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刘伟丽懊恼地把报告书拎起来,用力甩着上面的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姐。”吴涵怯怯地说。

“怎么办?高老师要批评我的,他那个人最爱干净了。”刘伟丽一脸焦急的神色。

吴涵尴尬的绞着手,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吧师姐,咱们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应该很快就会干。”

“好好。”刘伟丽急忙把报告书上的订书钉取下,跟着吴涵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吴涵从墙角捡了几块砖头,把散开的报告书压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沿上。

刘伟丽看着脚下变小的校园,有点害怕。吴涵说:“别害怕,这里风比较大,干得快。”

刘伟丽点点头,也拿起一块砖头把报告书压在旁边的水泥沿上。

“师姐,”吴涵盯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书,“好像缺了一页。”

“不会吧。”刘伟丽凑过来,伸手去接报告书,“我看看。”

吴涵却将手一缩,用另一只手将刘伟丽猛地一推,刘伟丽惊叫了一声就俯身跌下了天台,随后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吴涵站在水泥沿上,胸口不住的起伏。须臾,他向楼下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吴涵定定神,把砖块下压着的报告书一一捡起,转身下了天台。

他回到复印室,把报告书塞进书包,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抹布,把桌子和复印机仔细地擦了一遍,又回到走廊,把窗台和窗框擦拭一遍。然后,他径直来到24楼的卫生间,从里面拎出一把拖布,把复印室的地面擦洗干净,然后拿起书包和水杯退出复印室,离开之前,又把复印室的门把手擦了一遍,然后虚掩上门,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自习室里,贾飞飞和宋博在一个角落里亲昵的拥抱着,宋博的手在贾飞飞身上不老实的动着,贾飞飞一边低声的笑,一边看着周围或气愤或不屑或好奇的目光。她凑到宋博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博脸上展开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贾飞飞的脸却红了。

两个人轻快的收拾好书包,手拉着手出了自习室,却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吴涵也开始收拾书包。

贾飞飞和宋博来到体育场,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刚刚坐下,两个人就急不可待的纠缠在一起。

他们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不住的游走。

他们没有听到,在他们所坐的台阶下的空洞中,一个人在平静的呼吸。

吴涵坐在里面,手里紧握着一根木棒,紧闭双眼,耳朵却在捕捉着上面的每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成群的学生大声谈笑着穿过体育场。吴涵看看手表,10点多了,学生们该回寝了。

上面的动静却过了好一阵才平息。

“估计关寝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们去录像厅吧。”

吴涵悄悄的站起,小心的站到台阶的侧面。

“行,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做坏事啊。”

是时候了。吴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阶。

他看见宋博剃着短发的脑袋和贾飞飞刹那间惊恐的表情。

他用力挥下木棒。

陈希在化妆间里对着镜子小心的补妆,这时有人敲门。

“谁啊?”

“是我,吴涵,能进来么?”

陈希打开门锁。穿着紧身戏服的吴涵闪了进来。

“帮个忙,袖子这里开线了,快帮我补两针。”吴涵伸着手,手心向下。

“哪里啊?”陈希忙凑过去,“哪里开线了?”她低头在吴涵手腕处寻觅着。

吴涵的手掌却一翻,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纱布,径直捂上了陈希的嘴。

陈希很快瘫软下来。

吴涵把陈希扛在肩上,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陈希放在停在门口的小车上,用白布盖好。

几分钟后。在全场的惊呼与掌声中,吴涵迅速从舞台的右侧冲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楼,径直冲进卫生间。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楼下欣赏全剧的高潮,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他脱下紧身戏服和头套,胸口,双臂和大腿上都用胶带粘着厚厚的棉花。他走进一个隔间,踩在水管上,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紧身衣和头套团成一个小团,塞进塑料袋里,扎好后重新踩上水管,把塑料袋放在水箱的角落里,一个不会影响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紧接着,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块,又拧开水龙头把棉花打湿,厚厚的棉花变成了几个小团,他把这些棉花团和胶带扔进了另一个隔间的便池内,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他从暖气片后拿出两条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扣绳,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他先把自己的双脚捆好,然后在膝盖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双手捆好,然后坐在地上,蜷起双脚从双手间穿过,这样他的双手就反剪在身后。吴涵在背后用手扶着墙站起来,将后脑紧贴木质的隔间门框。当他感到门框的棱正对着自己的后脑的时候,他向前探出头,然后猛地向后撞去。一道裂口立时出现在他的后脑,鲜血很快流下来,感到头晕目眩的吴涵贴着墙壁慢慢坐下来,小心地不让血蹭到墙壁上,然后侧倒在隔间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那么,那天我在俱乐部看见你,”方木慢慢地说,“你是去三楼的卫生间里拿那件戏服和头套对么?”

吴涵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在剧场里呆坐,也不是因为痛惜陈希或者感到内疚,而是在回味当天精彩的演出。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

“你为什么不杀死我?”方木忽然问道。

“我是要把你留到最后的,亲爱的方木。”他的微笑简直可以称得上友善,“有个人在不断地猜我的心思,可是又猜不到,这多好玩啊。可是。”他的微笑一下子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愚蠢地破坏了这场好戏,它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的。所以,方木,我们只能今天说再见了。”

一阵恐惧袭上方木的心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他刚刚转身,却不料吴涵从地上捡起一根凳子腿,朝自己挥了过来。

方木急忙低头躲避,却不料吴涵只是虚晃一枪,矮身向他的脚踝打来。

“喀嚓!”方木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踝骨折断的声音,他身子一歪,吴涵迅速站起身来,挥手又是一棒,方木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下,他再也站不住了,仰面倒在了地上。

剧痛让方木几乎昏死过去。朦胧中,他感到吴涵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向还在燃烧的352寝室。方木无力的挣扎着,却丝毫没有作用,只能任由吴涵把他拽到寝室门口。

吴涵松开手,方木重重的躺倒在地上,刚想撑起身子,却被吴涵用一只脚踏在胸口,丝毫动弹不得。

吴涵从衣袋里拿出一把大号军刀,方木认得那是去年吴涵在地摊上买的只有四种功能的假冒瑞士军刀。

吴涵把刀啪的打开,然后骑在方木身上,把刀刃顶在方木的脖子上。

“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他居然叹了口气,“原本打算让你多活段日子,这个游戏才好玩。”

“你这个变态!”方木咬牙切齿的骂。

吴涵并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了笑。“变态?”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他凑近方木的脸庞,“一样的敏感、自卑。”

方木停止了挣扎,他睁大眼睛看着吴涵。

“是的,你和我一样,那天我们从公安局回来后,我就知道。”吴涵的刀子仍然顶着方木的脖子,“所以,我在你临死前告诉你所有的秘密。感谢我吧,至少,”他朝寝室里那两具尸体努努嘴,“你应该比他们甘心。”

“警察早晚会抓住你!”

“赫赫。”吴涵的嘴角又浮现怜悯的笑,“你别傻了,你们都死了,我怎么说都行。”

远处渐渐传来消防车尖利的警笛声。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液体呈现淡淡的红色。

“还好,留了一瓶,足够了。”他拧开瓶盖,好像在哄孩子睡觉一般,“不要动,不会太久的,一下子就好了。”

“不要…”

方木和吴涵同时向墙角望去。那一瞬间,方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孙梅真的动了一下。

随后,她就慢慢站了起来。

“不…不要…再杀人…”

孙梅的头发已经被全部烧光,脸上除了焦黑,就是翻开的皮肉,早已辨不清五官。全身的衣服只剩下丝丝缕缕,有的还在冒烟。

她一步步向吴涵走来,口中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再杀人…”

吴涵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成一团。

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孙梅向他伸出双手。

“不…不要…”

“你别过来!”吴涵颤抖着说,眼睛瞪得似乎要突出眼眶。

“不要再杀人!”

孙梅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向吴涵扑了过去。

吴涵被一下子扑倒在地。方木就势一滚,滚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孙梅死死的抱着吴涵,吴涵拼命的挣扎,矿泉水瓶里的液体泼洒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吴涵的手在孙梅脸上乱抓乱挠,孙梅脸上被烧焦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来,可是她的手始终紧紧箍着吴涵。

燃烧了很久的门框终于倒塌下来,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吴涵的身上马上窜起火苗。

“啊——”吴涵惨叫着,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大。

“救命…救救…我…”他把一只在燃烧的手伸向方木。

方木看着已经被烧成一团火球的吴涵和孙梅,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一阵眩晕袭来,方木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第十八章 孙梅的日记

方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那天晚上的遭遇让方木颅骨骨折加踝骨骨折,身上还有部分地方烧伤。入院的第二天,他是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情况下向邢至森断断续续的讲述了当晚的所有事情。

从早到晚都有两个面色阴沉的警察在病房门口呆着。来探视的邢至森也毫不避讳地说,警方已经把方木当作了重大犯罪嫌疑人来调查,方木提到的那把大号军刀,在现场没有找到。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原因不言而喻。

一天深夜,方木突然惊醒了。

病房里满是呛人的烟雾,门外隐隐可见闪动的火光。

着火了。

方木想大声喊,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拼命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挣扎中,方木突然认出上面是熟悉的老五的床板。

我在352寝室中。

门被轻轻的推动了。

先是一支被烧焦的、皮开肉绽的手,然后是一个焦黑的身体,已辨不清五官的脸。

胖胖的,是祝老四。

他走到方木的床前,默默的站住。

接下来是被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王建、面庞破碎不堪的孙梅。

然后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孩,手里捧着自己长发飘飘的头颅。

方木惊恐的张大嘴巴。

你们…

死去的人们安静的站成一排,默默地看着床上的方木。

那些目光仿佛一张网,紧紧箍在方木的身上。

网越收越紧,方木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要,放开我。

其实你和我一样。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木猛地扭过头去,吴涵躺在自己身边,眼睛只剩下两个空空的血洞,嘴唇已经没了,粘连着血肉的牙齿蠕动着。

其实,你和我一样。

不——

方木的身体在床上痛苦的弓起,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口中模糊不清的呻吟着。

在床边坐着的妈妈一跃而起,拼命按住方木的身体。

“别怕别怕,没事的,妈妈在这里。”

方木的眼睛猛地睁开,下午的阳光一下子刺进来,他忍不住又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是梦。他一下子放松下来。

门被撞开了,外面守候的两个警察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邢至森。

“你们要干什么!”披头散发的妈妈爆发了,“你们把孩子抓走吧,判他死刑吧!”

她扑向其中一个警察,在他的胸前死命地捶着。

警察尴尬的抓住她的手,把她轻轻的推开。

妈妈挣扎了几下,感觉到自己也没有力气了,就放开手,趴在床边大声的抽泣。

邢至森对两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警察连连点头,最后说了句“邢队长我们走了”就离开了病房。

邢至森走到床边,俯身拍拍妈妈的肩膀,“大姐,您别这样,方木没事,我们已经排除对他的怀疑了。”

“真的?”妈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凶手已经抓住了?”

“没有。不过,已经搞清楚了,跟方木没关系。”邢至森抓起搭在床头的毛巾,“快擦擦脸吧,瞧您,都成什么样了。”

妈妈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抓过毛巾。

“我去洗洗脸。”她不放心的看着方木。

“没事,您去吧,我在这里照看他。再说,”邢至森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方木,“您的儿子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妈妈的眼睛里浮现出骄傲的神色,仿佛在说“那当然”,她拢拢头发,转身出去了。

邢至森在床边坐下,手搭在被子上。

“怎么样?”

“还好。”隔了好久,方木才回答。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天花板,头和脚踝在隐隐作痛。

他的眼神空洞落寞,里面透着无以名状的恐惧。邢至森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把脸埋在手掌里,用力地搓了一把脸。

“我们已经排除了你的嫌疑。”

“晤。”

方木的冷淡,让邢至森有些无所适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插进烟盒中。

“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他试探着问。

方木毫无反应。

“我是想对你说对不起的,那晚我在郊区…”

“我没有埋怨你,我没有埋怨任何人。”方木突然开口了。

是的。我没有理由埋怨任何人。

是我发现了借书卡。是我没有及时赶回学校。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邢至森低下头。

两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妈妈回到病房,看到屋里的情景,又退了出去。

邢至森又叹了口气,开始在提包内摸索,须臾,他把几样东西放在床头。

“我们在孙梅家里发现了这个。”

方木第一次扭过头来,那是三个硬皮的笔记本,其中一个质地精良,价值不菲,另外两个是十分普通的便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