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压到东西了。”司机有点惊慌。他往前面看看,雪花贴着地面飞舞,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成地毯状,但一时也不知道压到的是什么…“可能是…对不起,彭先生,我下去看看。”

彭因坦点了下头。

司机下车去查看了。

彭因坦说:“如果你指的是今晚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什么内情。”

索锁垂下眼帘,说:“那我尊重你的意思。”

“严格说来,你是我女朋友这个状态,一直是我在说。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彭因坦转了下脸,看到索锁还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小手…他将她的手拉起来,拇指轻轻滑过她的手指,说:“所以你干什么,我其实没权利干涉,对吧?”

他把手放开了,索锁的手悬在半空中,片刻,也垂下了下去。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看到司机回来,降下车窗来,问:“是什么?”

“彭先生,是一只猫…”司机搓着手,看着他。“应该是已经死了的。我没看到,一下子就压上了。”

彭因坦皱了皱眉,开车门下车。

司机见他亲自下来查看,跟着走回去。彭因坦一看,果然车前轮下,一只猫被碾成了饼状,血污染红了积雪。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上车,倒一下车。树个警示牌。”

“彭先生,我来吧。”司机忙说。

“不用。我来。”彭因坦说着,挥挥手让他去。他看了眼也从车上下来的索锁,没出声,而是把外衣脱了下来,等司机将车子稍稍退后些,他把外衣覆在了猫尸上,裹了裹这个软塌塌的东西,抱起来。

他转头看了看,见路边不远处就有垃圾桶,他抱着猫尸走了过去。

索锁跟着过来,司机在叫她索小姐请上车吧。她跟他摇摇头说等下。她回头看着彭因坦——脱下外套来的彭因坦只穿了件白衬衫,被风吹的衬衫鼓了起来…他走的很快,到垃圾箱旁边,连衣服带猫尸一起放了进去,将垃圾桶盖子盖好了。这时候他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风雪之中,他的面容她都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眼神中那股几乎从没见过的冷漠还是让她觉察到了…她站在路边等着他回来。司机下车来,将一条薄毯子递给她。她接了向彭因坦走去。

“上车吧。马上就到了。”彭因坦走回来,经过她身边时说。

索锁把手里的毯子给他,说:“披上。”

彭因坦接过来毯子,上车后丢在一边,等她坐稳,就说:“小吴,车再开慢点儿。”

索锁看了看彭因坦,说:“等下在路口把我放下就好了。不用送进去了…时间也晚了,回去早点休息。”

彭因坦托着下巴,没理会她的话。

“以后…”索锁手指拨着礼服腕间细碎的蕾·丝。

“以后就不用见面了是吗?”彭因坦问。

索锁顿住。

彭因坦突然变换了个姿势,对小吴说了声“车靠边停下”,伸手按钮将隔板升了起来。

“你刚刚想告诉我的是什么?”彭因坦这才问。

索锁看着他的侧脸。

“就是想告诉我,以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还是你爱的是他?”彭因坦的语调在缓慢地开着的车子里,慢悠悠的就像是冰下暗潮汹涌的河流。

“三个月,抵不了二十年,是吗?”

索锁震了一下。

彭因坦没管她的反应,低声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清楚回答我就行。然后我们再谈,这段关系是不是结束。”

“你问吧。”索锁说。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还是在跳动的了。

“你这段时间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巩义方?”彭因坦问。

索锁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她就看着他。

“回答我。你不是想说吗?”彭因坦低声说。

“那你能不能也先让我问一个问题?”索锁问。

彭因坦嘴角抽了抽,说:“我做了点功课。”

“什么功课?”索锁低了低头。

“恒泰的前身远达集团的创始人陆鼎钧在七年前涉及一宗重大案件,在接受调查期间坠楼身亡。官·方的记录中陆鼎钧是自杀。随着他的死亡,调查终止,草草结案。至于他的死亡,表面上看来是不堪重负,但具体原因众说纷纭。后来提及这一事件,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与他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在远达上市之后的发展产生重大分歧,这直接导致了双方的矛盾。陆鼎钧自杀身亡之后,其合作伙伴对远达的操作也间接印证了这一猜猜。根据当时陆鼎钧的遗嘱,陆鼎钧的妻女除却名下早已拥有的财产,几乎完全失去了远达的财富。”彭因坦清清楚楚地说着。

“还有呢?”索锁轻声问。

“陆鼎钧的独生女当时在纽约读书,回国恰逢此变故。在其父身亡当晚,她将其父多年的老友、也就是生意合作伙伴刺成重伤。因此被判刑七年。后在服刑四年之后出狱。但她出狱后却失踪了。很多人以为她之所以会选择以身犯险,是因为父报仇。所以这些年,尽管恒泰比当年远达版图更为强盛,恒泰巩家的声誉却一直不佳。原因不过于此。”

索锁听着彭因坦说到这儿停住了,问:“还有么?”

“暂时就这些。”彭因坦说。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来。索锁看着他。她知道他了解到的肯定不止这些,但是他不想说下去了。她心里突然间就一片冰寒,好像外面所有的雪都塞到了她的心里似的…彭因坦见她不语,说:“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你想跟我说的。”

“不是。”索锁否认了,“我没打算跟你说这些。因为…我也没想到你会去调查我。”

“跟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步步为营一样。”彭因坦说。

“如果我是这样做的,你呢?其实你也早猜到了,是吧?”索锁问。

“不是猜到,是看到。我没有那么聪明。但是有些事情的异常,我还是能觉察的。”彭因坦回答她。

“你刚刚是想问,我是不是利用你在接近巩义方吧?”索锁又问道。彭因坦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说:“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彭因坦沉默着。

索锁坐直了些。

她转开脸,说:“你想的没错。这些年我这么辛苦,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上天送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给我,我不能错过。二十年啊,二十年不是白白过的…我能重回原来的生活…可能伤害一些人。但是比起我受过的苦,这些伤害微不足道。所以打骂、诅咒…我都认了。我就是要这么干…”

“下车。”彭因坦说。

索锁没有犹豫,开车门就下车了。

她带上车门,还没有站稳,车子就开走了。

雪已经停了,寒风刮的更烈。远去的红色车灯耀着人眼,一点点离开她的视野。

她站在寒风中,浑身剧痛。

风越来越烈,像能把她吹走,她忍着疼,辨认了下位置,向家的方向走去…

彭因坦握着拳头。下巴碰到骨节处,有点疼。他看看。手上有伤。他反而一使劲,拳头砸在座椅上…这一拳像是打通了什么,突然间响起了音乐。

是索锁手机的铃音。

他看着落在脚垫上索锁的手拿包,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来打开。

索锁的手机屏上,“YFG”三个字母标示了来电人的身份。但即使没有这个标示,彭因坦对这个号码也绝不陌生。他将手机仍旧放回手拿包中,只停歇了片刻,手机铃再次响起…他握了握拳头,说:“小吴,回刚才那里去。”

“好,彭先生。”小吴很快在下个路口转了弯。

其实并没有开出多远来,但他们返回那里时,却不见索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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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说俩事儿,一是假期都晚八点更。4号起恢复早上老时间更新。

二是昨天把章节题目写错了,这章改过来哈。凑合看…

第十五章 爱你现在的时光 (三)

“怎么办啊,彭先生?”小吴有点犹豫。这个路段情况挺复杂。

彭因坦说:“找。”

小吴答应着。

这里往索锁家的住处,有两三条路都可以抵达,他们选了最近也是最寻常的一条路来走。但一路开过来,别说人,连车都没有一辆经过。小吴有点犯嘀咕,正想问彭因坦是不是另绕一条路再找找,突然听到彭因坦说了声“停车”。他就刹住车。

彭因坦说:“你从这边过去,我下车顺这条路走。”

“外面太冷了,您披上点儿。”小吴忙喊道淌。

彭因坦没有听他的,马上就下了车。

冷风肆虐,他一点都没觉得冷,心里头像是燃了团火,领口反而觉得有点紧。他把领结扯松了些,踩着雪往索锁家方向走去。

车灯熄了,只剩下路灯照着路上的积雪,被风吹的积雪往一个方向去…他站下了。

他看到了自己正要找的人。

但她不是一个人,在她面前还有巩义方…彭因坦几乎一声大喊都要出声了,但见那对一动不动的身影,他这一声没有即刻出口。

索锁背对着他,巩义方却先看到了他。他对索锁说了句什么,索锁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看到了索锁脸上的泪。

他还没有看到过她流这么多的泪。

他刚向前迈了两步,索锁已经转回头去了,巩义方的目光越过索锁,看了他,然后他伸手拉住了索锁,退了几步,开了他的车门。索锁的脚步有点蹒跚,巩义方低头看了她…

彭因坦眼前骤然一亮,身后的车子驶近了,他转脸看了看,一抬手示意小吴停车,随后疾步上车。

彭因坦被车里的热气裹住,忍不住打了个战,说:“走吧。”

他向后坐了坐,碰到一样东西,是那个手拿包。这时候车子开了过去,巩义方的车子一闪而过。他没有看到他们两个,或许已经上了车…他把手拿包拿起来,手拿包上细碎的水钻像生出了尖刺,刺着他的手。

他的手机也在响,但他根本就不想接电话。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父亲的号码。他到底还是拿过来,忍下来翻涌的难受,接通电话叫了声爸爸,就不出声了。他有点儿听不清他父亲的话,但也知道他的语气中隐含着怒火的。他倒是也明白这是为什么,等听筒里没有了声音,他才问:“爸爸,我明天再给您打电话好吗?”

他没等父亲同意,电话就挂断了。

他看了看通话记录,有一个来电,是索锁打的。

他仔细一看时间,将手机放在了一边。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来,给贝佐新打了个电话,问:“你是不是有麻烦了?”

贝佐新沉默片刻才说:“倒是好说…你知道了?”

“老爷子刚给我电话。我料着你有麻烦。”彭因坦说。

“你喝酒了?我这没事。帮你这忙儿之前又不是没预料到。就是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所以…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就不多说了。你不用操心我。老爷子要是想办我,我早就给开了。再说也没有碰到什么东西。深的东西我没权限的。不过,不是我多嘴,这个事情,你不要再问了。对谁都不好。还可能给老爷子惹麻烦。”贝佐新说着,没有听到彭因坦接茬儿,就叫了他一声,“你脾气我知道,太拧。我劝你,你就听我一句。老爷子疼你是疼你,你别过分。”

“我知道。谢谢你。”彭因坦说。

贝佐新笑了笑,说:“谢什么。搁早前咱们这可是过命的交情…不过,要老爷子真办我,你要负责养我啊。”

彭因坦也笑了笑,说:“得,不跟你贫了。改天见面说。”

“等等,坦克。”贝佐新阻止他挂电话,“我刚说的你记心里啊。”

“好。”彭因坦答应着,说声晚安,挂了电话。

车开了一会儿,小吴才问他现在要回哪儿去。

彭因坦想了想,回哪儿去呢?

“再兜两圈儿吧。”彭因坦说。

巩义方车子刚刚开过了路口,听到索锁叫了他一声。他从后视镜中看了索锁,应她一声。他的声音有点紧,显然是紧张了。

索锁轻声说:“不用去医院的。我得回家。”

“去吧,检查一下。”巩义方说。

索锁说:“刚刚检查过,我知道是什么问题。”

巩义方心一沉,但车子没停。索锁的话听起来很飘,一缕幽魂一样。

他问:“那刚才就不是无缘无故晕倒?”

“不是。不过也不严重。就是贫血而已。”索锁轻声说,“我以前就有这毛病。”

“你脚伤了,至少去拍个片子。”巩义方说。

索锁闭了下眼,说:“只是扭了一下,回去冷敷一下就可以的。要是伤到骨头,哪儿还撑得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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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义方沉默片刻,才说:“时间还不晚。我们快去快回的。”

索锁看了他。

他还穿着今晚的礼服,没有换下来…肩膀处有血迹,这让人不由得不想起一整晚的混乱。

“这点儿伤就去医院么?家里药都齐全。我自己敷药就行。”索锁说着看了看时间,“太晚了回家不好解释。”

她左半边面颊是肿的,脚是伤的。今晚不解释,明天也得解释。

她想她终于还是得回到现实世界来…最现实的问题中第一项是怎么面对姥姥。

“你也不能太晚回去吧。”索锁说。她倒是平静的,虽然想得到今晚许多人都或许彻夜无眠。“如果我是一个人,怎么都好说。我有姥姥。这会儿等我回家呢。”

巩义方果然将车转弯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按了下蓝牙耳机接通,说:“是的。我现在跟她在一起…不需要您出面。我会承担后果。”然后他挂断电话,干脆关了手机。

他从储物盒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小包递给索锁,说:“里面有地址有钥匙。我建议你带着老太太过去住。那里更安全一点儿。我会尽量保证你安全,但也许会有意外。”

“过了今晚,你的处境会很难。你有没有想过?”索锁接过了小包。

巩义方沉默着。

索锁看着他,车停了,他还是在沉默。她轻声说:“我走了。”

“等等…我当然明白我的处境。我还明白刚才你跟我做戏,不过是因为彭因坦看到了。”巩义方说。

索锁看到彭因坦时那一脸的泪,简直比让他看到她受伤流血还要震惊痛苦。

“我告诉过你,你跟他是不会有将来的。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巩义方望着前方。他没有在看什么,但是他的手紧握着方向盘。“他的父亲是彭近之,小锁。”

索锁没吭声。她手抓住了裙子。

“你没那么容易原谅我,这我清楚。这才是我真正的处境——明知道让你原谅我比登天还难,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在我身边。”巩义方这才回过身来。他脸上的青红非常明显,这让他清秀的面孔显得狰狞。“今天你很累。回去休息。我是什么样人你很了解。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他说着下车开门,索锁出来时,将那个小包放回了座位上。

“拿着。”巩义方说。

索锁看着他,说:“不需要。我真要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的。”

“小锁!”巩义方叫她,“别这么倔。”

“我说的是真的。三年多,你们谁也没能找到我,不是吗?”索锁走着,回头看了眼巩义方,“别随便来打扰我…姥姥以为我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水性。这世上谁还肯无条件信我,也就是她了。”

巩义方看着她缓慢走向大门,说:“我以为你不在了。”

索锁已经走到门边,输入密码后,她停了一会儿,说:“那你就当我不在了吧…我跟彭因坦没有将来,跟你也不会有的。你跟我要答案,这就是答案。”

她进了门,回头看着巩义方。

他脸上眼中的痛苦,她也看到了。

她微微笑了笑,说:“你上次问过我,现在,我是不是还要怀里抱着东西才能睡觉?”

“是的。”巩义方回答。

“我怀里抱着东西睡觉?你能想象吗,在牢房里?跟谁要?狱警吗?”索锁轻声说,“现在我连开着灯睡觉都习惯了。要我原谅?原谅了,也不会忘记的。”

“所以?”巩义方走到了索锁面前。

两人隔着铁门的栏杆,忽然之间,索锁就觉得他们这样,仿佛就是在牢狱之中。只是现如今到底是谁在里面,简直要分不清了…她清楚地说:“是。我骗你。我就是要破坏你和章晓芃的关系,毁了巩家和丁蔷的好梦…晓芃如果执迷不悟,如果你无耻到极点,我是没有办法了。但就算你们分了手,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巩义方问。

第十五章 爱你现在的时光 (四)

索锁看着他。

“我知道。”他说,“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可能是更重的惩罚。但是我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寒风从两人间吹过。两人像是隔了永世之久。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过。我一直在等待机会。你们大概都觉得我是失去理智了,我从来都是最理智的人。”巩义方说着,停了停,才接着说:“我最知道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哪一个更重要。”

索锁吸了吸鼻子父。

巩义方说的对。她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义方,”索锁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的东西,会想办法拿回来。我相信你们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但是你和我之间,在你作证的那个时候,已经结束了…我能理解你维护父母的心,换了我,我可能也会那么做。我也不恨你这些。我只是…也不会爱你了。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