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端起了杯子, 只听张越凯说:“有些话, 在饭桌上, 咱们就说开了, 一个寝室的兄弟,不管过去有什么矛盾,男人嘛, 一杯酒的事。”

他看向了梁超:“之前许刃是拿了你助学金的名额,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对他有积怨,但是咱们一个寝室,还是要相互包容。”

梁超脸有些红:“哪…哪有, 凯哥你说哪里话。”

程池看着张越凯,心说这家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情商低,直接拿话拆人家脸皮,戳人痛处,未免太伤人。

紧接着,张越凯又看向了许刃,对他说:“我知道你家境不好,还在外面兼职打工,每天晚上忙到很晚才睡觉,非常辛苦,咱们都是一个寝室的,有什么困难,跟凯哥说,不就是钱吗?钱算个老几,只要你跟我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许刃面无表情,跟梁超一起,喝了那杯酒,没说话。

程池的脸,却在一瞬间垮了下来,阴云密布,低沉得可怕。

她从张越凯喝酒的时候,笑容里夹杂的那一丝丝优越,看出了他不是情商低,他是故意的!

今天这顿饭,选这地方,还有刚刚那番话,他是故意要给许刃的难堪,当着许刃女朋友的面,拆他的台,打他的脸。

程池对许刃哪里得罪了张越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现在,张越凯得罪了她。

这顿饭是AA的,张越凯虽然抢着要付账,但是并没有特别坚持,所以最终还是各自付了各自的餐费。

他们过去到外面吃火锅和街边地摊,两个人用超过了一百块程池就会心疼,现在许刃付了两个人的饭钱五百块。

所有的心疼都转成了对张越凯的不爽。

出了餐厅门,张越凯搂着郑丹洁,对大伙儿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唱歌吧!”

“是呀,难得聚在一起,大伙儿好好玩玩。”郑丹洁笑着说。

小胖很是赞同,而梁超也没有说话。

许刃却并没有问程池的意思,而是直说:“我姑娘累了,我带她回去睡觉。”

“可是现在还早呀!”郑丹洁说。

“是啊!谁这么早睡觉呢!”张越凯坏笑地看着许刃:“长夜漫漫,不急嘛。”

程池知道,许刃是看出了她心里不舒服,其实他心里头,必定也不好受。

程池看了张越凯一眼,脸上泛起了一抹冷意,对他说:“是你请客吗?”

“那当然。”张越凯拍了拍胸脯:“我请客!”

“那好啊!”程池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拉了拉许刃,撒娇一般:“刃哥,我想去。”

许刃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池,良久,垂了垂眸,终于道了声:“好。”

许刃对程池妥协,但并不意味着,他赞同她现在心里的想法。

他用力拉了拉程池的手,程池抬头看向他,眸子很深,很沉,那里面却烧着一团火。

程池推开了他的手,许刃却又固执地重新拉住,两人再度对望,无声地较量便在这看似情意绵绵的目光中摩擦出了火花。

就在这时候,路边传来一声鸣笛,一辆黑色奥迪开了过来,张越凯坐在里面,放下车窗,对众人道:“我这车还再坐三个人,得单出一人打车。”

程池再度挪开许刃的手,说:“不用,我刃哥有车,就停在前面。”

这回不仅是张越凯郑丹洁,连小胖都朝着许刃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许哥,你都买车了呀!什么时候买的,我们都不知道!”小胖惊叹。

许刃没有说话,闷闷地应了一声,再度看向程池,程池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把车钥匙递给他,压着柔和的调子说:“刃哥,你把车开过来吧。”

许刃接过了车钥匙,一言不发地过了马路,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程池问张越凯:“去哪里唱歌?”

“等我看看团购。”张越凯拿出了手机。

程池却冷笑了一声,说:“要不去盛皇吧。”

此言一出,首先愣住的人,是郑丹洁。

她听说过盛皇,那是真正的成|人夜总会,档次堪比天上人间,里面的消费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她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那不是她…甚至张越凯这种人能消费得起的地方,那里是真正的销金窝,那里面接待的客人,都是一掷千金的富豪大亨。

除了郑丹洁以外,其他几个人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张越凯还傻了吧唧地问了声:“那地方档次怎么样?都没听过呢。”

程池站在路边,迎着微凉的夜风,点了根烟,眸子里映着一城的灯火阑珊。

“不会让你失望。”

郑丹洁看着程池,看着她抽烟的动作,拿烟的姿势,还有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子味道,她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像她的衣着打扮那样简单质朴。

她好像…看走眼了。

许刃把车开了过来,张越凯下车,好奇地打量这辆本田。

“许刃,这车买成多少钱?”他回头问许刃。

许刃没回答,他回头看了眼程池,程池也看着他,两个人像是无声地交涉,又像是激战。

终于,还是程池压了他一头。

他从来都是要依着她,哪怕违背自己的意愿,他也依着她。

许刃顿了一会儿,最后才说:“没多少。”

说完,兀自坐进了车里。

程池上了副驾驶位,而小胖则进了许刃车里。

两辆车开了出去,程池带路,本田在前面,奥迪在后面。

许刃好几次偏头看向程池,程池余光里有他,但是故意没理会,许刃又看了看后座的小胖,欲言又止。

最终,程池只是伸手重重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许刃安不下心,程池是多会来事的人,他还不知道么?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在繁华的盛皇会所门前停了下来,立刻便有泊车的侍者走过来,恭敬地拉开了车门,将客人们迎了出来。

随即便有西装革履的帅气小生过来,招呼着众人,进入了盛皇的大门。

郑丹洁的脸色很是有些不好,她看着程池轻车熟路地进入大厅,开了房间点了套餐和服务,驾轻就熟的样子,想来是经常出入这种地方。

小胖属于刘姥姥进大观园,纯看热闹那种,而梁超则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众人,张越凯脸上隐隐泛起了不安的神色,在柜台边左顾右盼地想看看这里的酒水服务的标价,可是这种地方,标价哪里会给你明目张胆地标出来,他忐忑了。

侍者领着他们进了房间,等众人坐下来,程池看着张越凯,冷笑说:“不是要唱歌吗?去点歌呗。”

张越凯身形僵硬地站起身,走到了点歌台,心不在焉地点了几首歌,回过身来,看到门被推开,酒水被服务员呈了上来,黄的红的白的,五花八门,标签上都是印刻英文的洋酒。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汗水也襟襟而下。

郑丹洁看到张越凯被吓成这样,又看了看独自坐在角落不动声色的许刃,以及招呼着服务员点单的程池,她觉得有些丢脸。

郑丹洁不想做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平白看了笑话,于是也装模作样地招呼了服务员过来,想点一些零食吃,服务员呈上了菜单,她翻开之后便被吓住了,里面最便宜的小吃都过了四位数,她目光有些惊慌地看向张越凯,恰逢张越凯也在看她,沉着一张脸。

郑丹洁后悔了,但是现在说不要,实在太没有面子,她的余光能瞥见正对面程池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仿佛这菜单,就是她喂给她的致命毒||药似的。

郑丹洁勉强点了个最便宜的三千块的水果拼盘,她突然明白了之前在茶餐厅,程池只点一百多的饭点的心情,她并不是真的因为穷而节约,她是在为许刃节约,正如现在郑丹洁既要考虑张越凯的面子,更要考虑他的钱袋。

“咱们就这么几个人,点这么多…这么多酒,喝得完吗?”张越凯见程池还在翻酒单,他有些忐忑地问:“可别浪费了。”

程池酒红色的指甲拨弄着硬质牛皮菜单外悬挂的小流苏,抬眸看了张越凯一眼,笑说:“是啊,人太少了,不怎么热闹,也没气氛,所以我叫了几个朋友过来,一块儿玩,你不介意吧?”

张越凯心里咯噔一下,当然面上还是挂着极其勉强地笑说:“不介意,我最喜欢结交朋友了。”

没过多久,杨靖带着一帮子牛鬼蛇神进了包间,他今天的打扮尤其夸张,拿出了实打实的豪门二代的架势,全身上下这价值不菲的行头,看得郑丹洁眼珠子都要瞪直了。

杨靖一进门便热情地跟程池打招呼,程池连起身的没有,随意地跟他扬了扬手,说:“随便坐,别拘谨,这里都是许刃的室友,大家喝几杯,就熟了,想吃什么玩什么,随便点。”

几个男人跟张越凯他们打了招呼,坐下来便要点姑娘,吓得张越凯全身冒冷汗,握酒杯的手都颤抖了,要是点姑娘,今天晚上他岂不是连内裤都要当在这盛皇夜总会了?

最后还是许刃说了一句:“有女生在,小姐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社会你池姐,钱多兄弟铁。

第46章 深陷(10)

见许刃开口了,杨靖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天天搞, 也不怕肾虚, 今天咱们玩纯洁点儿,骰子喝酒, 或者十五二十。”

几个男人以杨靖为中心, 见他这样说,也都不再坚持, 围在了茶几边开始喝酒划拳玩游戏。

“刃哥,过来一块儿玩。”杨靖招呼许刃,许刃摇了摇头, 说:“算了, 我有点累, 休息会儿。”

几轮走下来, 张越凯才算明白, 杨靖他们这样的, 才算是真正的有钱人,和他完全不是一个阶层。

但是他心里头又有些纳闷,这样的人, 怎么能和许刃打得这样熟络,甚至一口一声“哥”,叫得亲亲热热,许刃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面子,给得太大了吧!

张越凯的目光, 落到了许刃身边的程池身上,渐渐才想通透了,他那看似低调的小女朋友,才是真正的大佬。

张越凯和杨靖他们玩了几把游戏,被灌得晕晕乎乎。

郑丹洁索性便过来帮着张越凯喝酒,她现在想通了,也玩开了,和好几个男人眉来眼去的,张越凯喝醉了也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找了个富二代,而实际上,连有钱人的门儿都没摸到,郑丹洁心里有谱了,所以她也生了些其他的想法。

程池注意到,杨靖带过来的男人中有一个,桌子下面手都摸到了郑丹洁的大腿根了。

她心里头冷笑了一声,回头看许刃,恰逢许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程池立刻收敛了笑意,坐过来,乖乖地把脑袋窝进许刃的臂弯里,可是许刃并没有回抱住她,这让她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她唤他:“刃哥。”

“嗯?”

“喝酒。”

知道他酒量并不是很好,她斟了很少量的低度酒,递给他,许刃接过,程池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与他碰了碰。

“刃哥。”她咬紧了牙,低声说:“谁都不能欺负你。”

许刃看着她的榛色眸子,里面泛着水色,他知道,她醉了。

一饮而尽,她喝完之后,勾着他的脖颈,亲吻他。

嘴里有酒精,心里有愧疚。

许刃任由她亲吻着,撕咬着,却没有回应,从始至终,稳如泰山。

程池明白,许刃生气了。

她定定地看了许刃一眼,什么也不说,回头跟杨靖他们喝酒去。

四十分钟之后,许刃离开了包间,没多久,程池也跟着出去。

喝了点酒,脑子发昏,她拎着包,走路摇摇晃晃,来到前台,拿着卡递过去。

“红袖厅,结了。”

她倒并不是真的狠宰张越凯,只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许刃。

然而前台却将卡还了回来,解释:“红袖厅的账已经结过了。”

程池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大半。

“结了?”她忙不迭问:“谁结的?”

前台查了刷卡的记录,道:“许先生。”

程池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在后花园的回廊上见到了许刃。

他一个人倚在墙边抽烟,抬眸,深蓝夜空悬着一轮孤月,没有星辰。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清清冷冷。

程池走过去,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滞重,她脑子又有点发晕。

许刃转身,右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扶稳了她,柔声道:“醉了就回去吧。”

程池没有动。

许刃又问:“回去吗?”

他要过来揽她,程池却抓住了他的衣袖:“许刃,你是不是讨厌我?”

“不是。”

“今天我做的事,却让你不高兴了?”

“是。”他坦诚。

程池知道,从出了餐厅,她执意要去唱歌开始,他就不高兴。

“他们那样对你,你能忍?”程池抬眸看着他,带着醉意,反复问:“你是许刃,你能忍?”

“许刃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他的声音淡淡的:“小千金。”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程池拽着他的衣袖,反反复复:“为什么要忍,你不用忍啊!你是我程池的男人,你忍什么!”

“要是讨厌谁,打他啊!不高兴了,用钱砸他啊!你是我程池的人!你怕什么!”

“许刃,你不要怕。”她的声音,带了些微的哭腔:“许刃。”

“小千金,你喝醉了。”许刃声音淡淡的:“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还没玩够!”程池猛地挣开他的手,突然有些激动:“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傻|逼!”

许刃轻笑了一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傻|逼。”

“难道不是吗?”程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脸很红,眼睛也有点红:“放着跟我大好的日子不过,每天把自己累成死狗,你何必如此!”

“我何必如此。”许刃淡淡地重复程池的话,他的眸色一圈一圈,被夜色晕染,无比深沉,他抬眸看她:“我何必…连累你也如此。”

何必连累她,跟着他吃苦受累,连累她脸吃饭都不敢点太贵的菜品,连累她连一件上档次的衣服都没得穿还要被人嘲笑。

原来跟我在一起,是在连累你。

程池怔住,一颗心,极速下坠,跌入深渊。

她失言,可…

覆水难收。

“小千金,我累了。”许刃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真的累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程池站在原地,全身发抖,她的手颤栗着,从包里摸出烟来,点火,却因为颤抖无论如何都点不着,终于她低吼了一声,将打火机狠狠地掷出去。

他们都小心翼翼,避免触及的关于经济这方面的话题,可两个人的差距,从始至终都是存在的。不管多努力去调节心态,去适应对方,但是自尊与骄傲,爱情与面包…这些并非不去理会便不存在,它们始终横在那里,横在两个人的中间。

程池踩着高跟鞋,步履紊乱地追出了夜总会大门,可是已经不见了许刃的身影。

他真的走了。

程池颤颤地退后了两步,一个人坐在了大门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流眼泪,身后,是一派金碧辉煌的盛世浮屠,抬眸,是车水马龙,璀璨霓虹的烟火人间。

可她一个人,好寂寞!

程池不记得那晚她是怎么离开,她喝到吐了,吐了又吐,耳边是杨靖低沉的咒骂。

后半夜,许刃接到了杨靖打来的电话:“说你他妈死哪里去了,程池你还要不要了,妈的,醉成了死狗!”

“你不要的话,老子可带回家了。”

怎么会不要。

许刃翻身起来,穿好了衣服便出了门。

他重新回到盛皇夜总会大门口,已经是凌晨。

杨靖站在车前,见他过来,他气呼呼地问:“你跟她吵架了?”

“没吵。”许刃拉开车门,看到程池四仰八叉地躺在杨靖的车上,只穿了一只高跟鞋,另一只脚赤着,小裙子里内裤都露出来了,她浑然不觉,嘴里咕咕哝哝说胡话,手还在大腿根部抠了抠。

“没吵架,她能醉成这样?”杨靖手里拎着她的高跟鞋,在许刃后面骂骂咧咧,看样子很是气愤。

“程池从来不买醉,以前出去玩,所有人都倒了她都不会倒,今天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把她扔下,你他妈还是男人不是?”

许刃已经将程池抱了出来扛在肩上,接过了杨靖手里的高跟鞋,他的心疼得快要抽搐了。

“对不起。”

他跟杨靖说,也跟程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