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够乱的了,”另一个护院道,“老爷让把后面看牢了,快走吧。”

郭元平道:“咱们都去前面,把那贼子擒下来不就行了吗”

一护院斥道:“你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啊,是贼子重要还是老爷的货物重要啊!”

货物。

子潇心中暗喜。

张合年是军火商人,但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军火这样危险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存在家里的。

比闯进家门的刺客还要重要的货物,应该就是他抓来的人了。

郭元平也明白过来子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来,忙对三个已经不耐烦的护院道:“是是是…小弟知错了。”

牢笼中,正闭目养神的江天媛被外面传来的细小响动吸引,警觉地睁开眼睛。

声音很细微,但确是枪声无疑。

“子韦…”

子韦本在一旁坐着摆弄草叶,听江天媛唤他,忙站起身来走到江天媛身旁,担心地看着惨白得不见人色的江天媛,“天媛姐,怎么了?”

药力虽已消散,但因为大量失血,江天媛仍是意识模糊,全身上下用不上力气,唯一能让她维持清醒的就是全身伤口的疼痛,但还不足以支撑她做出任何稍大些幅度的动作。强打起精神,江天媛对子韦道:“趴下来…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听看…”

子韦不解其意,但也把身前地上的枯草拨开,俯身下来,把一耳紧贴在地上。

听了一阵,子韦皱着眉抬起身来,“外面好像打起来了。”

自己人不会与自己人开打的。

有争执,说明有两伙对立的人在。

江天媛牵起一丝笑意,“会撬锁吗…”

“撬锁?”子韦一怔,转头看着铁栅门上的锁链,“这个吗?”

江天媛点头。

子韦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托起那比女人手掌小不了多少的熟铜锁,仔细看了看,道:“应该不难,但是我之前被他们搜过身,这里没有能用的东西啊。”

“我头发上的东西可能有用…”

子韦在江天媛凌乱的发髻中找到一支雕花象牙簪,取下来仔细看才发现簪身上有一圈细缝,拔不开,却可以拧动。

拧开,簪身中空,与簪头连接着的竟是根细长的金属针。

江天媛道:“记得别碰针身…上面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剧…剧毒?”子韦惊诧地看着青湛湛的针身,“天媛姐,你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啊?”

“回头再告诉你…”江天媛微蹙眉忍痛道,“时间不多…先去试试那把锁…”

子韦到锁链前又仔细看了看那锁,把针头插进锁眼里拨弄着,一边仔细地听着锁芯里的声响,不多会儿,“哒”一声响,锁被打开了。

“天媛姐,”子韦扯掉锁链,小心地扣好那支象牙簪,兴奋地跑到江天媛身边道,“锁打开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江天媛先要子韦帮她把簪子插回发髻上,才轻轻摇头道,“外面情况不明…我这样肯定出不去…你得一个人走…”

“不行,”子韦忙道,“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啊!”

“听话…”江天媛道,“你要不出去…你二哥怎么能找到这里啊…”

子韦刚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跟他们打起来的是二哥?”

江天媛浅笑,“未必…但他一定在这园子里…”

稍一忖度,子韦点头,“好,天媛姐,你就在这等等,我一找到二哥就马上带他来接你。”

江天媛轻轻点头,“别和外面的人正面冲突…千万小心…”

子韦走出牢笼,学着之前来送饭的那个老头儿的样子取下牢房门口墙上的一串钥匙,试了几个,方插进那个小钥匙孔里,轻轻一拧,砖石砌成的房门随着一声闷响缓缓打开来。

走出房门,子韦才意识到他们所在的这间牢房是建在地下酒窖里的一间密室。

酒窖里空寂无人,酒香味与霉腐味交杂在一起,但总归是要比牢笼里的气味好受得多。

隐约听到头顶上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子韦放轻步子,警惕地走上酒窖通往地面的高阶。

高阶尽头直通窖顶,走近了方能看到出口是开在窖顶的一扇厚实的木门。

轻推,木门竟没上锁。

定了定心神,子韦小心地顶开木门。

还是黑夜,并没有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自由的气息涌进来。

迎着寒冷新鲜的空气,子韦警惕地走上地面。

仍是间屋子。

屋里没人,也没有灯火,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光线,隐约可以看清屋子的轮廓。

一间柴房似的简陋屋舍。

没等子韦细看屋内环境,屋外枪响愈发清晰起来。

如帮派火拼一般激烈。

子韦一时间甚至以为是子潇带了一大队人马来的。

房门锁着,情况不明,子韦也不敢妄动,就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捅开窗纸观察屋外情况。

枪声是远处传来的,这间屋子外面还是和寻常大府最深处一样,只是迎面走来几个护院,子韦慌忙闪开了窗口。

子韦正发愁怎么引开这几个护院,忽然听到一个满腹牢骚又带着嘲笑味道的声音道:“前面怎么折腾了这么半天,不会是来了一个排的刺客吧?”

另一个声音笑着道:“看来今天老爷要大开杀戒了。”

“还好咱们被派来后面了,真是托那刺客的福,他可千万别往后面来。”

又一个声音传来,“不过要是抓住那个刺客的话,功劳可也是他们的啊。”

子韦一阵惊喜。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就是,我看老爷分明是瞧不起咱们,让咱们来看着这个破房子。”

又是个极熟悉的声音。

显然子潇与郭元平在套另外几个护院的话,想要确定他们被关的地点。

略一思忖,子韦轻巧地闪到门边,伸手轻叩木门。

两重一轻交替而响。

一个护院警觉地转过身来盯着木门,“什么动静?”

子潇:“里面好像有人。”

郭元平:“可别是另一个刺客啊,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笨蛋!”另一个护院低声呵斥,“这么大声音让里面人都听见了,放走了刺客咱们都小命不保!还不进去抓人!”

子潇:“大哥,我没抓过人…”

郭元平:“我也是…”

“废物!后面跟着!”

三个护院冲着两人冷哼几声,走到两人前面,一个护院刚出拔枪要破门,三声利落的枪响,三人来不及惨叫就倒地而殆了。

子潇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开枪的郭元平,“不想动手就把家伙收起来,拿着不用你就不嫌碍事吗?”

“这事与他们无关,你何必赶尽杀绝?”

说着,郭元平扬起枪,三声枪响,门开。

推门进屋,子潇低声喝道:“出来。”

柴草垛旁的黑影中,子韦站起身来,怯怯地看着面色冷峻的子潇,“二哥…”

子潇没应声,郭元平上前关切地道:“怎么样?”

子韦摇摇头,抓着郭元平急切地道:“天媛姐还在牢里,伤得很严重,你们快去救她啊…”

子潇一惊,“在哪儿?”

子韦指着还打开着的酒窖入口,道:“从这里下去是个酒窖,酒窖最里面有个密室,牢笼就在密室里。”

外面追杀声愈大,子潇蹙眉,淡淡看了子韦一眼,对郭元平道:“你俩在这还不够碍事的,你先带他出去,我去救人。”

不由两人同意或反对,子潇已走到酒窖入口,快步消失在地面上。

看到子韦平安,他已经放下一半的心了。

只要子韦保持清醒,再加上郭元平,在这样的混乱中从那些虾兵蟹将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绝不是难事。

现在他只担心江天媛。

凭她的身手,她居然让子韦自己一个人冒险探路出来,足见子韦口中的“伤得很严重”是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心里着急,步子也急了起来。

密室的门还开敞着,子潇匆忙穿过酒窖,走进密室,铁牢笼就在面前。

空无一人。

牢笼中除了满地枯草和斑斑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

“天媛。”

子潇沉声唤着,无人应声。

单看这些触目惊心的新鲜血迹就知道子韦没有撒谎。

这牢房也只有这一个门,张合年不可能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把江天媛带走。

只有一个可能。

江天媛是自己走的。

从子韦离开这里到他进来,这唯一的通道出入口都是有人在的,江天媛负伤在身,纵是走也不可能走出通道的范围。

这样想着,子潇蹲□子仔细查看牢房的地面。

昏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地面上清浅的血脚印。

牢房门上也有不明显的血痕。

循迹出去,酒窖里鸦雀无声。

通往地面的高阶附近寻不见丝毫血迹。

人应该就在酒窖中。

“江天媛,”子潇深吸口气,一边在昏暗中扫视一摞摞堆积如山的酒坛,一边沉声道,“我知道你在这。我告诉你,现在是林莫然一个人在外面顶着,凭那个死心眼,不等到我带你出去,他不会离开这宅子的。张合年对他是什么态度,你应该很清楚吧。”

依然无声。

子潇蹙起眉心。

“你听好了,我进来的时候在门口杀了三个护院,用不了多少工夫张合年就能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你不出来,我就把这些酒坛子挨个打碎了找你,反正子韦已经出去了,大不了这回换我跟你一块在那铁笼子里呆着。”

须臾沉静。

几声轻叩酒坛的声响传来。

子潇立即循着声源过去,在第二排与第三排酒坛之间看到伏在地上的江天媛。

小心地抱起江天媛,看着这个两日不见就被折磨至此的女人,子潇像是被人狠狠一记耳光掴在心上,又惊又疼。

江天媛含着一丝笑意看向子潇,声音在寂静的酒窖中仍微弱得几不可闻,“我总不能…让你…糟蹋了这些好酒…”

半晌,子潇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这个疯子…”

张合年硬是被这一阵子枪响从沉睡中叫了起来,护院说是闯进来刺客,张合年便要抓活的。

张合年坐在自己房里听着外面响动,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外面乒乒乓乓打出了足有一箱子弹,却好像听着枪声越来越近了。

什么刺客能把他的一群护院玩弄到这个程度?

忽然想到牢房里关着的两个人,张合年便坐不住了。

披衣,拿枪,出门。

张合年冲守在他房门口的护院吼道:“刺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