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白雨泽叫住寂清,“那你呢?”

寂清微微一笑,道:“侍奉佛祖。”

白雨泽不禁蹙起眉来,“这季节夜里已经很凉了,大殿太冷,你还是回禅房睡吧,我陪她在经堂就行了。”

寂清带着灯焰一般温和而不刺眼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贫僧是习武之人,这点凉意不要紧。”

直到寂清挺拔而不张扬的身影消失在白雨泽的视线里,白雨泽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习武之人。

武僧。

意味着寂清在当日可以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选择了任他拳脚相加。

如果当日寂清在他失控时把他打出佛堂,或者只是把他制住,原本就是沈府外人的他便会成为沈家茶余饭后的笑话,那他在府中还有脸面待下去吗?

轻轻的诵经声和着木鱼声传入耳中,不管寂清当时不肯还手是为了什么,此时白雨泽对寂清已只有感激。

金陵

第三十五章·金陵

明媚的清早,子轩还没起身,灵玉才刚睁开眼睛,冷香便轻轻走了过来。

灵玉看看还在睡着的子轩,示意冷香轻声,自己小心地下床来,披上件外衣,和冷香走到起居间里。

灵玉轻声问道:“怎么了?”

冷香也轻声回道:“管家送来一个丫鬟,说是留在大少爷身边,跟着大少爷外出的。”

灵玉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又放低了一些,道:“夫人的意思?”

冷香点头。

“也好,”灵玉道,“一会儿大少爷起来,让她把药送上来吧。”

灵玉转身回房时,子轩还没醒。

轻轻坐在梳妆台前,灵玉拿起犀角梳,看着镜中的自己。

虽只有半年光景,镜中的自己已从不经世事的闺中少女变成了满腹心事的名门少妇。

一直以来,在镜中看起来,比之先前闺中的自己,不过是盘起了发髻,饰了些珠玉,继而平添了几分不属于自己的贵气,仅此而已。

未入沈府时,她的生活除了经史子集,也有牛郎织女的神话,梁祝的故事,她也读过红楼,看过西厢,如诗如歌的爱情她也有过想往。

当父亲告诉她,为了兄长可以娶大家的小姐,为了妹妹能嫁到合适的人家,她要嫁给一个未曾谋面而且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的男人,她没有一点反抗。

母亲跟她说,如果不愿意可以回绝,她也摇头。

就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她上了沈家的轿子,成了沈家的长媳。

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什么爱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场奢华而简捷的婚礼之后,在洞房里隔着绣了并蒂莲花的殷红的盖头,听新婚丈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是被逼迫的,他可以送她回去。

声音很疲惫,带着些久病的虚弱,但那陌生的温存却是实实在在的。

隔着盖头,灵玉摇头。

洞房之夜,两人同衾共枕而眠。

仅此而已。

在红烛之下,两人的同床而眠就像一场仪式,严肃,庄重,还不乏尴尬,以及只属于两人自己的心事重重。

之后,便是意料之中的相敬如宾的日子。

大部分时间,灵玉觉得子轩像是她的主子,兄长,甚至是父亲,总之,不像是丈夫。

他对她是有关心的,只不过是用他沉默的方式。

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后灵玉才开始感觉到的。

但为人妻,总也觉得少些什么。

所少的,在昨夜得到了。

像带着积雪的煤炭在星星之火中点燃,由温和,到难以扑灭的炙热。

轻轻牵起一丝微笑,灵玉透过镜子,看安静熟睡的子轩。

她真的想对他说,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了,已然知足了。

想起寂清的话,理解与宽容就是最大的慈悲。

既然是他的人,他便是她的一切,包括他做出的一切她懂或不懂的决定。

待子轩醒来,灵玉已戴好了钗环,换好了桌子上的茶。

灵玉帮子轩系着前襟的扣子,道:“妈送来一个丫鬟,你见见吧。”

说话间,冷香已把人领进了门来。

进门来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脱去了稚气,刚刚套上成熟的外衣,但眉眼之间已看得出远远超出此年纪女子应有的冷静沉稳,那简单盘梳着的发髻让人一眼可辨出她已为人妇了。

女子把托着药碗的红木托盘放在桌上,安放了药碗,拿起托盘,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颔首道:“大少爷,大少奶奶。”

子轩温和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金陵,今年三十一。”

灵玉的目光在金陵的发髻上停了停,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子轩看到灵玉露出的浅浅的疑惑,便问道:“你夫家在何处啊?”

金陵颔首避开子轩和灵玉毫无恶意的目光,平静地道:“奴婢已守寡四年了。”

灵玉微微一愕,“那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金陵依旧颔首,答道:“我是个孤儿,也没有为亡夫留下骨血。”

子轩微蹙眉,道:“你之前如何谋生?”

金陵道:“亡夫是个商人,夫亡后奴婢因无所出被婆婆和小叔逐出家门,之后便寄住在鸡鸣寺,靠替人浆洗为生。”

灵玉没注意到子轩听到金陵这话时的异样,她的目光落在金陵的手上,看得出那是双干了不少粗活的手,想料金陵必过了不少苦日子,怜意渐生。

子轩安定了心神,才问道:“夫人让你到这里是做什么?”

金陵此时才抬起头来,道:“跟随大少爷左右。”

子轩皱起眉来,道:“你是说,跟我外出?”

金陵道是。

稍稍思虑,子轩点头。

待金陵退下去,灵玉将药端给了子轩。

看子轩几口把药喝尽,却仍然微皱着眉,灵玉问道:“怎么了,是金陵有什么不好吗?”

子轩摇头,“她有不少心事。”

灵玉笑道:“这才见了一面,你却像是洞悉人心了。”

子轩也苦笑。

人心,到底要用多久,才能真正看得明了。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素雅的窗棂,投在这间禅房入住的第一个外人的身上。

娉婷在朦胧的睡意中感到阳光照在她脸颊上的暖意,轻轻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打眼便知这是属于僧人的地方,依稀记得昨夜在经堂睡着,那她现在不就是睡着寂清的床上了吗?

那寂清在哪儿?

慌忙坐起身来,却看到坐在床边的白雨泽。

白雨泽微微含笑,看着娉婷,道:“醒了?”

娉婷一时记不起昨晚还有白雨泽什么事,但看着两人都衣着齐整,想料也没什么事发生,便也不担心什么,只道:“这是哪儿?”

白雨泽站起身来,依旧含笑着道:“佛堂后院的禅房。”

印证了判断无误,娉婷脱口而出,“那寂清呢?”

笑意中加入了点苦涩,白雨泽仍答道:“在大殿念经。”

娉婷摇头,“不是现在,我是说,我睡在他房里,他昨晚在哪儿?”

白雨泽点头,道:“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大殿念经。”

惊讶,之余,莫名的失落在心中渐渐晕染开来。

心底深处,竟希望昨夜身边人是他。

哪怕明知他属于佛陀,明知她身在中国,明知此处人言可畏。

短暂的失神之后,娉婷迎着照进禅房的明媚阳光,绽开一个白雨泽许久未见的明媚笑容,道:“表哥,带我去城南吃汤包吧。”

白雨泽一怔,旋即露出满是宠溺的笑意,道:“好。你先回去梳洗一下,我到姑母那里去一趟,一会儿去别院找你。”

一切,最好还是让它回到从前吧。

白英华正要让人传白雨泽过来,白雨泽就叩响了房门。

“姑母。”

看着不传自到的侄儿,白英华把原打算说的话先放在了一旁,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白雨泽颔首道:“我想向您告半天假。”

能让白雨泽向她告假历来只会是那一个原因,于是便问也不问,白英华只是点头算作应允。

“谢谢姑母。”

白英华叫住准备退下的白雨泽,道:“还有件事要叮嘱你。”

白雨泽恢复恭敬的站姿,认真地听着。

白英华沉声道:“大兴钱庄虽已在子轩名下,但钱庄的原账还是只能经你一人之手,明白吗?”

白雨泽颔首道是。

白英华在让白雨泽退下之前,又补上了一句。

“管好账,也管好你自己。”

一般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一天上编推榜,开心~ 多放一节短章节,感谢一直关注丫头的亲们~

此文已有全文存稿,绝不会坑,各位看官请放心往下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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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一般心事

日上三竿,阳光也铺满了小巷子里这无名的小院落。

阳光吻在子潇合着的双眼上,用最温和的方式唤醒了这宿醉的人。

迷迷糊糊中,子潇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第一声便判断出不是本地话。

听了两句,断定不是中国话。

又听了几句,显然也不是英文。

他虽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记得自己是在江天媛的住所里,而且此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女人的声音是属于江天媛的。

那这听不懂的语言就应该是德文了。

江天媛和一个男人在自己家里说话,还在说德文。

只有两种可能。

或是那男人只会说德文,或是不想让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知道谈话的内容。

子潇隐约记得,这房子里除了一个料理家务的中年妇人外,能称得上其他人的就只有他了。

忽然想起那张船票,子潇警觉起来。

轻轻下床来,子潇把门打开了一个缝,看到江天媛和一个外国男子——J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