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上课的时候,遭遇了白悠的夺命连环call, 终于受不住, 她跟同学们抱歉之后,抓着电话到走廊上。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白大小姐, 我在上课啊!你能不能消停点!”

“程池, 这次是真的十万火急!”

白悠不是冲动的性子,不是要紧事也不会一连十几个电话call过来。

程池看了看身后的教室, 又瞅了瞅走廊尽头教务主任的办公室:“那你长话短说, 要是我被逮住上课接电话,吃不了兜着走。”

“我今儿上午去找医生,他没在, 我就在他办公室等他…”

“讲重点。”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电话那头白悠似乎喝了口水, 接着说:“我现在还在医院呐, 躲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的。”

“白小姐,你再这样,我真挂了。”

“别呀!”白悠慌忙叫住:“我在沈淮办公室坐了会儿, 瞥到他桌上有份文件,我定睛一看。”

“嗯?”

“程池你可顶住!”

“你妈的!”程池正要挂电话,只听白悠道:“是一份捐肾协议,本来一开始没太在意,结果往下一扫,落款就俩字。”

程池拿电话的手,僵了僵,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白悠顿了顿,听见程池那边沉默了,她说:“要不,我还是等你上完课再给你打过…”

“许刃?”她打断了白悠的犹豫不决。

是许刃吗?

是的。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眼前天昏地暗。

“程池,你可千万顶住,我这就去找沈淮,我跟他问清楚!”

白悠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远处有火车,轰轰隆隆地驶过,她的耳朵里嗡嗡嗡的,全是他的声音,在狂风骤雨中,回响不绝。

“只要刃哥这条命在,把你往死里疼。”

“我妈死的时候,我都没哭过。”

“特别想和你,有个家。”

程池的心,仿佛被无边的大雨冲刷过,泛着无边的秋凉与潮湿,她扶着墙壁,颤巍巍地走进了教室里,重新回到讲台上,身体仿佛是有千斤重,可是脚下却空落落,就像踩在腐烂的泥土里,无边的沼泽里伸出了无数只手,将她沉重的身体拼命往下拽。

她全身都痛,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撕裂,就连呼吸都是痛。

程池扶着讲台,站了好久,就连后排玩手机的同学都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

程池拿起课本,颤栗地翻开:“我们…我们接着上课,刚刚讲到哪了?”

台下,同学们大气没敢出一声。

良久,距离讲台最近的一个女生,轻声安抚地说:“老师,您…别哭。”

别哭。

她哭了吗?

一滴眼泪掉下来,“啪”地一声,打在了课本的纸页上,将上面的批注的钢笔字晕开。

程池颤颤地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湿漉漉的,她用手背,用力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对…对不起。”她慌张地道歉,大口地呼吸着,平复胸腔里涌出来的酸涩,捂住嘴哽咽地说:“老师没有办法…这节课上自习。”

她说完步履踉跄地跑出了教室,一个人躲进了办公室里,窗外的闪电一阵接着一阵,将办公室照得透亮,闷雷在耳边轰隆隆地想起来,程池背靠着墙壁,全身绵软地坐了下来,瑟瑟发抖。

恰是这时候,白悠的电话打了进来,程池接过,努力使自己平复心绪,让声音不再颤栗。

“白悠。”

“沈淮还在手术室,估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刚刚又溜进他的办公室翻了翻,那个捐赠协议上的受赠人,你猜是谁?”

“我猜是谁…我猜…”她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悠大喊到:“是林简,咱隔壁班那个大学霸,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哦!林简。”

“程池,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

“程池,我担心你,你现在在学校吗?我过来找你。”

“不用了,白悠,不用。”程池用力擦掉了眼泪,强作镇定:“我没事。”

“真的?”

“嗯,这件事,你先别去问医生。”

“听你的。”白悠爽快地答应:“但是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许刃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

挂掉电话,程池站起身,用手背擦掉了眼泪,然后锁上了办公室的门,颤抖的手拿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又摸出打火机,火焰颤栗着,点着了香烟,她深长地呼吸了一口,平复心绪,随即将打火机扔到桌上,走到窗边,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她的侧脸,风吹过,她闭上了眼,睫毛轻轻抖动。

很快,一根烟抽完,程池摸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杨靖接到程池的电话时,刚从会议室走出来,他将文件袋递给助理,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程大小姐,请说你跟许刃和好啦,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他声音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杨靖,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这么严肃,说来听听。”杨靖的脚翘上了红木办公桌。

“许刃的公司,跟林家有没有关系?”

“林家,那个林家?”

“林简,咱们的高中隔壁班的同学,校草。”

“哦!哦!”杨靖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你说那个病秧子啊!”

“对,是他,我记得你以前提起过,许刃开始创业的时候,有人帮过他。”程池急切地问:“那个人是谁?是林简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许刃可没跟我说过这些事,不过我可以查,我公司跟他公司有合作,查起来不难。”

“麻烦你了。”

“说的什么话,先挂了,我这就去帮你问问,有结果了打给你。”

“谢谢。”

晚上,许刃开车过来接程池,车门推开,他撑开一柄黑伞,一路小跑到了教学楼边,程池连忙迎上去,用衣袖擦拭他脸上的雨珠:“这么大的雨,你直接去老宅啊,都说了不用过来接我。”

“下雨天不好打车,更何况。”许刃轻笑了一声:“你是我的护身符。”

“我爸又不会吃了你。”程池闷闷地说了声,这时候许刃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粗砺的指腹,摩挲到了她的眼角,微微皱了皱眉:“哭过?”

程池在早在卫生间用凉水洗过好几次脸,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她信口胡诌:“上课的时候,几个学生调皮,把我给气着了。”

许刃拿指腹揉了揉她的眼角,挑眉笑道:“问题老师,居然会给问题学生气哭。”

程池嘟起了嘴,作出委屈的表情,然后将脑袋埋进了许刃的胸膛里。

许刃拍了拍她的背:“把那几个学生还在不,帮你收拾他们去。”

“行了。”程池笑了笑:“走吧,回家了,迟了老头子又得说。”

许刃撑开黑伞,护着程池走进大雨中,上了车,程池这次没有坐副驾座,而是坐在了后排。

车刚驶出去没多久,杨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程池看了前面开车的许刃一眼,指尖顿了顿,还是接过了电话。

“杨靖。”

“程池,我查到了,许刃的公司,跟林简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公司最大的股东,姓杨,叫杨澄月,那就厉害了,她是鹿州最大的财阀杨氏集团的继承人,而且还是林简的妈。”

程池的心,宛如从高空中被抛掷向无底的深渊。

杨靖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望向后视镜,凝视着他那双深邃,平静,碧波无澜的眼眸。

果然。

果然是这样。

他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他想要的,追逐半生的名与利。

好一个,远大前程!

程池缓缓闭上了眼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咽下喉咙里的酸涩。

许刃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喃喃问:“怎么了?”

“没事。”程池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瞥了瞥他:“之前拜托杨靖给我查点东西,刚刚有结果了。”

许刃点了点头,她既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你穿的,是我爸爸送给你的那件Armani么?”下车的时候,程池问他。

“才看出来?”

程池走过来,理了理他的衣领,目光凝注在他的襟前,喃喃着,不无心疼地说:“瘦了。”

六年前,念大学那阵,是他体格最壮实的时候,穿什么,都能隐隐约约看出肌肉的轮廓,修长挺拔。

“没时间,锻炼少了。”

许刃从车后面取出了礼物,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块儿进屋。

“还带礼物呢?”程池看向了他手上提的口袋。

许刃素来是讲礼的人。

“见岳丈,怎么敢两手空空。”

程池好奇地问:“买的什么?”

“朋友从川西弄回来的虫草。”

“我爸身体好着呢。”程池说:“你留着自己…”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了,恰是这时候,程正年从楼上下来,居高临下地瞥了许刃一眼,面无表情问了声:“来了?”

“程叔叔好。”许刃将礼物给了陶婶,跟程正年微微屈身,鞠了个躬。

程正年走下来,坐在了沙发上,吩咐陶婶:“上次我带回来的西洋参,你给许刃泡了水,端过来。”

“是,老爷。”陶婶将礼物放好,便去橱柜里拿西洋参泡水。

程正年回头望了俩人一眼,道:“站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坐。”

程池推了许刃一把,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与程正年面对面。

程正年将烟斗往烟缸里磕了磕,漫不经心地问道:“公司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谢谢叔叔关心。”

“爸,听说咱公司不是要新订一套冬季员工制服吗?这不正好,跟许刃公司合作呗!”程池迫不及待地说。

程正年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倒是给他盘算得周全,连公司要订员工服的事都知道了?”

程池嘻嘻一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程氏集团下员工上千,这可算得上是一笔大生意。

“如果程叔叔有这个意思,我可以给到最优惠的价格。”许刃连忙跟他挣表现:“我保个本就行。”

“那不行!”程池连忙说道:“爸,许刃公司才刚起步呢,咱不带这样欺负人哦!”

程正年笑了声,看着程池,假装严厉,又有些酸溜溜的:“女儿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哪有。”

程正年看向许刃:“这事可以合作,我让人拟个合同,择日给你送过来,既然阿池是开口,必不叫你吃亏,不过质量,你要给我保证好。”

“这是一定的,谢谢程叔叔。”

“还有你这西服…”程正年认出来,这是六年前他上门拜访的时候,他送他的那一套,一时间有些恍然,感慨万千。

“这西服款式…有些老旧了。”他声音有些颤:“你还穿着呢?”

“穿着。”

“等得空了,我叫人再给你定做一套,不过…”程正年看向许刃:“你瘦了些,原来的尺码只怕是用不了了,待会儿叫陶婶给你重新量个尺寸。”

“谢谢程…”许刃话音未落,程池却拿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道:“叫爸。”

许刃心猛地一颤,看向程正年,他不动声色,表情依旧严肃。

“谢谢…爸。”许刃的脸红了红,声音有些抖。

程正年的嘴角,泛起了些微苦涩的笑意,哼了声:“臭小子。”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坐过来。”

许刃愣了愣,程池推了他一把:“坐过去呀!”

他方才起身,绕过茶几,坐到了程正年身边,程池也跟了过来,坐在程正年另一边,挽住了他的手。

程正年脸上终于有了融雪的笑意,他握住了程池的手,又握住了许刃的手,合在一起:“臭小子,便宜你了。”

“是,是我捡了个大便宜。”许刃含笑看着程池,程池挑眉,抿着嘴笑。

作者有话要说:程池:谢谢老板们请刃哥看病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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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一生所爱(5)

晚上, 许刃与程池分房,还是睡他以前的房间,不过半夜, 他的房间门, 被推开了。

他睡得并不是很深,听见声音,转醒过来, 随即, 感觉自己背后的床凹陷了下去, 紧接着, 柔软而温暖的身体,钻进了他的被窝, 熟悉的触感漫过来。

程池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背,声音嘶哑地说:“这才几天, 一个人睡, 竟有些不习惯。”

许刃转过身, 将她搂进了怀里:“乖乖睡觉。”

程池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深长地呼吸着。许刃很快意识又模糊了,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怀中的人, 在颤栗…

她隐忍着,大口地呼吸着,可是强烈的情绪涌动,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

许刃将脸往下埋了埋, 感受到了,她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

一个人,深夜里,窝在他的肩头哭泣。

许刃什么也没说,低头,一寸寸地吻掉了她脸上的湿润,她抱他更紧。

良久,他叹息了一声,说:“程池,不要担心我。”

“你的命是我的。”她用力咬住他的肩头。

许刃闭上了眼睛,程池用尽了力气,甚至咬出了一丝腥咸:“你糟蹋自己,问过我答不答应?”

许刃想说对不起,他抱紧了程池,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拥着她。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去,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她轻不可闻地喃了一声:“许刃,向我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