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怎么没回…回家?”

“一会就回去。”

“哦。”方木看看旁边的KFC,“我请你喝杯饮料吧。”

“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呢。”

“来吧。”方木转身推开餐厅的门,“正好我也渴了,想喝点水。一会我送你回去。”

廖亚凡犹豫了一下,顺从地跟着方木进了KFC。

找到座位后,廖亚凡始终低头坐着,不停地抚摸着书包带。方木想了想,笑着说:“你先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点餐的时候,方木回头看了一眼廖亚凡,她正好奇地东张西望。方木的心紧了一下,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方木手中的托盘里像一座小山。廖亚凡终于抬起头来,表情很惊讶。

“来,别客气。”

廖亚凡还是坐着不动,脸红得很厉害。方木见她不动手,就拆开一个汉堡,一口咬下去,又把一袋新奥尔良烤翅打开,硬塞进她手里。

汉堡很难吃。方木始终搞不清为什么会有人爱吃这东西。勉强吃完一个汉堡后,就开始喝一杯九珍果汁。

廖亚凡吃得很慢,刚刚吃完一个鸡翅。邻桌有一个小女孩,正大口咬着一个汉堡,嘴边糊满了沙拉酱。她妈妈手里攥着一根蘸好番茄酱的薯条,正等着女儿。小女孩咽下一口食物,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妈妈赶快把薯条塞进女儿嘴里。小女孩大口嚼着,冲妈妈“嘻嘻”地笑。

廖亚凡边啃着鸡骨头,边看着那对母女。伸手去拿另一只鸡翅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方木的目光,她的手马上缩了回来。

“你吃你吃,别管我。”方木急忙说。

“饱了。”廖亚凡垂下眼皮,轻轻地说。

“再吃点吧,”方木指指托盘,“还有这么多呢。”

“饱了。”廖亚凡用餐巾纸慢慢地擦拭手指。

“那…”方木在小山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杯草莓圣代,“你得把这个吃了,否则就化了。”

廖亚凡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用小勺子慢慢地吃起来。

她始终低着头,方木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她。半个月不见,廖亚凡似乎又长高了些,运动服的袖子有些短了,露出长长一截手腕,手背上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手不像同龄少女那般白皙细嫩,不仅粗糙,而且还有几处裂口。方木想起那个装满土豆的铝盆和小刀,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廖亚凡注意到了这一点,匆匆把最后一点圣代塞进嘴里。揩净嘴角后,她站起身来说:“我得回去了。”

方木看看大堆还没拆开的食物,苦笑了一下说:“我看你也别回去做饭了,这些足够了。”

他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袋,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带着廖亚凡上了吉普车。

给廖亚凡系好安全带,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前我妈妈也经常带我来吃肯德基。”

方木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讷讷地应了一句:“哦。”

由于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很多。廖亚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扫一眼车上的电子表。方木知道她担心回去晚了,无奈道路上拥挤得很,提不起速度,只能走走停停。这大概是这个城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汽笛声在身边此起彼伏,空气似乎也闷热了许多。廖亚凡坐在车里,面对窗外的一片嘈杂显得局促不安,她的脸色潮红,右手紧紧地拉着门把手,腰板挺直。

穿过主干道,上了去往郊区的路面后,车辆渐少,视野也显得开阔了许多。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廖亚凡也放松了一些。她松开门把手,整个人也半靠在椅背上。

方木看看她脸上尚未褪去的潮红,开口问道:“热不热?”

“不热。”女孩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方木笑了笑,“打开窗户吧,我有点热了。”

廖亚凡稍稍坐正,打量着车门,似乎不知道该按哪个钮。方木急忙打开车窗,一股清凉的空气立刻从外面涌进驾驶室,廖亚凡的头发被吹得“呼”地飘扬起来。

她没有去拢住头发,任由它们飞扬、缠绕,似乎觉得很惬意。她眯起眼睛,右手托腮,嘴角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平房、绿地从身边飞速掠过。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开进了天使堂的院子。一群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先是一愣,接着就围拢过来。廖亚凡轻巧地跳下车,冲刚刚从菜地里直起腰来的周老师挥挥手:

“周爷爷我回来了。”

“呵呵,我还说呢,你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他冲方木点点头,“原来是跟你在一起。”

“也是偶遇,呵呵。”

一个小男孩爬进了车里,不停地翕动着鼻子。方木见状,急忙从车座上拿起那个塑料袋递给廖亚凡。

“拿到厨房去吧,给大家晚饭时吃。”

“嗯,”廖亚凡点点头,拎起来冲周老师晃了晃,“方叔叔买的。”

“又要你花钱了。”周老师笑眯眯地说,“亚凡快去帮赵阿姨做饭,她一个人都快忙飞了。”

廖亚凡答应了一声,拎起袋子往厨房走,身边围着一大群孩子,眼巴巴地盯着袋子。

周老师拍拍身上的土,招呼方木一起坐在花坛上。

“肯德基?”他接过方木递过来的烟,“这玩艺你可别买了。别把这帮孩子的嘴吃馋了。”

“呵呵,偶尔一次。”

“怎么遇见亚凡的?”

“哦,下午我去市医院了,回来的时候路过南京北街,在那里遇见亚凡的。”

“医院?你病了?”

“不是。是去询问一个被害人,就是前几天引发撞车那个。”

“哦?听说是个越狱的在逃犯?”

“是啊。”方木叹了口气,脸色阴沉。

周老师看看方木,问道:“怎么了?”

方木想了想,把罗家海一案原原本本地讲给周老师听。周老师听得很认真,始终没有插话,眉头却越皱越紧。

“所以我就比较麻烦了,”方木以为周老师在为他担心,“必须尽快抓住他,否则影响就太坏了。”

周老师点燃一根烟,若有所思地吸了半根,开口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女孩叫什么?”

“哪个女孩?”

“就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的那个。”

“哦,沈湘。”

周老师不说话了,夹着香烟凝神静思。

方木有些奇怪,“周老师?”

“嗯?”周老师回过神来,扔掉手里的烟头,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没事。一起吃饭吧。”

晚饭的气氛很热烈,孩子们对方木带来的肯德基很感兴趣,刚端上桌来就被他们一扫而空。大概是因为自己做的饭菜第一次受到冷遇,赵大姐有些不高兴,廖亚凡送到她嘴边的一个炸鸡腿也被她拒绝了。不开心的不止她一个人,方木注意到周老师在整个晚餐的过程中都紧锁眉头,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完饭,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方木偷偷地问赵大姐:“周老师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

临走的时候,方木去找周老师告别,他却不在自己房里。方木满心纳闷地退到走廊里,却看到另一个房间里亮着灯。

周老师在赵大姐的房间里,手里捏着几根刚刚点燃的香,轻轻地插进香炉里。烟气缭绕上升,似乎是一层轻柔的薄纱,隔着它,镜框里的少年和供桌前须发斑白的老人默默对望。

方木没有打扰周老师,悄悄地离开了。

第十一章 教化场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糟:几天后,一份内部通报下发到各单位。除了已查明的损失外,那名受伤骑警的警枪宣告丢失。警方在事发现场反复搜查,并排查附近居民上百人次,那只编号为C00863726的警用转轮手枪仍然毫无踪影。

一支枪,6发子弹,无论持有者出于什么动机,都不可能是善意的。

方木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每天早上打开手机,都会接到几十个要求采访的电话。边平也替他挡了不少。方木很清楚,说是采访,只不过想让他重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已。厅里的许多同事都对这个年轻而颇受领导重视的人表现出了幸灾乐祸的态度,方木每天都要在各种暧昧不清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奔波于公安厅和各分局之间。

罗家海,你他妈的在哪儿?

案发后,警方立刻对本市的客运站、火车站、飞机场等场所进行了控制,从目前的抓捕进展来看,罗家海很有可能还在本市。很快,印有罗家海照片的通缉令就贴满了大街小巷,全市警员的休假一律取消,巡逻的人数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一个身着囚服的人,不可能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罗家海落网似乎是迟早的事。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抓捕工作却丝毫没有进展。警方多次接到群众的举报电话,荷枪实弹地围捕后,才发现是搞错了人。罗家海似乎从空气中彻底蒸发了。

“你别太上火。”边平上下揉搓着自己的脸,疲态尽显。

“嗯。”方木看着边平青筋毕现的手背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的愧疚越发强烈。

“迷宫那个案子先放放吧,全力以赴抓住罗家海再说。”

“嗯。”方木低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你干吗去?”

“出去…看看。”

“坐下。”边平指指沙发,“找人不是你的强项,让分局的人去做就好。”

方木站着不动。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要到这里?”边平的语气严厉起来。

“知道。”方木低着头,“协助分析犯罪人心理异常的刑事案件。”

“那不得了…”

“还有,”方木忽然咧嘴一笑,“突发性劫持人质事件的谈判。”

“嘿嘿。”边平也笑起来,“你个臭小子!”

边平的鼓励让方木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边喝茶,边整理几天来一直纷乱不堪的思路。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罗家海的去向无外乎有两种可能:一是已经逃往外地;二是还隐藏在本市,而且是在他人的庇护之下。方木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说说你的理由。”

“首先,我觉得罗家海主动越狱的可能性不大。我始终在跟进这个案子,我觉得罗家海归案后,始终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是对沈湘的爱恋与痛惜,恨不得随之而去;另一种是对死刑的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可以说,我在和罗家海谈判的时候,他的求死之心还是很坚决的。法院开庭之前,罗家海求生的本能欲望还是占了上风。这一点,从他对律师的积极配合就能看出来。但是那毕竟是两条人命,仅靠一个‘值得怜悯的情节’是不可能逃脱死刑的。相信这一点,罗家海心里也有数。所以,保命和与沈湘在另一个世界相会,都是罗家海意料之中,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无论结局怎样,都能满足他的其中一个心愿。因此,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主动越狱。”

“你的意思是——姜德先很可能是同谋?”

“对。否则这一切就巧合得离谱了——恰好警卫脱岗;恰好罗家海手里有尖锐物品;恰好挡住狙击手视线;恰好发生连环车祸——从常理上看,这是不可能的。”

“那姜德先的动机呢?”

“不清楚。”方木摇摇头,“被自己的当事人挟持,这对于律师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自毁前程,但是我觉得他很可疑。”

边平略略沉吟了一下,“我会建议市局调查姜德先。”

“还有那个卡车司机。”方木回忆起在交警支队看到那个卡车司机黄润华的情形,他似乎完全吓傻了,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筛糠。交管部门对黄润华所驾驶的卡车进行了鉴定,结论是当时气泡堵塞刹车系统导气管而导致刹车失灵。黄润华发现刹车失灵后,为了躲避前方的车辆,不得已闯过红灯,虽然他及时拉住了手刹,但巨大的惯性仍然导致卡车滑向了路中央。这一细节让交管部门将其认定为意外事件导致的交通事故。保险公司赔偿了事。

就在全城警方夜以继日地围捕罗家海的时候,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一个死刑犯的脱逃而失去原有的秩序。生活还在继续,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食色男女们依旧为着不同的目标来回奔波。他们似乎从未怀疑过生活的井然有序,始终坚信这城市的美好和谐。死刑犯、越狱、连环车祸,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星球的事情。除了可以在晚报上吸引眼球之外,与大家统统无关。

罗家海放下刚刚掀起一角的窗帘,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棒球帽把他带到这里以后,罗家海就再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这是一栋地处市中心附近的商住两用楼,除了没有电话和网络,房间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衣柜里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冰箱里塞满了速冻食品,实在是一个躲避追捕的好场所。棒球帽嘱咐他千万不要离开房间,也不要拉开窗帘,几日来也只是来送过一次食物。罗家海心惊胆战地住了几天,慢慢平静下来。而平静之后,就是烦躁。

姜德先究竟是什么人?棒球帽又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

一个个问号搅得罗家海夜不能寐。无论他怎么想,也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庞大计划之中,而谋划者是谁,又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计划跟沈湘有关。

那天,看守刚刚走出门去,姜德先就打开公文包,从一个信封里拿出两张照片扔在罗家海的面前。罗家海下意识地去看,只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其中一张照片上,沈湘独自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过马路,眉头微蹙。另一张照片上,罗家海和沈湘正走在校园里,沈湘挽着罗家海的胳膊,抬起头跟他说笑着,而罗家海则微笑着侧耳倾听。

“你…你是…”

“什么都别问。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矮小肥胖的姜德先此刻目光炯炯,好像一个志在必胜的将军。

“拿着。”他拧开钢笔帽递给罗家海,“一会你用这个顶在我的脖子上,挟持我出去。得用力顶啊,见血了也没关系。记住,出门的时候要掉转身子,把我对着瞭望塔,尽量躲在我后面。只要上了车,一切都好办了。记住了没有?”

罗家海茫然无措地拿着钢笔,“可是…”

“没有可是!”姜德先厉声说道,走廊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一切都是为了沈湘。你懂么?”

一切都是为了沈湘?

这是最让罗家海感到迷惑不解的一句话。事后他回忆起那些照片的细节,意识到第一张照片里沈湘拎着的其实是一大袋香皂和浴液,而另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毫无疑问是他们热恋的时候。他想起沈湘曾说过的一句话:

“每次我去洗澡,或者去买东西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跟踪者是谁?是不是拍摄者?姜德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一个人的脑子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的话,他不会越来越灵光而是会越来越麻木。罗家海宛如行尸走肉般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吃饭、看电视、思考、睡觉。在日复一日的幽禁中,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地锈蚀。偶尔,他也会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下面的车水马龙和人潮涌动,从天色微明到华灯初上。

那些被抓住的外逃贪官都说逃亡的日子无比痛苦,看起来,是真的。

这天,罗家海很晚才吃饭。晚餐是一袋速冻水饺。罗家海只吃了几个就咽不下去了,翻出一包烟来慢慢地吸。他并不会吸烟,可是又无事可做。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似乎想了些什么,又好像大脑一片空白。面前的饭碗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空气也污浊不堪。罗家海想打开窗户换换空气,可是又不敢,想了想,起身去厨房开吸油烟机。

从客厅到厨房要经过进户门口,罗家海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罗家海吓了一跳,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房门被拉开,棒球帽走了进来。

“嗬,这么大的烟?”棒球帽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他看见一脸惊恐的罗家海,似乎觉得很好笑,“没事儿,是我。吃饭了么?”

“吃了…”惊魂未定的罗家海讷讷地说。

“嘿嘿。”棒球帽笑起来,“这几天憋闷坏了吧,哥们?”

“是啊。”

“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坐在飞驰的汽车里,罗家海打开车窗,尽情享受着晚秋时节的寒洌夜风。直到被吹疼了脸,他才想起发问。

“我们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棒球帽不时盯着倒车镜,显然不想多说,罗家海也不好继续再问,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汽车从市中心渐渐驶入城郊。

灯火辉煌的城市已经完全消失在身后,道路两侧是看不到边际的菜地和麦田。汽车仿佛一个提着灯笼的游魂野鬼,在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上飞速滑行。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随着那亮点越来越大,车速也渐渐慢下来。罗家海知道,那里就是目的地。

看起来,这是那种在路边随处可见的本地风味餐厅。从门前停放的二三台车来看,似乎生意还不错。棒球帽锁好车门,示意罗家海跟他进去。推开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吧台后看电视,一见有人进来,他也站了起来。

棒球帽显然跟他很熟,“人都到齐了么?”

“到齐了。J先生也刚到。”

棒球帽点点头,转身示意罗家海跟他上楼。

楼上灯光幽暗,并没有摆放桌椅,而是一大片空地,铺着厚厚的米色地毯,几个厚实的软垫随意地扔在地毯上,中间的一张小方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这里简洁高雅的氛围和楼下的油腻俗套大相径庭。

三个人正围坐在方桌前喝茶,听到有人上楼,都回过头来。

“这是Q小姐、Z先生。”棒球帽为他们逐一介绍,Z先生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戴着眼镜,颇有些书卷气。而Q小姐是唯一一个坐在小凳子上的人,衣着随意,看不出具体年龄。

“姜律师我就不用介绍了吧。不过在这里我们都叫他J先生。”姜德先笑着挥挥手,示意罗家海坐下。此时,楼下的灯一一熄灭,高大男子也几步跨上楼来,他把楼梯两侧的木板横拉过来,完全挡住了楼梯。这样,楼上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这是H先生。”H先生朝罗家海友善地笑笑。

罗家海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我?”棒球帽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你可以叫我T先生。”

罗家海坐在一群名字怪异的人中间,气氛一时有些沉闷。Q小姐给他倒了一杯茶,罗家海道谢后端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却没敢喝。大家哈哈笑起来。

“还是先给他看看资料吧。”Z先生对姜德先说。

姜德先从方桌下取出一个资料袋,递给罗家海。

里面是一些打印着文字的纸张和照片,罗家海逐页慢慢地看,眉头越皱越紧,翻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看完后,又拿出第一张纸,死死地盯住。片刻,他抬起头,嘴唇打着哆嗦:

“教化场?”

第十二章 痕

杨锦程背靠在宽大的靠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表达性心理治疗和心理剧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在看。下午的阳光静静地泼洒进来,被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反射,又转成了暖暖的温度。

门被轻轻地敲响,杨锦程摘下眼镜,回到桌前,“请进。”

助理陈哲走进来,把一把车钥匙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杨主任,车修好了。”

“嗯。谢谢。”杨锦程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花了多少钱?”

“不用了。”陈哲垂着手,毕恭毕敬地站着,“我已经把发票交给会计,走研究所的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