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进去?”花开问道。

“我出来休息下,等会儿二厨过来,我们聊聊的。”索锁说。

“那我进去了,索姐。”花开急忙说。

她往里走,一下子撞在来人身上,手里的托盘桄榔一下就落在地上。

她弯身捡起来,见索锁这时候回了头,看看她和宋刚,她忙跑开了…

宋刚站到索锁身边。他看看索锁只是静立不动,就从口袋里掏烟出来,递给索锁让她自取。

索锁看了眼他递上来的烟,微笑道:“烟不错么。”

“这种东西说到底是有害健康。抽当然就抽点儿好的,省得回头不值当的。”宋刚说。

索锁摆摆手,说:“这两天喉咙不舒服,不抽了。”

“这两天的火气很大嘛。”宋刚自己点上了一支,看看点着的香烟,说:“按说咱们这工作,是不能有这些嗜好的。嗅觉味觉敏锐度不够,做出来的东西就很难保证好吃。不过一旦染上也难戒。”

“难得你想得到这些。”索锁淡淡地说。

宋刚沉默片刻,抽口烟,问:“直说吧,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话好像该我问宋哥才对。”索锁仍然抱着手臂,态度都闲闲的。

“我是个痛快人,喜欢有话直说。”宋刚说。

“巧了,我也是。”索锁说。

两个人的目光没有交流,话语里就开始刀光剑影、寒气逼人。

“那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宋刚弹了下烟灰,小团烟灰在地面上被风吹的团团转。

索锁看着,一抬脚踩了上去。

“要是对采购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商量。没有必要闹的那么难看。我在这里做事比你要久一点,上下对我的了解要比你深,闹的难看了,对我影响不大,对你嘛…”宋刚干笑两声,没说下去了。

索锁脚尖捻了捻烟灰,轻声问道:“说完了?”

“还有,你就是临时来打几天工的,做完了就走,轻轻省省的不是很好嘛?说完了。”宋刚把烟蒂也扔在地上,看着索锁。

索锁脚尖捻了捻烟灰,轻声问道:“说完了?”

“还有,你就是临时来打几天工的,做完了就走,轻轻省省的不是很好嘛?说完了。”宋刚把烟蒂也扔在地上,看着索锁。

索锁点了点头,说:“原来我的意思也是来顶班做几天就算了,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而且我也看了,这厨房要照着我的意思调理调理,就日料来说本市前三甲总算是稳居其中的。省时省力,我何乐不为?”

宋刚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索锁可以尽管说。

索锁笑笑,说:“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从我第一天来你就想办法挤走我。可惜了…你要是不那么干,我还不定非得让你滚蛋。”

“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宋刚冷笑。

“所以要谢谢你帮忙。”索锁一点儿都不着急,“你做的那些脏事儿,别以为谁都不知道。这两年中饱私囊赚了多少钱你自己清楚…别人不是没有怀疑,而是证据拿不到手,不好让你滚蛋。不好意思,我别的本事没有,市内各大鱼市上,我要找点儿什么东西,还没有找不着的。你常年进货拿回扣的就荣泰、祥和两家吧?”

宋刚没有出声。他也很镇定。

索锁不管他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往下说:“来往帐目,你这里没有的话,他们都有。而且我也拿到了…等等,别

tang激动。别激动,宋哥。证据都在这儿,你有时间慢慢儿看。”

索锁拿出一个U盘来,晃了晃。

宋刚还是没有说话。

索锁知道他一定是在判断自己说的有几分真假,于是她停了一会儿。

宋刚微笑道:“你这是威胁我?”

“你心里没有鬼,我威胁不到你。我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我要你滚出我的厨房。”索锁说着,弯身从地上捡起宋刚扔的烟蒂,和U盘一起放到宋刚上衣口袋里。“我的厨房里,绝不藏污纳垢。”

宋刚在灯光下的脸有些狰狞之色,但索锁冷冷地盯着他,他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索锁说:“证据够不够,你自己看。另外,以后别那么下作,抓住小姑娘一点儿把柄占人家便宜…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就不怕报应到她身上?哎哎哎,别激动!我对你的了解可不止这些,嫂子的电话号码我也有。”

索锁手机拿出来,背了号码给宋刚听。

宋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说:“逼走了我,就可以换上你的人你的关系…只有老孙那种蠢货才会用你…你也就是个下三滥的货色,”

“说对了。所以我什么都干得出来。”索锁微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毫不犹豫。“听着,乖乖地闭上你的嘴滚蛋,这对谁都好。不然你想进班房么?”

“我TM不会就这么算完的!”

“那你去问问祥和的老板赵璞,是谁跟他要的账本,你再来说这句话——不算完?我还巴不得你不算完呢。”索锁话没说完,人已经进了门。

她听到外头几声巨响,那应该是宋刚在对垃圾桶拳打脚踢——她冷笑下。就随他去吧…她回到后厨里,厨师杂工们正陆续换班吃晚饭。见她回来了,纷纷问她要吃点儿什么。

索锁心情放松,说给他们加道菜。

因为今天那些被淘汰的食材其实都算作她的私人物品了,她从中选了鳗鱼和海参,给做了烤鳗鱼和海参刺身,看着大家忙碌了一晚上高高兴兴地吃着晚餐,她微笑。

宋刚没有出现在厨房里,花开也没有。

有人问起二厨去哪儿了,都说不知道。索锁心里有数,宋刚恐怕是不会回到这间厨房了…果然在下班时,更衣室里突然爆出重大新闻——老崔从外头进来,说宋刚跟孙经理辞职走人了!

他们议论的声音很大,间或更有几声大笑。

索锁正在换衣服,听到了也不动声色。

此时更衣室里就剩下她和花开,她拿起自己的包来,跟花开摆摆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索姐…谢谢你。”花开小声说。

索锁开门的动作慢了下来,说:“不客气。”

“我能留下来吗?”花开的声音很胆怯。

索锁沉吟片刻,说:“好好工作吧。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记住不是每次犯错都有机会改正。还有,要学会不要被过去所累。走了。”

她说完就走出了更衣室。在关上房门的一刹,听得里头传出一声很压抑的哭声,说是压抑,其实也听得出来是种释放…她转身走开。小林追上来,笑嘻嘻地说一起走。

她歪着头看了看小林,抬手照后脖颈拍了一巴掌,说:“滚远些,鬼小子。”

小林仍旧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嚷嚷着说老大,时候还早,一起喝一杯再回家吧。

索锁手机响,她摸出来看看,是账户收到客人预付款的提示…她翻了翻手机里存的新信息。

户外起风了,吹的手一会儿就有点儿僵硬。她就简短地发了条信息出去:谢谢你,事情顺利解决了。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条信息:这不是交换条件。不用太放心上。晚安。

索锁边走边回复晚安俩字过去。她心想林海涛这个人…这是让她欠着他的人情呀…

“小索,就一起喝一杯嘛。”老郭也喊了索锁一声。

索锁看着这一老一少,笑了笑,说:“我得搭末班车回家了,改天吧,改天一起喝一杯。”

老郭笑着说这一改天不知道改哪天去了。

索锁笑着说:“这顿酒不会赖的。”

她说着肩膀撞了撞老郭,对他眨眨眼。

出了游艇会大门,她就看到了公交车,于是她撒腿就跑…看着她奔跑着穿过马路,公交车已经关门了,她猛拍着车屁股,车终于是又停了下来。

老郭啧啧两声,小林也啧啧两声。

两人在寒风中不约而同地缩缩脖子。

“你说,老大知道是我了嘛?”小林小声问。

“不知道才怪。”老郭回答。

寒风把两人的声音迅速吞没了。

【第七章·完】

第八章 你说的永远 (一)

【第八章·你说的永远】

·

索锁坐在小阳台上,曲着腿看着小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又亮。她把手指在屏幕上随便抹了一下挂断电话,转过脸去看着外面——午后风就停了,被大风涤荡过的天空很明净,浅蓝的底子上是深深浅浅的白色絮状云彩…她抬起手臂来伸展着。她已经把厨房里的工作都完成了,当食物完美呈现给了食用者,她就来这里休息一下。除了看天,还能看海——从高楼大厦间看出去,静静的海湾有点一点点维港的感觉…

她晃了晃脑袋,手机又在闪。她皱了皱眉,还是不接电话。

这个小阳台是连着厨房旁边的小储藏室的。桌椅俱全,架子上摆着各种塑料盒子,不知道是主人家里的哪一位,把这里当成了蔬菜种植基地…她转动着脖子,看着盒子里翠绿的蔬菜,香菜、韭菜、豆苗…这小小的空间里温度和湿度控制的很好,呆在这里也很舒服腹。

要是没有彭因坦不住地给她电话,那就更好了…她皱皱眉。

他真的听话有两天没有给她打电话,从十五分钟之前开始,已经打了三通沪。

她敲了敲眉心。心里有点儿怪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了,总有点儿不踏实。

现在静下心来,能听到楼下餐厅里,这家主人蓝先生夫妇和客人们的笑语。蓝太太可是个大嗓门。本来主人家说她只要把食物做好就可以走的。不过她还是决定等等再说。虽然对自己有信心,最好还是预防万一。

午宴是一桌精致的鱼翅宴。

她有段时间没出手了,也担心自己手生出了哪怕一点差错。前几天开始预备高汤,就耗费了她很多精力…她准备这些的时候,心里倒是没有杂念。只是一走出厨房,她就有点儿乱套——她想她是不习惯姥姥不在家。

不用给姥姥做饭,她六神无主。时间安排都乱的,随便煮一碗面吃,拿了书上阁楼去看。饼干可乐也能对付一顿…抖下饼干屑落在地上,她也懒得收拾。

姥姥在家也成月不上阁楼看看,乱成猪窝也随便她。

她也够依赖姥姥的…可每回打电话过去都有点儿泄气,好像姥姥都不怎么想她。也是,在庵里吃斋念佛,当然清心寡欲,俗世的牵念,能放下也就暂时都放下了。这么一来,她也不好总打电话扰乱老太太清修。

“不是跟你说了,我这几天忙,不要打电话给我吗?”她还是接了电话。相当的凶。换了谁在那边听了,应该都有摔话筒的冲动…她这么说了,心情也没有变的更好。

彭因坦问她在家吗。

她听到门被敲响,转回头来看到是小虎,就示意他稍等,说:“我没在家。挂了。”

小虎过来说,客人说今天的菜非常棒,如果可以的话想见见厨师。

索锁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说:“不见。”

她微笑着看小虎。两人很久都没有这样合作了,今天的午宴顺利拿下,其实心里都有点儿小小的得意。小虎不是不知道她的规矩,当然是不轻易见客人的…主人家并不是不知道她的规矩,但是如果主人家没有向客人说明,那今天的客人对他们来说是比较特殊的。

于是索锁嘱咐小虎,让他回去给客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虎这点儿机灵劲儿当然还是有的,不知道他返回去之后编了什么样的理由,当他再回到厨房,没有再提主人家或者客人其他方面的要求,而外头的笑语声仍然不断。

索锁坐下来喝水,看看时间示意小虎,“剩下的事他们家的保姆应该都可以应付了。我们走。”

小虎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说:“其实那几位客人也都还好,言谈举止很文雅…他们要是能见到你,说不准就成长期客户了…”

小虎特地停下来跟索锁解释他上菜时候客人们的反应和议论。

“听他们说话也是吃过好东西、见过世面的,不是俗了吧唧的人。这样的客人不认识下是不是太可惜了?”小虎显然对刚才的事还很不甘心,末了问道。

索锁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说:“有什么可惜的。他们当然还会有机会成为咱们的客人。要是竺先生肯介绍过来的话,再接待也无妨,何必急在一时。”

“哎,也是。”小虎笑着说。

“吃完我做的菜不回头找的,我还没怎么见过。”索锁轻声说。

小虎笑道:“可就是有时候人家回头,你都不接人家的单…做餐饮做出艺术家范儿来,您也是头一份儿。”

他也不是笑索锁。索锁挑客人。有点儿不入她眼的,她都不接。给多少钱都不接。他都替她心疼那机会当然更重要的是铜钿。

有时候她的一些借口匪夷所思,比如,有一次,他撤掉盘子端回厨房,索锁看了一眼盘底,就问:“这人吃相很难看吧?”他说是,一条鱼在面前,吃的毫无章法,他只看了一会儿都觉得难受。索锁就说:“把这人拉黑名单。”

于是,就拉

tang入了黑名单…那客人到最后恐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再吃不到他们提供的宴席了。

索锁做的菜的确很好。

价格定的也的确不低,但是材料费用总是很足,所以其实她赚不到多少钱。再这么挑客人…小虎叹口气,说:“锁锁姐姐,我觉得你要老这么下去…”

“捧着金碗要饭吃?”索锁瞅他一眼。

“没金碗,就要饭吃。”小虎说。

索锁撇了下嘴,没说话。

出门的时候,朱家的保姆送他们俩,把蓝太太给他们的礼物交给他们带上——索锁请她向朱太太表示谢意,让小虎接了礼物。走出蓝家的大门,两人在等电梯时,小虎拎起袋子来看了看,说:“是吃的吧…咦,是蓝家的食品店出品的金装海参。”

小虎从袋子里拿出两盒海参来,索锁皱皱眉。她要知道里面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刚才是不会收下的。

“最近收获不少啊,我看家里还有鱼胶什么的。索锁姐姐你最近下血本进货。”小虎说。

他一说,索锁想起来,彭因坦那天送回她买的东西来,顺便也带了些他觉得她会用得上的。她就粗粗清点了下,鱼胶人参什么的,都是极品…她是放在显眼的地方,预备提醒自己在合适的时候带回去还给他的。虽然他说搁在他那儿,他总想不起来去吃,也绝不会想到让人给做了享用,多半也是浪费了,倒不如拿给她。

她嘴毒地说其实他就是想找个人做给他吃,她才不要做那种冤大头。

他就笑着说是啊,要不就当成之前鲍鱼粥的报酬吧…

要是算报酬,这也太过了点儿。她趁早还是把东西还回去,省得看着心里闹腾。

“先收着吧。蓝家把这些东西看的也就是白菜,不在意的。不过咱们买就得花大价钱。”小虎把干海参收好。

电梯来了,索锁进去,问他是不是饿了。

“饿呀…来之前吃的早消化光了。一起吃饭再回家?”小虎问索锁。

索锁刚要答应,小虎示意她来电话了。

她看是老吴的电话马上就接了。老吴上午去餐厅跟孙经理见了面,正式签了供货合同…她因为轮休,并没到场。没到也好的。虽然不是长期供货的合同,但是以老吴这种做生意的态度,以后谋个长期合作并不是不可能。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老吴倒是没跟她矫情客套,知道她刚刚忙过一场宴席,问她晚上要不要去他家吃饭。

索锁说她想在家休息。

挂断电话她跟小虎说,这小区对面有家特别棒的牛肉面馆子,可以去试试。小虎最喜欢吃面,听说哪里有好吃的面总是要跑过去试试。她这么一建议,果然小虎也不介意她不一起去了。

出了大厦门,小虎骑上他的自行车就跑了。

索锁边走边从包里拿出杯子来喝了口水。

她这两天就觉得特别口渴。也没吃什么咸的东西,许是活动的空间里都暖气太足过于干燥…又或者是心里面有什么在燃烧似的,把水分都给消耗掉了。

回到家,她进门什么都没干,先去倒了一大杯水。

她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都喝光了,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了。

明摆着的,彭因坦这个人,总不接他电话是根本不行的。

她接通电话,按了扬声器,彭因坦洪亮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我在你家门外。”他说。

第八章 你说的永远 (二)

索锁把手机放在桌上,扶着桌子看着屏幕。这手机就像是个炸弹,随时都能在她面前爆掉。

已经有两天了吧…好像从他离开她家门口,是有两天的时间了。这两天里他不打电话,打电话她也不接,甚至连他短信的内容都没阅读…现在,他找上门来了。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等着她。

“…”她听着他呼吸声,不说话。

之后,她去开了门沪。

她手扶着门,看他一副正儿八经的刚从办公室开完会出来的模样…但是他镜片后的眼睛有点发红。看样子是熬过夜的…她皱皱眉。也许这两天他也不是听她的话才不来,而是很忙。

“有事吗?”她问。并没有请他进门。她抬手解着颈上的黑色领巾。领巾扣的紧紧的。她连制服都没换下来腹。

彭因坦拉起她的手来,说:“跟我来。”

“去哪?”索锁问。她顺手把领巾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拿外套时不知道扯掉了什么,稀里哗啦响成一片…她想说让他等一下,好整理下里头的东西。可是终究还是被彭因坦连拖带拽地带出了门。

出大门的时候,她没忘了锁好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彭因坦把她拉出来,不会轻易让她回来…但是她咬住牙没有吭声。彭因坦脸上有点执拗的神色,也许他有点儿不痛快。

不管怎么不痛快,要是他敢对她发火,当然她就让他吃不了兜着。

她打定主意这么干…

彭因坦把她推进车里,自己倒在车外站了会儿。

隔着车窗,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出了神。

彭因上车发动车子时,看了索锁一眼。

她里头还穿着雪白的厨师服,下身的黑色围裙很长,像是一条长裙,显得她下半身修长的很…带她出来的着急,没给她时间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