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愣了几秒钟,一言不发的走过去,用力抱紧了那个人。

“老大。”

老大对方木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在方木后背上用力敲了敲:“你小子,没怎么变样嘛。”

方木不好意思地放开手,偷偷用手揩揩有点湿润的眼角。

“老大,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来这里出差,就顺便来看看你。我靠,没想到你们J大的门卫这么严,我登记了身份证才放我进来。”

“嗬嗬,前段日子学校里出了不少事,所以对外来人员管得比较严。”

“哦,什么事?”

“有两个学生被杀了。”杜宇在一旁插嘴。

“靠,怎么到处都有这种事啊。”老大皱皱眉头,看看方木脸色一变,忙把话题岔开。

“你们宿舍的条件不错啊,研究生标准么?”

“是。老大你怎么样?”

“嗬嗬,混日子呗。你也知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有多困难。我在大连一家国有企业做法务,单位也不景气,所以我们既要替单位打官司,还要替单位讨债,这不,这次来,就是到你们这里的一家公司要钱来了。”

方木笑笑,“和其他兄弟们还有联系吗?”

“老二去部队了,跟他一起去的351的老大说他现在是连级干部。老五毕业后就去了广州做律师,听说混得也不错。不过,和他们联系的比较少了。”老大的声音低下来,“你也知道,老三那件事出了之后,老四死了,你好不容易才捡条命。好好的六个兄弟,就剩下我们四个。大家都好像心照不宣似的回避这件事,巴不得早点忘记它,自然就慢慢断了联系。”

方木注意到杜宇正竖着耳朵听,就拉起老大说:“走,老大,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请你吃饭。”

校门口的小饭馆里,方木和老大喝的面红耳赤。毕竟曾经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两年多没见,想说的话自然很多。一开始,两个人都抢着说话,就像两个风烛残年,较量记忆力的老人一样。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回避着那场惨剧。竭力回忆着当时某某天某位强人的高论和种种让人开怀大笑的荒唐事。没话说了,就傻笑着往嘴里倒酒。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老大突然一拍脑门,“对了,还有件事呢,那个记者后来找你没有?”

“记者?”方木有点糊涂,“什么记者?”

“不是有个记者要采访你么?”老大看起来更糊涂。

“采访我?采访我什么?”

“唉,还能有什么。老三那件事呗。”

方木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到底怎么回事?”

“嗬嗬,你急什么。大约3个月之前吧,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C市晚报的记者。他问我是不是你的同学,我说是,然后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他说在我们班的校友录上查的。他说想调查一下当年老三那件事,说是要写一篇有关大学生心理健康方面的报道。”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些。不过我感觉那个人倒不是很关心老三的事,相反,比较关注你。”

“关注我?”

“是啊,比方说你的性格啊,之后的表现啊什么的。我想可能是因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的缘故吧。”

方木想了一会,开口问道:“那个人什么样?”

“具体的不知道,不过听声音岁数不大,也就30多岁,挺有礼貌的。”老大注意到方木的眉头越拧越紧,“怎么了?他没来采访你么?”

“没有。”方木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这个人想干什么呢?”老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方木心中的问号和老大一样。他想起了暑假时肇老师跟他提过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又要干什么呢?

赵永贵的鹤岗之行毫无价值。外调的时候,当地民警曾提供这样一条信息:7.1杀人案的死者王倩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叫阎洪兵的男同学苦苦追求过她。只不过这小子表达爱的方式十分霸道:任何和王倩有接触的男性都免不了挨他和他那些社会上的小哥们的一顿拳脚。有一次,一个教物理的男老师在给王倩做课外辅导的时候,恰巧被阎洪兵遇见,结果这个男老师被打成脾破裂。这件事在当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要不是即将面临高考,王倩几乎要转学。高考之后,王倩去了J大,阎洪兵成了无业游民,还两次去J大纠缠王倩。第二次去的时候,被曲伟强领着足球队的同学暴打一顿。当时阎洪兵说了一句“你等着,早晚收拾你”。在7.1案件发案前,阎洪兵离开鹤岗,不知去向。

这条信息非常符合乔教授建议的侦察思路,也让赵永贵十分兴奋。当鹤岗方面传来消息:阎洪兵突然返回鹤岗的时候,赵永贵一边请求对方控制住阎洪兵,一边连夜赶往鹤岗对阎洪兵进行询问。

结果让赵永贵大失所望。阎洪兵去J大纠缠王倩等情况属实,但是当时他回鹤岗后不久就去了广州,在一个地下赌场作看场子的打手。2002年6月中旬,阎洪兵在一次械斗中被打成重伤。案发时他还在广州当地一家医院就医,而且处于警方的严密监控之下。

所以当赵永贵再一次闷闷不乐的站在走廊的窗边抽烟的时候,刚从局长办公室回来的邰伟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什么叫同病相怜了。因为邰伟的情绪同样不高。

且不说医院杀人案已经陷入僵局,刚刚发生的女童虐杀案也是毫无线索。警方按照原有的侦察思路进行的各项调查均无功而返。

案发当天,死者金巧班里的同学大多被各自的父母接走了,只有一个小女孩回忆说她回家的时候,看见金巧站在校门口,好像在等人。班主任当天要给岳父庆祝生日,也是一下班就走了。没有人注意金巧在放学后,究竟跟着谁,又去了哪里。

金炳山和杨芹夫妇原来都是J大的教师,后来金炳山辞去教职,和朋友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妻子杨芹继续留在J大教书。无论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两口子的口碑都不错,没有与人结过怨。而金炳山虽然身处商海,但是洁身自好,从未听说过与其他女人有暧昧关系。仇杀与情杀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对案发现场周围群众的调查走访也是收效甚微。按照金炳山的说法,他在发现尸体当天的凌晨2点钟左右回家,而当时,门前并没有纸箱,直到七点钟左右他推开房门。因此,凶手应该是在凌晨2点至7点这段时间把装有金巧尸体的纸箱送到金家门口。而在这个季节里,6点钟左右,天就已经开始亮了。因此,凶手最有可能是在凌晨2点至凌晨5点之间将纸箱送至金家。而这段时间,这是人的睡眠最为深沉的时候。所以,当干警们调查周围的群众是否听到拖拽物品的声音,是否目击到可疑车辆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摇头。只有一个患有前列腺炎的中年男子说他4点多左右起床上厕所的时候,隐隐听到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至于车型、牌照、驾车人特征,无从考证。

关于装尸体的纸箱,警方调查了本市各adidas专卖店和专柜。得到的信息是:这种纸箱是装运动服的货箱。店里把货取出来之后,就把纸箱买到废品收购站,偶尔有店员需要纸箱,也会拿一两个回家。全市共有大大小小的废品收购站上千个,逐一调查的话,需要费些时日。

至于那片陶片,警方在调查中发现,它来自于一件英国陶艺家葛瑞森·派瑞的作品的仿制品。而这种仿制品在本市大大小小的工艺品销售点都有出售,调查购买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有的线索均告中断。所以邰伟奉命去局长那里汇报的时候显得底气不足,好在局长并没有过多的责难他,只是说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追查到底。

和走廊里郁闷的老赵简单打个招呼后,邰伟一头钻进办公室,一边死命揉着太阳穴,一边点燃一根香烟塞进嘴里。翻开案卷,邰伟一页一页的逐字看下去。

邰伟疲惫不堪的离开市局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在一家路边的馄饨店里,邰伟一边喝着加了胡椒粉的热汤,一边看着笔记本上潦草的几行字。

就在下午邰伟头昏脑涨的看案卷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方木。记得这个小子说过什么“标记”、“需要”的理论,实在没有头绪的话,不妨按照他的说法试试。

刑事侦查的重要突破口是弄清凶手作案的动机,这样可以把犯罪嫌疑人的调查范围缩小。而犯罪现场的痕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凶手的作案动机。

女童虐杀案的与众不同之处,大概是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虐杀手段。作为一个成年人,杀死一个7岁的女孩,可以说易如反掌。凶手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的活活将金巧虐杀致死,并且在死后奸尸呢?如果说是要表达出凶手的某种特殊需要的话,那么这应该是一个性心理变态者。

第二,录像带。凶手拍摄了死者金巧的下体特写。这又是出于一种什么需要呢?如果说是为了将来进行性行为时刺激性欲,为什么仅仅拍摄了15秒,又为什么要将其送至被害人家中呢?如果是出于一种收集或者收藏的变态癖好的话,女孩的下体并不能体现出被害人的显著特征,对于凶手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三,将尸体送至受害者家中。从以往类似的案例来看,这种行为多是凶手要表达一种挑战或者炫耀的情绪。那么他在挑战谁?警方还是被害人的父母?

邰伟一边吞咽着滚烫的馄饨,一边竭力模仿着方木的思路,试图分析凶手的心理特征。馄饨吃完,他也不得不承认,除了皱眉头的模样,其他的,是学不来的。

站在午夜清冷的空气中,邰伟做了一个决定:不管面对多么难看的脸色,他明天都要去找方木谈谈。

事情比邰伟想象的要简单得多。方木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只是小心地把寝室的门锁好,就拿过案卷安静的看。

邰伟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方木看资料的时侯最好不要说话。闲极无聊,就打开方木的电脑漫无目的的浏览。无意中,邰伟在一个硬盘分区中看到了一个命名为“资料”的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六个文件夹,第一个命名为“黄永孝”,最后一个命名为“马凯”。邰伟心里一动,马上意识到这是方木以前参与过的案子。他双击这些文件夹的图标,却被系统提示需要密码。邰伟偷偷看看方木,正在盘算这家伙如实告知密码的可能性有多大的时候,方木开口了。

“它的来源找到了么?”他指指一张照片,邰伟凑过去一看,是装着金巧尸体的那个纸箱,普通的adidas货箱,印着三叶草的logo。

“没有,还在找。怎么?”

“哦,没什么。”方木又把目光投向那块陶片的照片。

“这个呢?”看了好一会,方木又问道。

“这个就更麻烦了,全市很多工艺品销售点都有卖,很难查出购买者是谁。”

“这块陶片,什么意思呢?”方木看着天花板,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会不会是死者在现场与凶手搏斗的时候无意中撞碎了那个花瓶,然后抓在手里的?”

“不会,”方木摇了摇头,“肯定是凶手在杀死了被害人之后,塞进她手里的。”

“为什么?”

“你不觉得它太大了么?”方木用手比划着,“凶手杀死被害人,奸尸,拍摄录像,这一系列行动中,他不可能没发现死者手里抓着那块陶片。”

“你的意思是,”邰伟想了一会,慢慢地说:“凶手把它放进被害人手里,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这信息究竟是什么。不过我觉得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分析,一是陶瓷本身,二是这个英国陶艺家葛瑞森·派瑞的作品寓意。后者需要查找资料,至于前者…”方木边思索边说,“我觉得可能与被害人的身份有关。陶瓷,有什么特点?”

“嗯,比较硬,也比较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可能意味着女性。”

“哦,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会再回答你,我们先谈谈凶手本人。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在25到35岁之间,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及艺术修养,经济条件尚可。外表整洁,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个人存在一定的性心理障碍,这来自于失败的性经历。”

“依据?”

“首先,这个人赋予了陶片一定的含义,我们姑且认为它的寓意就在于女性。那么这个人就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而这种人往往比较在意自己的仪表。其次,这个人在犯罪手段中表现出一种性心理变态的迹象。比方说虐待,比方说奸尸,比方说拍摄死者下体的特写。通常,奸尸者往往是一种无法与女性正常发生性行为的人,且大多曾经受到过女性在性方面的拒绝和侮辱,而这种人往往支配欲极强,并具有施虐的倾向。在他们看来,死去的女性更能满足他们支配女性身体的欲望。这也是我猜那陶片代表女性的原因,坚硬而脆弱。既代表拒绝,也代表不堪一击。这就是凶手心目中的女性。而且,把尸体送还给死者家属,大概也是为了表达这种情绪。不过…”方木犹豫了一下,“对于这些判断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只有7岁的死者。大多数具有这种心理状态的人都会选择成年被害人来平衡内心的挫折感。而征服一个只有7岁的小女孩,我感觉不到他能获得满足。”

“也许这是凶手的第一次尝试?所以选择相对比较容易的小孩子下手?或者干脆就是一种偶然。”

“现在还不清楚。最好别下结论。”方木摇了摇头,“还有,卷宗里说车辆来源的调查正在进行,有消息么?”

“目前还没有,对当晚营运的出租车司机的调查没有结果,初步考虑这个人可能是租借车辆或者自己有车。”

“哦。”方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觉得你们不妨考虑一下死者父母的熟人作案的可能。”

“为什么?”

“如果是暴力劫持的话,学校门口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有目击者。而死者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家长应该多次教给她一些简单的自保常识。另外,她虽然只有7岁,但不会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给块糖就能领走。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熟悉其父母情况的人,让死者丧失了警惕,最终被劫持。”

邰伟临走的时候,方木问他医院杀人案的进展如何。邰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方木他最初提出的侦破思路被证明是错误的。方木的脸上看不出失望,而是皱着眉头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7月1号那个案子呢?”良久,方木开口问道。

“不太清楚。你也知道,那是经文保处负责的,我也不好过问。不过,估计也没什么头绪。”邰伟看看方木越皱越紧的眉头,“怎么?”

方木没有作声。

“难道…”邰伟沉吟了一下,“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干的?”

隔了很久,方木才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丝苦笑浮现在嘴角。

“我很难说清我的感觉。”他看着邰伟的眼睛,“从理智上来讲,我觉得这些案子不像是一个人做的。因为这三起案件从手法、被害人、现场特征、凶手心理特征上来看,差别太大了。可是,我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某种联系在里面。”看到邰伟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方木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也许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你也别太当真。”

送邰伟走到门口的时候,邰伟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马凯给你的信,你看了么?”

方木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被我烧了。”

邰伟惊讶极了,“烧了?”在他看来,这是再好不过的探询犯罪人心理的资料,却被这样一个对行为证据具有浓厚兴趣的人看也不看就烧掉,这真有点不可思议。想追问原因,却看见方木满脸都写着“不要问!”的表情。

妈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天才都是怪胎。

第十六章 数字杀手?

清洁工张宝华拖着扫帚和撮子费力的爬上综合教学楼四楼。这栋楼原来是清洁工田翠霞负责的。这婆娘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离婚后找了个做小商品生意的老板。前段时间,后勤处电工班的庞广才的老婆让人杀了,警察在调查的时候把他和田翠霞的奸情抖了出来。尽管证明杀人案跟她无关,田翠霞也没法再在J大呆下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辞了职。清洁工本来就人手不够,后勤处只好临时把综合教学楼的清洁工作交给了张宝华。报酬是每个月多发200块钱。

张宝华草草的扫了几间教室,低头看看表,已经快7点了。按照规定,八点之前必须要把教学楼清扫干净。想想剩下的3层教学楼,张宝华伸手捶捶自己的腰,推门进了404教室。

咦,这么早就有人来上自习?

教室里并排坐着两个人。借着清晨微微的曙光,张宝华依稀辨得其中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

上自习的话,怎么不开灯?哼,大概是昨晚偷偷留在教室里亲热的吧。张宝华撇撇嘴,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方木和杜宇边大口咬着面包边赶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今天完全不必要担心迟到。几百名学生和教师聚在楼下,热闹得像个菜市场。虽然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惊人的一致:恐慌。

出什么事了?方木刚想问问身边的同学,却一扭头看见了楼边警灯闪烁的警车。方木的心一沉。该不会又死人了吧?

他撇下杜宇,奋力向人群中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却被一个警察毫不留情的伸手拦住了。

“没看到警戒线么?”

蓝白相间的警戒线把综合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地与人群彻底隔绝开来。从敞开的大门里,能看见警察们在楼上楼下的忙碌。透过值班室的窗户,方木看到了上次在心理咨询室遇到的那个老警察。值班员正在结结巴巴地跟他解释着什么。旁边的椅子上,一个清洁女工双手捧着一杯水,眼神发直,浑身筛糠。旁边的一个拿着本子的警察似乎正在耐心的询问着什么。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胖胖的教务处长费力地挤进人群,挤到中间,打开手里拎着的喇叭,噗噗的吹了两声后,扯开嗓子喊道:“同学们,同学们,今天需要在综合楼上的课暂时停止,补课时间另行通知。其他教学楼的课照常。重复一遍,综合楼的课今天暂时停课,其它教学楼正常。”

人群中传来“欧”的一阵喧哗。尽管对发生在教学楼里的事心怀恐惧,但是不上课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讲还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昨晚熬夜的打着哈欠回宿舍,没吃早饭的赶紧去食堂。谁在里面,谁又怎么样了,远不如一个回笼觉和一杯牛奶、两个鸡蛋有吸引力。别人的生死,终究是别人的。

人群很快散去。方木估计等下去也不会有人告知自己事实真相,也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看到邰伟那辆白色吉普车停在楼旁。

他也来了?应该由经文保处负责的案子,为什么会要他插手?

方木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邰伟的电话。

电话好久才接通,邰伟疲惫而低沉的声音:

“哪位?”

“是我。出什么事了?”

“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在你们学校?”

“看到你的车了。你怎么会在这,到底怎么了?”

“局里人手不够,我是临时来协助的。又他妈出人命了。”

“谁?怎么回事?”方木急切地问。

“别问了。我现在忙得很,过几天我再联系你。”说完,邰伟就挂断了电话。

邰伟的粗口显示出他现在焦躁的心态。的确,作为警察,命案接二连三的发生,换了谁都要骂人。

邰伟此刻的确想骂人。赵永贵已经跑到4楼的卫生间里去吐了。邰伟也很想吐,可是总得留一个人在现场。

他鼓起勇气,转过身面对着前所未见的景象。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80多人的教室。第四排,端坐着受害人,一个被剥掉了全身皮肤的人。

由于失去了全身皮肤,甚至连头皮都被剥的一干二净,所以,眼前这具尸体让人难辨性别。不过从胸前尚存的脂肪组织来看,这大概是个女性。

失去全身皮肤的女尸仿佛充满歉意般低垂着头坐在桌前,原本是长发浓密的头顶如今血肉模糊,肌肉和筋络尽现的尸身上好像披了一件颜色斑驳的红色外套。没有嘴唇覆盖的白色牙齿在闪光灯下显得十分刺眼。

在她身边,安静的坐着一个塑料男模特。“肌肉发达”的上身紧绷绷地箍着一件“外衣”。定睛去看,那是一张血迹斑斑的人皮,胸口处软沓沓的垂下两块,能看见已经变得紫黑的乳头。如果这是一张女人的皮,那么,它的主人应该就是身边的女尸。相对于身边血肉模糊的女伴,塑料模特显得非常无辜,但他嘴边若有若无的微笑在镜头里让人不寒而栗。

照相机在教室里咔嚓咔嚓的闪着,邰伟一阵眼花,呕吐感更加强烈。

“好了没有?”邰伟粗声大气的问图像组的同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挥挥手,“其他部门,干活!”法医和勘验组的同事麻利的行动起来。

邰伟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原本昏暗的教室也渐渐亮起来。在越来越强的光线中,邰伟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是个教师,正在给这两个“学生”上课。该讲什么呢?人体解剖学?

“咦?”一个法医发出了大声的惊叹,“邰伟,你来看!”

邰伟回过神来,疾步走过去。

“发现什么了?”

“你瞧。”法医满脸惊异的指着女尸的头部。

邰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条细细的黑线正顺着女尸的头部向下,一端在课桌的抽屉里,另一端塞在女尸的耳朵里,邰伟看看女尸头部的另一侧,另一只耳朵里也有。

是一副耳机。邰伟把手伸向抽屉,一旁的法医急忙阻止,“小心,里面可能…”

邰伟没有理会他,缓缓拉开抽屉,一部CD机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抽屉里。

邰伟戴上手套,慢慢地把CD机拿出来。隔着机盖,能清楚地看见一张碟片在里面飞快的转动着。

这具面目狰狞,失去了全身皮肤的尸体居然在听音乐。

邰伟示意法医把耳机从死者耳中拿出来。

这诡异的气氛让法医的手有些发抖,他定定神,伸手从死者的耳朵里拿出了一只耳机。在取另一只的时候,第一下没有拉出来,法医一用力,却拉动了邰伟手中的CD机,邰伟忙用力按住,耳机插头从CD机上被拔了出来。

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教室里猛然炸响,好像一把沉重的大锤轰然敲击在每一个在场警察的心上。一个在教室后面仔细勘验的警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没有人笑他。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盯着邰伟手中的CD机。

邰伟也差点扔掉手里这台凄厉号叫的CD机,不过他很快就定住神,飞快的按下了停止键。

低垂着头的女尸仿佛在偷笑邰伟他们的惊慌失措,而身边穿着人皮外衣,直着腰板坐着的塑料模特,简直笑得前仰后合了。

那天早上的事情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方木在等待邰伟带给他真实的情况,而在这等待的日子中,他也在尽其所能的搜集有关线索。消息有真有假,有官方消息,也有小道谣传。不过肯定的是当天综合教学楼里的确出了命案,死者是个化学系的女生,据说死状甚惨。

三天后,邰伟果真来访。一进门,他看宿舍里只有方木一个人,就一头躺在方木的床上。

“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

“只有方便面。”方木看看邰伟通红的双眼和凌乱不堪的头发,心想这哥们一点也不像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倒像个好几天没吃饭的讨薪民工。

“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吧。”

“不用,方便面就行。要是有榨菜什么的最好也来点。”

方木给他泡上方便面,又翻出不知何年何月的半包榨菜。邰伟不等面条泡软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边吃边用手指着自己带来的黑色皮包。

“在里面,自己看。”

死者叫辛婷婷,女,20岁,化学系二年级学生,四川自贡人。案发时,死者已失踪36个小时,只不过死者生前结交过数个网友,以前也有过突然赴外地与网友见面的事情,所以死者的室友并没有对死者的突然失踪感到意外,也没有人去报告老师。

案发地点在J大综合教学楼404教室。一名清洁女工发现了死者,在当时较暗的光线下,她还以为死者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按亮电灯后,才发现那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

询问笔录里提到女工在教室里看到了两个人。“另一个人是谁?”方木边向后翻,边问邰伟。

邰伟突然停止咀嚼嘴里的面条,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