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有点严峻。

事件的男主角看上去一脸的沮丧。

事件的女主角看上去一脸的郁闷。

路人甲乙更是有点讪讪地,生怕自己一时的有口无心会造成偏颇和差池。

一时间,气氛开始尴尬。

有几个好心的食客蓄意打破这种沉寂,起身去柜台那边付钱去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注意力重又回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心素也低头,准备开吃。

突然间,简庭涛把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我出去一下,等我。”

紧接着,说完,将玩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大声地:“大家说得很对――”话未说完,转身向外奔去,“没关系,或许,我还可以小小地补救一下……”

见事件似乎有了戏剧性的转机,众人的眼睛重又睁大。

这下,连已经结帐了的几个客人都不舍得走了,笑着,又坐了下来。

有好戏,自然是要看的。

仅仅片刻之后,心素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两大束大得几乎进不了门的鲜花缓缓向她移动。

一束玫瑰,一束桔梗。

不一会儿,那两束花在她面前停住了。

紧接着,一张笑脸从花束背后露了出来。

然后,一双手将那两束大得实在很过分的花递给她,再然后,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心素,嫁给我。”

说着,缓缓打开了一个蓝丝绒小盒。

里面,是一颗璀璨夺目得极其耀眼的钻石戒指。

心素完全呆住了。

她没想到简庭涛竟然来了这一手。

是傻子都知道他根本早有预谋。

怪不得刚才那么不开心。

四周一片喧嚣声,而且,声浪越来越大。

“好样的,年轻人!”

“快答应吧,这位小姐――”

“阿姨,叔叔这么真心,你就答应吧……”

……

心素有些惶惶然地看向四周那些比她兴奋百倍,千倍,万倍的脸,再看向玻璃窗外,也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含笑的脸孔,再看向原本站在柜台后算帐的老板跟老板娘们,用手撑着下巴,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枚戒指已经套上了她的手指。

恍惚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原本想选一个气氛更好环境更优雅的地点跟你说这句话。”

特别包厢,法国大餐,小提琴伴奏。

还有,提前定制的绚烂焰火。

还有,特别制作VCD光盘,二人相识以来的照片和FLASH。

他百忙中抽空,数个夜晚不眠不休,埋头在电脑前,亲手制作的。

可惜,统统泡汤。

但是,不是有句话吗,过程不重要。

重在结果。

于是,他双眸亮亮地,对准了心素:“相信我,从我认识你开始,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爱你,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他屏着息:“所以,嫁给我,好吗?”

心素低头,不语。

简庭涛察看着心素脸上的表情,有点不确定地:“心素,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今天太仓促的话,可以改天……”

再怎么洒脱的女孩子,都还是应该喜欢浪漫的吧!

在这个小小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干净的馄饨店里求婚,的确是委屈了心素一点。

心素仍然低着头。

她看不见简庭涛的脸,但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凝视的目光。

过去七年来,这个目光,无时无刻地,不在关注着她,围绕着她。

她的心头,涌上了一阵温馨和甜蜜。

在那一瞬间,很奇妙地,所有的思绪全部抛之脑后。

父亲也好,其他也好,包括……包括,柯旭也好,在她的脑海里,都显得那么地不真切。

她面前的那双眼眸,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于是,她低低地:“不用。”

简庭涛怔了一下之后,旋即狂喜,站起身来叫道:“我女朋友答应我的求婚了!”他笑逐颜开地对着门里门外的众人大声宣布,“谢谢大家,今晚所有消费全算我的,大家随便点,继续吃,通宵都没关系――”

心素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站在这个小小的店铺里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发着颠。

随便点,继续吃,通宵都没关系?

也不看人家老板愿不愿意。

再加上,点来点去,还不是就两个品种?

大馄饨,还有小馄饨。

这个简庭涛,连求个婚都与众不同。

三年多后,心素刚搬出简家没多久,某一个深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想起当年的那一幕,想起一直以来的点点滴滴,突然发觉,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不能怪任何人。

因为,在她跟简庭涛的恋爱中,她一直以来,所习惯、所安之若素的,都是那个防守的位置。

所以,当情势需要她主动出击去捍卫自己权益的时候,她竟然在下意识中,直觉选择的就是――

逃避。

所以,上天注定,她会在那个短暂的婚姻生活中,输得一败涂地。

忘川的河水

片刻之后,待到简庭涛再次下楼梯来的时候,叶青岚仍然站在客厅中央。

她的脸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苍白。

简庭涛安静地穿过她身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脸色很是沉重的叶父看了看自己女儿伤痛欲绝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也顾不上贾女士在场,沉着脸,厉声相叱:“庭涛,你做得太过份了!”

原本,他跟妻子对这件事就一直不看好。

简家再怎么排场大,简庭涛再怎么年轻有为,毕竟,他是一个曾经结过婚的人。

再加上他对当年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原本是极其不愿让自己才貌双全的女儿受此委屈的。

妻子生性温文懦弱,管不住女儿,他又一直忙,无暇多管,以至于养成了女儿任性倔强,听不进别人劝告的坏脾气。

回国以后,这个宝贝女儿,更是鬼迷心窍,脾气执拗,不顾身边大把大把的追求者,就是认定了简庭涛,不但一甩手,跑到简氏企业不肯回头,更是一心一意,罔顾他已经结婚的事实,无望地在一旁苦苦痴守。

他和妻子骂也骂过,劝也劝过,也曾闹得不可开交,叶青岚更是因此半年不进家门,后来,还是叶青承出面,左劝右劝,才好容易把她劝回家。

到最后,叶家两老对这个任性的女儿实在无奈,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

好在没过多久,简庭涛就离婚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尽管心绪有些复杂,叶家两老再三权衡利弊之后,也不由悄悄地,松了口气。

既然女儿执迷不悟,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做父母的,存着这点私心,也无可厚非。

但是,对自家的一双儿女,一想起来,心里就不由得哀叹数声。

儿子是年近而立,也算青年才俊,而且早已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订婚,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结婚。

这个任性的宝贝女儿,更是让他们愁白了头。

还让他们不得不降尊纾贵地,几次三番上门探听简家的口风。

原本以为此次好事将成,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于是,叶父的口气越来越严厉:“你让青岚等了你这么久,还让我们来这里商谈你们之间的事,难道,就是来听你告诉我们你已经跟另一个女人已经复婚,而你,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青岚吗?!”

他越说越生气,也顾不上礼仪风度,不住口地,一直出言为女儿抱屈。

简庭涛面色不变地,听着他的责骂。

片刻之后,在一旁叶母的劝慰下,叶父总算冷静了下来,但是,神色依旧愤愤然。

简庭涛一直不开口,等到他略略平复情绪,才语气委婉地:“叶伯父,叶伯母,真的很抱歉。”他看了依然呆立的叶青岚一眼,然后,微微叹息,走过去,把她扶了过来。

叶青岚完全没有反应。

她由着他扶了过来,由着他将自己安置在沙发上。

她的眼神中,完全是一片空洞。

对面的贾女士看了,也不禁心中暗生戚然。

简庭涛沉吟片刻,两手交握着:“我知道,这次是我做得太绝情,”他微微侧脸,瞥了一眼叶青岚,“而且,让青岚造成误解,还让你们白跑一趟。”

“但是……”他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凡事,有果,必有因。”

他毫不退缩地,看着叶父铁青的脸色:“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叶父一惊。

凭着他养成的多年习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叶青岚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不可置信般地,看向简庭涛。

简庭涛也正在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中,隐隐有着些许的悲悯:“或者,青岚,由你自己来解释,会比较好。”

叶青岚的唇瞬间失去了任何血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唇也在微微颤抖,她略带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不,我没有……”

贾女士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鎏靖,惠枫,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她看了一眼叶青岚,“就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吧。你们也好久没来喝我泡的功夫茶了,最近,我又差人去买了上好的滇茶,走吧,我们去花园,好好喝上几杯。”

她看向叶家二老,意味深长地:“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庭涛,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片刻之后,偌大的客厅里,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

此刻的叶青岚,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看着简庭涛:“你一直都没对我说真心话,对不对?”

她喃喃地,“你前一阵子说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是假的,你说去云南谈业务,是假的,就连你让我跟爸妈过来商谈我们的事,也是假的……”

“你一直在等着这一刻,跟我彻底摊牌的,是不是?”

她的唇边,浮起极其苦涩的笑:“我还那么高兴,我还以为……”

简庭涛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略带不忍地:“对不起,青岚,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是……”他轻轻,然而冷静地,“我对你心软,就是对心素残忍。”

“青岚,你应该知道,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叶青岚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我……”

仅仅片刻之后,她就恢复了常态,低下头去,语气淡漠而倔强地:“我没做过什么。”

简庭涛注视着她,接着,越过她的头顶,看向窗外盛开的樱花:“记得当年,青承十一岁,你八岁,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樱花开得也是这么美,这么绚烂。”

他轻叹一声,淡淡地:“有时候,人,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叶青岚坐在那儿,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直至握得指关节泛白。

但是,她的唇仍然紧抿着,一言不发。

简庭涛不看她,继续看向窗外:“从那时候开始,我跟青承一样,把你当妹妹。”

“你慢慢开始长大,我跟青承也开始念大学,你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再跑东跑西地老跟在我们后面,我还跟青承开玩笑,说野丫头终于也长成淑女了,可喜可贺。”

“后来,我认识了心素,”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迷恋她,我喜欢她,我爱她,她就仿佛一道刻痕,深深印在我的心上,那时候,心素占据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可有一天晚上,青承把我从宿舍拉了出去,他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喜欢我。”

“可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出去,我不想收回,也收不回。所以后来,你高考失利,你情绪失常,你被伯父伯母送出国,你一去七年不回来,我的心底有点愧疚,毕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所以,七年后,你回来,要求加入简氏,论学识,论才华,论交际,论工作热情,你都无可挑剔,再加上我一向自认公私分明,而公司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延揽优秀人才的机会,所以,我拍板将你留了下来。”

“记得那个时候,妈跟青承都隐晦地表示过担心,但是,我相信你,我更相信我自己。”

“没想到,小女孩也会长大,更没想到,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你,会一步步计划着,夺回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跟青承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肯,后来,突然有一天,你找来了跟你一起回国的龙凯,宣布说是你的男朋友。”

“那时候,我心底隐隐的一丝怀疑也被驱散了,因为你跟龙凯看上去甜甜蜜蜜地,很是恩爱。”简庭涛的眼神倏地犀利起来,“我跟青承都很高兴,但我们都没想到,身为堂堂建筑师的龙凯,居然那么傻,居然一声不吭地,愿意配合你,做你的烟雾弹。”

“但是后来,我还是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我是过来人,一个身陷爱河的人,特别是女孩子,是一心要时时刻刻守在对方身边的,而你不。你发现我跟心素出了一点问题,所以,你就慢慢地,不露痕迹地,装作听不懂我的暗示,一直守在我身边。并且,那些参加宴会的大幅照片,那些报纸上出现的绯闻,包括我西装上偶尔出现的香水味,对一个众口交誉的公关部经理来说,绝对不难办到,我心知肚明,但我隐忍不发,尽管心底无私,我还是想知道,心素究竟会在意我,到什么地步?”他淡淡地,略带自嘲地,“人都是自私的,是不是?”

“可是,在心素那儿,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的失望,我的愤怒,”他看了叶青岚一眼,“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叶青岚微微一震。

她当然清楚。

因为,她从没见过那样狂躁易怒,令众人动辄得咎的简庭涛。

而且,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一切脱序。

静默了半晌,简庭涛慢条斯理地,重又开口:“那一次我醉酒,睡在酒店里,但我的外套被自己弄脏了,你拿去帮我干洗,”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叶青岚听来,不啻重磅炸弹,“还替我接了一个电话。”

“你删掉了通话记录,但是,我可以去查。”

“青岚,你实在是低估了我。”简庭涛面无表情地,“你固然心细如发,处理得滴水不漏,但是,你遗漏了一个微小的东西,你的助理拿给了我。”他从皮夹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片,“妇产科医院停车场的单据。”

叶青岚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简庭涛看着那张小小的纸片,表情有些复杂:“你想方设法,从你中学同学那儿开出了一张虚假的流产证明。”

“我当然知道,你要拿给谁看。”

叶青岚的脸色,更是惨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