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有些结结巴巴地答道:“这是、是我爹,姚晃,他是个大夫,我们、父子俩四处行医,路经此地想顺便赚些盘缠。”

“哦。”遗玉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对一旁疑惑不解的卢氏道:“娘,上次二哥不是与你讲了我们在聚德楼外面管了桩骗人财物的事情么,这就是那位姚、姚公子。”

卢氏点点头,脸上的戒备收去了一半,迟疑了片刻后,将大门打开,对着两父子道:“二位先进来吧。”

姚子期在门外磨蹭了会才抬脚,姚晃却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还左右将这院子打量了一圈,扭头对卢氏道:“夫人,您这院子风水不好啊,儿女若是在外,易遇灾祸。”

“啊?”卢氏大惊,连忙问道:“你——先生所说可是真的?”

“自然,夫人您来看,这墙角放了一只桶,桶中是水,堵住了……”

两人立在院子一侧墙下说话,遗玉走到姚子期身边,低声道:“你爹还懂这个?”若是放在以前她是不信的,可这辈子见得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加上他们兄妹在外的确是倒霉的很,因此莫说是已经信了大半的卢氏了,就连她都半信半疑的。

姚子期正在偷偷打量着院落,被她凑过来一问,脸上一红,“嗯,我爹是知晓些五行之术,你别担心,有我在,他不敢骗你们。”

遗玉呵呵一笑,“上次在长安见你,怎么是独自一人?”

“我爹去给人看病,我肚子饿就出来吃饭,然后就遇到那骗子,多亏你、还有那位公子,你放心,我爹治病很是在行,你娘身体的确是有些问题。”

听到后半句,遗玉心中一揪,忙问道:“我娘身体无大碍吧?”

姚子期摇摇头,脸上的局促少了几分,“我爹只要能看出来的病,他便有把握治好。”

这话说的太满,但遗玉却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多少怀疑,反倒是略微放心了一些,不由侧头去寻人,见到仍立在墙角有些摇头晃脑地指着一处墙头在忽悠卢氏的姚晃,心中怀疑顿时大增。

姚子期见到她脸上的疑色也不生气,提声道:“爹!您先给这位夫人看病吧。”

姚晃立马收了话头,伸手对着卢氏一笔,“夫人,咱们屋里说。”而后就大步走在前头掀起帘子进了客厅,卢氏有些晕乎地跟在他后面。

遗玉看着两人主客颠倒的模样,摇摇头,同一旁脸色发窘的姚子期一同也进了屋去。

几人在屋中坐下,许是先前被忽悠的厉害了,卢氏被姚晃一口一个动作,伸手晃脑的,检查了一遍,一旁的遗玉看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先生,我这病能治么?”这会儿她干脆连自己是什么病都不问了,只关心对方是否能治。

姚晃伸手撇了一下短须,“当然能治,不过这药材可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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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新邻居

卢氏并没有听出姚晃话中之言,还当他是担心这针上药铺药材不全,便道:“您只管说,这镇上的药铺里东西还是很齐全的。”

姚晃也不多言,伸手道:“好,拿笔来,我写个方子,夫人差人去药房看看,若是不齐,咱们再说。”

当下陈曲去取了纸笔让他写了张方子,上面足有十三味药材,遗玉好奇地要来看了,竟是只认得一两个。

若不是有姚子期在一旁,这姚晃说话又有几分真真假假的,遗玉绝对会把他当骗子轰出去,现下看了药方却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陈曲去抓药的功夫,小满从她舅舅家回来了,进屋见到人当是来客,便自觉到后院去沏茶。

这期间姚晃又拿那风水之说很是忽悠了卢氏一通,等到陈曲从药铺回来,她已经对姚晃的本事信了八分。

陈曲手上只拎了两只小包,有些尴尬道:“夫人,这上面的药材,镇上两家药铺,奴婢只寻得两样。”

卢氏一愣之后,忙对一旁正在吹着热茶的姚晃道:“先生,这药材不齐可如何是好?”

“夫人莫忧,这药材嘛,不是问题,我身上恰好就带有,只是这价钱——”

“爹!”姚子期在一旁低叫了一声,“卢小姐曾帮过我大忙,您、您莫要坑人。”

遗玉来回看了看他俩,心中倒是觉得,卢氏身上若真有病,就算多花些银钱也是使得的,这镇上也有医馆,卢氏在她的坚持下,每隔两个月都会去诊一诊,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现下被姚晃诊出,那必是疑难杂症了。

姚晃呵呵一笑,也不理她,对卢氏道:“休听小儿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坑骗夫人,您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留着这药方,我写下用法留下,等药材凑齐了您再治也不迟,诊费我也不要了,如何?”

卢氏忙摇头,“我自是信先生的,这药材需得多少银钱,您只管说了便是。”

姚子期在一旁使劲瞪着姚晃,他却视而不见道:“夫人已经找到了两味药材,剩下我再给配上十一种,这银子嘛,就按成本收,共是、等等,我算算啊。”

遗玉和卢氏睁着两双大眼,看着姚晃从怀里掏出一只比巴掌大一些的精致算盘,拨来拨去,十几来回后,方抬头笑道:“夫人请看,也不算贵,总计五百七十一两五钱,这零头我就不要了,算是赔给你的。”

“爹!”卢家母女俩正在瞠目结舌,姚子期一拍桌子,从小满手里接过药方,把放置在一旁厚重的囊袋打开,取出三只半尺长的袖珍木匣,又抽了几张药纸和一只铜色的勺子,对着方子开始包起药来。

“唉、唉!你个败家子,这是作甚!”姚晃将算盘往怀里一揣就要上前拦下。

姚子期见他上来,一手举起手中一只药匣,威胁道:“您敢过来,我全给您抖地上去!”说完就又把匣子放回腿上,头也不抬地继续忙活起来。

“你、你这个败家子啊,你爹我辛辛苦苦攒弄的那些玩意儿,我、我容易么,你好得也让你爹赚个本钱吧……”

卢氏和遗玉本来还因巨额的药费而咂舌,现下看着眼前父子俩这出闹剧,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姚子期利索地包好了一小堆药包,又拿了一旁的笔墨分别写上条子夹在其中,才把那三只药匣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姚晃在一旁哀嚎地口干舌燥,眼见他已经忙活完了,气呼呼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伸手取了茶壶来直接往嘴里灌去。

卢氏微微张着嘴,看他把一壶茶水全灌进了肚子里,最后还倒过来空了空水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先生,您莫生气,这药钱咱们是会付的。”

姚晃喝饱了水,脸色已经不如刚才那般难看,这会儿又听了卢氏说会给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将茶壶放在一旁,用衣袖蹭了蹭胡子上粘着的水珠,正色道:“夫人这话见外了,小期既然已经给你们包了药,那我自然不会再收你们银钱,不过——”

遗玉很是配合地接话道:“不过什么?”这对父子虽看着落魄,但从刚才他们诊断和抓药的手法和工具上,她已经确信对方不是那种虚有其表的骗子,定是有些本事在的。

“不过夫人需得帮我个小忙。”姚晃脸上带笑,那个“小”字咬地极重。

卢氏很是爽忙道:“先生有事只管说,这药钱我还是要付的。”她不喜欢占人便宜,因此根本没想过要白拿对方的药。

“药钱就不必了,这隔壁有间空院要租,我们父子有事要在此地暂居,只是那房东不与我这外地人,夫人帮我去说道说道,可好?”

卢氏低头一阵思索后,便直接应下了。

卢氏隔壁院子是镇上杂货铺老板家的,遗玉是管那老板娘叫婶子的,那妇人经常到卢家串门,请教卢氏一些绣活,因此两人关系倒是很好,前阵子他们家的新宅落好,老房子便想着出租,卢氏本存着将那院子买下打通的打算,但对方只租不卖,也就消了心思。

遗玉没想到他竟是提出这么个要求出来,卢氏要是帮他说道,那只要他出得起价钱,绝对是能成事的,那两家日后不就是邻居了?

姚晃见卢氏答应,脸上笑意更浓,扭头瞥见遗玉,细看之后问道:“小姐脸上的伤可是前几日弄的,啧啧,用药好啊,不然怕是要留下疤喽。”

卢氏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只是借机又让姚晃给自家闺女也诊了诊,可遗玉心下却是大惊,她这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去,若是旁人来看只当是个把月前伤的,可这人却一眼看出好是前几日受的伤,还道出她用的药好,若不是他太能瞎蒙,那必是有大本事的人。

这么想着,看向姚晃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敬意,这人活在世上,生老病死最是常见,可病不得治却可怕得紧,原本她只当卢氏是寻常毛病,现下想到那几味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药材,却开始庆幸起来。

“夫人,这药使用的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宜早不宜迟,您现在就陪我上隔壁去寻人吧。”姚晃将手中毛笔放下,纸张上的墨迹吹干后递给卢氏道。

卢氏起身道:“好,我带你去寻人,公子就先留在我家里等候片刻可好?”

姚子期很是配合地点头应下,遗玉笑着道:“娘倒是可帮着姚大叔讲讲价钱,让婶子给全家些。”

“那是自然。”

两人走后,遗玉才挪到姚子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上次说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她还记得当初在聚德楼前,姚子期被人架着时,嘴里喊了什么“一仔”的名字,那骗子就是借着这件事把他的玉哄去的。

听了她的话,姚子期神色一黯,“没,一斋哥他不知去了哪里,我在京城找了一个月都没见人,啊——对了,你可莫要跟我爹说这件事好吗?”

看着他略带祈求的表情,遗玉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显然上次姚子期是背着他爹去寻那个什么“一仔”哥的。

见她答应,他脸上的担忧才收了起来,左右看了下屋子,有些迟疑地问道:“上次、上次那个与你同行的公子,是你哥哥?”

遗玉眼睛一亮,“嗯,那是我大哥,你还记得啊?”

姚子期撇过头去,低声道:“他很聪明。”

遗玉忍住笑,“那是,我大哥脑子最好使了。”

“你也很聪明。”

突然被一个还不算熟的人夸奖,遗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呃,谢谢。”

“我、我很笨,上次那么轻易就信了那人,以为他认得我那块玉,就把东西交给了他。”姚子期苦笑着道。

正好小满端着一壶新茶放在一旁,遗玉伸手倒了一杯递给他,“不,你并不是笨,而是错信了人,京城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被你遇到一个坏的也不算稀罕。”

“谢谢。”

姚子期接过茶杯,把她很是通俗的话细细品了一番,脸上的苦笑才算淡去,小心吹凉茶面,小口地喝着。

遗玉在一旁托腮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应该是少女才对,那天在聚德楼外她就察觉到了姚子期的不对,男孩子虽也有长相清秀的,却没有这般精细,加上种种细节,今日再见面,她可以确定姚子期是位姑娘而不是公子。

男装的少女她也见过几人,可不管是封小姐的温文还是程小凤的飒爽都是带着浓重的女气的,姚子期却明显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女子特征,少了一份自在,多了一份约束,但她心思的单纯是可以看出的,遗玉对这样的人很容易产生好感,因此对她的话也就多了些。

“你爹看风水准吗?”比起姚晃的医术,她更在意的是他另一项专长。

姚子期很是确定地答道:“很准的,你别不信,我爹虽有时候、有时候骗人,但他的确懂得这些东西。”

“那等下他们回来了,你让他帮我家看看,可好?”不怪遗玉从她这边开道,刚才那有零有整的一大笔银子可是吓坏了她,就怕等下若是想让他给看看,又被漫天要价。

第一三二章是毒药

听了遗玉的话,姚子期并没直接应下,而是先说道:“若是要他给你家看风水,怕是这屋里屋外的摆设都要挪地方了,你家中都是女子,哪搬得动重物。”

“这不怕,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了。”这几日卢俊一直在山脚下监工,到了吃午饭时候才会回来。

姚子期眼睛微亮,“卢公子要回家?”

遗玉知她误会了,也不点破,只道:“对啊,我二哥中午回来吃饭。”

姚子期轻轻垂头,“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遗玉看着她的模样暗叹一口气,这少女的心思一看便懂,她大哥倒是招人的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姚晃就跟着卢氏回来了,隔壁院子的事情很顺利地谈妥了,他还预支了半年的房钱,两家算是暂时做上了邻居。

父女俩身上就有两只囊袋,把东西往新租来的宅子里一丢,姚晃就领着姚子期上卢家混饭了。

“夫人,我家今日是没法开伙了,你看?”姚晃脸上带着为难道。

“先生客气什么,就在我家吃吧。”卢氏说完就吩咐小满和陈曲早些起灶,多添几个菜。

姚晃摸着小胡子,笑道:“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也不白吃夫人的,你这宅子的风水,我就免费给看看吧。

遗玉看着姚子期无奈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对姚晃不肯吃亏的性子很是好笑,倒也生不出厌烦。

卢氏大喜,当下就亲自下厨去做饭了,姚晃则开始屋里屋外四处乱转起来,遗玉也不拦着,同姚子期两人在屋里说话。

“娘!我回来了!”一声大嗓门,卢俊掀了帘子走进屋里,见到客厅坐着的人,一愣后对遗玉道:“来客人了?”

姚子期赶紧站了起来,“卢公子。”

被她一叫,卢俊方又仔细看了她两眼,当下伸手指着她,“你、你是那个、那个……”

看着卢俊一脸懊恼就是想不起来的样子,遗玉赶紧接道:“大哥,是咱们上次在聚德楼外面遇见的姚公子。”

她又将姚晃给卢氏看病且在隔壁住下的事情对他讲了,卢俊脸上才露出了然的表情,正好姚晃从后院绕进来,见了他就伸手招人过去挪东西,卢俊向他道了谢,然后很是老实地跟在他后边东搬西抗的。

卢氏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时候,姚晃正指挥着卢俊搬起院后的一口大缸,见了她手上冒着热气的菜肴,丢下卢俊就走了过来将盘子接过去,使劲嗅了两下,脸上高出陶醉的表情,端着盘子就进客厅去了,卢俊抱着那大缸傻站了半天也不知该放哪去。

午饭卢氏做了六个热菜,加上满满两盘子冒着香气的葱花鸡蛋烙饼,众人一看便胃口大开,卢俊和姚晃两人吃的最起劲,姚子期在一旁看着他爹狼吞虎咽的样子,虽面有窘迫,但也没出声制止。

“夫人,真是好手艺啊,”同卢俊将最后一只菜盘子蘸干净,姚晃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对着卢氏比了比大拇指,“你家老爷真是有福气!”

顿时桌前一冷,姚晃尚不知自己说错了话,继续道:“对了,怎么不见家中老爷回来?”

卢俊将手里的剩下的一口卷饼放下,闷声道:“我爹早死了!”

“啊?怎么死,了啊?”姚晃脸上带了几分惊讶,被姚子期伸手在桌下狠狠踩了一下脚,方又道:“啊!死的好、死的好!”

遗玉和卢氏刚才脸色还有些倡硬,这下却笑出了声来,若是换了别家,姚晃这般说怕是会被人拿了扫帚撵出去,好在这是卢家,对“爹”这个字很不感冒。

姚子期却不知道这些,听她爹这般口误遮拦,又是一脚狠狠踩下去,慌忙带着歉意道:“夫人勿怪,我爹这人、一吃饱饭说话就有些不着边儿。”

卢氏略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打紧。”

姚晃脸上倒是半点尴尬不见,摸了摸小胡子,起身喊了卢俊上后院去忙活。陈曲和小满将桌碗收拾了,又绞了湿帕子让三人净手。

“姚公子家是哪的?”卢氏问道。

“在蜀地。”

卢氏一听脸上便带了些喜色,“难怪听你口音带了几分熟悉,我们原先也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姚子期“嗯”了一声并没接话,遗玉看出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便插话道:“姚公子,隔壁院子可是妥当,需要我们过去帮忙收拾吗?”

“很是干净、家具也齐全,就是缺了些做饭的物事,我寻思着下午去添置。”

卢氏尚不知她是姑娘家,只当父子两人出门在外还要自己开伙,那姚晃一看就是个不会做饭的,那必是眼前这“少年”下厨,一时心中生了丝怜惜,便柔声道:

“那不打紧,等下我让玉儿陪你买,你可是做的惯饭?”

姚子期看着她关切的眼神,脸上一呆,垂头答道:“做是做的惯,就是爹总说我做的不好吃。

卢氏眉头一皱,原本还对姚晃不错的印象立刻消了两分,一个孩子家跟着他东奔西走的,还嫌弃人家做饭难吃。

“不怕,你有空就上我家,婶子教你做几个好菜,真是懒得开伙了,也上我家来,婶子做给你吃。”

姚子期抬头看了看卢氏脸上温柔的笑意,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夫人,您人真好。”

“呵呵,这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唤我声婶子吧。”

“嘿,婶子。”

遗玉在一膏边翻数术课本边听着两人的动静,上午卢氏带着姚晃去隔壁租房子时,她从姚子期嘴里套了不少话出来,知道她娘早年去世了,这会儿见她和卢氏这么快就“混熟”了,心中好笑之余,对姚子期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同惜。

话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真是像棵草,这话还真是不假,比起姚子期,她的确是幸福的多。

到了下午,卢氏打发遗玉、陪着姚子期去杂货铺添些东西,还塞给了她一小袋银子,不过到了买东西时候却是没用到,姚家父女外头看着落魄,可姚子期出手却都是块头不小的银两,显然是不差什么钱的,想想也是,凭着姚晃的本事,赚些钱的确不成问题。

两人抱着锅碗瓢盆直接去了姚家新租的院子,把东西都摆置好后再回到卢家,院里院外已经大变了模样,客厅里姚晃正边吃着盘子里的草莓,边对卢氏讲些养生之道,见着她们回来,问了院子可曾收拾妥当后,就起身对卢氏道:

“夫人,叨扰半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先生客气了,慢走。”

姚晃抬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将桌上的盘子端了起来,呵呵一笑,“这个叫草莓的果子味道不错,盘子晚上过来吃饭时候,再给夫人捎回耒。”

卢氏哭笑不得地点头应道:“好。”

然后心满意足的姚晃拉着脸色发红的姚子期离开了卢家,他们走后,卢氏才笑出声来,对着遗玉道:

“这对父子倒是半点不像,当爹的还不如当小子的懂事。”

遗玉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姚子期的姑娘身份告诉卢氏,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既然没说就是不想让人知发她也没必要多嘴。

到了晚上姚晃果然带着姚子期来“还盘子”,顺道吃饭,饭后将桌上一盘尚未吃完的甜薯端走,第二日早上再来“还盘子”又顺道吃早饭,卢家人却没对他这种有些无赖的行为感到不满,因昨晚卢氏喝了一记汤药,早起后颈果然松乏多了,手腕上的钝痛也变得时有时无。

早饭后姚晃借了卢家后院的几件农具,又把卢俊也喊了去帮忙,遗玉好奇跟着去看了,才知道他要在后院开块药圃。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担来的土壤和石块,总是忙活了一上午才将比卢家那菜圃还要小上将近一半的药圃给开出来。

姚晃蹲在边上埋种,遗玉见他手里端着个两掌大小的盒子,里面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格子,种子五颜六色形状各异,不由好奇地问了

“姚叔,这都是药种吗?”

姚晃扭头对她咧嘴一笑,“是药种,不过一半是治病的良药,一半却是害人的毒药,小丫头怕不怕?”

遗玉一听就知道他在逗自己,遂指着其中一格种子,“这个红色的,像是相思豆一样,也是毒药?”

姚晃眉头一挑,“哟,还真让你蒙对了,这种子长成之后,的确是一种名叫相思棉的毒药,配着另一种治病的革药吃了,这人的皮肤就会红上七七四十九日,需得饮上两大碗雨水才可消退。”

尽管他说的有模有样,遗玉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半点不信,全当他是胡诌,姚晃见她脸上既无惧色也无疑色,目光微闪,就在地面上坐下,伸手对她一招,“来来,姚叔教你认认这些好东西。”

遗玉因那一箱子杂书在学院里放着没有带回来,这几日除了练字刺绣外也没旁的事情做,便在他身边蹲了,开始听他“瞎扯”起来,只当是听故事了。

第一三三章聪明和幸运

遗玉很没形象地蹲在药铺边上,听着更没形象地坐在地上的姚晃讲解那一盒种子的名称和功用。

“你看这黑色带些黄斑的种子,长成之后是一种叫做夜星草的毒物,只需小指那么长一截,用火燃后生的烟,只要熏到眼睛,三日之内视物都是叠像,哈哈,有次我遇到……”

姚晃不只讲解那些种子的功用,还掺杂一些他自身的经历给她听,说的有模似样的,遗玉渐渐听得入迷,也不管他是否在扯谎,时不时还提些问题。

姚子期在不远处洗衣服,见两人这样便回屋去拎了只小板凳给遗玉坐,于是药圃边上的两人聊得更是起劲,直到天色暗下,姚晃讲解了整整二盒近二十样种子的故事给她听,肚子才“咕噜”一声闷响。

“哈哈,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咱们去吃饭。”

“嗯。”

去哪吃饭,自然还是卢家,姚晃一连在卢家蹭了两日的饭也不见脸红,这会儿大摇大摆地又要往卢家走,姚子期却偷偷拉住走在后面的遗玉小声致歉,并且掏了一只钱袋出来递给她。

遗玉皱眉佯装生气道:“姚叔帮我娘看病分文未取,你再同我算饭钱,是不是要让我把药钱还给你啊?”

姚子期连忙摆手:“不、不,你别误会。”

遗玉忍住笑,“那你还不快把钱收起来。”

“那、那好吧。”

见姚子期无奈地将钱袋重新收了起来,遗玉脸上才露出笑容,带着她又上自家蹭饭去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卢智从长安回家,将遗玉落在学里的那箱子杂书及一些常用的零碎都一并带回来,另外还有两封信笺。

“这是小虎和小凤写给你的信。”

遗玉从卢智手中接过信笺,抽出其中一张抖落开来,上面的字体算不得好字,却也很端正:

“小玉:那日听闻你坠马,本欲看望,奈何臭阿智阻拦,放心,那几个太学院的小子姐姐已帮你教训过,你在家中好好休养,等再来学我亲自教你御马,点心味道极好,尤是红色里馅的那种——小凤姐。”

又抖开第二封:

“小玉:见字如晤,点心很好吃,可是大部分都被大姐抢去,十月来学时可是方便再带些与我一人,大姐把那日害你马匹受惊的人都绑在马背上,绕着御马场跑了半个时辰,我帮她放风,大姐沐休本想去看望你,被卢大哥言辞拒绝,你在家好生调养——小虎。”

卢智坐在一旁手端茶站,见她时笑时顿的模样,问道:“写的什么?”

遗玉笑着将两封信重新叠好放入信封,“没什么,夸我点心做得好吃。”她当然不会将程家姐弟小小地告了他一记黑状的事情讲出来。

卢智没再问,卢氏同小满收拾了东西出来,便将隔壁住下姚家的事情对他讲了,知道是上次在聚德楼救下的那个人后,他略有些惊讶,正要再问,余光瞄见陈曲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就张口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陈曲忍着笑,小脸有些憋红,“奴婢这是突然想起来,当日那位姚公子还念了首姚先生自作的打油诗,很是有趣。”

卢智将茶杯放在一边,“哦?说说。”

陈曲望着房梁想了一会,摇头道:“奴婢记不详尽,说什么有病没病,治不治的,姚先生还自称是神医呢。”

卢氏轻斥道:“乱说什么,姚先生可是真本事的人。”

卢氏喝了几幅药,早起后颈的疼痛之感已经全消,腕上也轻松有力了许多,加上家中摆设换了位置之后,安心不少,因此对姚晃最是信服。

遗玉在一旁吃着卢俊剥好的花生,插嘴道:“我记得,嗯是这么说的——”她拍了拍衣裳上占的碎屑,站起来,有些摇头晃脑地道:“有病若无知,自会误大事,上门我懒理,神医姚不治。”

陈曲和小满一同笑了出来,卢氏努力绷着脸瞪了遗玉一眼,后想到那日姚子期背诗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

卢智却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直到遗玉发现他的不对后出声唤道:“大哥,你怎么了?”

他这才展眉一笑,“没事,是挺有趣的。”

这天腕上姚晃出奇地没有来蹭饭,因此卢智也没能见着这对母女,第二天遗玉早起练了张字后,照旧准备出门上姚家去,被坐在客厅的卢智喊住:

“去哪?”

“到姚叔那里去,他讲故事可有意思了。”遗玉嘻嘻一笑,并没说明姚晃给她讲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的故事。

卢智起身道:“我与你一道,他帮娘治病,我总要谢过的。”

遗玉也没多想,就同他一起到隔壁去了,姚家的大门闭的严实,遗玉站在门口抓起门环敲了两下,喊道:

“子期,开门!”

不大一会儿功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仍是一身男装的姚子期挽着袖子,衣摆上沾了不少水渍,显然刚才正在做家务,见到门外站着的遗玉和卢智,本来还带笑的脸陡然腾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来了,快进来。”说完赶紧将袖子放下,又背过身子回来整理了一番衣裳。

“小玉来啦,快过来!”后院传来姚晃的大嗓门声音,遗玉高声应过他后,拉着卢智进了院子,对姚子期道:“这是我大哥,卢智——大哥,你们都见过面,也不用我介绍了吧。”

卢智比姚子期高了一个头,垂眼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唤道:“姚公子。”

姚子期半低着头,低声道:“卢公子。”

遗玉见他们相互打了招呼,便自行往后院走去,姚晃正在

药圃边上的一张小凳上坐着,见她来了,连忙招手道:

“来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遗玉从院墙下搬了个小凳在他身边坐下,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药圃边上有十几只蚂蚁,正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一个方向爬着。

姚晃受伤拿着一只开口的小瓷瓶,他从里面倒了两粒比芝麻大些的种子在手心,对遗玉道:“你看啊,这东西叫引嗅。”

就见他捡了两粒种子丢在那排蚂蚁队伍一侧两寸处,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十几只蚂蚁便散了队形,慌忙朝两边散去,似是想要离着种子越远越好。

遗玉大感兴趣,问道:“姚叔,这东西有什么用?”

姚晃将手里的瓷瓶堵上塞子,在遗玉面前晃了晃,“这引嗅有种味道,咱们人闻不到,可那些蚊蝇之类的小虫子却能嗅到,它们害怕这气味便会跑得远远的,到了夏天你七日吃上一粒,在外时候蚊虫都不会叮咬你,喏,赠于你了。”

接过他递来的两指粗细的小瓶子,遗玉好奇地拔开塞子闻了闻,的确没有味道,“这东西能吃?”

姚晃嘿嘿一笑,“别看个头下,还带甜味呢。”

遗玉这几日至少得了他两三样东西,从一开始当他胡编乱造,到后来每次实验后都确有其事,对姚晃的本事已经越来越信服。

因此这会儿她也没和他客气,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小心放在袖袋里收到,乖巧地道:“谢谢姚叔。”

“客气什么。”

姚晃抬眼看着刚才他们逗蚂蚁时就站在一旁的卢智,“这位就是卢公子吧?”

卢智行了一礼后方道:“正是,多谢姚先生为家母治病。”他话里谦和,眼睛却俯盯着对方。

姚晃同他对视一眼,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摸了摸小胡子,面容忽然一整,肃然道:“行医救人,本就是我辈人应为,何必言谢。”

遗玉正在摆弄那只小瓶子,听到他这么一说,咬唇忍着笑,抬头打趣道:

“是啊,大哥,姚叔可不是那种重利之人,现在这样医术好又有德性的大夫,怕是少得一只手数的过来了。”

姚晃配合地挺了挺腰板,卢智眼中的凌厉在遗玉看向他时瞬间收了起来,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卢智便告辞了,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姚子期送着他出了门,遗玉则留下来准备继续听姚晃讲故事。

可姚晃今日却没打算再给她讲别的,而是进屋去取了一摞扁盒出来放在地上,取过最上面的一只打开递给她:

“我已教你辨了五日的种子,这盒的十四样东西,你把名称功效还有至少一样搭配说与我听听。”

遗玉略一迟疑后,伸手接过盒子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种子,一格一格开始叙述起来,姚晃嘴角越来越弯,等她把这十四样讲完,又取了一只递给她,她就接过来继续讲,直到将那一摞盒子全都翻了个遍,她觉得口干舌燥时,姚晃才哈哈一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小玉,你很聪明,很幸运。”

遗玉疑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说她聪明还好,说她幸运又如何解释?

没等她多想,姚晃就转移了话题,“啊,上次在你家吃那个叫什么莓的果子味道很是好,等中午上你家吃饭去,顺便给姚叔摘些啊。”

“好。”遗玉将疑问按下,乖乖应了一声。

第一三四章来客人了

夜深,屋中飘散着淡淡的熏香,床边一立高脚银烛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牙色罗帐中睡的有些不安稳的人影。

床上平躺的高大人影身形微颤,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开在床褥上,光洁的额头上浸出点点细密的汗珠,略显苍白的唇间时而溢出一声破碎的低语。

“母妃…儿…答…答应…”

一声闷哼后,床上的男子猛然张开双眼,青碧色的光彩流泻而出,,他一手撑床缓缓坐了起来,沉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屋中一侧窗外传来恭敬的应声:“丑时三刻。”

“可是有姚不治的消息?”

“回主子,暂时还未寻得。”

“是日,告诉他们再过十日寻不到,就不用再来见本王了。”

李泰静静地靠在床头,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朝床边一拂,烛光瞬间熄灭,屋中一片漆黑,窗外的弯月也被乌云遮住。

龙泉镇卢家

遗玉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白皙的小脸上总算生了些肉出来,被陈曲告知她脸上的伤痕尽数消去后,她便一反常态地坐在镜子边上照了两刻钟才作罢,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卢氏当她转了性子,有些少女的爱美之心了,笑道:

“等你及笄便可以上妆,介时娘给你买些上等的铅粉胭脂。”

遗玉一听连忙将头摇道:“我可不要,您自己还不用呢。”

“娘那不是嫌涂上去脸太白了么。”

“那我就更不用了,现下已经够白的了。”

其实遗玉对着镜子照了这么老半天,一是因为好久没照镜子,再见自己的模样难免看出些明显的变化来,似是长开了一些,二是觉得小脸比起往日的白皙更水嫩了一些,想是因为脸上的伤处,大半月下来就将那炼雪霜当护肤品用在整张脸上,虽浪费了一些,但功效却是显著地。

卢氏伸手在她脸蛋上一拧,“铅粉不用,胭脂总需要的,好了,赶紧梳梳头出来吃早饭。”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小满回她舅舅家去了,陈曲在外面忙活,遗玉就偷懒扎了个单辫,挑了串简单的珠花系在辫尾,将昨日卢氏给给修剪的额发密密在额前舒展,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嗯,水当当的俏姑娘一个。

陈曲事先和卢氏请示过,早上做好饭就迫不及待地回自家去了,于是难得的出现了只有卢家四口人一齐吃早饭的场面。

卢俊吃饭最不讲究,就算是喝粥也喜欢往里面和搅菜肴,卢氏见了他跟小孩子似的行为虽然无奈却也没训斥,“俊儿,山脚下那块地,院墙再过几日就起全了吧?”

“嗯,咱们给的工钱厚道,雇工们干活很是认真。”

“智儿,你工匠可是找好了?”毕竟是建大宅,院落的设计有讲究,卢氏原想着在镇上找人,可卢智却提出到京城去找些行家。

“嗯,娘放心,等院墙起好,我就去接人过来。”

一家人边吃边聊,忽听院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

听见这声音,卢智和遗玉相视一眼,一同放下碗筷,卢智对卢氏道:“许是学里的朋友。”

说完两兄妹便起身去开门,卢氏早饭本就不喜多食,这会儿又想着有客人,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听着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