”张涤非哼了声,摁亮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自己睇(看),照片都在各个班级群里传遍了。”

“”

好吧。

信息的传播速度和光速一样快。

许思意默,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下,解释:“事情,和大家想象的有一点区别。其实不完全是大家以为的那样”

就在这时,兜里一阵自带铃声响起来。

许思意摸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囧了囧,转过头默默接起电话,“喂。”

“下来。”听筒的嗓音一贯散漫。

???许思意没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