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怎么才市四十张案!”

横八竖五,一共四十五名参比的学生,却缺了五张写字用的桌案,这是何用意?

第二四四章诡异的比试

不大会儿功夫,不光是参比的学生,就连周围观比的学生也发现,场地上少了五张桌案,有些不明所以的人相互揣摩着这是何意,有些心眼多的,只牢牢地坐在位置上不肯挪动半分。

程小凤对遗玉道:“这该不是有五个人弃比了?不可能啊.书艺至今还没有人弃过呢,就算是弃掉,也该这会儿消了名,才将案撤下吧。

“没有人弃比。”卢智从菊搂下面走过来,在遗玉身旁坐下,“许是这次的比试有些特殊,不用担心,主薄会讲明白的。”

很快四十张桌案已经坐满,来迟的学生直接去找了梅楼下面的主簿,只被告知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因卢智的话,遗玉放下心,便侧头朝着兰楼上面看去,吴王李恪到了,可他旁边的位置却空荡荡的,若不是早上还同李泰一起出门,她定是以为他不来了。

刚这么想,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香廊一侧走出来,只是瞄到跟在他身后的人,她扬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是高阳!不是听说她不会来观看艺比的吗?

遗玉收回视线,总觉得见着高阳,就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侧身扫了一圈在座的学生,长孙家的两姐妹都有座位,那站着的五名学生,只有一个是书学院的,其他的她都不认识。

长孙娴注意到遗玉的东张西望,侧头看向站在不远处身穿算学院常服的学生,对视之后,那学生不着痕迹地对她点点头,她才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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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就在场地边上的学生面带不荧地踱着脚时,宣布艺比将要开始的第二遍钟鸣声响起。

祭酒拿铜锤轻敲了一下吊钟,楼上的仆人便将此次比试的题目放下。

程小凤一看到那白底黑体的“一页书”三个宇,顿时低嚎了一声。

主薄见题目放下,发布走到场地边上的一处扩音位置,扬声道:

“此次书艺比试——‘一页书’,与以往有所不同,将不单人发放文章。”

说道这里他突然高高举起了左手,遗玉若有所感地望向先前让她疑惑的高空卷轴,就听“啪、啪”四声,四幅巨卷垂下,卷尾悬在一楼半中央。

楼中顿时“嗡”地一声乱了起来,那四幅巨卷分别在一层楼高的卷头上标注:“一、二、三、四”字样,下面一层皆是用巨毫写上了文章!

主薄提声压过众人,继续道:“一页书——将以此四篇为准,一炷香内,字体不论,在单张标纸上抄录文章最多看,经论判评议,以书法优劣,择出最优看为胜!”

遗玉皱眉,同旁人一样,在主簿话说到一半时候,便发现,坐在场地的位置上,那东西南北四角的巨卷,根本就看不清楚!

主簿很快便解答了众人的疑问,“诸位学子——请离席到巨幅下观过文章后,再行抄写——尔等不可任意椰移桌素——不可离席抄写——不可相互抄袭——不可多占位——不可空坐案前!”

参比的四十五名学生,多是国子监中顶尖的聪明人,主薄话音一落,他们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合义,皱眉的皱眉,绷脸的绷脸,当然气定神闲的也大有人在。

坐在这四十张案上,根本看不清楚四幅卷轴上的文章,想要看清楚,就必须离席去看后再回来默写,而一离席原本的座位就不保。不能帮别人占位置,不能和别人共用位置,更不能到巨卷下面抄写,写字时候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到场地中的座位上,不可相互抄袭!

然,不写字的时候,不允许在案前坐,这么一来,因为缺少了五张桌案,便会让学生们更加紧张起来!

遗玉明白过来后,顿觉哭笑不得,这等花样儿,是书艺比试吗,怎么像是要玩抢座位来着。

两臂长的矮案一侧是笔墨纸砚,另一侧是一棵标纸,两尺长,一尺宽。主簿话落之后,便塔书童捧了计时用的香炉,放在梅楼下面的一张桌子上。

在点香之前,尚且留给学生们半盏茶的时间准备,虽座位等下便要乱套,但为了轮到自己抄写时不至于墨穷纸贫,大家都很自觉地做起准备来。

卢智轻研着事先被书童准备妥当的墨汁,扭头对遗玉和程小凤轻声道:“等下比试开始,最多半盏茶,这些人便会乱套,什么法子都行不通。

你们不要急,小凤,你一次不要看的太多,免得坐下后默错,放心,你不会垫底的。小玉,你一次能记多少,便记多少。”

最后一句话,算是卢智特意说给遗玉听的,她略一沉思后,点点头。程小凤正因为因为书艺比试的题目是“一页书”而心慌,听了卢智这番镇定的说辞,面上焦色少了许多,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遗玉从书袋里面格毛笔掏出,选了一支根毫小楷,用食指轻滑了两下,扭头看着准备点香的主簿,站起身来。

“书艺一项——始!”

他字音刚落,场地上的四十余名学生几乎同时朝着东北角的第一幅巨卷下面大步而去,举止较为得宜。

校说,大多数人一次是能记上将近三十个字再回去的,可这场比试的特殊安排,注定了过程没有这么简单!

前几次还算好,有些人看了几眼就住回走,旁边的人不为所动,继续记忆着文章,可半盏茶后,围搂中的情形就大变样:

一群人刚刚站到巨卷下,片刻,一个人拎着自已的标低转身朝着座位跑去,便带动身边三五人,这三五人又带动旁人,哗哗啦啦!几乎是所有的学生,没看上几眼,便都朝着座位跑去,生怕慢了别人半步就没有了座位,等待的时候浪费时间,毕竟,不光是要写的多,不写错,字相也是要好的,哪能匆匆了事。

其实明摆着,多记几个字再回去,更省时省力,但人的头脑就是这么奇怪,只是少了五张桌案,便让人昏头,宁愿多跑几个来回,少记几个字也不想在边上等位置,生怕少写了几个字。不在场中,根本就无法感觉到这种诡异的气氛,就连遗玉和卢智,站在巨卷下记忆时候,也会被旁边的人所影响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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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坐在兰楼上,望着楼下跑来跑去的那些学生,乐的哈哈直笑,指点着他们,对旁边席案上的李泰道:

“四哥,你看他们多市意思!”

李泰没有搭腔,李恪却开口道:“原本是能多记得几个宇,多写的几个字的,可他们如此,就多花了一半时间在来回跑动上,真是——”

他并没有将那个“蠢”字说出。,高阳却不避讳,“真是蠢透了!”

“啊!快看快看!那个人差点跌倒,哈哈!”

“呀,那个人是不是没墨了,还在写!”

高阳大呼小叫着,引得旁人暗暗侧目,李泰将茶杯在案上一放,冷声道:“聒噪!”

高阳娇笑的面容一僵,生生把笑声收了回来,嘴上却不停,“我哪里聒噪了,你要是嫌我烦,我就坐那头去,哼!”

李泰却没有理会她小小的挑衅,高阳甚是无趣地重新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热闹。

香烧到六分时,有七人开始抄录第三条巨卷,太学院的有卢智、长孙夕和高子健,书学院的是遗玉、长孙娴,还有那位书法甚佳的申公子,四门学院一名娄姓少年。

论判席上,书学院晋博士先前脸上挂着的笑容早就收了起来,敛容望着来回在第三幅巨卷下面走动的七名学生,查继文见他脸色不好,仍是大胆地取笑:

“怎么,是看我院里的学生撵上去了,所以不乐意,担心了?”晋启德被说中心思,却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道:“这次比试的题目的确别出心栽,却也出乎咱们预料,起先只是想考考他们的脑子,可你若看下面,有几个人这会儿脑子里还清醒着的。”

查继文也将笑容收了起来,正要伸手去端茶,忽听楼下一声厉喝响起,身旁的晋博士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案上,君子楼“哄”地一声糟乱起来。

落下刚才记忆的最后一个宇,遗玉将尚带墨湿的标纸小心一收护在胸前,大步朝着第三幅巨卷跑去,仅对错身跑向座位的卢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场地上的人很杂乱,尽管遗玉知道在这么多双眼晴的注视下,某些人的小动作是使不出来的,但她还是极小心地避开那些慌慌张张的人影。

开始抄第三巨卷时,只有申公子还有长孙娴紧跟在她后面,后来其他人才跟上,因此她敢肯定,这会儿她绝对是默的最多的一个人!

“卢小姐!”

正在聚精会神地记着巨卷上文章的遗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叫声,眼皮一跳,并没有回头,却不想一只手猛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紧接着她余光中便见到一团黑色在她胸前炸开价——

湿漉漉的墨汁顺着她的衣襟扩散开来,主簿的高声厉喝,伴随着半座君子楼的哗然声响起。

遗玉缓缓低头,看着被她护在胸前,此刻却被墨汁湿透半边的纸张。

第二四五章谁会赢

君子楼内,几乎三成的人,都是亲眼看见,梅楼和菊楼之间,一名身穿算学院常服的少年快步遗玉身旁,将藏在衣袖中的砚墨,泼在了遗玉的前襟。

在满楼的哗然声,主薄的厉喝声中,那名算学院的少年竟然大声冲着遗玉喝骂道:

“卢遗玉!你这等元才无德无名的东西!凭什么能站在这里!别人敬你兄长,连句实话的都不敢说,我却是不怕的!五院艺比有你这样的人在,就如同清水之中流入这污黑的墨汁一般,简直是对我们这些参比学生的侮辱!”

在座学生皆被他的话弄了个傻眼,正在比试的学生皆停下忙碌的动作,就连准备上都阻拦的主薄也僵在原地。

“哈哈!说的好!”

算学院的少年话音刚落下,安静的楼内便传来一阵拍打栏杆的声音,众人朝着兰楼上望去,就见一身明红的高阳公主,撑在楼边娇笑着。

一时间,众人注意力一转,对着遗玉指指点点起来。

这对错本来是很明显,那名算学院的少年揣了砚台泼了遗玉一身的墨,且将人家的卷子毁了!怎么说错都在他,可遗玉在学里的名声本就是虚的,对她不以为然的人有很多,少年那一番“直言不讳”,先是震住众人,后又有高阳那样身份的人帮腔,俨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矛头当下便一转,直指遗玉。

李泰听着一旁高阳乐不可支的笑声,眼晴落在远处少女沉寂的背影上,手中把玩的瓷珠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爆响。

场地中的席位上,长孙娴在一处空位上坐下,连日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抹真正的笑容。

卢智在那泼墨少年喝骂出声后,先是对一旁就要暴起的程小凤说了句话,让她忍气老老实实地写字后,在楼内的嘈杂声中,转过身,语调平缓对着刚刚坐在他身后的人说,“你们这是在杀鸡儆猴吗?”

他这句话莫名其妙的,长孙娴将脸上的笑容换成疑惑后,才抬头看他,“卢公子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下一个便是我么,在我之后呢,是这国子监里的,还是长安城中的?”

长孙娴眉头敛起,并未答括。

左右为难的主薄,看看那正昂首挺胸的泼墨少年,又看看垂头盯着手上被毁掉的标纸,似在发呆的遗玉,只有向兰楼上的祭酒请示该如何是好。

祭酒东方佑没作多想,在众人的竖耳倾听中,缓声对着搂下说出四个字——

“比试继续!”

楼中安静了一瞬,而后,在一片嘈嘈切切声中,本来停下抄录文章的学生们,又慌忙来回跑动起来,那泼墨少年亦大摇大摆地继续去默他的文章。

继续比试,对遗玉一人是不公平,可若不继续,却是对剩下的四十四人都不公平。让四十四人去迁就一人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历来五院艺比每次发生意外,都是这般处理,因此,没有一个人出声质疑国子监祭酒的决定,心有不甘的晋启德和大呼可惜的查继文没有,卢智和程小凤没有,自始至终沉默着的遗玉,也没有。

卢智在东方佑宣布比试继续后,便拿着自己的标纸,起身走向梅楼和菊楼的夹角,他从遗玉怀中抽出那份极墨计浸湿的纸张,打开一看,上面黑糊糊的一团,连五个字都辨不出来!

时间只剩下一小半都不到,哪里够她重新追赶上来,这书艺一比的最优,她是无望了。

“小玉,木刻拿不到就算了,你现在重头抄起,最差应该轮不到你。”

“大哥去写你的,不用管我。”

遗玉没有应声,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标纸,抬起头对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脸,被溅上了滴滴墨点,黏湿的乌黑色从她细嫩的脖颈处一直延伸到前襟,模样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可那双眼晴却依然干净地透亮。

卢智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向旁边挪了两步,继续记着文章,按着她的话,不再管她。

书艺比试继续,君子楼中多数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站在第三巨卷下的那名少女——

“那孩子愣在那儿做什么,赶紧从头去看,能写多少是多少啊!”

查继文道出了几乎整个评判席心中的话。

此刻遗玉的举动的确让众人费解,她并没有抓紧这剩余的时间,从第一幅开始再抄一遍,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梅楼下仅剩三分多一点的香柱,后退一步,仰头望着第三巨卷发起呆来!

遗玉身处在数百道视线中,对周遭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眼前的巨卷上。

小半盏茶后,她终于挪动了脚步,却是朝着竹楼和兰楼的夹角,那还没有人到达的第四幅巨卷下面而去!

众人愕然,兰楼上坐着的官员低声议论,李恪不解道:“这小姑娘是被气傻了不成,看她先前写的还挺快,若是重头记过,兴许不会落得个最差。”

高阳嗤笑,“就是她现在重头去写,也来不及了。”

李泰双掌叠合放在茶案上,目不转晴地望着楼下侧身而立的少女,似乎想为出她究竟要做什么。

香,燃剩三成时,遗玉突然转身,在众人的注目中,拔腿跑向场地中,在一名学生起身后,占据了一张桌案。

她坐下后,先是很没形象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狼毫小揩叼在嘴上,又粗鲁地将两只沾染墨汁的衣袖高高撸起,露出白嫩的两截藕臂在寒冷的空气中,黑乎乎的小手使劲在唯一干净的裙摆上蹭了几下,探身抽过一张崭新的标纸,将它平整地铺开在案面,捧过角落的砚台放在右侧最顺手的地方,最后才又将叼在嘴上的毛笔转移到手中。

润滑且带着弹性的笔锋在砚地中轻巧地打了个滚儿,出来时,一丝多余的墨汁都没有沾染,握着棕色笔杆的小手在洁白的纸面上停顿。遗玉闭了下眼晴,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再睁开眼时,那乌黑的眼瞳在眼白的映衬下,竟像是被点上了最浓的墨一般,看不见任何杂质。第一笔轻而缓地落下,第一个字跃然纸上之后,那只背面沾着块块乌黑的小手便以一发不可收之态,在纸面上移动起来!一盏茶后,对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埋首不知在本笔疾书个什么劲儿的遗玉,众人终于失了兴趣,开始议论起那些可能得到书艺木刻的学生。

香越燃越短,场地上大部分学生在遗玉落座写字时候,就变得不慌不忙起来,只有那几个有资格赢得木刻的,还在急促地来回奔走,谁都不想在最后关头落了别人几个字。

主薄走到香炉边,看着快要灭尽的香柱,环顾了一圈楼中参比的学生,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停笔!”

话音一落,学生们都很是自觉地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章子,哈上一口气,印在标纸的末尾。几名书童走进场地中,遗玉最后轻吹了一下纸面,看着书童收走自己的标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从旁边伸出一双大手,将她挽起的衣袖放下,遮住那早就冻得通红的小臂。卢智看着遗玉变得通红的眼珠,板着脸将人拉到兰楼中,安置在挨着火盆的一张席子坐下,并没问她写的如何,而是从书童手中结果一杯热茶,递给她。遗玉捧着茶杯暖手,闭上干涩的眼晴,程小凤和程小虎凑过来时,被卢智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几人便在四周的偷偷打量中,静丅坐着等候结果。

书艺比试评比时间向来很长,此试的学生纷纷进到楼中,长孙娴被长孙夕拉着,去兰楼上找人。

小半个时辰后,兰楼上,高阳望着对面梅楼上的论判席,在满楼的人语声中,也听不到那边的动静,很是不耐道:

“真是麻烦,还要多久才好?”

长孙娴也看着对面,“再等等,就快了。”

长孙夕坐在李恪和李泰之间,端着茶壶将两人案上的茶杯斟上,道:“大姐,能拿到这块木刻的,是申公子还是子健哥?”

“说不准。”长孙娴的笑容比前几日要真切许多,稍了解她一些的人,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不错。

李恪道:“我看夕儿你写的也不慢。”

长孙夕嘟嘴道:“我没有大姐写的多呢,”她将茶杯捧给李泰,“四哥,你说谁会赢?”

李泰接过杯子,摇了下头。

高阳无聊地伸手敲打着栏杆,挑着眉毛道:“最优的咱们说不谁,但那最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她刚说完,祭酒清脆的吊钟声便阵阵响起。

楼内的人语声渐低,最后变得静悄悄的,长孙娴转过身子,同高阳一起看着对面的梅搂栏杆处,出现了东方佑的身影。

今日虽不暖和,可围楼皆空还是有太阳的,东方佑手上那块书艺的木刻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他苍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君子楼内每个人的耳中。

“书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围楼中沉寂了片刻,随即“哄”地一下猛然爆发出喧闹的议论声。

第二四六章我并无

“书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遗玉睁开仍然酸痛的双目,望着对面楼上那闪着金色光芒的木刻。在一片喧哗声中,扬起唇角。

卢智在听到东方佑喊到遗玉的名字时,很是愣了一下,才扭头带着古怪至极的笑容看着自家小妹。

原本在他看来,遗玉这次能够不做垫底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四卷文章将近千字,抄的最慢的是在二卷,他们那几个抄的快的,因为要来回跑动,到比试结束时,最多是写到第四卷前面几句,遗玉只有一

刻钟多些的时间,却把他们都超了过去,听起来就匪夷所思!

卢智知道遗玉的脑子聪明,可兄妹那么多年,他很清楚,她也就是记性好些,却根本没有那种闲闻野志中,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心中不解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能盯着她,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唔!”遗玉吃痛,拍开他的手,看出他的疑惑,却暂时没有解释,她站起身来,笑道:“我先过去领木刻。”

“嗯。”卢智眯眼看着远处阳光下的那抹金色,之前阴云密布的心情,此刻却是晴空万里。

待遗玉走出兰楼,一直发呆的程小凤,才扯了扯满脸漱动之色的程小虎,“诶,我耳朵出毛病了,我听见东方先生说得了最优的是、是小玉。”

遗玉一走出兰楼,便感到几百双眼晴同时盯了过来,她轻揉着酸痛又麻痒的右手,目不转睛地朝梅楼下走去。

兰楼二层的几人看见她的人影,表情各有不同,就在遗玉要穿过场地中那一排排座位时,高阳忍不住将案上的茶壶狠狠地摔在了楼下,“劈啪”一声,惊动了整座楼中的人,遗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东方先生!”高阳提声喊道,“你是当本宫是傻子,还是这满楼的学生是傻子!她怎么可能是最优!”

两句话,道出在座几百个人心中所疑!

虽高阳的话,对东方佑有不散之意,但祭酒大人却没同这娇蛮的公主计较这些,他双手平身一下虚按,楼内渐渐静了下来,借着兰楼香廊特殊的位置,他的声音比原本要响亮上许多:

“此次书艺比试的结果绝对无误,是我等九名论判最后依照每人所交标纸比较之后得出,卢小姐共写七百五十八字,仅三处有误,的确是默下文章最多且语句最谁确的一人。”

七百五十入字!好多人都吃惊地瞪直了眼晴,遗玉是在香剩三分之时才重新开始书写的,这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写出这么多的字,固然让人惊奇,可真正难解的却是,她是如何将这七百五十八字记下来的!

高阳今日来,就是为了看卢家兄妹出丑,这会儿却稀里糊涂地让遗玉得了木刻,哪里能听的进去东方佑的话,待要发飙,却被长孙娴按住肩膀。

“东方先生,实非我们这些学生故意要质疑各位论判,可刚才艺比的经过,在座所有人都看着,那卢姑娘能被评最优,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请先生为我们所有参加艺比的学生解惑,也为所有观比的学生们解

惑,否则,恕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长孙娴面无表情地讲完这一番话,君子楼中便纷纷响起应和声: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最优呢,先生要说个明白!”

“她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背下那么多字的!请先生们解惑!”

“解惑!否则我等不服!”

遗玉背对着兰楼上的长孙娴,没有出言替自己辩解,而是等着东方佑等人发话,这一等便是一刻钟,因为梅楼上,九名论判也在争执。

查继文一手拍在案上的一张标纸上,道:“这白纸黑字怎么做的假,拿去给他们看看!”

严恒迟疑道:“我以为,应该让那位卢小姐,自己出来说一说,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奇怪了,这篇文章是老晋在艺比前新作,底本和巨卷都是由祭酒大人亲自看管,难道是从哪里泄了出去——”

晋启德一瞪眼睛,怒道:“严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泄题不成!”

“我自然不是说你,可你就不好奇吗,难道她还真能过目不忘不成?”

“说到底,你就是不满意我们书学院比你们四门先得了一块木刻,暗指我泄题!我告诉你,祭酒大人在让我写那篇文章之前,根本就没有告诉过我,那是作为此次书艺比试的题目!我去泄个鬼的题!”

严恒顿时一噎,“我、我本来就没说是你嘛。”

东方佑适时出声打了个圆场,“好了,严博士没有邓个意思,晋博士更是不可能泄题,我看,就让卢小姐自己解释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先生,我以为,让那小姑娘自己解释,是为不妥,五院艺比,本就走考校个人才能,她有才可以做到,咱们还要问她是如何做到的,那前日的琴艺昨日的画艺,是否也要问问赢得木刻的人,是怎样奏出那样的佳曲,怎样绘出那样的画作?”

此言一出,众人皆望向出声的房乔,他这话听起来也是那么个理,几名博士大人虽觉得他话有些不对味儿,可一时又品不出来,便又开始相互争论。

最后东方佑折中了一下,“各位以为这样如何……”

国子监的学生们,正在瞎胡猜测着遗玉是如何能得到最优的,有的说她是早早就知道了题目,有的说是评判们舞弊,有的说是她兴许真有过目不忘之能,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在他们进扯越离谱时,听到了祭酒大人的敲响了吊钟,一连十几声后,刚才喧哗的君子楼,才安静下来,可仍不乏交头接耳低语者。

东方佑重新站在栏杆边,扬声对着一众学子道:“我等九人以为,此次书艺比试的最优者,乃是书学院卢小姐无疑,然,尔等有疑问,卢小姐若自愿解答是为大好,可若是不愿,尔等也不当勉强。”

遗玉听了这话便明白,这是把解释与否的权利交给了她,若是她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然能得到众人信服,若说不出,大家固然不能勉强她,可这么以来,得了这块木刻,又有什么意义?

她目光一凝,双手插入袖中,对着祭酒大人曲肩一礼后,走到梅楼下扩音的那处,转身过身去,环扫了一圈正在指点着她的学生们,站了身子,朗声道:

“诸位若有不解,可以提出,我定当如实相告。”

她这般坦然的态度,很是出乎众人意料,一时间,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学生们,竟然没一个开口问询的。

李泰望着远处那道有些脏兮兮,却站的笔直的小小人影,合在茶案上的两手,右手拇指正轻轻摩擦着左手上戴着的一只宝石戒子,若阿生在这里,定会惊讶,因这是性格冷清的李泰,只有见到感兴趣的事物,才会有的小动作。

长孙娴附耳高阳,低声说了几句括,高阳便率先发难:“你老实告诉本宫,你是不是事先就背过这四卷文章!”

遗玉摇头,“并无。”

“没有?本宫才不信!你如何能证明自己没有事先背过?”

长孙娴看着高阳在前面质问,心中冷笑,初听到遗玉是最优者那时的愕然己经不见,她是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做到的,论判们说的也不会有假。但是,就算遗玉今日这场比试没有掺假,她也多的是办法,能让

那块木刻,变成一块废木头!

遗玉没有直面回应高阳,而是将这问题踢给了梅楼上的几名评判,“东方先生,公主殿下对五院艺比是否泄题一事有疑问,学生亦不明,请先生为我等解惑。”

不得不说,这两句话说的聪明,她把高阳对自己的质问,直接转换成泄题一事,反去问祭酒先生他们,不管是杏能给出回答,泄题与不泄,都是五院艺比出题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果然,原本还等着她来解释的学生们都看向论判席。

东方佑听出了遗玉话里的道道,皱褶的眼皮轻抬了一下,沉声答道:

“此次书艺比试所选文章,是我国子监中博士近日新作,我东方佑以国子监祭酒之位相担,绝无泄题可能。”

以国子监祭酒之位相担!这可是极其严重的保证了,此话一出,就连高阳这胡搅蛮缠的人,也不敢再说一句不信,而那些开始还觉得遗玉是靠着泄题,才能默下最多文章的人,当下便消了这份怀疑!

长孙娴本就是存了让人误解遗玉靠着泄题才能夺魁,万没想到东方佑竟然会以国子监祭酒之位来担保,盯着远处气定神闲的遗玉,双眼一眯,径直站起身,亲自问道:

“既无泄题,那卢小姐就是当场将这四卷背下,然后在两盏茶不的时间里,默下的?”

“正是。”遗玉抬起头望向兰楼栏杆处的那人。

长孙娴听她回答,冷哼一声,“这么说来卢小姐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了!”

过目不忘,听着好听,可世上若真是有这样的人,在这长安城中却是绝对活不长的,只要遗玉敢回答是,她便能让他们这对平民出身的兄妹,翻不了身!

“咯咯”的清脆笑声突然响起,遗玉仰着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兰楼扬声道:

“长孙小姐真是会乱猜,那种只在书里记载的本领,我——并无。”

第二四七章并非我做不到

自隋唐以来,长安城便是天下文人骚客,能人异士的集聚之地,其中不乏天资卓卓之辈,而可称“奇才”者,却是寥寥无几。

然,这些罕见的“奇才”们无一不是在京中惊鸿一现,不是被早早退去光环,那便是不知不觉消失于人眼前,淡于人耳,个中原委,外人不足已知。

但是,长孙娴做为长安城中一等一的士族大家嫡长小姐,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中辛秘,凡有奇能者,如若不是被控制在绝对的力量手中,谁能容得下他们存在!

长孙娴算计遗玉,虽有个人因素在其中,针对的却不是遗玉一人,更重要的是为了打压平民出身的学子们,国子监中的学生们便是未来朝堂官吏的缩影,门第之争,此时远胜于朝堂之斗。

“那种只在书里记载的本领,我——并无。”遗玉双手抄于袖中,定定地回答。

长孙娴脸上闪过愕然之色,她没有想到,遗玉竟然会否认。要知道,只要她承认了这明摆着的事,那她便担定了奇才之名,这等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竟然会否认?

心中疑虑,她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咄咄相问道:

“那就请卢小姐为我解惑,如非是有过目不忘之能,你是怎样在一刻钟内,默下那七百五十八宇的!”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几百人的疑惑!

“可。”遗玉轻轻颔首,一字应诺。

长孙娴眉头猛皱,很快又舒展开,她就不信,她能解释地出来!

遗玉藏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揉捏着指腕,酸麻和胀痛之感,证明她的确是做到了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的记性的确是很好,远胜于众,可却还够不上真正过目不忘的程度,她能做到那样,是因为——

“在解释之前,我有些问题,请长孙小姐应答。”

自长孙娴出面质问起,众人的目光就在遗玉和她身上来回转移,这会儿听遗玉开口,皆竖耳倾听,实在是他们太过好奇,不是过目不忘,又是怎么默下那么多字的?

“你问。”

长孙娴对高阳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遗玉面上带着严肃之色:“你抄到了第几卷。”

“第三卷后半。”

“可是有跪过的部分。”

“没有。”

“如此,那你可知这前三卷写的什么?”

“……”长孙娴的语气并没有刚才那般肯定和利落,思索之后才回答,“应是论的孝悌之道,抄写时过于匆忙,我所述不能详尽。”

听到她的口气,遗玉双目微亮,“那就你所记的,这篇文章作的如何?”

她的评价一出,论判席上先是热闹了,晋启德愣着眼睛道:“杂、杂乱!”

在座论判除了东方佑和晋启德,坐在楼中都不知四卷文章写的是什么,但刚才得知这四卷文章是晋启德所做,对他的学识大家都有认可,想来就算不佳,也不可能落得个“杂乱”的评价,闻长孙娴所言都是不解,只有祭酒东方佑瞄向对面模糊不请的巨卷时,眼中露出思索。

“诸位!”遗玉突然扬声,君子楼静下,“在座众人,还有谁可以大概说一下,这四卷文章到底写的是什么?”

众人哑然,坐在楼里的也就罢了,根本看不见,可就连那四十五名参比的学生也没一个开口的,比试时候,匆匆忙忙都是抄到那里看到哪里,比试之后,便是各归各位,一心等着结果出来,哪有闲心跑到楼

角再看一遍,这会儿被遗玉问到,使劲儿回忆,也只是能拼凑出一些杂乱的片段!

“那么,除了我,没有人将这四卷文章整个儿地看过一遍的?”

遗玉原地转了一圈,在四楼中一一寻过,片刻后,见众人只是低语却没有出来答话的,嗅着衣襟上犹有余味的墨香,稍一侧身,朗声道:

“长孙小姐说这文章杂乱,各位说不出这文章讲的到底是什么,那是因为诸参比者,在比试时候,皆是看上几句便匆忙回去抄写,生怕记错,这么一来,这四卷文章对诸位来说就是杂乱和模糊不清的,可对于我来说,它却是通顺至极的!因为我抄写时候虽也是几句一次,可在记时候却是一段一段地看下来的”

一段段地看下来,当然比他们一句句看下来,对文章的理解要通顺连贯!

“诸位只当我是在两刻钟内,默下了这十百来字,可谁还记得,在有人向我泼墨之前,我已经是抄到了第三卷开头!”

众人皆因她得了木刻而被引去注意,几人有想过,她之前将近三刻钟的时间,可是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若非是有人从中作粳,她本也该是赢家!

“参比看们因时间匆忙,心思都放在剩下的文章上.有几人是会边抄边记的,我虽不是过目不忘,可在比试一开始,写字时和跑动找座位时都在反复记忆着看过的文宇,在头一次标纸被毁之前,半炷香还多的时间记下近四百宇,如何不可!”

旁人都是抄过忘过,可她在一开始为了以防万一,便是反反复复地记忆!

“我在标低被毁后,本是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将剩下的一卷多文章都看完,于是在我默写时,脑中是一篇通顺至极的文章,但凡是背过书的都该知道这个中蹊跷,那么,我因何不能在剩下的时间里,写上七百多宇!”

剩下记不打清楚的三百多宇,有纰漏是难免,但她却能大致根据整篇的内容顺下来!

静,极静,在遗玉一条条的解释下,本来还在低声议论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到了最后,都是陷入了沉思中!

遗玉闭了一下干涩的眼晴,深吸了一。气,在这满搂的安静达到极点时候,轻轻呼出,双眼重新张开,刚才那丝疲惫感瞬间洁失,她直直盯着对面楼上的长孙娴,沉声道:

“长孙小姐,两盏茶内默下七百五十八宇,不是只有过目不忘的人才可,你想不到的,并非我做不到!”

正因遗玉刚才的解释而眉头紧皱的长孙娴,忽被这寂静中朗朗一声话语袭来,面色当即阴下,还未来得及还嘴,就听楼中猛然迸发出一阵喧嚣声——

“真是不容易啊,我还当她真是过目不忘呢,原来是这样!”

“这卢遗玉不简单,能让东方先生出言担保,我原就想着她是不错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傀是卢智的妹妹!”

“哇!你听到她刚才说的没有——想不到,不是做不到!”

“哈哈!卢小姐是我们书学院的,书艺能拿第一,本就是理所当然!”

长孙娴面色隐隐发黑,放在栏杆上的手一点点扣进了木头中,食指尖因为一道细小的木刺扎入,溢出血丝,她却仿若未觉,高阳低声喝骂了几句,长孙夕则侧着身子,歪着头看着远处的遗玉。

在三女身侧,李恪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高阳和长孙娴的反应,李泰仍是轻轻地摩擦着手上的宝石戒子,垂下头掩盖住嘴角上扬的孤度,还有瞳孔中异样的流光。

论判席上的先生和大人们,同样随着搂中观比的众人一起,相互议论起来,其中以查继文和晋启德两人最是得意。

“这位卢小姐,就是凭着这手宇,也应该是最优!”严恒蹭着自己上唇的两撇小胡子道。

“嘁,老严,你先前不是还怀疑我这学生被泄题,这会儿改口的倒是快。”

“我都说过几遍,我没怀疑你泄题!你就不要椒着我这话柄不放!”

楼上楼下热闹了好半天,都没见停下,东方佑看看手上的木刻,没办法只能对着吩咐书童去让人鸣钟。

“咚——咚——咚”

这次的钟鸣一连响过几遍,楼中的话语声才渐小,看向论判席。

东方佑清了清嗓子,道:“在座诸位,可还是有疑惑的?”

不知是谁高吼了一嗓子“没有”!楼中顿时道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这些学生虽然现实的很,也市侩的很,可对真正有才有学的人,却是不会不敬的。

遗玉已经证明了,她赢得木刻是不掺半点水份,再看着抄手而立的那名少女,她容颜的脏污,衣着的根狈,落在许多升眼中,稍一深想,却更让人敬佩。

且因她最后那句话,让许多人都心生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