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伟把协查情况跟方木简单通报了一下,最后颇有些为难地告诉方木,最近J市的恶性犯罪也频频发生,警力严重不足,所以对罗家海一案的协查只能更多地依靠基层公安机关,但是一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放下电话,方木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并不沮丧。其实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罗家海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至于蠢到回家的地步。

鉴于方木在此案中所犯的错误,厅里改为委任边平为罗家海做了一个心理分析报告。报告中,边平采纳了方木关于罗家海还在本市及可能动向的建议。方木对此颇为感激,因为他知道,边平还是信任他的。

既然自己在追捕罗家海的工作中已经无法发挥更大的作用,方木索性将精力放在了近期的两起杀人案上。他很希望能够尽快侦破这两起案件,抛去警察的职责不谈,一是为自己正名,二是为了报答边平。

边平对他的想法不以为然,他告诉方木,破案是警察的工作,但是仅此而已,不要把个人感情因素加在里面,否则就会让自己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保护被害人当然是我们的天职,保护犯罪人的其他合法权益也没错。但是要有一个度。”边平颇有些严厉地用手指点着方木,“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感情用事。类似的错误最好别再犯,尤其是用自己的身体给罪犯挡子弹这种事!”

这是边平第一次正式跟方木谈这件事,他对自己的爱护不言而喻。只是方木听出了他和邰伟一样的论调: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就把个人情感掺杂进工作中的人。

方木很清楚自己是这样的人,否则也就不会做了两年多的噩梦;不会独自面对吸血鬼;不会在地下室里对孙普的额头开枪;也不会为了罗家海差点被自己人击毙…

方木不无郁闷地想,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警察。

然而不论适合与否,眼下的工作都必须做好,这件事是不容选择的。方木闭门不出,整日呆在厅里研究两起命案的案卷材料。

迷宫杀人案的侦破思路还算比较清晰,基本上指向了报复杀人。只是死者蒋沛尧的社会关系中,很难发现具有此动机的人。警方最初确立的犯罪嫌疑人谭纪已经证明没有作案时间,而对其交往密切人员的调查结果来看,谭纪的朋友很少,与之接触较多的主要是广告公司的同事。在业余时间,谭纪更喜欢呆在家里玩游戏,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因此,目前无法证明谭纪和他人一起共同犯罪。

方木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现场图片上,也许是拍摄当时的光线的缘故,照片竟有些油画的效果。幽暗逼仄的地下迷宫里,俯卧在地的死者看起来相当无辜。这让方木想起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那些大师们以宗教故事为题材的作品。

对,那种仪式感。

方木无法让自己从那种感觉中解脱出来。死者生前曾被束缚,并遭反复电击,从尸检情况来看,他的死亡过程是颇为漫长的。那闪耀的火花,痉挛的身体,渐低的惨呼,毫无疑问是那个邪恶仪式的最高潮,而之后的抛尸于迷宫,又是这个仪式的完美结局。看到死者的尸体,方木感觉自己就站在他的身边,两侧是一些默然肃立的黑影,他们面目模糊,平稳的呼吸却好像就在耳畔。方木甚至感觉到他们心底那种得偿所愿的安详,而脚下这具尸体也不仅仅是被害人,而是刚刚结束的这个仪式的祭品。

从古至今,任何仪式都是一种情绪的象征,那么,这个仪式究竟在象征什么?

抛尸地点位于迷宫的正中,无论是前行还是后退,都会距离前后两个出口更近一些,所以,那里其实是迷宫里的最深处。如果说迷宫带给人们一种迷失感的话,那么,恐怕在此处的感受是最最深切的。

这种最深切的迷失感,是凶手感到的,还是他希望让死者感到的,或者二者都是?

如果凶手曾对此深深体会,同时也希望死者品尝个中滋味的话,那么报复的意味就很浓了。

仪式的象征渐渐清晰:复仇。

临下班的时候,方木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就暂时放下手头的卷宗,回单身宿舍取充电器。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为了方便管理和集中,厅里为每个单身同志安排了宿舍,尽管方木就住在本市,还是申请了一间。说是为了工作便利,其实是不想回家。父母始终反对他做警察,为此,在毕业前夕还大吵了一架。

拧开宿舍的门方木就愣住了,早上还凌乱不堪的房间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床上散落的书本和杂志被插回书架,一个月没换的床单和被罩也不见了踪影,篮球鞋还在窗台上滴着水。方木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熟悉的布包上,是妈妈来了。

“闪开!”方木还在发愣,一个疲惫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随后,自己就被一双手推到一旁。

妈妈板着脸,拎着一只大洗衣盆走了进来。她把洗衣盆塞进床底,一屁股坐在床上喘粗气。

“谁的洗衣盆?”方木手忙脚乱地找杯子,倒开水,赔着笑脸问道。

“谁的?我买的!”妈妈放下高高挽起的袖子,没好气地说:“你这里连个能洗衣服的盆子都没有,也不知你平时怎么洗衣服。”

“送到洗衣房啊。”

“那能洗干净么?”妈妈一脸不耐烦,“你看看,你的被罩都什么颜色了?”

方木拉过一把椅子,嬉皮笑脸地坐在妈妈面前,“老太太,今天怎么这么有时间?”

“哼,你当我愿意来啊?”妈妈撇着嘴,“你算算,你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方木有些愧疚,低下头不说话。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妈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我和你爸爸也只好接受。但是你不应该这么久都不回家看看,连电话也很少给家里打。我们怕影响你工作,也不敢过多联系你。但是你知道么,我和爸爸都很惦记你。”

“我知道。”方木拉过妈妈的手,放在手心里来回摩挲着。

“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么?”妈妈摸着方木的头,“在师大和J大的两件事已经快把妈妈吓死了,要是再出事,你就干脆要了我的命吧。”

“没事。”方木笑笑,“我又不去抓杀人犯。”

“你少糊弄我!”妈妈拉下脸,“我又不是不知道,每天跟你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会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妈妈白了方木一眼,拍拍那个布包说:“里面是秋衣秋裤,天冷了就记得穿上。”随后,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放在床上。

“干嘛?”方木急忙把钱拿起来,“你拿回去吧,我又不缺钱。”

“你跟你妈客气什么?”妈妈打了方木的手一下,“少跟我装富,你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她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枕头底下,嘴里嘟囔着,“也不知你这臭小子把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方木搔搔头,“那我请你和爸爸吃饭吧。”

“吃什么吃?乱花钱,再说,拿我的钱请我吃饭,你当妈妈是傻瓜啊?”

“呵呵,那我们买点好吃的,回家去吃。”

“好!”妈妈终于露出笑脸,忍不住在方木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在熟悉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的方木显得精神抖擞。精力充沛,思路自然也就清晰多了。

如果说迷宫里的仪式象征着复仇,那么福士玛超市里的仪式又象征着什么呢?

问题集中在两点上,一是超市;二是那只玩具熊。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凶手周密策划,甘冒极大风险也要完成的这个弃尸计划远比挟持并杀害被害人难得多。很显然,在超市弃尸对凶手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是完成犯罪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弃置在超市里?又为什么把尸体挂在墙上?

展示。

超市最大的特点就是人流密集,如果要为自己的罪行寻找观众的话,超市的确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场所。

如果凶手选择在超市弃置尸体的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展示自己的罪行,那么就至少可以证明一个问题:凶手,或者说主犯有异常心理的倾向。因为他(她)把展示尸体看得比杀死被害人还要重要。

就好像所有的仪式一样,形式的意义要大于内容本身。

那么,这样的展示能给凶手带来何种心态的满足呢?

是嘲笑警方的无能,还是炫耀自身的强大?

一名网络作家,在网上发表自己的作品后,会忍不住时时关注作品的点击率和回复。

一名电影导演,在作品上映后,会亲自坐在影院里观察观众的反应。

每个作者都希望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作品,而如果作品引起读者或者观众的惊叹,恐怕最得意的,就是作者了。因为他证明了自己。

如果凶手也有这种心态,那他要证明什么呢?

答案恐怕就在那只玩具熊上。

方木反复端详着现场图片,脑子里也在不断回忆当初第一次到现场时的感觉。除了那种深刻的仪式感,留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玩具熊——并不是让他感受强烈,而是觉得这个玩具熊太突兀。他无法想象一个玩具能让凶手有多么强烈的自我认同感。

忽然,方木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

如果玩具熊是凶手表达内心需要的物品的话,他(她)大可不必把它掏空,而掏空的目的,是让死者像穿衣服一样把它穿在身上——也就是说,穿着玩具熊外皮的人,才是凶手真正需要的。

他想起物证科蔡科长的话,穿着毛绒玩具熊的外皮,其实是一个广告人的形象!

杀死这个打扮成毛绒玩具熊的广告人,才是凶手真正的目的!

然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凶手决意这么做,又想证明什么呢?不管他(她)想证明什么,都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这种心态已经极其强烈,几乎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而激发这种冲动的,无外乎两种:一是自救;二是仇恨。凶手的动机,究竟是哪一种呢?

方木兴奋起来,这两起案件越来越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方木不由得失笑,自己还是固执地把两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直觉也好,臆断也好,现在至少有两件事需要查明:

第一,迷宫杀人案中的死者蒋沛尧是否曾体罚过自己的学生,并因此与学生结怨;第二,福士玛超市杀人案的死者申宝强是否曾做过广告人,如果做过,在此期间是否发生过意外事件。

第十九章 伤童

按照鲁旭的要求,第三次心理剧由他本人来扮演自己。因此,杨锦程对原来的演练计划进行了修改,首先,将投影屏幕拉近,让鲁旭有更强的代入感;其次,增加了一个情节:鲁旭在医院治愈,康复回家。

心理剧临近结束的时候,鲁旭大步流星地从代表医院的幕布后走出来,父母在身边陪着他,同事手捧鲜花,欢迎他归队。此时,又一个让鲁旭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了。

他的女友站在训练馆门口,泪眼盈盈地看着他。鲁旭先是一怔,紧接着一言不发地奔过去,将女友紧紧地揽在怀里。

监控室里,杨锦程抱着肩膀,笑眯眯地看着监视器的屏幕。

“很好。鲁旭相信自己可以用一个健康的体魄和心态去面对女友,重新生活了。”杨锦程转头对边平说,“我建议给鲁警官放一天假,让他和女友好好聚聚。”

边平笑着点点头,“我去跟他的领导说。”

“那么,各位,阶段Ⅳ的治疗也差不多了,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接下来就是对鲁警官的追踪观察和按时回访。希望能定期把鲁警官的康复情况向我反馈。”杨锦程逐一和边平、方木握手,“感谢大家的配合。”

“哪里话,杨博士。”边平用力握住杨锦程的手,“是我们大家应该感谢你。”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杨锦程转头对方木说,“方警官,我很羡慕边处长能有你这样的下属,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跟你再合作。”

方木有些纳闷,“我并没有做什么啊,哦,如果你把我陪鲁旭练习搏击也算上的话。”

“不,你很不一样。”杨锦程从眼镜后面深深地看了方木一眼,“很不一样。”

廖亚凡急匆匆地往天使堂赶,心里惦记着回去帮忙做饭。刚转过路口,就看见赵大姐拎着菜篮子,站在一群老头老太太旁边,皱着眉头听他们七嘴八舌。

“赵姨,你干嘛呢?”廖亚凡几步走过去,接过赵大姐手中的菜篮子。

赵大姐不耐烦地冲廖亚凡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继续全神贯注地听着。

廖亚凡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也听了一会,老人们多半口音很重,只能听懂“补偿款”、“开发商”之类的字样。

她有些着急,拉拉赵大姐的袖子,“赵姨,再不回去做饭就来不及了。”

赵大姐看看手表,阴沉着脸和廖亚凡回到了天使堂。

一进门,她就让廖亚凡去洗菜,自己转身去了周老师的房间。廖亚凡刚把菠菜泡到水里,赵大姐就回来了,劈头就问:

“老周呢?”

“我怎么知道啊,”廖亚凡莫名其妙地说:“我也刚回来。”赵大姐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小跑到院子里,随便逮住一个孩子就问:“周老师呢?”

廖亚凡看着二宝略显惊恐地看着一脸凶相的赵大姐,嘴里含混不清地啊啊叫着,忍不住从厨房里跑出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赵大姐没好气地说,“就是有事,你个小屁孩子也帮不上忙!”

廖亚凡委屈地噘起嘴巴。

晚饭过后周老师才回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先天唇裂的孩子。新成员的加入让天使堂很是热闹了一阵,大家手忙脚乱地给他安排床铺,换尿布,洗澡,冲奶粉,然后几个孩子看着他躺在小床上,吮着手指沉沉睡去。

周老师把孩子安置好后,笑呵呵地去了厨房,赵大姐随后跟了进去。廖亚凡去厨房拿开水的时候,厨房里烟雾缭绕,吃了一半的饭菜冷在桌上,周老师吸着烟,和赵大姐相对而坐。

见她进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周老师冲廖亚凡笑笑,赵大姐压根连眼皮都没抬。

廖亚凡拎起暖水瓶,出门的时候有意在门口停了一下。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只听到周老师说:“…这件事先别跟孩子们说…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事让他们这样忧心忡忡?廖亚凡忽然觉得浑身没了力气,照顾新成员的那股兴奋劲儿一下子无影无踪。

边平把杨锦程博士对鲁旭的治疗情况向公安厅领导做了汇报,领导听了很感兴趣,恰逢全省正在搞科技强警活动,于是厅里指示有关部门将杨锦程博士聘为心理辅导专家,并寻找合适时机举办心理辅导讲座。

边平和方木去研究所给杨锦程送聘书,助理陈哲告知杨主任正在接待来访者。

“要不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不用。”边平急忙说:“别打扰他,我们等一会就行。”

陈哲把他们带到二楼休息室,又送了两杯矿泉水就离开了。

休息室宽敞明亮,座椅宽大又舒适,方木摸摸价值不菲的实木桌面,对边平说:“杨博士这里条件不错啊。”

“那是自然,”边平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这是省政府出资的科研机构,每年得到的社会捐助也不少。”

正说着话,又有两个人被工作人员带了进来,边平一看见他们,“咦”地一声坐直了身子。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起来是一对母子。妈妈显然也认出了边平,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带着孩子坐到了房间的远端。

“怎么,认识?”方木有些奇怪。

“当然认识。”边平悄声对方木说:“福士玛超市杀人案还记得吧?那孩子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哦?”方木一惊,不由得扭头去看那孩子。

孩子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和瘦小的身躯相比,座椅显得宽大无比。他安静地坐着,眼睛停留在面前的桌面上,一动不动。

方木想了想,起身走了过去。

孩子妈妈察觉到方木的动作,马上紧张起来,身子微侧,似乎要做一个把孩子挡在身后的动作。

方木冲她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皱着眉头盯着方木的脸。

方木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在他的手和孩子的头发接触的一瞬间,他明显感到孩子哆嗦了一下,虽然孩子仍然目视前方,但是脖子上立刻暴起一层鸡皮疙瘩。

方木放下手,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方木,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说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夏天。”孩子妈妈代替他回答,语气中仍然饱含敌意,“我知道你们是警察。别问孩子了,有什么事情问我!”

方木站起身来,坐到夏天妈妈身边,“孩子怎么了?”

“吓着了。”夏天妈妈的脸上立时愁云惨淡,“儿童医院心理科的大夫推荐我到这里来找杨博士。”

“因为那天的事?”

夏天妈妈长叹一声:“这孩子自从那天开始,成宿成宿做恶梦,每次哭着喊着醒过来的时候,枕巾、被子什么的都被汗湿透了。不睡觉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不搭理人,直勾勾地看着同一个地方。”

方木扭头看看夏天,他还是仿佛定格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方木把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用力朝自己怀里拉了一下,孩子的身体绵软无力地靠过来,头却执拗地看着原来的方向。方木想了想,从衣袋里掏出警官证,在夏天的面前晃了晃。

“夏天,叔叔是警察,你不要怕,告诉叔叔你怎么了?”

良久,夏天的眼珠转了一下,眼皮垂下来,低声说:“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夏天没有回答他,而是开口问道:“你有枪么?”

方木一愣,随即答道:“有。”

夏天低下头,忽然一把抓住方木的手,“打死他!”

“打死谁?”

茫然无措的表情又回到了夏天脸上,他重新盯着刚才的方向,不说话了。方木看着他,发现他的嘴唇在轻轻嚅动。

“毛毛…毛毛…”

方木正要开口问个究竟,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杨锦程大步走了进来,直奔边平而去。

“不好意思边处长,让你久等了。”

方木和夏天妈妈也站了起来,杨锦程看见方木和夏天母子,有些意外,“呵呵,方警官也来了,这两位是…”

跟在他身后的陈哲急忙说:“这是来问诊的,儿童医院梁大夫推荐来的。”杨锦程点点头,示意夏天母子稍等,夏天妈妈连连点头,而夏天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边平把聘书递给杨锦程,把来意简单地说了一下,杨锦程连呼“不敢当”,看起来却很高兴,边平提出请他来做一次针对警察心理危机干预的报告,杨锦程也满口答应。

“没问题,时间由你们来定,提前一周通知我就行。”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不耽误您的工作。”边平和方木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方木发现不知何时夏天正扭过头来望向这边,一双小黑豆般的眼睛一直盯着方木,直到他消失在门口。

回去的路上,方木始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边平边开车边看他的脸色。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边平丢过来一支烟。

“在想那孩子?”

“是啊。”方木无心掩饰自己的情绪,闷闷地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

“怪可怜的。”红灯变绿,边平一踩油门,“搞不好又是一个PTSD。”

方木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眼前却依然是临别时夏天的目光,那眼神,宛若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

与夏天的偶遇让方木心情郁闷,而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没有什么让人兴奋的消息。经过警方一番调查,方木提出的两点侦查思路均毫无进展。

迷宫杀人案的死者蒋沛尧虽算不上什么道德楷模,但也是个性格温顺的好人。17年前,蒋沛尧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商业高等专科学校担任教职。虽然专科学校的学生大多散漫顽皮,但也没听说蒋老师与他们发生过冲突。相反,很多学生说起蒋沛尧还是挺喜欢他。方木原本设想的是,迷宫这个场所传达出一种“迷失”的情绪,也许是蒋沛尧曾对某个学生的严厉批评所导致的。而从现有的情况来看,这个设想是完全错误的。那么,会不会是蒋沛尧的某个无心之举导致了凶手的强烈迷失感,并引发了他的刻骨仇恨?

这个思路只要想想就让人感到绝望。蒋沛尧卒于39岁,在这39年来,曾与之交叉的人数何止千万?如果要考证他一生中对某人的某个无心之举,花费的时间恐怕要远远超过39年。

至于对福士玛超市杀人案的死者申宝强的调查则更让人失望。申宝强,大学本科学历,曾在某国有机械制造厂任技术员。29岁那年,申宝强辞职下海经商,一年后,因经营管理不善,开设的企业宣告倒闭,一度经济窘困。翌年妻子与其离婚,因二人未育子女,只是简单分割了财产。之后申宝强一直未婚,也一直没有稳定的收入。几年后来到朋友开办的果品批发公司任经理,据公司的员工讲,申经理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因此对下属颇为体谅,员工们也对他印象颇佳。警方对申宝强从企业倒闭至任果品批发公司经理之间的经历进行了调查,并找到当年的相关人员进行了走访。查明申宝强曾做过家庭教师、律师助理和保险业务员,确实不曾从事过广告人的职业,连临时帮忙的情形都不曾有过。

如此看来,毛绒玩具熊的外皮和申宝强本人似乎没有任何瓜葛。难道申宝强只是凶手随机挑选的牺牲品?从古至今,仪式的祭品大多是妇女、儿童或者青壮男子,一个人到中年的平凡男人如何会被凶手选中呢?

方木隐隐觉得两者之间还是有些牵连,它们的背后仍然是两个神秘的仪式,虽然这两个仪式的内容还不得而知,但仪式的“复仇”和“证明”的象征意义,却让方木深信不疑。

第二十章 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