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酒是真心请你的。”林海涛继续微笑着看索锁。

“谢谢。受之有愧。”索锁抬下巴示意他让人放开大禹。

林海涛一点头,那两人放开大禹。

他看看大禹,低声说:“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看样子往后要是找不到你,可以找她。她比你脑子清楚。”

“林海涛!”大禹冲上来就抓住林海涛的衣领。

“大禹,走。”索锁拉住大禹。

“你TM跟我怎么着都行,不准你对她有半点儿坏念头。”大禹警告林海涛。

“我要有,你还能把我怎么着?有本事,你就看住了她。”林海涛轻声笑着,一把推开大禹。

索锁拉着大禹,说:“走。”

她声音短促有力,并不高。大禹却动不了。

林海涛看着他们走出去,轻轻哼了一声。

“涛哥,看上她了呀?”一旁比他高半头的哥们儿笑问。

“挺有意思的。”林海涛说着,转身问老板:“这嫚儿经常来嘛?”

老板刚从吧台后直起身来,把酒瓶子都放好,听见问,就好像刚才那一幕完全没看到似的,说:“第一次来。以前没见过。”

“想找她不难嘛。跟着罗大禹,就摸到她的行踪了…涛哥,涛哥?魂儿回来嘿!至于么…”

“至于、至于,涛哥,要不这就出去给劫了?”

“滚你们俩这不着调的东西!”林海涛骂道。

“还别说,涛哥,这嫚儿是挺帅的。”

林海涛就没吭声,不过他往外走了两步,就看见那个个子小小的女人跟大禹走到街边站下来。他以为他们是在等绿灯过马路,但索锁抬脚

tang就往大禹腿上踹了过去,他说:“脾气还是这么暴啊。”

“涛哥原来你认识她?”

林海涛想了想,要说认识,也不能算认识,“见过一面。”

就见过的那一面,惦记到现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索锁停了脚,说:“…啧啧,真疼!”

索锁看着大禹抱着小腿在原地打转儿,冷声问他:“你去跟赵璞追债,夹带私货了是吗?”

“你下脚也太狠了…他欠债这么长时间,多要点儿怎么了?”大禹疼的满头是汗,喊道。

索锁眼神更冷,盯着他,一瞬不瞬。

“也…没怎么样啦。”大禹说。

“罗大禹!要没怎么样,林海涛不至于找你的事儿吧?林海涛不是会管这种小事的人。”索锁咬着牙问。

大禹不出声,脸色却不好了。

“我告诉过你,让你注意分寸。要出了人命,再进去一次,你自己毁了不说,爷爷怎么办?你是不是脑残?”索锁抬起脚来又踹过去。她穿着马丁靴,直对着大禹前腿杆子狠狠踹了两下,“脑残才办这种事。”

大禹这回疼的脸上汗都冒出来了,动都没动。

索锁转过身,看着人行道上红灯变绿、绿灯变红…经过他们身边的人行色匆匆。暮色四合,天光尽失,他们都要被黑暗吞没了。

她胸口闷的很,想动都动不了。

大禹见她气的狠了,好半天不敢开口。

“大禹,那种地方,你还想再进去?”索锁艰涩开口问道。

大禹还是不出声。

索锁说:“不管怎么样,别干让人瞧不起的事。要是流氓都瞧不起了,那成了什么?”

“流氓也不都是坏人…”

“你再犟嘴?!”

“我错了,你别生气。”大禹终于说。

索锁死盯着大禹,半晌不说话。

大禹也不开口。他总觉得索锁不说话的时候,那眼神跟冷兵器似的,随时可以砍人…更可怕。

绿灯亮了,索锁抬脚就走。

大禹紧跟着她过了马路,但他们没有走631的大门,而是绕了一段路,从一条小路上坡,进了后门。

守门的大爷看到大禹笑着点点头,开门让他们进来。看了索锁也没问什么,但是索锁一进门,门卫室门口的狗窝里蹿出两只杜宾犬一只藏獒来,对着索锁就龇牙。索锁一下子就站住了,大爷说:“不用怕,拴着呢。”

索锁看见狗身后绷的紧紧的链子,要说不怕那可是假的。她头顶冒出一层汗来,忙跟着大禹快些往库房方向走。这后门还套着小院子,进院门就看见满地的轮胎和器械。

大禹走在前面,拿钥匙开了其中一间库房的门,索锁顿时被里面的机油味顶的皱眉头。等进去适应了一会儿,看到大禹拉开一张大帆布,露出一台小巧漂亮的机车来,她眼前一亮——这摩托车给擦的很干净,红色的车身亮晶晶的映着她的身影。

索锁没说话,就嗯了一声,抬手把斜背包拿下来丢在地上,走近了摸一摸这摩托车。仓库透风,尤其在晚上更冷。不过她走了这么远距离过来,又看到了这么漂亮的一台摩托车,心里像被塞进去一团火,不知不觉连手心都热了起来。

大禹看她搓了搓手掌,赶忙开始把小红摩周围的东西清理了一下,说:“我把门打开。你可以试一试,在院子里跑一跑。”

索锁又嗯一声,眼睛还是没开这小红摩托。

大禹知道她是喜欢这车了,不禁窃喜。忙着就搬开地上的工具什么的障碍物,还没等他把仓库门打开,就听见一阵发动机呜呜声响,他一回头,索锁已经上了车,正在系头盔。

第四章 孤单的心 (三)

“哎,你先院子里跑跑?”大禹说着,把门开了。

索锁倒没着急,像医生检查病人肺部那样听了一会儿发动机运动的声音,又下来查看了下轮毂、轮胎、包括螺丝这些小细节…这台小铃木有十年以上的“工龄”了。比市面上常见的国产铃木要小不止一圈儿。这就很适合她的身材。给她选车的人还是很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的…她回头看了大禹一眼。

大禹抬手挠挠头皮。

索锁看他这一眼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多的气恼和冷意,这让他心放宽很多。

“这车我弄来有好几个月了,我们一直在改装它。我觉得原装的发动机动力还是不够。老修说可以了。你试试的,要是觉得不顺手,就换。”大禹说淌。

索锁点了下头。原装的发动机应该是直列六缸的,在同等级的车里,铃木算是做的精到的。她一向也喜欢铃木的不花俏。

她又仔细看看其他的地方,等她大体上对这小红摩掌握了情况,才又上了车,给油启动,先在仓库里小范围地活动着,测试其灵活性椋。

大禹则在门边静静看着。

索锁在仓库里转了几个小圈儿,掉转车头朝外,把摩托车开出了门外。大禹把仓库门顶的灯开了,光线还不是很强,索锁在院子里绕着圈子,一会儿在光圈儿里,一会儿在阴影里…大禹就是知道索锁车技很好而且姿态帅气优美的,这时候看着她驾驶着小红摩像个精灵似的在夜色里飞舞,也禁不住怦然心动…当然腿上被索锁踹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的。

他不禁吸了口凉气,收摄心神。

索锁对着他挥了挥手,指指门外。他忙跑过去,索锁说:“出去试试?”

这小巷子后头绕来绕去高低不平,绕到后头就是个山坡,她进来的时候注意到的,而且也记得大禹说过,他们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懒得把车子拉出去,就在这附近跑一跑,这里的地势复杂,简直就是个天然训练场。

大禹听索锁一问,脸上有点儿难色。索锁刚要说那算了吧,他讨好地说:“那你带着我,而且不准开快了。”

索锁听了他的话,一拉他手腕子,说:“那还不快点儿,啰嗦什么。”

大禹被她一拽,忙跨上后座。索锁见他没有头盔,也懒得再去找,把自己头上这个摘下来就扣给他,大禹不要,非得去另找个,索锁嫌他啰嗦,一给油车子就已经启动了,大禹急忙抱住索锁的腰。

索锁腰很细,人又单薄,大禹松手抓住后面的扶手。

索锁不大在意地骑车到了门口,让大爷开了半扇门,她加速冲了出去。大禹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嚷着索锁你慢点儿、慢点儿…她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将车开的飞快。每有小坑小洼,摩托车弹跳一样越过,都会震的她心房一颤。

大禹原本是把着扶手的,等索锁把车骑回汽修厂后门时,他已经是抱着索锁的腰了。

索锁停稳车,嫌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禹本来想骂她的,可是看她因为骑快车被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被冷风冻的僵硬的脸,就只是气呼呼的从车上跳下来,跺跺脚说了句也不管这车到底怎么样,先开这么快!

“你把关的,我还信不过么。”索锁说。

大禹愣了下,抱着头盔站在那里不动。

索锁看他脸上有点僵,说:“车可以了。”

“锁锁,那个…我确实不该瞒着你自己去。”大禹说。

“你不都说了对不起了吗,又啰嗦什么?下回记得去催钱,不准真动手伤人。”索锁声音也柔和了点。

“忍不住。”

索锁看了他,说:“那你干脆还是不要去了吧,也不急等着用。老吴也没指望着马上就能要回来。”

“不快点要回来,你怎么办?你还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大禹着急。

索锁点点头。大禹说的还挺对…她忽然发现院子里还有别人,刚要细看就见仓库门一开,修任远和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是岑老板。”大禹立刻说。

索锁看他脸上有一丝惊慌,心想也许就是自己一时任性误了事,正有些懊恼,就见岑志强跟修任远说了句什么,勾手让大禹过去,并没有理睬她。

“我先过去下。”大禹把头盔交给索锁。

索锁接了头盔,靠着小红摩在原地没动,修任远就过来了。

见索锁还是看着跟岑志强说着话的大禹,修任远说:“老板有点事找大禹。没关系的,这车老板知道,不会有麻烦的。”

索锁听修任远这么一说,本来有些担心,这下就缓了很多。当然她也对修任远心思之细有点吃惊。

两人静静地站在摩托车边等,等岑志强拍了大禹肩膀一把就上了一辆黑色途锐开走了,修任远才推着摩托车进仓库。

索锁看了大禹一眼,大禹说:“老板说二手车那边缺人,想让我过去顶几天。”

“你答应了?”修任远问。他蹲下来检查摩托车。“那边可是个巨坑。你是对车熟,对那边的交易情况可不熟。你能搞定车,也搞不定公司里那几个人精吧?去背黑锅?”

“今晚上这情况,不答应也得行。”大禹笑了。他笑着,看看索锁。有句话倒是咽了下去——岑志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索锁两眼。虽然没表现出来异样,不过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索锁浑然不觉,也蹲下来,跟修任远说着车子的情况。

修任远起先不想跟索锁聊多聊。不过索锁问的都是技术上的细节。几个问题一问,让修任远对她刮目相看。不过他还是沉稳,就是这样,也不表现出来。

索锁见修任远的确是个改装技术高手,也把自己对这台车的想法都告诉他了。

“…动力够了。不过转弯时候有点飘,机身的重量稍微加一点点,应该就稳下来了。”索锁说。

“以前评书上论武器,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这车也是这个道理。你要觉得飘,我就给你加一点重。”修任远答应。

索锁想想,暂时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反正还有段时间,她还得和这小红摩磨合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大禹看看时间,就说。

索锁提议一起吃饭回去。

修任远刚才没吃好,加上跟索锁聊车聊的正在兴头上,也舍不得放下这话题,就答应着跟他们一起出来。就在工厂后门外的小店里,三个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修任远是逢酒必喝,索锁惦记着回家要被姥姥查出来是段公案,只跟他喝了一杯。大禹因为要开车送索锁回去,就没碰。

索锁不知道修任远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她和大禹离开,他已经喝的有点醉了。

大禹把饭钱结了,又跟老板悄悄说了几句话,先带着索锁走,留修任远一个人在那里继续喝酒。

“也是个伤心人。”大禹上了车,看着索锁把安全带系好,发动他的小货车的时候,说。

索锁沉默。

她不太想知道别人的过去。

大禹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在听交通广播里一档旅游节目。主持人和嘉宾很欢快地聊着天,大禹忽然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跑一趟318国道吧。”

他说着转头看看索锁。

索锁正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他就想把收音机的声音调低一点,可是那个旋钮就已经滑了,他左旋右扭都转不动。

“反正你不是想指着这辆破车跑318吧?牛车都比这靠谱。”

大禹歪头,索锁正看着他,“你没睡啊,我以为你睡着了。”

“这会儿睡着了我等着感冒吧。”索锁把外套拉好,缩了下肩。

她又瘦又小,外套也有点邋遢,在寒气里应该显得拱肩缩背的,可是大禹看着她,却觉得她愣是像个艺术家。邋遢归邋遢,并不是落拓的。

“你看着路。”索锁说着,跺了下脚。前面的储物盒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跺的,里面东西哗啦啦往下落。索锁要给捡起来,大禹拦着不让。“干嘛,有危险品啊?”

“什么呀!”大禹就收了手。

索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整理下,找个袋子都装进去。储物盒里立即就清爽了。她把垃圾袋放在脚边,说:“有危险品也没什么嘛,你都多大年纪了。”

“我多大年纪呀…才25!”大禹气的拿拳头捶了捶索锁的头。他拳头很大,力道很轻。

“被生活折磨的像是52了。”索锁笑起来。

大禹又捶了她一拳。

索锁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打了个喷嚏。这车子也是四面透风的…电台正在插播的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寒潮来袭,马上就是大风降温。这眼看着变天的前奏已经抵达了呀。

她短而柔软的头发被起的静电撩拨的很不听话,她有点儿无奈。

忽然想起来,说:“对了,我上回给爷爷做的馄饨,爷爷不是爱吃嘛,我后来又给包了些冰冻起来了,等下你等等我,进屋拿给你。”

大禹吸了吸鼻子。

索锁没留意他的反应,看了眼车窗外。很快就到她家了。也不知怎么的,她心忽然不规律地跳了两下,忙抬手按住,问:“你还来得及去医院吗?”

“来不及了。我刚给吴叔微信留言,他说不用过去了。晚上饭是王护士长给他买的。”大禹说。

索锁想了想,说:“嗯。”

她翻了手机出来,看看微信里吴建国发的晚饭照片——就是一碗清粥,配了两个割瓣梅花火烧,饭盒里还有两样清淡的小菜——她哑然失笑,“老吴可从来没吃过这么清淡的饭菜。”

“他以后都得这么吃。要不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出事儿。”大禹说。

索锁要收手机,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有电话和短讯。她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一看果然是彭因坦的。

“我到北京了。”他的短信从来言简意赅。

索锁的手机背景是一条金色的鲤鱼。因为前几天看到人家说,金色鲤鱼会招财、会有好运气…她实在是运气够差了。现在就在这金色鲤鱼背上,彭因坦的信息说他到了北京了。

这什么好运气啊!

而且,他到北京了,干嘛还跟她汇报,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索锁眉头皱着,脸因为烦恼有点燥热。

她有心回复一条信息说他两句吧,想想自己也无聊——他不就是回北京了么,又没说回Q市了…她哼了一声。

大禹看她,说:“我发现你最近老是气哼哼的。”

索锁说:“你小心开车。”

一辆超跑呼的一下从他们车边超了过去,这么狭窄的小街,那超跑飚起的风简直要把他们给掀翻。索锁皱眉看了眼那辆车——只能看清是辆白色的车…大禹却爆了句粗口,接着说:“啊,啊!那车真够牛的…锁锁你看见没有?”

索锁懒得理他。

车迷就是车迷,看到好车,比看到姑娘还来劲…大禹那张笨嘴里不住地吐着有关这车子的性能特征什么的优点。

索锁就想,这车倒还真是第一次在附近看到呢。

也许是路过的…

彭因坦把车速放慢些。

他是一路开车从北京开回Q市的。在高速路上飙车很过瘾,进了市区交通拥堵的他心里更堵的慌。

还没开到索锁家门口,他就停了停车。

他忽然想到那天离开索锁家,老太太正在剥青桔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老太太剥青桔子的印象是那么的深。他想或者可以买点青桔子或者水果带到索家去…不过只是这里并不是商业区,他开着车子转了好久,店铺都没看到一间。再一想,其实不需要再带什么东西了。车上有他带回来的点心,带过来就是要给老太太的。他还没吃晚饭,索家的厨房里什么都有,索锁随便给他做一点吃就能拯救他在日本一个多礼拜被吃清了的肠胃…

而且索锁本来就该给他做吃的。

他心情变的好一些了。

他把车一停,拨通索锁的电话,没人接,耳机里是一首很喜庆的歌,什么恭喜发财一类的,应该是默认的铃音。

他有点儿想笑。

索锁这女人,活的还真糙…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懂不懂得擦面霜?

像他家里的女人,每天恨不得除了见人,全身都被美容液浸着,就为了出现在人前时那一刹那的惊艳。

他摘了耳机。

索锁的电话,有时候简直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