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很简单的。我跟姥姥学的。”索锁说。

“你太厉害了。我一点都不会做饭。不过我先生很在行。”唐恩窈笑道,“日料我们都很喜欢的。”

“嗯。以前听姥姥说起过,你好像是在日本读的大学。庆应大学,还是早稻田?”索锁问道。

“早稻田。”恩窈笑道,“姥姥记性真好。”

“什么时候想吃就说啊,我做给你吃。”索锁说。

恩窈叫Winni

tange跟上她,就笑道:“你们家里连座机都不要了。我怎么找你呢?”

索锁背电话号码给她,恩窈就点点头说记住了,“等会儿回家就打给你。那,我很贪吃,而且我先生也是个贪吃的,我们可真的不会跟你客气啊。”

索锁觉得有点儿好笑,点头答应。

她一直把唐恩窈和Winnie送出大门才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音乐声。她以为是唐恩窈打过来的,不想一看却是彭因坦的助理小葵。

她接起来跟小葵说了几句话,小葵就跟她说这两天她老板忙的都住在事务所,又感冒了,就是吃了点药,没时间去医院挂水…“最要命的是,吃不下东西。给他换着地方点餐,都说没味道;吃不了几口,还说不好吃的很…索锁姐姐,我就记得老板连你做的素菜都肯吃。感冒好像也不能吃大鱼大肉的,能不能麻烦你给他做两顿素菜?”

索锁不知不觉皱起眉来,心想原来这两天没联系,不止是忙,还生病了…看着那么强壮的人,怎么身体这么弱呢?

她不出声,小葵可能觉得是自己鲁莽,就又说:“要是不方便,就…是不是要上班很忙啊?”

索锁说:“今天倒是刚好休息。那我晚点过去给他做晚饭吧。他人现在哪里?在事务所嘛?”

“没有。去工地了。”小葵像是又烦恼又无奈又有点儿可怜,“康先生让他去医院,他说不要去。然后康先生就催他早点下班。他倒是答应了,可是我看他应该还在工地…”

“那我打电话给他吧。”索锁说。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那个,姐姐,能别跟我老板说,是我多事嘛?他回头知道了肯定骂我的…我跟他说过请你做饭给他吃,他不让…”小葵央求索锁。

索锁不接招都接了,到这会儿也没所谓的,就说:“行。不告诉他。”

“那我先挂电话了。我会好好贿赂你的!”小葵很高兴地挂了电话。

索锁又接了唐恩窈的信息,仔细地把她的号码存起来。

她掂了掂手机。

唐恩窈和她父亲都是本地著名的大律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他们做邻居,倒是件让她心里踏实的事情…她想,大概因为唐家的人都挺热心的。唐恩窈这个人也很有意思,居然会舍不得邻居家的房子转手…这里头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了。不过这也难免,有些人就是对自己熟悉的环境产生一点点变化,都会有不安全感。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挂钟在打半点的钟。那个小门一开,小鸟跳出来叫了一声。

索锁想要是这只小鸟像人一样会说话,不知道会讲出多少旧时光里的老故事…这些故事再没有人讲述和流传下去,注定是要随着这老房子一起消失的。

索锁出了会儿神,坐下来剥着栗子。

栗子还温乎着,剥开壳,里头是热乎乎香喷喷粉嘟嘟的果仁…她扔了一颗进口中,等咽下去的功夫,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电话响了好久,索锁都忍不住要挂断了,彭因坦才接电话。

“你怎么了?”她听着彭因坦浓重的鼻音,几乎都辨别不出来那是他了,还是问道。

“有点感冒。”彭因坦说。

索锁又问:“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没有。不过我吃药了。没关系的,睡一觉就好了。”彭因坦似乎有点懒得说话,回答她的话,都一顿一顿的。

“你哪天感冒的?睡一觉能好,早该好了。”索锁说。

“…”彭因坦不响。

索锁说:“那你休息吧。”

“嗯。”彭因坦回答。

索锁收了线。

彭因坦听索锁骤然挂断电话,倒拿了手机在耳边停了会儿,才确定她确实是没有再说别的。

第八章 你说的永远 (七)

他浑身没力气。

今天一大早他就带着图纸去施工现场忙了大半天。本来就感冒了,跑了半天出一身汗,又被海风吹,着了凉。回去事务所也没能休息下,到下午的时候,已经觉得症状更严重了。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重返现场,因为有个细节要去确认。康一山在另外一处工地上,特地交待小葵看着他,把事能给别人做的,都交给别人去做,让他提前下班回去休息…但他觉得反正要提早下班,还是自己去了。

一山忍不住电话追过来骂他,他这样的活该累死。

他也承认。

有些地方非要亲力亲为,这简直就像是一种精神疾病…还是去现场确认过之后他才安心。不过午后吃过的感冒药可能是吃错了,总是觉得困肜。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几次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有点模糊,像是醉酒一样的反应。心里明白这是药物作用。还好他意志力够强,车安全停在家门口路边,到底是睡了一觉才上楼来。

钟点工阿姨还没走,见他回来了,就问要不要给他做晚饭靶。

他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就让她下班了。

刚刚要关掉手机睡觉,索锁电话打进来了…她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他感冒了。

当然,感冒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

她那么粗线条的女人。她自己生病都不当回事,也不会把他生病当回事儿的吧。

他干脆关了手机,心想虽然说现在症状这么严重,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应该也就好很多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听到门铃响了几声。

他以为是幻觉,干脆没理。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铃再次响了。

这回他终于确定是有人来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也还没有爬上楼回自己卧室去,而是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屋子里虽然热,可是这么睡着一醒了还是冷,马上就打了个喷嚏。

他连续打着喷嚏,还没抽出纸巾来擦鼻子,门就滴滴响着被打开了。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走了进来,把袋子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样子,脚在地上踩了踩就脱了靴子换上拖鞋…

彭因坦目光呆滞地看着索锁。

“烧糊涂了吗?”索锁劈头就是这句。

“你怎么来了?”他问。

喉咙比之前电话里还要沙哑些。

“手机也关了。你要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知道。”索锁进了门,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送进厨房来。

彭因坦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来走去。

“吃药了么?”索锁见他呆头呆脑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烫人。看样子他确实是烧的有点儿糊涂了,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呆滞的。

“到底吃药没?”她又问一遍。

彭因坦点头。

“饿不饿?”索锁又问。

彭因坦点头,又摇摇头,说:“没胃口。“

“那你想吃点儿什么?能开胃的。”索锁说着,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了。她细细的腿勾着,样子很好看。

彭因坦没心思欣赏,也想不出来要吃什么。

索锁说:“要不先喝碗粥?吃点东西再睡。不然胃不舒服。”

索锁摸摸彭因坦的额头。看到黑子蜷缩在彭因坦的拖鞋里,她莞尔。彭因坦也看到,想把黑子捉起来,索锁拍了他一巴掌。

“呆这儿乖乖的别动。传染了黑子怎么办。”她说着站起来走了。

“人畜之间,没那么容易传染…这得有个特定的…阿嚏…传播渠道…”彭因坦抽了纸巾擦鼻子。

涕泗俱下的感觉也太难受。

索锁正在系围裙,看他这样,就说:“你这小身板儿也忒柔弱了点儿,隔三差五的就来一场病…甭嘴硬!晚上还高烧不退,乖乖跟我去医院。”

“还说呢,回头去医院,医生都给该认识咱俩了。”彭因坦再不舒服,嘴皮子上的亏总是不乐意吃的。况且,索锁也太小看人了。什么叫小身板儿?什么叫柔弱?!“我不就感冒了嘛…”

“你看哪个青壮年男人动不动就骨头裂个缝、动不动就拉肚子、动不动就发烧?”

索锁说着就去给彭因坦准备吃的了。

彭因坦也没话回了。

他抽了条毛毯披着跟进餐厅坐下来,把黑子抱在怀里。索锁皱着眉看他那邋遢样子,倒也没说他什么。彭因坦默不做声地看着索锁给他把吃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默不做声地吃了一碗粥。是鱼片粥。这个粥做起来很麻烦,也讲究火候。可能是在保温壶里闷的时间有点久了,鱼片都老了…黑子在他脚下使劲儿挠他。应该是闻到鱼味了。

“乖啦,你不能吃这个。”索锁看黑子要把彭因坦的裤子给挠坏了,过来把它抱走。

她站的离餐桌有点远,彭因坦吃一口粥,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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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不好吃?”索锁见彭因坦只是看她,问。“我做的是比平时淡一点。”

“我想睡觉。”彭因坦说。

索锁点头,说:“那你去吧。”

彭因坦发烧呢,脸都是红的…她以为他会剩下点儿吃的。不想看着他上楼去之后回来收拾碗筷,碗里的粥都吃光了。黑子还锲而不舍地在叫着,已经脱了之前那奶声奶气的味道,还是尖细的。

索锁无奈地看着它,说:“跟你说了嘛,这个你不能吃。改天给你煮鱼吃…”

不过也幸亏有黑子在,彭因坦离开这里之后,她顿时觉得这里空荡荡的了…她带了一只鸡来。把鸡炖上,厨房也收拾好了,她略休息了下。倒了杯清水,拿上去看看彭因坦怎么样了。

彭因坦卧室门没关。推开半掩的门,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她在门口看着——他睡着,还把被子抱在怀里…他睡相可真不好。不过好歹还知道换睡衣,但两条大长腿像剪刀似的摆在床上,光着脚丫,也不怕凉…

索锁进去把水杯放下,要给他把被子整理好。

手触到他的身体,滚烫。

她费了半天劲才把被子拖出来给他盖好。彭因坦连动都没有动。她靠近他点儿,摸摸他的额头,烫的很…

她拧开床头灯,仔细看了下彭因坦吃的药。她拿了温度给他测了下。三十七度六,倒是不怎么高。他身上怎么这么烫呢?

索锁想起在彭因坦家里有冰袋,下去找了来,给他放在额头上。

这大概让他觉得舒服,他睡的沉,身子纹丝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索锁甚至都有点儿担心他是不是还在呼吸了,要凝神盯住他看,才看得出他胸口缓慢起伏…她松口气,把冰袋给他挪一挪位置。

她坐在床边的沙发里,坐得久了渐渐困意上来,伸腿搭在脚凳上,被时钟报时惊了下,发现时间已经晚了,照她的习惯早就该走了。

她看了看表,下楼去看看灶上炖的鸡汤。

鸡汤已经煲的香气四溢,她落了火…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这里毫无过日子的烟火气。到现在,这厨房她倒用的越来越顺手。

索锁靠在橱柜上,发了会儿呆。

听到一点动静,以为彭因坦在叫她。等她上去,彭因坦却睡的正沉。

她不禁觉得自己杯弓蛇影。

不过冰袋是从彭因坦额头上滑下来了,他的睡姿也变了变。没有再变成剪刀状,被子却又被抱在怀里了。索锁看着,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咕哝了句这是什么习惯…她看着彭因坦这样子,突然就脸上一热。

她之前当然是没什么机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睡眠习惯的。

摸了摸彭因坦的额头,又测测体温。数字降了些,已经接近正常体温了。

索锁放心些,也不用琢磨着实在不行,怎样都得想办法把彭因坦送去医院的…想想也确实好笑,这个看着高高壮壮的家伙,骨头也脆、肠胃又娇、连抵抗力都弱,的确是再进医院去,医生都要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要把急诊室承包了吧?

她转头看到彭因坦的床头书,是一本《建筑十书》。

这书已经被翻旧了。看得出来彭因坦是经常翻这本书的,页边的空白处有不同颜色的墨水写下的字。看样子应该也不是同一时间写的。彭因坦字迹潦草,又用了不少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这些东西简直看上去糟糕极了…

她拿起来,翻了翻,从第137页开始看…漫漫长夜,总得找点儿什么事来做,才好打发时间。

彭因坦动了一下,睁开眼。身上还酸软,但脑清目明。

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闹钟,已经七点钟。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下了床就走出房间,走廊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音。屋里的窗子密封性极好,门窗关的严实,外头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索锁?”他叫道。

第八章 你说的永远 (八)

没有人回答他。

“索锁?”他又大叫。他还有点儿鼻塞,喉咙倒是不疼了。这么大声喊,也没有人应声,那么索锁应该是早走了。他回房间里,把窗帘拉开。屋子一亮,他就看到床边的拖鞋里,黑子也伸了个懒腰。

“你也不怕被踩着。”彭因坦伸脚过去,跟黑子逗着玩儿了一会儿,抢过拖鞋来,跑去浴室洗澡准备换衣服上班。浴室里的东西摆的整整齐齐的,没有什么是被动过的痕迹…他瞅瞅自己睡的有点浮肿的脸。

索锁真是个又克制又节制的女人。

彭因坦本来想不吃早饭就走的,下来却隐隐约约闻到香味。他自然而然地往厨房走去。果不其然厨房门上贴了张便利贴肜。

“聪明的一休”脸上写了几个字:鸡汤在保温壶里。记得吃药。

没有别的字,也没有落款靶。

彭因坦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一只保温壶走进办公室。他进门先不管别的,把鸡汤盛出来,坐在他那个小桌子边,喝鸡汤。

小葵进来请他去开会,看到他这样就张了张嘴,指指外头。彭因坦让她先去会议室,说自己晚点儿过去,让她先把PPT演示给客户看。

“您要干嘛?”小葵问。彭因坦可从不让客户等。他一身坏毛病,只有守时,永远保持。

“没看我正忙着喝鸡汤吗?”彭因坦拿着一把长把银匙。他鼻子塞的厉害,嘴巴里也没有味道,但是鸡汤真美味。

他想,若是现在他味觉嗅觉仍是一流的水准,这罐鸡汤得是多么好喝…

小葵看着这情形,显然是十万火急的事也不能打扰老板喝汤的…她嗅了嗅,说:“还真香…哪儿来的呀?爱心鸡汤?”

彭因坦不理她。

小葵笑着出去了。

彭因坦连喝了两碗鸡汤,出了一额头的汗,觉得很是畅快。

看样子生病也不尽然全是坏事…他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彭因坦擤鼻涕,“我马上就到。”

他站起来去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整理下西装和领带,却从镜子里看到来的不是小葵或者一山,而是巩义方。

“哟,是你啊。”彭因坦活动着臂膀。虽然退烧了,这场重感冒还是让他有点体虚无力。

巩义方进门也愣了一下。

“真香。”他倒是没有表示惊讶。见彭因坦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和平板电脑,知道他是有事要出去了,他走近点看看彭因坦,问:“听说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彭因坦说,“你怎么知道?”

“不是早上晓芃给你打过电话嘛?昨天下班在停车场见着一山了,也说你感冒了。我昨晚上给你打电话就关机,还有点儿担心。”巩义方说。

“什么大事儿么,他们怎么什么都给你汇报。”因坦皱眉。

早上晓芃给他打通电话,跟他说上次他要的衣服,有那个码了,问他还要不要。他说要的。晓芃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给索锁拿了那些衣服,该给她送家里去,不能都堆他那里。

他笑了下。

巩义方看着因坦,问:“真谈恋爱了?”

彭因坦一笑,说:“是有那么个人。”

“魂不守舍的,一定是了。”巩义方说。

“挺奇怪的一人。”因坦说。

巩义方没说话,只是看着彭因坦。

彭因坦拿了文件夹拍了下巩义方的肩膀,没有说下去。

“等下把室温调高点吧,今天挺冷。”巩义方说。

彭因坦被热乎乎的鸡汤暖了胃也暖了身,倒不觉得冷。

他和巩义方一起出了办公室,忽然问道:“哎,你会不会因为喜欢她做的菜,对她感觉有点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