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提卢智面上变幻的表情,遗玉又在心里纠结了,从他大哥喊出这人名字后,她就将对方认了出来,长孙止……三年前在学宿馆后门那个纨绔子弟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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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斗签

遗玉待长孙止走远,才轻扯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卢智,“大哥,这人又是谁?”

卢智轻皱眉头,“是长孙大人的三子,也是在国子学念书的,不过去年因岁考太差,从太学院被调到了四门学院,大哥升到太学院,顶的便是他的名额,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他闲来无事才喜欢找我麻烦。”

长孙大人!遗玉心头一跳,脱口道,“是那位国舅的儿子?”长孙无忌,当今皇后长孙氏的亲哥哥,官居尚书左仆射,位同宰相。

见卢智点头后,遗玉心下更惊,“那大哥你——”

卢智伸手制止了遗玉的话,低声安慰道,“无事,他只是长孙家的庶子,因性格顽劣不喜读书多为其父厌烦,长孙家中家教甚严,不会任他惹事,刚才他那模样,你只当见着疯子便是。”

在他看来,比起在学里的恶作剧和找麻烦,刚才长孙止顶多算是威胁的行为已经很是收敛了。

原来是庶子,遗玉一颗心放了下来,妾生的儿子本就没多高的地位,那长孙止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才这般猖狂,不过刚才听他提到杜若瑾的名字,还恶意地称其为病秧子,若是三年前那个体弱少年还说的过去,可眼下那正在轻笑饮酒的人,面上并无病态啊。

“看什么呢?”卢智轻拍了一下遗玉的小脑袋,顺着她的目光朝北看去,而后笑道,“杜公子的确是个俊秀人物,连我小妹都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可惜——唉,不提也罢。”

遗玉听了他前半句话大感冤枉,又被他一句“可惜”勾起了好奇心,见他就此打住,疑惑道,“可惜什么,大哥怎么不说了。”

卢智并不回答,自顾夹了菜吃,遗玉心知他是不愿效那长舌妇人背后议人,也不勉强,伸手取了沉甸甸的银头箸,小口尝起菜肴来。

没吃几口,就听耳边的哗笑声渐渐小了下来,再抬头一扫,便见高阳不知何时从席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玉杯,娇声道:

“今日是我高阳十五生辰,能与各位同庆,实是欢欣,来来,大家共饮此杯。”话毕她便将酒杯凑到红唇下,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展与人前。

见此情景,在座宾客皆长身而起,举起手中杯盏,扬声喝到,“贺公主芳华!”虽声音不甚齐整,但凑在一起却也高亢嘹亮,遗玉作势将酒杯往唇边凑了凑,眼睑微抬,看向一脸娇笑的高阳,不论她先前作为,此刻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是身带尊贵之气。

高阳见众人饮尽方才将玉杯置于案上,又两手合在一处轻拍两下,只听西席乐台所奏曲调陡然变音,两行身姿窈窕的舞女轻快地步于席间空地处,随着优美的乐声缓缓舞动起来。

在座不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个个姿容佳好的舞女,遗玉撇撇嘴,偷看了一眼侧头不语的卢智,见他虽也在观赏舞蹈但眼中却冷静依旧,暗叹一声自家大哥真是好定力。

这段舞跳了有半个时辰都不止,原先凝神观赏的人也都渐渐再次相互交谈起来,遗玉一边同卢智说些闲话,一边暗自替席间香汗津津的舞女们喊累,这哪里是跳舞,运动量都快赶上马拉松长跑了。

好不容易等这群舞女们退下了,又换上一对短打衣装的少年,各提一把长剑,音乐声一阵铿锵,两人便“对打”起来,遗玉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双人剑舞,暗道难怪他们出手没什么力气,原来只顾着姿势好看了。

之后又有几个节目,除了一些江湖技人表演的杂技,不是群舞就是独舞,遗玉无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正在席中转圈的舞女才终于停下摆了最后一个姿势。

主席位上,柴天薇趴在高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喝了几杯酒而脸色娇红的公主殿下便又伸手轻拍几声,那台上的舞女退下,不逾片刻就有几名宫娥手各自手捧一只竹筒穿梭入宾客席间。

遗玉看着卢智面色平静地从一名宫娥躬身递到他们这席前的竹筒中抽了一支木签出来,而后那宫娥又转至下一席上。

卢智扭头迎上遗玉疑惑的眼神,伸手递过那根绿头签给她,解释道,“这根绿头的是行签,上刻有不同的数字,专供客人抽选,公主作为主人,手上又有同等数目的红头的择签和少量金头的令签,咱们先抽了行签,等下公主再选了同样刻有数字的择签,凡是被抽中的,皆要继续亲自选了金头的令签,据上书的指示做一件事情才行,最后令签使完,主人便会择一位完成令签最优者送上彩头。”

遗玉点点头,将手中一指宽窄的的扁平木签翻过来一看,果然见底端刻有“十七”两个黑体小字,抬头看去,只见在座宾客每席皆有一人手持一支六七寸的长签,再看高阳面前的矮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雕花竹筒,一只筒内插着密密的红头签,另一只筒内则是了了几支金头签。

“这叫做斗签,据说是高阳公主最先出的点子,现下却是高官女眷们闲来无事最喜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遗玉有些担忧地问:“那令签上的要求不会让人为难吧?”

卢智轻轻摇头,不确定道,“听说都是些吟诗作对之事,就是不知公主的令签有何不同。”

遗玉待要再问,就听席上传来高阳的笑语声,“在座共四十八席,每席择一人得签,加上我这席上的两支,共是五十支行签,不过我今日只准备了十支令签,这绿头签都在你们手中了,各位可要看好上面的字数,等下被我抽中想要赖账可是不行的。”

主席位上,高阳一脸娇笑地饮了口酒,而后伸手在红头签筒上拨捻了一阵,直到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移至她手间,这才轻轻抽出了第一支择签来。

“三十五。”

高阳清晰地念出签底的字数,眼中流波一闪,却不见席上有人动弹,眉头刚要皱起,就听身旁一人轻笑道,“真是巧了,头一个便是我。”

坐在柴天薇身旁的杜若瑾缓缓起身,冲着众人一比手中绿头签,底下不少人便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柴天薇轻轻拍着小手,在一旁凑趣,“若瑾哥哥今日可不许抵赖——快点快点,抽令签!”

遗玉侧目看去,只见主席位上的杜若瑾轻轻弯身从矮案上金头签筒中取出一支木签来递给了高阳,对方只瞄了一眼签文,便冲众人道:

“咱们今日的令签有些新花样,需得协作才行,我表哥这支签上刻着‘凭琴作画’四字,看来是要先等我抽出这弹琴之人才行。”

说罢她便飞快地又抽了一支择签出来,扬声念道:“是个七!”

席上众人一愣,就见高阳身旁又一人站起,却是表情有些不悦的长孙娴。

“是我。”长孙娴将手里的绿头签朝桌上一放,俯身抽了支令签出来递给高阳,

高阳接过来一看,顿时乐了,拍了两下矮案后才忍笑对着众人道,“真是巧极,刚要寻这弹琴之人,便是叫她抽中‘借景生琴’,那就劳烦娴姐姐给咱们大伙弹上一曲吧。”

话音刚落,便见席西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古琴进了席间,又有两人在琴旁布了一张红木高桌,摆上文房四宝,以及作画工具。

看着长孙娴起身袅袅走至琴旁,杜若瑾亦大步走了过去,平静的眼中闪过一道彩光,面上笑容更深切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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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才子佳人

曲江之上的芙蓉园在夜色中盛开,芳林苑内灯火通明,百丈红毯之上宾客满席却不见半人言语,只有月色下婉转动人的琴音缭绕人耳。

红缭纱帐垂下处,一袭月白素裙的柔美女子轻垂螓首,如玉的双手在琴弦间拨捻,在她身侧五步处立有一身姿修长的白衣公子,一手撩袖,一手握笔,伏案在纸间勾勒。

遗玉单手托腮看着不远处正合作应签的那对俊男美女,脑袋里刚蹦出一个“才子佳人”的念头,就听见席上渐渐了响起人们低声轻语的类似赞美。

她虽不懂琴音,可是也听得出长孙娴这曲着实优美动听至极,这也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才色兼备的佳人了,不亏是大家闺秀出身,比起她这种“小家碧玉”来,确实要有“范儿”的多。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这对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映衬的男女,她的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别扭的情绪来,皱眉压下这种感觉,遗玉侧身凑近卢智,小声在他耳边道,“大哥,这个长孙小姐弹琴真的很好听。”

卢智淡淡应了一声,简单回道:“嗯,长孙小姐的琴艺确实有名。”

遗玉刚要再问,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躬身走近一个太监,附在卢智耳侧轻语了两句,卢智面色一变,对那太监点了点头。

而后扭头对遗玉低声交待道:“大哥有事要离席一下,你乖乖呆在这里,莫要乱走。”

遗玉知道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便点头任他跟着那小太监,趁着满座宾客沉醉在才子佳人的风采中时,一路悄悄退了席,直到一身蓝衣的卢智消失在她视线中,遗玉这才又回头继续欣赏俊男美女。

等到长孙娴一曲弹毕,杜若瑾也刚好落下最后一笔,两名宫娥上前将桌上的画纸小心拿起,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

“好画!好景!”

“杜公子画技果然绝妙!”

席间顿时响起纷纷赞美声,遗玉侧目看去,只见三尺长的画卷上,江水明月的景色跃然纸上,水墨之间栩栩如生,的确堪称佳作。

高阳坐在席位上,不顾一旁直撅嘴的柴天薇,扬声笑道,“表哥和娴姐姐果然默契,我听那琴音已是似有景在心,而表哥这一副画更是贴切无比,哈哈,这琴也弹了,画也作了,我且看看下个是谁——十七!”

高阳含笑举着手中的红头签,可半天却都没有人站出来,众人见无人应答,皆扭头看向邻席。

遗玉还在欣赏宫女展示的画作,却不想身边猛然多出一只手臂,从她身旁案上捡起了那支刚才被卢智撇下的绿头签。

“在这呢!”

遗玉看着本来还坐在她临席上的一名少女,此刻正站在她身侧高高举起那支绿头签来,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来弯,又听高阳娇厉的声音响起:

“过来取令签!”

遗玉怔怔接过身旁少女硬塞在她手中的择签,又被一把拉起来推了出去,踉跄了几步,站稳在席间空地上,察觉到满座宾客打探的目光,抬头看见不远处高阳冷冷的眼神,这才恍然大悟。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躬身对着高阳行了一礼,开口道,“殿下,家兄方才离席,想必等下就回来了。”

高阳拇指轻轻摩擦着玉杯边缘,冲她眯眼一笑,“难道还要本宫等他不成,你过来吧,替你大哥抽一支签,照着上面做了便是!”

遗玉垂头微微皱眉,侧目看了看酩酊大醉的卢俊,再瞄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高阳,心下一苦,暗道一声倒霉,步伐有些沉重地走上前去,躬身立在公主案前,取了一直金头签出来递给对方。

高阳飞快地从她手里抽走那支木签,待看清签上所书,却是面色一改,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金头签越过遗玉递向她身后,遗玉只觉身边一人靠近,刚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听头顶传来一人低笑声:

“确实有趣——那就劳烦卢小姐为我的画添诗一首,可好?”

遗玉直起身子,微瞪着递到自己面前那只握着令签的大手,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书了四字——倚画赋诗!

她嘴角微抽,挣扎了一下还是转身对着高阳一礼,歉然道,“殿下,实是小女不善吟诗作对。”

叫她作诗,作的好了太扎眼,作的不好高阳一定会找她麻烦,倒不如干脆不作。

“啪!”高阳一巴掌拍在案上,怪声道,“不会?我听卢俊说,你会的可多着呢,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给本宫面子!”

遗玉垂头暗自咬牙,心里把多嘴多舌的卢俊骂了几遍,方才消了火,她又不是受气包,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个社会制度的残酷,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斥骂还是心头不爽的很。

“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你要么就给本宫赋诗一首,不然——你的两只手就都别要了!”

站在一旁看着高阳发火的杜若瑾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劝道:“高阳,不要这样。”而后又扭头对遗玉和声说:“卢小姐只需应个景便是,我画的是景,作诗确实不难,令兄才学甚高,小姐就不必自谦了。”

遗玉在心里纠结了一下,这怎么还和卢智有关系了,虽然是兄妹,可他才学好又不能代表自己才学也好行不,这不有卢俊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么。

高阳压下面上的不快,长孙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皱眉瞥了一眼遗玉,倒了一杯酒递给高阳。

遗玉感觉到众人投放在自己身上似是嘲笑似是讽刺的眼神,心中更苦。

暗叹一口气,知道今晚自己若是不趁了高阳的意,恐怕下场会很惨,卢俊醉成那样,卢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想着,遗玉脑袋轻扬,冲杜若瑾点了点头,才对高阳恭声道,“那小女就献丑了。”

话毕便转身朝那张红木高桌走去,两名宫娥早已将杜若瑾的画作重新平铺在了桌上,遗玉轻撩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藕臂,待要下笔,却听高阳的冷声再次传来:

“听卢俊把你说的只应天上有似的,本宫对你寄望可是很高,若是等下让本宫失望——哼!”

遗玉转身看向高阳那席,刚好对上这位公主殿下狠狠的一瞪,还有本来坐在柴天薇身边的杜若瑾,也不知何时换到了长孙娴的身边,两人正低头交谈着什么,时不时露出点点浅笑。

再扫视一圈满座的宾客,不少人脸上都挂了讥讽的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仰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明月,想着尚在家中等候的卢氏,心中点点苦涩和无奈顿时消散开来。

她是不擅长作诗,现下也没吟诗作对的心情,可是她却没忘记自己上辈子是干什么的,既然让她赋诗,那她就好好赋一首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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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只此一诗

夜间的凉风从曲江上徐徐吹来,红毯之上缭纱飞逸,满座宾客或笑或语,觥筹交错间殊不知又添几分醉意。

立在红木桌前的亭亭少女仿若未闻周边时而传来的嗤笑,专心致志地在纸上轻移素腕,轻启的朱唇间缓缓溢出几句模糊不清的碎言。

高阳正同柴天薇交头低语,讲到一些趣处,难免嬉笑一番,余光瞄见远处红毯上垂头书写的遗玉,脸上讥讽一闪,轻语道:“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等下若是坏了表哥的画,我再给她好看。”

柴天薇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侧目看着仍同长孙娴低语的杜如瑾,眉头微皱,扬声笑道:“若瑾哥哥同娴姐姐说什么呢,让我和表姐也听听可好?”

长孙娴但笑不语,倒是杜若瑾苦笑道,“还不是我那老毛病,前阵子娴妹帮着寻了些杂书,正商量着明日去取。”

柴天薇待要再问,却见高阳突然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是那刚才还在就案书写的少女已经停笔退到了一旁,任两名宫娥将那画卷再次拿起。

高阳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冷声道,“卢小姐写这么半天,到让本宫等急了,这就念给咱们听听可好?”

众人目光皆向遗玉看去,不少人眼中讽意更浓,但见这正值金钗之年的少女轻声一应,却并没回身再看那画卷,而是有些怔仲地缓步走至宴尾台阶处,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曲江,浅浅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月落摇情满江树。”

少女的声音婉转动听,几分稚嫩也被柔和掩去,众人闻她略带微空灵的音色,脑海中情景便缓缓浮现,再看那幅被展开的水墨画卷,只觉得那半丈画纸的景色竟似全现于人眼前,在座宾客面上的嘲讽之色渐渐褪去,不少人甚至惊讶地半张了嘴巴。

遗玉吟完这首便转过身来,明月下,莲灯中,一张娇俏又略带迷离的小脸上尚有几分洒然之色未曾散尽,鹅黄的裙角被风微微吹动,身后长长的轻纱披帛更是飘摇着蓝光,落在众人眼中,却好似将要缓缓飞离一般。

杜如瑾下意识地伸出一手隔空探去,直到席间猛然响起一声赞叹才飞快地将手臂收回,却又开始发起呆来。

“妙啊!”紧挨着主席位右侧席面上的一名中年男子直直站了起来,两步绕出席案,又一阵小跑至那幅画前,一字一句细细看着遗玉书写在左上角空白处的娟秀字体。

遗玉尚沉浸在诗中未能回神,心中不知第几回感慨张若虚这首惊艳绝伦的诗作,若不是被逼如此,她实是不想借用他这篇后世仅存的绝章。

“不对!这、这不是楷字,小姑娘!这是什么书体?”

遗玉压下心中由诗引发的共鸣,缓步走到那幅画前,迎上中年男子的询问,轻笑道:“是楷字,不过是小女闲来在家中所练,到让先生见笑。”之前卢智在席时她便见到了对面众席位上有几名年长者,问了才知道尽是太学院中几位典学和直讲们。

“妙啊!真是妙啊!如此诗篇,如此书法,不知小姐师承何人?”本来还称呼遗玉小姑娘的男子立刻改称她为小姐,面上带了浓浓的好奇之色。

此时已经渐渐有人离席上前,遗玉侧身让过,任这些人站在画前阅览,而后才对发问之人解释道,“若说师承,小女却是没入过学堂,仅在家中由母亲和兄长教导。”

“敢问令兄是?”

遗玉一愣,暗自以为这人不认识卢智,方才答道,“家兄卢智,正是太学院的学生。”

谁知这人竟然双手重重一拍,惊呼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遗玉正感纳闷,他们兄妹可谓是“高调”入席了,怎么这位先生没看见她是同卢智一起的么。

中年男子后面的话却被淹没在四周不断的低叹和赞言中,听着耳边传来一些不断重复诗中几句佳段的声音,遗玉眼角闪过一丝自嘲,这篇号称“孤篇盖全唐”的诗作,她就不信等下高阳还能挑出自己半丝毛病来。

这么想着,就闻身后一声冷哼,原先还围在画前的众人皆是一愣,而后纷纷散开,任拖着曳地长裙的高阳走上前来。

高阳只是对着那画上的诗篇一扫而过,脸上便已经不大好看,本来听完遗玉吟诗,她就知晓今日是不能借题发作了,被柴天薇一提醒,才想着上前来看看这丫头的字,望着能在这上面找出些毛病来,好治她一治,谁知道这么一看,心下又是一阵扭曲。

她自幼便被众人夸赞聪慧敏捷,琴棋书画虽不是皆通,可唯有书法却是练得极其漂亮,只是看了这画作一旁的娟秀小字,饶是她对遗玉很有成见,也难以否认这首诗是写的极好的,诗好,字也好,可是她的心情却很不好!

“本宫看你这诗倒是作得不错的,这字写的也算勉强配得上我表哥这幅画了。”

略微躬身垂头的遗玉并没看到高阳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只听她声音平和似带笑意,刚要暗松一口气,却没想对方语调猛然一变,厉声喝道:“明明就擅长赋诗,刚刚却再三对本宫推脱,你说!你该当何罪!”

遗玉心头一跳,虽没被她吓到,可是心头那股苦涩的滋味却再次泛起,也不争辩,只是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四周之人随意打量。

“你不说话,是觉得自己有罪,还是没罪呢?”高阳的声调愈发诡异起来,遗玉听了只觉得颈后寒毛竖立,强压住皱眉的欲望,保持着语调的平静:

“公主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高阳却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面色再次转换,又回到刚才那副笑颜,“你知道便好,你是有罪,不过本宫也不重罚你,你且再来取一根令签好了!”

高阳转身朝自己的席位上走去,四周宾客也都各自归席,遗玉面无表情地跟着她走到主席位前,却见重新坐在软垫上的高阳伸手自顾挑了一支金头签出来,挥手撂在她脚边——

“本宫帮你挑了,念!”

遗玉咬咬牙,暗自决定回家之后便绣个小人每日敲打一番,但还是俯身捡起了脚边的木签,移眼看去,轻声念出:“盲眼猜物。”

柴天薇眼珠一转,立马拍起了巴掌,“好好!这个好玩儿!比那吟诗做对的要好玩多了!”

高阳也不理她,抬手招来一名宫娥,侧头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对着遗玉挑眉一笑,“等下本宫取件东西出来给你猜了,若是你猜的中,那本宫便免你的罪,你先将眼睛蒙上吧!”

说完不等遗玉反应,便有两名宫娥手捧丝带上前,在她眼周蒙了几圈,直至她连一丝微光都再难看清为止。

双目被蒙上,眼前一片漆黑,从四周传入耳中的低语和浅笑虽不似方才那般恶意,却也有种别样的清晰让她感到不舒服,一阵冷风吹来,遗玉打了个寒噤,强忍着不让心中淡淡的恐惧发酵,她双手紧握成拳,任牙齿咬住舌尖带来的点点刺痛提醒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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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大爱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呃,穿越文常见的抄袭事件还是无法避免地终于出现了,有雷点的亲们赶紧躲开……好吧,果子也承认有小小欺负下小玉。但是木有黑暗,┐(─__─)┌哪里来的光明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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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瞬息惊变

看着被蒙上眼睛带到席间空地的遗玉,在座大多数座宾客的面色都古怪起来,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庶民,看看笑话也就罢了,可经过刚才那一首堪称惊才绝艳的倚画诗,谁能说自己心中没多出几分惊羡来。

可众人心中皆知高阳公主摆明了是要找人家小姑娘麻烦的,虽个别人有心帮衬一把,但哪个又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席上那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可不是他们能吃得消的。

柴天薇看了一眼僵立在不远处的遗玉,扭头冲高阳神秘兮兮地问道:“表姐,是那东西么?”

高阳面上带了得意轻轻点头,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若瑾犹豫了一下开口温声对高阳劝道:“等下不管卢小姐是否猜中,都不要再为难她可好?”

“表哥,你是怎么回事啊,老帮那臭丫头说话——好了好了,等下她猜不中,我也不罚她,行了吧?”

杜若瑾见她这么说,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公主表妹,虽然平日对他颇有些敬意,但脾气拗起来却是谁的话都听不进的,他还真担心等下她那牛脾气发了,对人家小姑娘不依不饶的,那可就坏事了。

又过片刻,便有两个太监合抬着一件蒙着黑罩的东西走进席间,在高阳的示意下放在了刚才杜若瑾作画的那张桌子上。

再说两名宫娥扶着站在场中的遗玉走到桌前,又低声给她讲了一些规矩,众人就见遗玉动作缓慢地伸手探了探,最后将一双小手放在桌面上便不再动弹。

这“盲眼猜物”在座的宾客多是玩过的,也就是得了令签的人蒙上眼睛,旁边的人都不能给提示,单凭这蒙眼的人一双手去触摸,猜出主人家给的物件,若说难易程度,那全要看主人家给出什么样的东西了。

现下这桌子上摆着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不少人都小声嘀咕了起来,相互猜测起来,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蒙着黑罩的东西上,就等着高阳命人揭开,先让他们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掀了吧。”

守在桌边的两名太监听见高阳的命令,便有一个伸手利索地将罩在那东西上面的黑布抽了下来。

“啊!”站在遗玉身边的两名宫娥惊呼着倒退了好几步方才停下,面色发白地站在离桌子一丈远处不敢再上前去。

一瞬间,满座宾客无不膛目结舌,直愣愣地看着那原在黑布下掩着的东西,这是一只两尺来高的黑铁笼子,足足一个成年人环抱那样大小。

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比笼体小不了多少的白色凶禽,在座不乏多识广之辈,可却没一人能辨的出来这只鸟禽的类别:一身雪亮的羽毛好似根根都带着寒气,金黄的喙处闪着锋利的冷光,最让人心惊肉跳的便是那一对阴森又充满戾气的血红色眼珠,只消一眼,便盯得人头皮发麻。

“高阳!”杜若瑾绷着脸冲高阳公主喝了一声,他万没想到她竟然拿了这东西出来让遗玉猜。

高阳难得地没有理会他,嘴角泛起一丝冷血的笑容,扬声道,“卢小姐还请摸摸看,这是什么东西。”

遗玉虽被蒙着眼睛,但也能感觉到场上气氛的僵冷,单单刚才那两名宫女的态度便让她感觉到不妙,听了高阳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伸手。

“让她摸!”高阳也没给她多少考虑时间,一巴掌拍在案上,站在桌对面的两名太监便绕到遗玉那边一人捉住了她一只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就要朝那一掌宽窄的笼缝里放。

铁笼中那只雪白的凶禽冷冷地偏头盯着朝它伸近的小手,锋利的巨喙闪过一道寒光,没有人会怀疑被它那么一嘴啄下去,遗玉的手是否还会安然无恙地呆在腕上。

席间众人无不屏气凝神,有些胆小的女客已经别过了头去,之前同遗玉说过几句话的中年男子更是被身边的人捂着嘴巴使劲儿按在席上无法起身。

“不要摸!”杜若瑾飞快地从席上站起,“啪”地一声带翻了案上的酒杯,拔足就朝遗玉那边跑去。

眼前一片漆黑的遗玉狠狠地咬着下唇与那两个太监争夺自己的双臂,耳中听见那道制止声,心中的念头更强烈——不能摸!边儿都不能挨上!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忍住双臂的疼痛,死活也不肯再往前伸上一寸,可她在挣扎之间,左肘上却突然一麻,瞬间那只手臂便脱力向前伸去。

“哥!”指尖猛然触到一片冰寒,遗玉再难忍住,失声喊了出来,双目中涌出的泪水浸湿眼上的黑纱。

宴席上一片寂静,奔跑到一半的杜若瑾就这么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处,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只白嫩的小手最终还是被迫伸进了笼子,离那金黄的利喙不过寸距,众人只见笼中那只雪白的凶禽猛然将喙处贴近那只小手,却在眨眼间错过喙处,反用一颗雪白的脑袋挨着那只小手——蹭了蹭。

高阳所坐的位置刚好能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一双美目难得地呆滞起来,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遗玉却被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给“惊”地忘记了挣扎,就连眼泪也被堵了回去,直到那软软的东西又挨着她的手背磨蹭了好几下,这才下意识地反手抚摸上去,手心传来的温热感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心下闪过数种念头,小心翼翼地又伸出一只手来贴上去,越摸胆子越大,越摸——越迷糊。

从震惊中回神的高阳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口入喉,厉声道:“摸好了就告诉本宫,这是什么东西!”

杜若瑾强压下心中的奇异之感,回头冲着高阳皱眉低声喝道:“高阳,不许闹了!”

却不想他这么一句话丢过去,高阳当场便一脚踹偏了身前的矮案,面上带着狰狞,怒笑道:“好!那我就不闹了——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瞒哄皇室的臭丫头给本宫拿下!”

这么一声令下,便从宴席东北角蹿出两名腰间挎剑的轻甲侍卫,飞快朝遗玉跑去。

铁笼中的凶禽猛然长啸一声便开始扑腾起来,遗玉被它突然的发狂吓的倒退了两步,虽挣开了身边的两个太监,却不知身后还有两双手正朝自己肩上袭来。

“住手!”

遗玉双肩猛然一痛,措不及防地被按着跪在了地上,膝上一阵刺痛,刚挣扎两下,便觉得颈间贴上一件冰凉的东西,与此同时,耳中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吼声。

卢智飞快地跑上台阶,眼中所见的便是这差点让他心跳停止的一幕:他从小爱护到大的小妹,此刻正衣发缭乱地趴跪在红毯上,脖子上紧贴着一把闪着森芒的利剑!

他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却不及高阳的令声下得快,“拿下!”

遗玉右侧的那名侍卫一把抽出腰上长剑顺势抵在冲上来的卢智的颈上。

高阳身子一松,背靠着软垫,娇厉的声音虽没有压过笼中凶禽的啸声,却也清清楚楚的:“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惹本宫生气的下场!”

“嗯?”高阳话音刚落,一个略微上扬的鼻音便意外清晰地传入席间众人的耳中,正在笼中扑腾的凶禽也停下了利啸。

“惹你生气会有什么下场。”

只听到这低沉的声音,刚往口中送了一口酒的高阳脸色便是一白,面上狰狞尚未褪尽,却又带上了几分惊慌。

强咽下口中的酒水,她缓缓从柔软的座垫上站直身子,视线越过远处被侍卫挟持住的卢家兄妹,朝他们身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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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又见面了

遗玉双手撑地,一动也不动地跪在红毯上,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脖子上此刻架着的是什么东西了,眼睛看不见,只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宴会上的动静。

她之前已经听到卢智声音,也能猜到他这会儿大概同自己一样被挟在别人剑下,正犹豫着是否出声询问,就听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高阳发话之后响起,四周气氛就突然间变得冷硬起来。

“四、四哥。”高阳的这声叫唤在此刻静悄悄的宴席上显得格外清晰,遗玉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中的微颤。

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突然被收了回去,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也飞快撤走,接着便是“噗通”几下跪地的声音,她僵硬了片刻便跪坐在地上,刚要伸手去摸发疼的膝盖,便觉得一双大手落在了肩上。

“大哥。”闻到熟悉的味道,遗玉险些又落下泪来。

“小玉别怕,已经没事了,等会儿咱们就回家。”听着卢智在耳边的轻声安慰,遗玉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可是腿上稍微一动便是又疼又酸,卢智大概看出她此时不易轻动,便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又轻语几句,接着伸手去解她眼上的黑纱。

遗玉吸着小鼻子,耳中听见一阵缓缓靠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站在了她身边,刚好挡去了远处江面吹来的寒风。

“高阳,你真是愈发能耐了。”站在她身边的人低沉的话语一出口,遗玉就辨出正是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参见魏王。”这齐吼吼的一声猛然响起,遗玉被唬了一跳,这可比开宴时候给高阳喊的那句贺词要整洁的多了。

“免礼。”

“四哥……”遗玉脑袋后面的结打的太死,卢智解了半天方才松了口子,听着刚才还盛气凌人的高阳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遗玉又使劲吸了两下鼻子,四哥、魏王,这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李泰了,果然是厉害,听高阳这动静,整个地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李泰又是不同,母妃不再是国母长孙氏,反倒是一个去世好些年的妃子,他同高阳一样,也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眼上的黑纱终于被一圈圈取了下来,遗玉刚睁开湿润的眼睛,正对上台下一片通明的莲灯,疼地赶紧又闭了回去,被蒙了这么半天,又哭过,眼见着一点光便是难受的很,卢智见她这模样,略一思索便松开环着遗玉的手臂,直直站了起来,刚好挡住那片灯光,

场面这会儿又冷了下来,感到卢智的起身,遗玉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模模糊糊只看见眼前一片蓝影,想是卢智的衣料,刚要伸手去抓,只觉颈后一寒,余光瞄见左侧一道银光划过,想也不想便猛然蹿起,向前扑去。

膝盖上陡然传来的刺麻之感,却不及左肩处刹时蹿遍全身的剧痛来的迅速,遗玉闷哼一声,身体被人轻轻环住,左耳侧划过一道破空声,只听身后一人惊呼,紧接着她颈后便被喷上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幕仅是众人眨眼的功夫便已过去,等在场宾客反应过来,那原本跪在桌边却突然暴起拔匕行刺四皇子的太监已经远远摔了出去,此刻正仰面倒底,口中不断冒着血水。

差点痛晕过去的遗玉紧紧攒着眉头,看着近在眼前又有些模糊不清的金丝滚边领口,脑中晕眩之感更重,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还在心中咒骂着:他爷爷的,救错人了。

卢智僵硬地看着瘫倒在身侧之人怀中的遗玉,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到喉的惊叫,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就要去接过她。

李泰单手环着只及她肩高的娇小身躯,轻轻一避,躲开卢智伸来的双手,而后两指迅速地在怀中之人背后点了几下,那已经被浸红的肩上便不再往外冒血,只是那仍插在上面的匕首,却让他轻皱眉头。

“高阳,过来。”依然是低沉的声音,却让早就被眼前的惊变吓得面无颜色的高阳公主老老实实地绕出席位,快步走了过去。

李泰将怀中的遗玉小心递给一旁卢智,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到他跟前垂头而立的高阳。

“说,是谁出的主意。”李泰昨日恰好在这芙蓉园内下榻,今夜听探子报过高阳这边的动静,便找人传了卢智过去问话,之后又接到消息说是银霄在这边,当下就清楚有人要引他过去,他便顺势跟着卢智去了芳林苑,哪想竟白白连累了倒霉的遗玉。

“是、是……”高阳不是傻子,一听便知李泰是问谁蹿倒着她将银霄捕出来的,她虽性格暴虐,却也辨的清形势,今晚好端端地冒出个刺客来,摆明了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再联想到她那么顺利就从她四哥的别院捕了银霄那怪物出来,事实已经是很明显了。

可是出点子的人却是她身边极为宠信的一个宫女,若是交给了四哥——悄悄抬眼朝对面那人看去,只是目光略一接触她便打了个冷颤,脱口将那人的名字交待了出来。

李泰听她说完,面色不变,对着身后一手轻抬,众人就见七八名身穿夜行衣的剑客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整齐地站在了红毯之上待命。

“银霄带回去,刺客送到刑部。”

三名夜衣剑客低声领了命便分头行动起来,李泰转身领着横抱遗玉的卢智,身后跟着剩下的夜衣剑客,向芳林苑外走去。

高阳见这克星走了,刚要嘘口气,却见那人下了几层台阶后又缓缓转过身来,在一片莲灯映衬中愈发妖异的青碧眸中闪过一片寒光。

“高阳,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说完这句似问非问的话,李泰便转身而去,不再理会红毯之上神情瞬间变得委屈的高阳。

“小丫头,小丫头醒醒。”是谁在她耳边嗡嗡乱叫,真烦人,就不能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让我来,你这么叫根本没用——喂!给我醒过来!”啊!吼什么吼,她不睡了还不行,耳朵都聋了!

遗玉双眼一睁便醒了过来,直直对上眼前两张放大的面孔,“啊”地一声尖叫便伸手抓去,可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从对方脸上穿了过去。

“啊啊!鬼啊!鬼啊!”

遗玉就这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方才停下,怔怔看着已经退开一段距离的两人,猛然伸手指着他们中的一个,结结巴巴道:“小、小、小白!”

身穿白衣的白无常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满道:“咱俩不熟,你还是叫我白无常大人吧。”

倒是他身边的黑无常脸上带了点还算亲切的笑容,“小丫头啊,你还记得我们?”

遗玉压下心头微微的恐惧和意外,轻轻点了点头,见到两人脸上均露出浅笑,这才朝四处打量,只见大约方圆五米外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于是便提了胆子回头轻声问道,“我、我是不是又死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替人挨了一下,那个痛劲儿现在已是消失无踪,就好像当时她坠楼也只是疼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便没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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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