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李泰一样,沈剑堂也因为种种原因中了姚不治的毒,拖延之后终于毒入肌骨,在抓不到姚不治的情况下,他每月十五、十六两日都要使用一种名叫金盘露的酒酿浸泡身体以毒攻毒,否则便会神志不清,终日如同醉酒一般。

这种毒并不致命,可那种毒发之后的糊涂之感却是沈剑堂这种好动之人无法忍受。

但能够提供大量金盘露的,就只有南方的头号大酿坊——醉江南。好死不活的那醉江南就是李泰名下的一处产业,除了李泰的手令,玲珑杯正是控制醉江南的唯一凭证。

以往李泰虽会提供给沈剑堂金盘露,但却时不时借此苦役他一番,此次持整个醉江有当成酬劳给他,说实话,沈剑堂是自知占了便宜,但向来惜命如金的他,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李泰没理会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侧头看了窗外的天色,道:“没有玩你,是我算错了一件事。”

沈剑堂没有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类似于解释的话,呆愣之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铁扇,朝领口用力扇着风,似是要缓解心中火气,好半天后,他方才叹气道:“那你把手令提前准备好,我后天回来取。”

他这是变相地答应了到皇宫去把那盒子重新取出来,见他应下,李泰方才从软榻上坐起,走到书架边查阅书藉。

“我说,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吧,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沈剑堂并没有急着去做事,挥着扇子凑到李泰身边问道。

刚翻开一页书的李泰被他挡住书架边纱灯的光亮,将那本书塞进书架中,绕过他又取了一本出来。

“唉,你说我这毒还有的解吗?要不然,让西屋那个小姑娘给我也瞧瞧……就算解不了毒,能多认识个水灵的小丫头,也不赖呀。”

李泰青碧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不悦,抬头冷声对他道,“后天早上你若是拿不回东西,我就将醉江南赠给红姑,我想她会很愿意捏住你的把柄。”

沈剑堂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一边往怀里塞着扇子,一边转身朝窗子走去,嘴里小声嘀咕着:“越发小气了,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在他磨磨蹭蹭的白色身影消失在窗子后,李泰才拿着选好的两本书,重新在软榻上躺下。

***

亥时二刻,卢智盯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屋门,将头扭向把门关上后,立在口一侧的阿生,低声问道:“魏王殿下每晚都是这个时辰在卧房里上药的吗?”

他将时辰和卧房两个词咬的有些重,阿生清了清嗓门,解释道:“今天有些晚了,王爷处理事情耽搁了两刻钟。”

两刻钟…卢智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阿生明天开始我同小玉就到学里去了,日后都这么晚休息怕是不好,不如明天傍晚抽个功夫,让

她将那上药的按摩手法交给你,可好?”

阿生眼皮一跳,轻声答道:“我脑子比较笨,怕是学不会。”

学不会…尽管卢智知道这会儿他说的话有些幼稚,但亲眼看到遗玉大晚上地同李泰独处一室,他在精神上还是受了刺激。

“没事,多学几遍就会了。”

阿生支支吾吾道:“王爷不喜欢被下人过于亲近。”

亲近…卢智压下心头的不爽,朝后退了两步,干脆站在门侧同阿生小声交谈起来,等着自家小妹出来。

屋里很静,遗玉十指浸泡在药汁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手指按压在李泰有些发烫的穴位后,她便移开了目光.正对上右边一排窗子。

北窗上映着月光投射下来的树影,风一吹过,摇晃的黑影让遗玉身体一颤,连忙闭上眼晴将头扭过去。

“怎么了。”李泰感觉到她的异动,睁开双眼正捕捉到她紧闭的眼晴,还有脸上的一丝惊色。

“没事。”

“你在害怕?”李泰直言点破她此时的状态。

遗玉并不想和他过多交谈,于是摇头否认。

“是因为昨晚见到死人,还是因为你杀了人。”李泰的视线定在她慢慢睁开的双眼上,语气半是肯定,半是疑问。

遗玉被他如此直接地提到刻意遗忘的事情,小脸一白,口气有些僵硬地道:“殿下,我不想谈这个。”由于心中烦乱,她甚至连谦称都忘记带。

见到她逃避的样子,李泰拿下她放在自己额头的小手,径直坐了起来,背靠在罗汉床里侧的靠背上,在遗玉疑惑的眼神中,张口缓缓道:“昨夜宅中被杀的下人,都是自愿舍命的。”所以不用为他们感到可怜。”

遗玉沾着药汁的手握成拳,本不想同他谈论此事,但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涩声道:“他们恐怕都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什么自愿,谁会自愿去送死。”

她的话里明显指责,李泰的脸色很是平静,“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原本在几年都就该死,我给了他们多话几年的机会,所以他们的性命就不是他们的,而是我的。”

这几近冷血的论调,让遗玉闻后生出一股无力之感,他话说的模糊,但她却能听话明白。

见她脸色好了一些,李泰又接着道:“你昨夜杀的那个人,是李恪府上的一名死士,他手上的无辜人命,怕是比你认识的人都多,你若是相信神鬼之事,总能想到他死后绝对没空闲来找你,你若是不信神鬼之事,又有何可惧。”

被他一番话说下来,遗玉小嘴微张,脸上才着难掩的错愕,刚才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已经全然消去。

“会包扎吗?”目光闪烁之后,李泰突然问道。

遗玉不明所以地点头,卢俊好动,有时会受些小伤,她的包扎技术还是不错的。

李泰放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抬起在她面前,一指她背后的立柜,“将药匣拿来,为我换药。”

遗玉见到他右手上缠绕的白纱,眼神恍惚,眼前浮现出那只突然出现为她抓住了一剑,红血染袖的大手,还有昏睡前,那个温暖又带着淡淡薰香味道的怀抱,是她从没有尝试过的距离。

心中一悸,双颊有些升温,她连忙起身去柜子里取药匣,李泰靠在床背,带伤的右手支在耳侧,望着她的背影,眯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倍显妖治的双眼。

第一八三章不认识

从李泰房间出来的遗玉,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卢智将她送到房门口,有些担忧地在她额头上一探。

“怎么,不舒服?”

遗玉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一手摸了摸脸颊,对他摇头道:“没有,大哥早点休息。”

“你也是,明日要到学里去,不要起晚了,若是睡不着就涂一些炼雪霜,大哥就睡在你隔壁。”

“嗯。”

卢智看着她进屋后,才转身回到小楼西数第二间一直没有住人的屋子。

平彤和平卉两姐妹在客厅里等候,因先前遗玉的吩咐,没有她在跟前的情况下,两人都没有擅自进到里卧去。

遗玉还是很喜欢这两个贴心的丫鬟的,将卧室门推开后,平彤端盆倒水让她洗脸,平卉则去铺床。

等到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两人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在床边的安全位置放了一立点燃的烛台,轻手轻脚地退下。

望着头顶白色的纱帐,遗玉想到刚才在李泰房中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情景,突然觉得身上的被子有些太厚,于是便将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捂上略微发热的脸,小声自语道:

“真是没出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被男色迷地晕头。”

这一夜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脑子有些混乱的遗玉,没有功夫去恐惧,去担忧,伴着炼雪霜沉静的香味,很快便入睡。

第二天一早,遗玉便被屋门外的平彤叫醒,她在被窝里赖了一小会儿,才出声让人进来。洗漱罢,便换上足有一个多月未曾穿过的书学院常服,遗玉坐在妆台前,让平卉帮着梳头,照旧只让她给自己挽了简单的发髻,插上单根的绿玉钗。

看着镜中似又长大了一些的小姑娘,遗玉很是满意地笑笑,只是额发似乎有些过长,覆在额头上,不但将两对柳眉遮起,甚至还有些挡眼。

“小姐,奴婢帮您修剪一下?”平彤将床铺整理好后,走到妆台边上,见她拨弄着额发,使贴心的问道。

“好,等晚上回来吧。”她捋了捋头发,起身到客厅去用早点。

卢智早早就坐在外面等她,遗玉在他身边坐下两兄妹边吃早点,边聊些学里的事情,昨夜她己经同李泰说过早起梳洗的事情,那人犹豫片刻就同意了,只可惜那特制的洗发椅,眼下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吃完早点,平彤将遗玉的书袋递上,两兄妹打算先到李泰那里说一声,再去学里,走到东屋口,就见守在门外的阿生。

“卢公子、卢小姐,这是准备去国子监吧,主子正在沐浴,你们有何事?”

卢智道:“只是要出门,同魏王道一声,既然不方便,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马车就在门外候着,卢小姐认得。”

遗玉看着他的脸,从袖袋里摸出早上特地装出来的精致银盒,“阿生哥,这里面的药膏有除疤的功效,效果不错,你试试。只是我就带来一盒,是用过的,你不要嫌弃。”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阿生微愣之后,咧嘴对着遗玉道:“卢小姐,我是个粗人,脸上有些疤无妨,这稀罕玩意儿给我用了是浪费。”

遗玉摇摇头,硬要将这剩下的大半盒子炼雪霜塞到他手里,还开玩笑道:

“你以后不娶媳妇啊,有这么道疤,漂亮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阿生见她一双白嫩的小手伸来,在卢智的“注视”下哪敢同她推来推去,只能接在手里。

遗玉弯起两只晶亮的大眼晴,对他摆摆手,挽着卢智的胳膊朝院外走去。

阿生捏了捏手掌上尚有些余温和淡淡香气的银色圆盒,望着遗玉背影的眼神微微变化,竟是有三分如同卢智惯常看遗玉一般。

此时天已入冬,清晨有些微寒,偶尔吹来一阵凉风,马车停在国子监正门口,下马车后,卢智帮遗玉拎着书袋,见她朝前走了几步就微微缩起脖子,便换到她左侧挡风的位置,对她道:

“中午带你上学里的衣局领冬装去。”因为知道到了领衣的时候,他也就没有将冬装带在身上,同遗玉一样,穿的比较单薄。

国子监每半年会有专人给学里的学生测一次身量,每个季度都会发下三身衣裳,衣料和手工均是上乘,比起东都会成衣铺子里卖的,也不会差哪去。遗玉还没见过书学院的冬季常服,有些好奇地问道:“冬季的常服也是这个颜色?”

卢智看着她凑到自己面前的墨灰色袖口,“嗯,颜色都差不多。”

遗玉“哦”了一声,语气里也没什么失望,归其原因,不过是她自觉现在还小,没到了那个臭美“年纪”。

昨日不少宿在学宿馆的学生已经到了,今天是初二,才会有课:为避免迟到,兄妹俩来的很早,天色刚刚亮起。

这会儿他们走在志铭路上,偶尔才能见到三两个四门学院的学生,论起勤奋程度,在国子监五院之中,当属四门学院的学生,不过其中也不乏从太学院被降了进去的,例如长孙止那般不知上进的。

遗玉的目光越过卢智的身侧,见到左边几步外,一名习身太学院雪青色冬装常服的女学生,双眼一亮,虽那衣裳有些厚实:但那脖颈处的一圈洁白的细绒,看着既保暖又美观,这个女学生看模样大概有十五岁,单看面容只有五分的姿色,可却被那身衣裳连同气质衬托到了七分。

卢智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侧脸看去,正赶上那女学生扭头,两人一个照面,卢智礼貌地点头一礼之后,也不管这举动将人家姑娘弄了个红,只顾回头继续看路,拉着身边不看路的遗玉朝前走。

却不想那个女学生竟然朝驰们走了过来,卢智余光瞄到走到他们身边的人影,就听她有些许紧张的出声唤道:

“卢公子?”

卢智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彬彬有礼地问道:“正是,小姐有事?”

遗玉个头只及卢智肩膀下,被他一转身挡住视线,便在他身后侧出半边身来,看向刚才那个七分美女。

女学生见他问话,垂下有些发红的脸庞,小声道:“没、没什么。”

有情况啊!遗玉双眼一亮,伸手揪了揪卢智背上的衣裳,却被他背过手来准确地逮着手腕,他同对面的女学生又客气地一语之后,拉着遗玉继续朝前走。

遗玉扭头看了一眼那立在原地咬唇发呆、双手紧握着书袋的姑娘,好奇地扯扯卢智拉着她的手,“大哥,认识?”

卢智自过秋天后,就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遗玉虽没有干涉他感情的想法,但因着先前放假在家时候,卢氏总是在她耳边唠叨他的婚姻大事,也就有些留心他身边的姑娘。

“不认识。”

“哦。”见他态度淡淡,遗玉有些无趣地伸手挠挠下巴,不认识就算了,她又不是红娘,好给人牵红线,她虽半点也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男女之间的关系最是难说,哪里敢跳出来帮他随便出谋划策。兄妹俩渐渐远去,背影消失在志铭路同宏文路的交叉口,远远呆立着的那个四门学院的女学生,松开一只捏着书袋的手,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轻点着,嘴角向右轻扬,轻声自语道:

“卢智,还不错……卢遗玉,差远了,卢家的大小姐么……我才是……”

卢智照旧将遗玉送到书学院门口,将书袋递给她,叮嘱道,“下学不要留堂,在院门口等我,先带你去领冬装,然后去用午饭,记得了?”

“记得。”遗玉乖巧地点头应下,将书袋挎在肩上。

自发生了秘宅意外的那一夜,心有后怕的卢智,对遗玉不再是有些放羊自养的态度,到像是又把她看小了两岁一样。

这点两兄妹心里都清楚,一个是下了决心稍微改变下监护自家小妹的策略,一个则是难得享受自家大哥这份外露的体贴,于是两人都没有刻意去矫枉过正。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卢智才转身朝太学院走去,其实按照两座学院的位置,遗玉原本是可以在下课之后到太学院去等人,但因为钟鸣是从太学院开始的,响三循之后才会传到书学院,然后书学院再鸣钟,卢智能借着这时间比她早上一会儿半会儿的出来,兄妹俩便没有更改过哥哥接妹妹的这个习惯。

书学院早来的人也不多,遗玉闲闲地走到教舍门口,屋里只坐了小猫两三只,见到一个男学生身上穿着的冬装常服,果然如同她先前所想,灰不溜秋,不大好看。

见到她进来,屋里的三个学生不过是抬头一看便又低下头去,并没有如中秋夜宴前后的热情,遗玉浑然不在意,走到自己位置上,弯腰伸手摸摸矮案,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灰尘,国子监的后勤工作,的确值得赞一声。

这个季节坐在靠窗的位置,难免有些冷,但她也没有为了暖和将所有窗子关上,而是探身只将靠近自己座位的那扇掩好。

第一八四章疏远

初二早上第一节课是数术,遗玉八月出了坠马的意外之后,有十日没有去上学,落下了好多课程,卢智九月沐休在家多少都有给她补习一些,先生们课堂上布置的课业任务,他也找人要了一份带回去让她做。

教舍里的人多数还没到,遗玉就将课业拿出来翻看,尤其是数术课,不少九宫题目都是在卢智的指导下做完的,因先生偶尔会在课堂上提问课业上的问题,她这会儿看的很是仔细。

遗玉正握着毛笔在纸上演算,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舍,因一个月未在学里见面,不少相熟的学生都扎堆在一起交谈,虽声音不大,但多少都传了一些进到她的耳中。

“…真的啊!你从哪听说的…”

“我二哥啊,太学院许多人都知道了…”

“唉,真可惜,长孙大小姐不就在咱们院吗,三小姐她应该也来咱们院才对,怎地要去太学院…”

“嘁,想的美,咱们书学院哪里同太学院比。

三小姐?长孙家的三小姐…长孙夕?遗玉将笔停下,回忆起那天在东郊马场见到的美貌小姑娘,她怎么这个时候要来国子监念书?

赵瑶进到教舍,一眼就看到正在涮笔的遗玉,因为她垂着头,看不清脸庞,她便走过去,唤道:“小玉,好久不见了,早啊。”

听到这过于亲切的叫声,遗玉抬头着着站在自己案静的人,有礼地点头道:“赵小姐,早。”

赵瑶这才看清楚她光滑如昔的小脸,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声音略扬,“你没事啊,我听说你从马上跌下来,你的脸一一”

那日在马场上,遗玉所骑马匹受惊狂奔,是有很多人看到的,后来卢智帮她请假,并没有说脸上受伤之类的,当时真正追着她出去的除了小虎,还有卢智先前安排在她身边的学生,按说知道她脸上受伤的人并不多,小虎他们不会去传,但当时在学院医馆里另有别的学生,只要有心人去打听,便可以知道那日她受伤的程度。

遗玉从进教舍到现在,除了赵瑶之外还没发现有谁对她的脸表现出惊讶之态的,顶多是见她四肢尚且健全,瞄上两眼罢了,赵瑶是出于关心打听到她的事,这种可能性太小,因此这会儿她一表现惊讶,遗玉便对她多了几分防备之心。

“我的脸怎么了?”遗玉装作不知,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摸。

赵瑶有些尴尬地笑笑,“没、没有,那日在马场看见你惊马,后来就咬人说你坠马了,不要紧吧,可是有哪里伤着?”

“多谢关心。”遗玉没有应付这种虚情假意对话的心思,客气地谢过之后,就低头继续翻书看。

赵瑶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这模样,只能讪讪地朝后走到自已座位长孙娴如同大多数时候一样,早上来的只比授课的先生早上一些,她进来的时候,遗玉已经将课业温完一遍,抬头正迎上她清冷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眼,长孙大小姐面色一缓,对她点点头,而后袅袅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遗玉面上冷淡地回了一礼,心中却在好笑,长孙娴对自己从一开始的居高临下,到后来的假意亲近,中秋宴前后的针锋相对,坠马前的视而不见,再到眼下又开始做表面功夫,这长孙大小姐还真是个过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人是想冷就冷、想热就热,当人都是没性子的不成。

今天是九月沐休之后头一天上课,尽管已经临近钟鸣,照样有不少学生在交头按耳,遗玉侧头看了一眼教舍,除了长孙娴身旁的一张空案,人全都来齐。

刚这么想,门口就走进来一人,遗玉看见这人,眉头忍不住一皱,视线没多在她身上停留,就又回到书上。

来人正是上次策划把遗玉用迷烟晕倒,关到小黑屋里的楚晓丝,长孙大小姐的头号小跟班,遗玉对她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她发髻上各式各样有些俗气的金玉发钗,当然还有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最清晰的记忆便是她在旬考前喝令自已上太学院去找卢智问话的事情。

不过今天的楚小姐显然有些不大一样,脸上多少有些收敛和沮丧,进来之后使劲瞪了一眼刚刚低头去看书的遗玉,然后将目光锁定到正在研磨的长孙娴身上,一步步走了过去。

“娴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找了你好多回都没寻着人,你上个月在忙什么啊,明惠月坊的诗会也没有叫我去…”

楚晓丝坐在长孙娴身边,有些委屈地嘟噜了一大堆,大抵是抱怨她在家禁闭的那一个月长孙娴只去看望了她一次,后来她禁闭期

满,学里又沐休了,就再没见过长孙娴的人影,甚至几次找到尚书府去,也没见着人。

长孙娴一边写字,一边听着她在旁抱怨,等她好不容易停下,才有些冷淡地说了一句:“楚小姐,先生快来了,你回座位去吧。”

两人关系好时,长孙娴都是直呼她名字的,楚晓丝又不是神经粗的没治,早在长孙娴同她联系变少心中就有不妙的预感,这会儿被她一句“楚小姐”叫出口,脸上顿时挂上了又惊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在设计将遗玉关入小黑屋的前后,楚晓丝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尽管国子监祭酒亲口斥责她回家思过,她也只是觉得丢了些面子,半点也没想过会因此让长孙娴疏远。

她父亲是这国子监的博士,听着是个不小的官,放在长安城中就半点不显眼了,在没入国子监,没认识长孙娴之前,她就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嫡女,还是个不甚受喜爱的,一年前的楚晓丝,在长安城中不过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官家小姐。

因为她母亲没有生子娘家又无甚势力,她在家中地位不如平妻所出子女,父亲也不大喜欢同他们亲近,可自从长孙娴同她交好之后,直接进到京城之中最上层的贵女圈子,不但被所有人都高看了几眼,连带母女俩在家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

因此在她眼里,长孙娴的态度才会显得无比重要。

“娴姐姐……”楚晓丝脸上故作亲近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长孙娴这回连应付都懒得,她另一侧坐着的少年,皱眉对楚晓丝道:“楚小姐,你可以回到自己座位上吗,免得先生来了看见又说你不懂礼,还连累到姻姐。”

楚晓丝行动僵硬地到自己座位上,时不时扭头去看一眼长孙娴,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恳求,长孙大小姐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教舍里学生都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多数人眼里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楚晓丝平日的狐假虎威的行为不得人心,也有一两人有些同情地摇摇头。

倒是没有人对长孙娴的行为有什么异议,在他们眼中,做错事情、将同窗关到小黑屋的是楚晓丝,个人记录上有了这一笔算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同她继续交好下去,难免于名声有碍,长孙娴多数时候代表的是尚书府的家教和形象,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楚晓丝冷淡的行为,在外人眼中都是情有可原的。

遗玉将头扭回,脸上前没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少正将目光从楚晓丝身上转移到她身上,见到她这模样,顿感无趣,也就没再多观察她。

数术先生果然在课堂上提问了前月布置下来的课业问题,许是因为沐休一个月,学生们早把功课丢到一旁,就有几个学生回答不上来被先生训斥,遗玉也被点名回答了一次,早有准备的她并没有出洋相。

钟鸣后,先生摆手让学生们先走,然后叫了八月份缺课的遗立上前问话,向来严谨的数术先生先是当面将她的课业检查了一番,在卢智的指点下自然是不会出问题,先生很是满意地赞了她一句,然后才起身离开。

目送走先生后,遗玉转过头来,才发现教舍里面除了她外,只剩下一个人,楚晓丝趴在矮案上,肩膀轻轻耸动着,显然是在哭泣的模样。

遗玉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去收给了书袋就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候,却被楚晓丝出声叫住:

“卢遗玉!”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遗玉头也没回地继续朝外走,就听她继续哭声道:

“你、你是不是很得意!娴姐姐不理我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如你所愿了是不是!”

被她一连三个是不是地失声责问,遗玉步子一停,扭头看着她,脸上尽是平静之色,对她道:

“楚小姐,我没有得意也没有高兴,更不觉得什么如愿,你同长孙娴的关系如何,同我无关,你在责问别人之前,先问问己曾经做过什么,就算你问心无愧,你也没有任何资格责问我。”

听了她的话,楚晓丝干脆放声大哭起来,遗玉看了一眼她狼狈的脸庞,转身离开教舍,眼中没有任何同情,在她看来,楚晓丝被长孙娴疏远,说不定还是件好事,最起码能让她脑子清醒一些,不被那些虚荣迷晕了眼晴。

—本章完—

第一八五章程小凤的威胁

卢智在书学院门口等遗玉,被人告知遗玉让先生留下,便没有进去找人,直到院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才见遗玉一个人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口来。

“先生训你了?”尽管她脸上带着笑,但卢智还是轻易发现她表情的不自然,一边去按她的书袋,一边问到。

遗玉没有把楚晓丝的事情同他讲,摇摇头,伸手拉住他的袖管,“大哥,不是说带我去衣局领冬装么,咱们快去吧,我饿了。

卢智在书学院有眼线,就算她不说事后他也会知道,就没再问。

“你出来的太晚,小凤和小虎帮我们去领了,咱们中午一道吃饭,想去哪?”

听到许久没见的朋友名字,遗玉脸上一喜,顿时将刚才的些许负面情绪抛去答道:“去哪都行,大哥请客的话,咱们就找间贵的地方。”

卢智挑眉打趣道:“使我的银子就这么高兴,那咱们上甘味居好了。”

遗玉嘿嘿一笑,侧头看见从西边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两道人影,看身形就知道是程家兄妹,她伸手对着两人一招,隔着老远就喊道:“小凤姐,小虎。”

听见她叫声,程小凤直接丢下身后拎着四个厚重囊袋的程小虎,朝他们跑了过来。

“小玉,”跑到遗玉跟前,她极亲切地伸手搅住她的肩膀,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累的气喘吁吁地程小虎才小跑到他们跟前。

足有十二身冬装常服分别放在四个囊袋里,都在程小虎一个人身上挂着,看着活像是要去逃荒。

在三人的闷笑声中,卢智很好心地伸手接过两个,就是这样,他们的模样依旧有些可笑,遗玉伸手想要帮他大哥拿一个,却被程小凤拦下,“他长大么大的个子,拎个东西又累不到。”

程小虎哪嚷道:“大姐,你个子也不低。”

程小凤轻哼一声,“你是姑娘家?”

“当然不是!”

“我是。”。

程小胖子顿时一副被噎到的模样,白胖的小脸鼓地又红又圆,遗玉忍不住将头转向程小凤肩窝闷笑,视线从她肩膀上跃过,正对上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他们身后的楚晓丝。

楚晓丝的眼晴很是红肿,垂在身侧的双手秧住衣裳,瞪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程小凤敏锐地感到身后的视线,顺着遗玉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皱眉道:“瞪什么瞪,你眼晴大啊!”

长孙娴的跟班她大多是眼熟的,两人不对盘,连带看互相交好的人也厌烦,加上在认识遗玉之后,程小凤也打听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楚晓丝将她关到小黑屋那一起,这会儿自然不会给楚晓丝什么好脸。

程咬金是文武双官加身的天子近臣,程家兄妹虽无嚣张跋扈之气,却是一些公主和皇子都要卖他们面子的,楚晓丝同长孙娴交好时候尚不敢同她当面争执,眼下就更不会去逞口舌之快,只把目光死死地盯在遗玉的脸上。

卢智正帮程小虎系着快要松开的囊袋,听到程小凤的声音,扭头看见正“狠狠”盯着自家小妹的楚晓丝,便往遗玉身边走了两步,为她隔开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遗玉伸手拉拉正待发飙的程小凤,轻声道:“小凤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这会儿宏文路上仍有些学生来回走动,她了不想让几人当了猴子被人看戏。

程小凤又瞥一眼楚晓丝,才揽着遗玉的肩膀就朝东走,嘴上道:“嗯,昨日刚拿到月银,请你们吃顿好的。”

卢智和程小虎抬腿跟上,一左一右走在两个姑娘身侧,按说被程小凤这么难得地忽视掉,楚晓丝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再试图去惹毛她,但偏偏今天上午受了打击的楚小姐,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尖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卢遗玉,别以为攀上程家兄妹,就可以有恃无恐,得罪了娴姐姐和城阳公主,总有你哭的一日!”

四人同时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的程小虎探头隔过他大姐,看向遗玉,“她是在说你?”

遗玉扭头待要回答,见到程小凤紧皱着眉头将要转身去骂,忙一把拉住她,笑着道:“行了,她是今早被长孙娴冷了一下,才会这样,理她做什么,快走吧,我都饿死了。”

卢智是不会同楚晓丝这种小姑娘计较,上次到祭酒那里告状也是为了隔山打牛,见到遗玉脸上没有不快,只在心里记下回头让书学院的人防着点。

可脾气火爆的程小凤却是没这么好打发的,挣着被遗云抓住的胳膊,冷声道:你被关到杂物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时候咱们不认识就不提了,眼下她当着我的面就敢威胁你,她当是在跟谁说话呢!你撒手,我今儿不给她个教训,人家还以为我程小凤是好欺负的!”

遗玉力气被她大,若不是她没敢使劲,早就被甩开,只能勉强扯住人,轻声劝道:“她刚才那话,怕是下午就会传到长孙娴和城阳公主的耳朵里,到时自有人找她麻烦,你又何必,走吧走吧,下午还有课呢,再不走,就只能上甘味居去吃饭了。”

程小凤恨铁不成钢地伸乎在她额头一戳,“就是你这样的,才会老被人欺负!”

遗玉暗自翻白眼,她哪样了,实在是懒得搭理楚晓丝而已,同那样的人讲道理讲不同,动粗又太掉价,置之不理是最好的。

“你一一”程小凤停下同遗玉争抢自己的胳膊,扭头瞪向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的楚晓丝,待要张口却发现自己把人家名字给忘了,只能道:“你、那个谁啊,今日本小姐不同你计较,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乱说话,”她腾出一直空闲的手,对她握了握结实拳头,“绝对把你揍成洗衣局的刘七那样!”

路旁正在看热闹的小猫三两只,听到程小凤威胁的话,皆是打了个冷颤,洗衣局的刘七模样倒是不丑,只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上下两排牙齿一共被磕掉了六颗,不但说话漏风,吃饭也比平常人多花上两倍时间,只要咧嘴一笑,那就是一个黑咕隆咚的大窟窿。

程小凤是出名的大胆,敢说敢做,楚晓丝听了她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嘴巴。

遗玉哭笑不得地垫起脚抓下程小凤的拳头,拉着人朝学宿馆走去,打算先将那些厚重的衣物放下,换了下午要带的书,再去吃午饭。

遗玉在国子监念书这些时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甘味居用饭,外面的馆子只到过聚德楼和两家茶社,并不大知道国子监正门对街有不少好味的酒楼。程小凤做东,直直带着他们上到务本坊膳食最有名气的一家——鸿跃楼。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候,楼里上下皆是宾朋满座,遗玉一路上听程小虎说了不少这里有名的菜看,多少被勾起些馋虫,被程小凤拉着进到酒搂里,却发现根本没有座位,一边惊叹着这里的生意好,一边对三人道:

“都满座了,咱们上别家去吧。”

程小虎出声道:“不用不用,咱们有牌子,上雅间去。”

在遗玉的注视下,程小凤从口袋里摸出只扁扁的刻字木牌,递给迎上来的店小二,道:“带我们上三号间。”

店小二接过牌子一验之后,便恭敬十分地伸手引着他们上楼。

遗玉并不知道,向这种规模的酒楼,多是将客人分等对待的,外面的位置坐满,可一些雅间和隔间却是空着,专门留给一些贵客和熟客,发给他们特制的牌子。程小虎爱吃,程夫人便没少让程咬金去淘换这些特殊的牌子回来。

四人朝三楼上去,卢智便把这其中道理给遗玉解释了一下。

三号间不是用席案而是用桌椅的雅间,屋里的摆设和布局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舒服,绕过入门时的屏风,使见一排足足八扁窗子大开着,程小凤拉着遗玉到窗前,指着后面街道上一家店铺,笑着问道:“你猜那是卖什么的?”

遗玉趴在窗边,看向那间紧闭的门面高挂起的匾额上刻着的大字,一字一字念道:“壹——肆——铺,”扭头面带不解,“那是什

么?”不等程小凤卖弄,程小胖子便在一旁插括道:“卖包子的。”

程小凤被人抢了词儿,伸手抓过旁边茶几上的果子朝程小虎丢去,被他一躲,露出身后的卢智。

卢智眼疾手快地抓住差点砸到自己胸前的果子,上下撩着,对遗玉道:“就是上次小凤给你买包子的那家店。”

遗玉点头,正要再问,程小虎却出声道:“可惜,这家包子铺停业卢智也是头次听说这事,在桌前坐下后,问道:“怎么回事?”

程小凤皱眉,“不知道,似是做包子的厨娘前日回乡下去了。”

(二更到,明日三更,今晚没了。感谢亲们的粉红票、评价票还有打赏!这几天好好修改下提纲,争取提高质量,让亲们看的舒服!晚安!)

第一八六章要出名了

程小胖子和程小凤提到包子铺停业的事情,脸上都带着失望,遗玉失慰道:“又不是关门大吉,停业回乡总有回来的一天,不然这店应该早盘给别人,您们看那招牌不还挂着呢。”

程小凤想想,道:“说的是,他们家生意那么好,怎么会说不做就不做了。”她也是个早去排队买包子时候,才发现人家停业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将桌上四只空茶杯斟满,“几位贵客,这顿准备用些什么?”程小凤对遗玉指了指侧面墙上挂着的数十只木刻,道:“小玉,你看着点,那红牌子的是招牌莱,主食我同小虎吃饼子。”

“嗯,”遗玉没同她客气,走到那些菜牌子下面,伸手一一点过,“来个蟹粉柿子头、金钱虾饼、银耳素烩、汤络绣丸……再来个冬菇凤爪汤,三张荷饼,两碗白饭。”

她六菜一汤,算是下酒搂的标谁菜配,京都不比他们在乡下或是镇上,肉食几乎占据日常菜看的八成,能吃的蔬菜多被长安人当作是野菜,只有不富裕的人才会用来下饭,她看了一圈也只瞄到两样素菜,搭配的还都是些稀罕的滋补药材。

店小二是个记性好的,遗玉点完他又报了一遍,就要退下,却被程小凤叫住,“你等等——再上两壶琼酥。”

遗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酒,这时候的酒多醇香不易醉人,唐人以饮酒为雅事,无论男女老少,就算是学里的学生,平日饮上一两盅也是常见,先生并不会因此责怪,只要不醉就好。

卢智在一旁道:“下午还要上课,小虎沾酒就醉,我和遗玉都不喝,你一人喝两壶?小二,取一壶就行,下去吧。”

店小二看了一眼程小凤,见她没有反对,才躬身退下。四人在桌前坐下,程小凤摆弄着手里的象牙箸,皱着眉对遗玉道:“刚才在书学院门口那个,那个——”

遗玉好心接话,“楚晓丝。”

“对,你说她同长孙娴闹翻了?”程小凤脸上带着好奇之色。

“不是闹翻……”遗玉不知如何同她解释,便将早上楚晓丝同长孙娴的对话同她讲了一遍。

程小凤撇撇嘴,然后低头伸出手指一根根掰过,“一、二、三……”

遗玉用眼神询问卢智:她这是在干嘛?

卢智端起茶杯,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她在算那位楚小姐,是同长孙娴交好的国子监学生里,第几个出了岔子,就被她疏远的。”

他话音刚落,程小凤已经数完,喝了口茶,嗤笑着对遗玉道:“还是雅婷说后,我才发现的,长孙娴虽迟了一年入学,但就这半年的时间,国子学里因犯错被惩罚的学生,有三成都在之前同她交好过。”

遗玉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犯错,就像是楚晓丝他们那样,对我用迷药,然后关到小黑屋里?”

“那可不止,这国子监里,看不见的肮脏事情多了。”

程小凤的眼神有些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遗玉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早上我听人说,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到你们太学院去念书了?”

卢智很是配合地接过她的话,“嗯,今日才来的,呵呵,你眼下可不是国子监年纪最小的女学生,总有比你还要厉害的出来了。”

听见他夸奖长孙家的人,程小凤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满道:“厉害什么,一个花花架子而已,小虎,你说是不是?”

程小虎在国子监大多数男学生眼中是幸运的,他们教舍里的座位刚好多出一个,长孙夕就补了这个空子,两人从今往后是要一齐上课的。同桌上两盘果子奋斗了半晌的程小胖子被点名,他从嘴里吐出果核,腮帮子鼓动着答道:“不是啊,三小姐的‘首诗’,作的挺好的。”

书学院有新生入学都要在墨墙上落字的规矩,太学院则是要当众吟一首自己所作的诗,任众人品评,称之为“首诗”。

程小凤被程小虎拆台,眼晴一瞪,“你懂诗么,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你入学的首诗还是阿智提前帮你作的呢!”

遗玉在旁轻笑,程小胖子脸色一红,却也没有嘴硬逞能,而是喏喏道:“大家都说她作的好,连查博士都赞她——”

说到这儿,他伸手拍了一下脑袋,声音陡然提高对着遗玉道:“对了,查博士还夸奖了小玉!”

“嗯?”卢智眉毛一挑。程小凤脸上的不满也变成兴趣,伸手去捞过他跟前的果盘,问:“老实、咳咳,查博士夸奖了小玉?快说来听听!

遗玉听他们提到查博士,便觉得这人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就歪头看向程小虎,准备听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程小胖子被三双直直眼晴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道:“就是早上……”

太学院一些学生早就接到确信,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十月开学要到太学院去念书,一些教舍里还有空位的男学生都激动的不得了,其中就包括程小虎所在的那间。程小胖子知道的算是晚的,今天早上到学里后,才在别人的交谈中听见这事,课钟鸣后,先生带着长孙家的三小姐进到他们教舍,一群男学生顿时个个兴奋地面红耳赤。

长孙夕的确是个顶顶的美人胚子,就程小虎这种情窦未开的少年初次见到也是看的傻眼,其他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京城少爷们就更不用说了。

长孙夕很是乖巧地同教舍里的学生行了见礼,然后便作了自己在国子监的首诗,下面坐着学生不管是文采好的还是一般的,个个出声高叹,整整浪费了一刻钟地时间在品评上,还是查博士出声制止了这些激动的少年。

“长孙小姐这首诗清丽雅逸,又不失深意,很好、很好,唉,除了书学院那小姑娘,你是老夫见过资质最好的女子。”

查博士这么一说,底下的学生不乐意了,长孙夕现在是太学院的学生,被说的不如一个书学院的,虽他们没大声顶撞,却也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一脸不置信的样子。

查博士听见他们的小声议论,许是早起喝了两盅,清了清喉咙,带着几分醉意眯着眼晴摇头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