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在楼上呢。”陈嫂说着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饭都没吃，说没胃口，早早就回房休息了。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在家，二少爷一个月都见不着几次，以前你还常回家，现在也不怎么回来了，先生这几天又忙…”
关彻的面色也不轻松，“你把饭热一热，我上去叫她。”
“诶好好，”陈嫂连声应着，“夫人最听你的了，你叫她指定下来。”
她高高兴兴地回厨房忙活起来，关彻正要上楼，楼梯转角处出现一道身影，是蒋瑜在楼上看到他的车开进来，自个儿下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看到他也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关彻去拿了一条披风给她，坐到对面。陈嫂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说饭已经热好，蒋瑜摆手，让她一会再说。
关彻安静地坐着，垂着眼，也不说话，两人相对无言。比闷没人能比得过他，蒋瑜先坐不住了，张口，努力压了压火气，尽力用平缓的语气跟他说话：“你跟那个阮歆娇是怎么回事？电话里你不肯说，现在回家了，说吧，那新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和她在一起。”关彻言简意赅地承认了。
蒋瑜的火气瞬间又窜起来了，勉强忍下，语调却还是绷不住急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这段时间见天儿地不回家，就是出去跟她鬼混？”
“妈！”关彻神色微微发沉。
蒋瑜也意识到自己措辞过分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自己冷静半晌，她放低声音说：“我上回跟你说别跟那些明星搅和到一起，你怎么答应我的？”
——这世上没有能未卜先知的早知道，他那时候也没预料到后来会和阮歆娇有这么多的牵扯，答应老妈的嘱咐，只是一个简单不需要思考的字而已。
关彻自知理亏，沉默下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说。”蒋瑜不喜这样压抑的对峙，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对这个儿子到底是更多耐心，也更懂得注意分寸，谨慎地斟酌用词，“你跟她是认真的，还是…有保留？”
关彻缓缓出了一口气，“没有保留。”
蒋瑜嘴唇动了动，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直直盯着他，多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破绽。
然而自己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事对人从来都是用了绝对的认真，“玩玩”这两个字，他的字典里大概是没有的。
私心里，蒋瑜并不想要娱乐圈的明星做儿媳妇，尽管这个阮歆娇一度以乖巧甜美的形象让她很是喜欢。对于老大的终身大事，她本不想多插手，三十多岁的男人，天天清心寡欲的，好不容易开窍谈了场恋爱，她都不忍心阻挠。
但如果可以选择，她真心希望他能找一个贤惠顾家的女人，他工作那么忙，身边好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她也能放心。
那些女明星的作风问题就不说了，总归还是有清白的人在，但她们动辄就要这里飞飞那里飞飞，一拍戏就要几个月不着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需要一堆人伺候着，又怎么可能有精力照顾好一个家。
满腔郁闷，蒋瑜心里发愁，终归还是没对关彻说什么丧气话，自己生着闷气，对他道：“那你找个时间把她带回来吧，让我跟你爸见见。”
关彻从善如流地点头，“元旦我带她回来。”
“元旦？！”蒋瑜瞬间又哽了一口气在心口，元旦是她跟和光三十五周年纪念日，已经定了在家里举办个宴会，请的都是熟悉亲近的朋友，他这个时候带那个女的来，是要直接公开的意思吧。
还想先见一面看看再找对策，这孩子可真行，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关彻被她瞪得无奈，捏了捏眉心，“妈，先吃饭吧…”
语气中竟有些讨饶的意味。
“行了，吃吧！”蒋瑜是彻底没辙了，把披肩拉下来甩到一边，像是在发泄心头的烦躁。往餐厅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吃，都忘了家里饭菜什么味儿了吧。”
关彻实在不会哄人，无声叹了口气，接过陈嫂手里的碗，亲手给她盛饭。
吃完饭，关彻又留在客厅陪蒋瑜看电视。蒋瑜本来是爱看韩剧的，知道他有意讨好，也不戳破，只是故意调出一档婆媳剧，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还要拉他交流：“你觉得是这个婆婆做得不妥，还是媳妇儿不行？”
“…”
她继续道：“婆婆要求是严厉了一点，但这个媳妇对长辈太不尊重了，你说呢？”
“…”
见他没反应，蒋瑜冷哼一声，“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兄弟俩一个德行，个个都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生儿子就是不如女儿贴心，以后被媳妇欺负，也没个人管。”
关彻直接拿过遥控器调到她爱看的那部韩剧：“看这个吧。”
陪她看了两集韩剧，送她回房休息，关彻才回到自己房间，坐了片刻，给关衡拨了个电话。
“诶我的老大哥啊，这个点你要干嘛？”关衡不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大嫂这两天人不都在c市呢么，你不好好享受难得的夜生活，骚扰我干嘛？”
关彻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只说：“爸妈结婚纪念日，别忘了带梁乔回来。”
关衡很是无语：“这还用你说嘛，老早就调出时间了。”
关彻兀自点了点头，放松身体，往后靠着，闲聊般问他：“婚礼准备得怎么养了？”
“一切尽在掌握。”提到这个，关衡很是意气风发，“昨天陪她去试婚纱，哎你是不知道，女人逛起街来真是天下无敌，平时看她买东西挺利索的，结果昨天愣是把城里几乎所有的婚纱店都逛了一遍，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简直难搞…”
其实关衡专门找了顶级的设计师为梁乔设计婚纱，工艺繁复，正在赶制中，但一直骗她去店里试成衣，想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这些关彻都知道，因此对他自讨苦吃的行为丝毫不同情。
正说话的关衡突然嘶了一声，捂着电话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才又回来，“对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关彻将手放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少来，这莫名其妙的，绝对有事！”关衡没那么好糊弄，顿了顿，试探地问，“…你别是那天想带大嫂回家吧？”
他没回答，那边关衡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乐了：“诶，敢情你是在紧张啊…挺好的，挺好的！”
他是真心为自家这终于开窍的老光棍大哥开心，语气颇兴奋地跟身边的梁乔分享好消息，然后又对着话筒道：“你可抓紧吧，你这孤家寡人没着落的，我抢在你前面结婚，怪不好意思的。到时候我婚礼上有人问起，弟弟都结婚了，哥哥还是光棍儿，你多丢人是吧？”
“那你别结了。”关彻语气淡淡道。
“那不行！”关衡不假思索地拒绝，“我可以辜负你，但不能辜负我老婆啊。”
手足真是说断就断，关彻直接把电话给掐了。
阮歆娇这段时间过的焦头烂额的，一方面在紧张地准备试镜，一方面因为要去见关彻父母焦虑不已。
礼品是关彻亲自准备的，他那样的家世，家里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惯了，阮歆娇根本想不到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急得头皮都快被自己挠破了，最后实在想不到好主意，便问关彻要了他父母的照片，给他们画了一对卡通形象，复古的西装和旗袍，衣服上的装饰和纹路都画的很精细，然后找了个陶艺工作室，做成半尺高的陶瓷工艺品，赶在上门之前制作好。
听关彻说关衡跟梁乔也要结婚了，阮歆娇便给他们两人也画了一对，现代的婚纱和礼服，一起赶制出来。
虽然不是贵重东西，但好歹是自己的心意，阮歆娇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丢丢。
宴会那天，关彻早早带着阮歆娇回家，关衡得了自家大哥的嘱托，把梁乔带回来给阮歆娇壮胆，比他们还早到家。
很漂亮的房子，院子里花花草草也精心打理过，玻璃花房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阮歆娇却没心思多看，等着关彻过来帮她打开车门，解了安全带，才哆嗦着把腿伸出来。
“别紧张，”关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有我在。”
阮歆娇听话地点头，凌乱的心跳却控制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特意去买的衣服——酒红色小香风的钉珠针织连衣裙，外面搭着羊毛大衣，高跟鞋也是自己从来很少穿的端庄款。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拉住从后备箱拿了礼物下来的关彻：“我这样穿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很好看。”关彻很认真地回答，说完不等她再乱纠结，牵着她走向大门，“走吧。”
阮歆娇还是紧张，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梁乔出来接她们，寒暄过后笑着拉住阮歆娇的手，“今天很漂亮哦，我们的大明星。”
“你别取笑我了。”阮歆娇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点，救命稻草般抓着她，梁乔察觉到她身体非常紧绷，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关彻略带感激地看她一眼，先一步进门。
梁乔故意拉着阮歆娇错开一步，偷偷跟她咬耳朵：“别怕啊，你未来婆婆也就是看着凶，其实很好哄的。”
“真的吗？”阮歆娇不太敢相信。
那可是婆婆啊，自古一家不容两婆媳…
“相信我就好了。”梁乔冲她眨了下眼，笑容自信明亮，让人不由自主地被感染，阮歆娇竟也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第48章 章
关衡已经上楼去请蒋瑜，两人一前一后下来，关衡走早后头，两手插在口袋，优哉游哉地下着楼梯，老远就先笑着叫了一声：“大嫂来了。”
被蒋瑜回身隐含不悦地瞪了一眼。
阮歆娇几人都在客厅等着，见状都站了起来。梁乔咦了一声：“妈，你今天用的什么色号啊，很衬你。”
“还是你送的那支。”蒋瑜淡淡道。
说话间，已经慢慢走到跟前，稍稍打量几眼站在关彻身侧的女人。个子小巧，长相倒是跟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没太大差别，只是长开了一些，除了可爱也更漂亮了。
这是阮歆娇第一次见到蒋瑜本人，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对贵妇人的想象，虽然此刻表情有些严肃，但从面相上看就是个很有个福气的人；头发乌黑柔亮，皮肤紧致细腻，保养得完全不输许多年轻女孩子，身材是饱满微胖型的，但依然保持得很好，风韵犹存。
“妈。”关彻沉稳地牵着阮歆娇，“我把她带回来了。”
阮歆娇谨记着刚才梁乔教她的套路，抿嘴笑笑，很乖巧地叫人：“妈，一直想来看看您，没找到机会，知道今天家里办喜事，才缠着关彻带我来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她把话说得很客气，也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言罢递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这是给您的礼物，祝您和爸爸恩爱白头。”
“放着吧。”她叫得倒亲热，蒋瑜不乐意，却又不能太下自己孩子的面子，到沙发上坐下，颇客气地道，“还是叫我阿姨吧，叫妈早了点。”
阮歆娇也不气馁，乖巧应了一声：“好的。”
关衡伸手将东西接了过去，阮歆娇顺便把给他和梁乔的那份也递过去：“我自己做的小东西，手艺不好，你们别嫌弃。”
“自己做的？”关衡坐到老妈身边去，当着她的面打开，把两个用底座固定在一起的陶瓷小人拿出来。梁乔惊叹出声，“好可爱！娇娇你手好巧哦。”
蒋瑜只是瞥了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没说话。
阮歆娇跟关彻一起坐在对面，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笔直。
梁乔爱不释手研究完了自己那对，塞给一旁的关衡，又把蒋瑜的那个盒子拿起来：“妈，我先打开看看啊。”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麻利地将丝带解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那对小人，装模作样地跟关衡讨论：“诶？这个怎么看起来比我们的好看呢？难道是因为妈跟爸爸长得比较好看？”
哪想她这么一说关衡一点都不配合，很不服气地把两个都拿在手里比较：“有吗？我觉得我比较帅啊。”
被梁乔直接往腿上踢了一脚。
蒋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梁乔拿给她看：“妈，这个民国风还挺适合你跟爸爸的，要不回头去拍个民国写真好了。”
“是吗。”她跟着瞄了几眼，梁乔递过来，她也顺手接了，左右看看，道：“做的倒细致。”
“您喜欢就好。”
一直紧绷着的阮歆娇终于也松了一口气，为了做这个东西，她特意腾出来一天时间泡在陶艺工作室里，费了不少心力。
以前做来送人的都是小动物之类，体型圆滚滚的，很好捏，人形本就难做，她又精益求精想做到完美，因为觉得做成之后有瑕疵再扔掉对人有些不敬，务求一次成功，因此每个细节都是自己仔仔细细打磨好，才放进炉子里去烧。
她一直担心这不值钱的小玩意会入不得未来婆婆的眼，如今听她一句不咸不淡的“做的倒细致”，就已经谢天谢地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蒋瑜看了几眼，便交给陈嫂，“收起来吧。”
阮歆娇下意识以为这个收起来是要随便找个仓库丢进去的意思，还没来得及沮丧，就见陈嫂高高兴兴地往楼上走：“正好你房间那个花瓶碎了还没添新的，我看这个摆上去就挺好。”
闻言蒋瑜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是默许了，阮歆娇偷偷瞅瞅梁乔，对方冲她挤了挤眼睛，她的心也落回原地，吐了吐舌头。
“娇娇啊…”蒋瑜似乎是想说点什么，结果脱口而出一句亲热的称呼，自己先哽了一下。真是，电视剧害死人。
阮歆娇却瞬间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嗯，妈。”
“…”又是个擅长顺杆子爬的。蒋瑜尽力忽视这茬，问起她家里的情况。
阮歆娇家里亲戚不多，祖父母跟外祖父母都已经离世，只剩两个不常来往的舅舅，和一个嫁去外地的小姑。
她没有隐瞒老爸的病情，蒋瑜听了微微蹙起眉——母亲不在，父亲又得了病，倒是挺可怜的，只是想到这些负担将来全部会落到自家儿子身上，恐怕没有哪个父母能坦然接受。
阮歆娇看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有点失落，却也无可奈何。这种事没办法解决，也不能隐瞒，她迟早都要知道的。
搁在腿上的手忽然被拉起来，关彻握着她，像是无声的安抚。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蒋瑜又问道，“结婚以后，还要继续做演员吗？”
阮歆娇下意识看了关彻一眼，诚实地点头：“这是我喜欢的工作。”
蒋瑜似乎早有预料，紧接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你还年轻，可能不着急，但阿彻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他等得起，我跟他爸爸可等不起了，一把年纪了，还没抱上孙子孙女。”
“妈…”关彻想说什么，被蒋瑜不悦地瞪了一眼，“我跟她说话呢。”
阮歆娇捏了捏关彻的手心，示意自己没事，“我随时都可以的，我也喜欢宝宝。”
“你拍戏那么忙，整天飞来飞去的，动辄几个月不在家，到时候怎么照顾孩子？”蒋瑜追问。
这个问题，阮歆娇还真没想过，不过娱乐圈里结婚生子后依然能兼顾工作的女明星不在少数，家庭和事业，并不是鱼和熊掌的关系啊。
但她深知这种话说出来肯定会惹婆婆不开心，正斟酌着要怎么回答才好，忽听院子里响起汽车的声音，还不止一辆。
陈嫂小跑着过去开门，回来对蒋瑜道：“是先生回来了，带了客人。”
几人便都站了起来，一起出门迎接。阮歆娇小碎步跟在后头，偷偷凑到梁乔身边，问她：“一会儿我应该叫什么呀，也叫爸爸吗？”
“叫啊。”梁乔理所当然道，“咱爸就是大哥的升级版，不苟言笑，不过也是看着吓人，其实挺好相处的，肯定不会为难你，他不怎么管家里的事。”
阮歆娇点点头，又颇惶恐地道：“我怕被一掌拍出去啊，怎么办？爸爸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一掌能砍断一棵树的那种…”
梁乔乐了，捏捏她皱起来的小脸：“放心吧，我会把你捡回来的。”
关和光是带着几位朋友一起回来的，个个都是商界大鳄，或独身一人，或挽着端庄的女伴，说说笑笑地走来。
蒋瑜笑着上前迎接，寒暄；关彻跟关衡也各自领着自己的女朋友，去和几位叔伯打招呼。
家里出现一张新面孔，关和光不免打量了两眼，阮歆娇瞬间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紧张感，慌不迭对他鞠了一躬，脆生生地叫：“爸爸！”
关和光怔了怔，略显迟疑地点了下头。
身后便有人笑着道：“老关真是好福气啊，孩子一个比一个能干，挑人的眼光也随你。”
“是啊。”有满含笑意的一道女声附和着，“瑜姐看着怎么又年轻了，跟两个媳妇站在一起，跟姐妹花似的。”
“可别拿我寻开心了，”蒋瑜笑容满面地请人进门，“快进来吧。”
一边招呼着陈嫂去上好茶和点心。
老二的媳妇有人已经见过了，对老大身边的这个倒很新鲜，不免好奇地问起。关彻便将她挨个介绍给叔伯们，阮歆娇乖巧地跟长辈们问好。
有个挺富态的阿姨仔细瞅着她，奇道：“咦，这小姑娘看着面熟得很。”
“哎呀，这不是匪后那个电视剧里头的林蓁蓁嘛，”有人认出阮歆娇来，惊奇不已，“是你吧？”
这些上流阶层的人对明星是怎样的看法，阮歆娇不能确定，心里其实是有点打鼓的，不过还是不卑不亢地承认了。
对方便笑眯眯地道：“一会儿一定要给我签个名啊，我跟我女儿都特别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