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没再同他多说,握着汗巾的手,一巴掌拍开他捏伞的手指,朝着楼梯口走去,手里已是捏好了毒药末子,只要他再粘上来,准赏他个嘴饱,在这雨地里面睡上一觉,好好洗洗脑子。

姚一笛是没在撵上去,站在原地冲着她背影喊道:

“你可是想好了要嫁他?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四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你见着他的永远比你没见着他的要多,等哪天你对他没了半点用处,你就会知道他是个多么狠心的人,介时再想要后悔,可是为时已晚。”

听着身后叫唤,遗玉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都在质疑她和李泰的婚事,他们俩成亲就这么不被人看好么,到底是碍着谁的眼了。

又想起天贺寺那老道的断言,遗玉赶紧摇头甩去那“为祸苍生”谬论,正要抬脚上楼,身后又是一句叹息入耳,这回听见话响,却成功地让她站住脚。

“你瞧瞧那个东方家的姑娘,下场多惨,用不着的时候,就只能捞得个病死而终。”

“你说什么?”

“咦?你竟不知道么,”雨里的姚一笛浑身湿透,薄薄的布衫粘腻在消瘦的身扳上,勾着眼睛望过来,本是寻常的样貌,却有着介乎男女之间的姿色,那张过显年轻的脸上,露出个奇怪的笑来:

“就是老四那个未婚的侧妃,叫东方什么珠的,月初的时候人就没了,说是病死的,但我明白告诉你,那是有人上门退亲,把人家苦等了三年的小姑娘给活活逼死了。

遗玉想,她一定是昏了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没人听见,才来得及消化他的前言后语。

东方明珠死了!?

姚一笛歪着脖子,眯着雾蒙蒙的眼睛,就等着遗玉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怎想下一刻她却扭头蹬蹬上了楼去,只留给他一个匆匆的背影。

抬起手抹着脸上水珠,湿掂掂的袖口滑到肘部,露出一截狰狞的疤痕,他余光瞥见臂上的凹凸,眼中满是玩味之色,

“呿,明明就是个狠心的小子,心狠手辣,又爱翻脸不认人,偏在你面前装的像是那么一回事,小东西,我可是为了你好,别不领情呀。”

上午的书艺比试,被改到了下午,没同其他人一样在君子楼躲雨,遗玉避开了李泰,拉着程小凤在学宿馆后头的长凉街上寻了家茶社坐。

被遗玉问起东方明珠的事,程小凤支吾了一阵,便一五一十地把她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话毕还按了按她手背,“你别多想啊,明珠小姐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尤其是你们离京这两年,更是没见她出过门,听说一直用汤药吊着命,前阵子去了,也不算突然。”

程小凤交友广泛,其实这两天早就听见了风声,说是东方明珠死在魏王大婚前头,分明不是什么好兆头,又有人明里暗里地把遗玉过往的事情拿出来讲,尤其是卢家的败落,全都累到了她的头上,大有将她算做是扫把星的趋向。

程小凤想着遗玉大婚将近,实在是不宜听这些个,又被程夫人叮嘱,便没在她面前多嘴,生怕她会胡思乱想。

自顾自劝了许多句,见遗玉一脸的阴睛不定,亦不做声,程小凤便拍了拍她手,担心道:“小玉你没事吧?”

“我没事,”遗玉摇了下头,面上又恢复了常色,“小凤姐,你先回家去吧,下午要还是下雨,就不用过来了,咱们明天还在宿馆见。”

“那你上哪去,我陪你。”

“不用,你放心,这下着雨的我又不会乱跑,下午多半还要艺比。”

“…那好吧。”程小凤见她脸上没有异样,这便又想起她还落在宿馆里的爱马,掏了一小块银子搁在案上,管掌柜的借了把伞就离开了。

遗玉又在茶社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把剩下的半壶茶水喝完,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学宿馆,在街角找着马车,于通已是换上了蓑衣等在那里,见她过来,忙掀帘子,“小姐快上车,莫淋着了,阿嚏!”

遗玉见他蓑衣下面湿透,轻斥道,“我没来,你怎也不进车里躲雨?”

“这可使不得,”于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看她上车,边掖帘子边问道,“小姐上哪?”

“先去趟文学馆。”

这会儿还能去哪,先找着李泰再说。

遗玉原是想,上午不用艺比,李泰许是回了文学馆办公,没料到了文学馆会没找到人,她和程小凤在茶社说话时候不短,快到了中午,她又转去了魏王府,依旧是没见人,最后才寻到天霭阁。

楼下客人不多,遗玉进门收了伞,拍了拍肩上的水,抬头就看见柜台后面面带惊讶的刘掌柜,猜到李泰是在这的。

没在前厅同他多话,走到二楼楼梯口等了一小会儿,刘掌柜的便小跑了上来。

“小姐,您来啦。”

“王爷在吗?”

“王、王爷,”刘掌柜难得在遗玉面前结巴一回,“王爷在呢。”

遗玉满脑子想着东方明珠的事,便没注意到他的古怪,“楼上?”

“呃、这大雨天的,您衣裳都湿着了,要不小的叫侍女过来,带您先到里间去换件外衫,别着凉了。”刘掌柜还算是机灵道。

“等会儿再说吧,”遗玉又拿帕子蹭了蹭肩角的潮湿,打了个寒禁,扯了两下襟口,抬腿就朝楼上走,掌柜的在后头挎着脸,跟了上去。

三楼有六套雅间,还有李泰专用的屋子,可遗玉通常来了,是同他在当中那间能望湖景的客房坐,不需掌柜的领路,便径直走到了挂有“玉树”门牌的屋外,意思着在门上叩了两下,听见里面低低应声,这才将门推开。

一眼就望见背对她而坐的李泰,本来是一肚子的话,可看见他身上仅着了单衣,早上那件月白衫已不见了踪影,便皱了眉,边朝里走,边忍不住轻责:

“这种天不怕着凉吗,怎连件外衣都不——”

话噎了一半到嘴里,她看着走近后,从李泰背影遮挡中显出来的人影,愣住。

一张矮案,这边是发迹微潮的李泰,正回头看她,那边是散着一头湿发的长孙夕,模样有些狼狈,却依旧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她捧着一只冒烟得热茶取暖,同样抬头看着遗玉,柔若无骨的小手抬起来,状似不经意地拉了拉肩头披着的月白长衫,缩了缩肩膀,猫儿一样的杏眼

闪烁着熹微的亮光。

“怎么来了?”

遗玉知道李泰这句话是没有别的意思,可长孙夕下头一句话,便让它有了别的意思。

“四哥,咳咳,这么冷的天,先让卢小姐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长孙夕声音有气无力的,看着是已经着了凉。

李泰自然是注意到了遗玉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越过遗玉看向后头极力想让自己不太明显的人影,冷声道:

“还愣着做什么!”

这心情不好,说话嗓门自然就大,刘掌柜吓得“嗖”地一下就挺直了腰板,嘴里道着“是”,扭头就跑了下去准备驱寒的物事,李泰身份在那放着,长孙夕便不奇怪刘掌柜这态度,只是掩唇在后头咳嗽着,轻轻跟了一句:

“咳咳,你这样吓着卢小姐了,咳…有、有话好好说啊。”

遗玉手里还捏着李泰早上塞给她的那块汗巾,攥紧在手心里,胸口发潮,又看一眼长孙夕肩头刺目的月白色,转向李泰,张口却是一派平静:

“我有事找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咳、瞧我,是在这里碍事了,”长孙夕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一头湿发让她楚楚可怜,“你们说话,咳咳,我、我先到外头去好了。”

遗玉冷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来,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配合着拦上一栏,怎料眼前一花,将要走到她跟前的长孙夕,竟然扶着额头晃了一下,软软地朝自己倒过来。

“嘭!”

遗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她,朝后退了两步,可她人瘦力小,没能撑住,闷哼一声,肩膀就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手上力气一松,还是任由长孙夕贴着她滑倒在她腿上,而她因为靠着门框,只是跌坐在了地上。

李泰几乎是在长孙夕跌在地上的同时,就闪身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又把她从遗玉腿上拎了起来,一手待要去搀扶遗玉,可附在身上的人却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朝下滑去,他只能又扶住长孙夕的背脊,以免她倒下去压着后面的遗玉。

“起来。”李泰改为单手扣着长孙夕后腰,弯不下腰,便只能伸出另一只手给遗玉,见她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眉头一皱,就夹着长孙夕转身大步去到地毯边,刚把她搁在地上,再一扭头——门口哪还有半道人影。

“咳,好疼。”

一只手抬起来,适时扯住了李泰的衣摆,让他没能追上去,顺势低头一看,就见地上的长孙夕一手捣着肚子缩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

“四、四哥,夕儿、夕儿好疼……”

李泰视线一扫,见到她腰侧群面上若隐若现的血迹,抿了抿薄唇,眼里闪过不耐之色,又看一眼那空荡荡的门口,捡起地上掉着的衣衫随手盖在她腰上,目光沉了沉,终是没有跟出去。

第100章她还是好的了

雨总有停的时候,被捂了一上午的太阳一被云层放出来,便使劲儿地造热,空气中也就剩下凉爽,没了雨时的阴寒。

程小凤绕进屋里,一手托着烘干了衣物,一手端着托盘,将东西放下,坐在床边,看看床上前躺的遗玉,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见她缓缓睁眼,便端了姜汤吹了两下,道:

“先起来喝了再睡。”

遗玉揉了两下眼睛,打了个哈欠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碗小口地喝着,声音有点儿暗哑:“几时了?”

“还早,”程小凤接过空碗,“你再睡会儿,等下我叫你,不会迟了。”

“睡一中午了都。”遗玉捞过软枕垫在后背上,右肩隐隐作痛,上午从天霭阁出来,她就直奔了程家,见着淋得没形的她,可是把程夫人吓了一跳,沐浴更衣后,心绪杂乱的她,吃了饭就迷迷糊糊地躺在程小凤床上睡了,一觉醒来,脑子果然清醒许多。

想起那会儿看着李泰对长孙夕毫不避嫌的动作,她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表面上干脆,实则是当了缩头乌龟,便觉得自己窝囊极了。

她心里一万个肯定,李泰对长孙夕没别的,可细细想象,自打回京以后,在长孙夕转变“策略”的情况下,他从头到尾,不都是一副不拒不迎的态度,前几回她不当一回事,可以数多了,她就是再大度,也不可能视若无睹,这不,今天便是中了长孙夕的暗招,同李泰隔气跑走,若是她想不明白,再同他闹上一回,就更应了长孙夕的算盘,同他渐生隔阂。

对长孙夕,遗玉现在完全从先前的冷眼旁观变成了反感,更让她生气的,却是李泰那不拒不迎的态度。

“你不困,那咱们就聊聊……小玉?”

“嗯,我在听呢。”遗玉伸手揉着肩膀,抬头看着程小凤,心思一转,问道,“小凤姐,你同长孙娴认识多久了?”

程小凤嘴角僵了僵,不大乐意地回答道,“好些年了,我打小就认识她。”

“那长孙夕呢?”

“也早吧,”程小凤脱了鞋,遗玉往里面让了让,叫她钻进被子里,坐在她旁边说话,“你知道京中多宴,我们这一群小辈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遗玉点头,又问,“长孙两姐妹同高阳、吴王还有魏王他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这回程小凤想了想,才作答,“的确是挺好的,以前他们经常一起去马场,打猎啊,或是一同酒宴什么的,就这几年才生分起来。”

遗玉突然发现,她对李泰的过去,还是不大了解,总觉得他为人孤僻不喜同人亲近,可隐约是知道,他曾同长孙娴她们相交匪浅,还有,长孙夕那一手精湛的棋艺,不就是李泰教的吗,凭着他的为人,若真是无缘无故,又怎会有这么一段,能让李泰耐着性子去教一个小姑娘下棋的,除了她卢遗玉,还有个长孙夕。

在她眼里,长孙夕是那个想方设法往上赶的,可在长孙夕眼里,她应该才是那个破坏者吧。

程小凤见遗玉甚是自嘲地笑了笑,琢磨着不对,多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伸手环住她肩膀,疑道:

“你该不会是妒忌了吧?”

遗玉“嗯”了一声,没有否认,下一刻就听她朗声笑道:

“我猜就是,长孙夕那丫头,老早以前就喜欢总跟在魏王后头,活脱脱一个跟屁精,咳,这可不是我说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有皇后娘娘那层关系在,又有高阳他们掺和着,便没人计较这个,后来岁数长了,才收敛许多,你们离京两年回来,我瞅她现在是改了这毛病,同魏王很是客套啊,怎地你又来翻旧账么,哈哈。”

客套?那是在人前,人少的时候,“四哥”、“四哥”地叫着,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李泰是傻子会看不出来么?他就是懒得理会,也不能就这样让人误会吧。

“别多想了,”程小凤收了笑,安抚道,“你还怕她同你争不成,人家好歹是长孙家的嫡女,除非魏王不娶你做正妃,否则她岂有去给人当小的可能?”

遗玉轻叹一声,扭头看着程小凤,认真道,“是啊,我怕什么呢?”

小凤都明白的道理,长孙夕不可能不明白,那她这么冲着李泰,又是图个什么呢?

“女子婚前都是这样多心的,”程小凤寻思着,揉揉她脑袋,“雅婷成婚前,就总是来找我说话,没头没尾的,不知她在讲个什么,神神叨叨的,你比她要好多了。”

“哈,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好的了?”遗玉倚着程小凤,感觉她身上传来的体温,心里的苦闷是没少,可却冷静了下来,能够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书艺比试被改到下午,满场依旧是五十个座,遗玉故意来的晚了,避开同李泰碰面的可能,踩着钟

鸣进了君子楼,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目不斜视地检查着纸笔,既不左顾右盼,也不抬头看一眼楼上。

李泰站在二楼往下瞧,看见遗玉入场,这才回去坐下,恰有个四门的学生正在同自院博士消名,打算弃比,见他过来,结巴了好一阵才说通话,严恒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一笔将他名字划去,这学生才唯唯诺诺地走了。

瞥见这情景,李泰才转过头,迟迟开口对正在打趣严恒的查济文道:

“长孙的名消去吧,她也不来。”

这下子,论判席上的几个人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之后,还是查济文先跳了起来,“这、这怎么不来了?”

“病了。”

“病了,什么病,突然就病了?”查济文又叫了两声,被晋启德扯了一把,瞅见李泰一脸冷淡,觉出自己失态,干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来。

作为才收新徒的虞世南,显然比太学院的查博士要安静许多,老眼昏花的他,侧目瞄了一眼李泰,便又低头喝起茶,半句话都不多说,其他人心里,各有所想——这长孙夕病了,怎就是魏王来代她消名?

想到这点,论判席上便愈发安静了,查济文郁闷地看了长孙夕的名字,心中不忿,想到楼底下坐的遗玉,有心酸上晋启德两句,也知道气氛不对,不好开口,只能作罢。

今天的书艺比试,题目另有新意,没有巨幅的白卷做题,反给学生们一人发了一份卷子下来,上头六种笔迹,分别是古往的书法大家刻本段落,没有标注名号,就是让参比的学生们,辨认出这几位的名头,再将其段落所属的文章补全,这场比试的重点,就是众人对书法层面了解的广袤。

一些人是愁了眉,遗玉只扫了一眼卷子,便埋头作答,她今天是倒霉,上午磕了肩膀,写字时尤其酸痛,但她将笔拿握的牢固,背脊又挺着竖直,哪能看出半点异状。

她便是有这种好处,不管前一刻心里缠了多少事,一旦正经做起事来,就会一头扎进去,不成不休,也许有很多人比她更聪明,但做起事来,会比她更认真的人,这偌大个世上也是凤毛麟角了。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起身交卷,还在做的难免着急,遗玉除了抬过两次头放松眼睛,基本上是没停过笔,直到写满了四张纸,又检查一遍,一一盖上学生印,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等着墨干。

坐在她左前方的女学生,早就停了笔,扭头偷偷瞄了遗玉几回,忽见她睁开眼睛,怔了一下,便尽力咧出个笑来。

遗玉瞧着那冲她发笑的小姑娘,认出正是昨天帮她说话那个,便也点头回了个笑,哪知对方这就“唰”地一下红了脸,飞快地把头转了回去。

遗玉扭头看看身后,确认那小姑娘刚才是冲自己笑的,迷茫地揉了揉耳垂,就拎着答卷站了起来去交。

半个时辰一到,钟鸣就“嗡嗡”地响起来,遗玉收拾好桌面,习惯性地借着涮洗毛笔的时候出神,也忍住不往楼上看,就怕看见那缺心短肺的人会浑身来气,长孙夕下午没来,该不会是还没晕醒呢吧。

“卢小姐。”

遗玉抬头,看着蹭到自己跟前的女学生,瞧见那张乖巧的圆脸上未退的红色,放柔口音,道:“这位小姐是?”

“我、我是书学院的学生。”

说完就想打嘴,身上衣服不明显的么!

遗玉见她脸上藏不住的懊色,不由乐了,愈发觉得这昨日替自己抱打不平的小姑娘有意思,方就放下竹筒站了起来,平视着对方,一本正经道:“真巧,我也是书学院的。”

“噗哧”一声,晋潞安笑了起来,没了尴尬,只觉得遗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亲切,这时的她尚不知道,遗玉乃是人敬我一尺,我敬她一丈的典型人物。

“我知道,我听、听说过您的事,我、我是——”晋潞安努力说地利索些,可一到本人跟前,昨晚练习了好多遍的词儿,就用不上去了。

遗玉意外地闪了闪眼睛,因为对方竟然用了敬语,直觉她没有恶意,就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不识相的人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真要恭喜卢二小姐了。”

遗玉扭过头,不出所料入眼一头金钗,佯作不解:“楚小姐,这是何喜之有?”

楚晓丝抿唇笑了笑,扭头看着左右陪同的,答道:“夕儿下午没来参比,这书艺的木刻,想是卢小姐的囊中之物了,这样难道还不值当恭喜吗?”

第101章我得想想

“夕儿下午没来参比,这书艺的木刻,想是卢小姐的囊中之物了,这样难道还不值当恭喜吗?”

楚晓丝是家中嫡长女,她父亲是先前国子监律学院的博士,两年前被调职去了中书省,忽然就走了官运,从五品连升三级,做了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成了中书令房乔的直属下部,且颇受重视。

这中书侍郎一位,一直是叫众官眼馋的,常被看做是继任中书令一职的候补之位,同等品级的官员都要敬上三分。这便是曾被国子祭酒亲罚过禁足斥今的楚晓丝,当初被长孙娴一脚踹了当替罪羊,为什么隔了两年,反倒嚣张起来的原因。

遗玉中午才向程小凤打听的,恍然大悟的同时,又觉得无奈,好像只要同房乔沾上边的,都没她什么好事。楚晓丝说这话,就是拐着弯地在暗示这回书艺比试,就算她赢了,那也是因为长孙夕没有来参比的缘故。

四周的学生或坐或站,实则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遗玉心中郁闷,她最不喜便是被人当了猴戏看,偏偏有人自己喜欢闹腾,还总要拉了她一起。

“楚小姐的话好没道理,长孙小姐不来参比,同旁人何干,又不是卢小姐不让她来的。”晋潞安也就是同遗玉说话是有点儿结巴,同旁人争起理来,从不磕绊。

楚晓丝没料着会有外人插嘴,扭头看着晋潞安,认出是自院晋博士的孙女,眼里闪过蔑色,哼了一声,道:

“我同卢小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爹当真只是当了个中书侍郎么,这都快赶上公主的脾气了,遗玉暗笑,瞅一眼鼻孔向上的楚晓丝,扭头对那圆脸小姑娘道:

“还没问这位小姐贵姓。”

晋潞安正想着怎么把楚晓丝的话堵了回去,被遗玉一问,回头就又红了脸,伸手拉了拉衣襟,道:

“我、我姓晋名璐安这、这个璐,这个安。”

遗玉瞧她呆乎乎地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竟是把闺名都告诉了她,便抽出笔筒里的湿毛笔,就抽了一张白纸,弯下腰用水渍写了三个字,

“是这样吗?”

略浑的水在纸上晕开,刚巧泛成了她的名字,晋潞安盯着纸上那三个水字愣了两下,随即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纸上干着急,却是说不出话来。

楚晓丝就这么被两人晾在一边,好不尴尬,但她还没笨到会正面同遗玉叫板的程度,见两人不理她便扭过头一脸可惜地对旁人道:

“夕儿本是期待今日能同卢小姐一比,到头还是没能比成,唉,看来要拿这艺比的木刻,还是要靠运气的。”

大家耳朵都不聋,能坐到这里参加五院艺比的更是国子监里排前的聪明人哪个听不出她一回二回的话里藏话,可长孙夕在国子监的影响,非同一般之大,在场近五十个人里,有一半还多都是她的拥护者,闻言是一味地点头附和,有个别甚至明目张胆地冲遗玉撇嘴,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只是笑笑便不吭声。

原本戏做到这里就够了,可楚晓丝话毕,又非要转身再问上遗玉一句,“卢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遗玉这回可是赶在了晋潞安前面开口,抬头看着楚晓丝,笑吟吟地道,“我若没听错话,你这是在帮长孙小姐抱屈吗?”

“啊?”

“运气太过飘渺,我们暂不说它,”遗玉环扫众人,面露肃色,“我只知道,若是长孙小姐当真重视这场艺比,那就不会缺席,不管她是病了也好,有急事也好,事实不是谁胜谁负,而是我来比了,她没有。”

寥寥几句,便让众人思索起来,比起楚晓丝的明嘲暗喻,遗玉直指了没有到场的长孙夕,可是没有一个字是在说长孙夕不好,就像遗玉所讲的那样,她只说了“事实”。

“就是嘛,明明没来参比,还好意思说的跟让子人家似的……”

席间有人嘀咕了一句,很快便被同伴制住声,可多数人心里那位完美无缺的长孙小姐却已经裂开了一条小缝。

楚晓丝到底还是有脑子的,环顾四周,又耳尖地听到几句闲话,就知道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脑子一转,便佯作冲遗玉亲切地笑道:

“好啦,算我多嘴,不过说实在的,卢小姐的新字写的虽好,可是夕儿更是博众家之长,你也别嫌我口直,我自己是觉得,卢小姐的字有点浅乐,是要略逊一筹。”

暗损不成,就变成明贬,众人就见遗玉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张写了水字的白纸,递到楚晓丝面前,摇头一笑,道:

“什么时候楚小姐能做到这个,再来置评别人的字。”

楚晓丝迟疑地接过那张白低,都觉得那沾了灰色水痕的三个宇除了好看些,实在没别的异处,可她好歹在书学院待了三年。看不出端倪,又怎好张口去问,只能收了心思,随便应了遗玉两句,就拿着纸张回了座位。

众人见热闹没了,便自动散开,同晋璐安相熟的几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把遗玉给围住了,起先对着她还有点儿腼腆,等发现她好脾气后,才都呢呢喳喳地说开,遗玉一个个认了人,才知道这几个都是不同院的女学生,且都是去年新入学的。

晋璐安被友好挤到一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扭过头,望着那边还捧着一张纸看的楚晓丝,脸上露出不屑:

国子监特殊的制纸,岂是哪个都能用稀水在上面写字不晕花的,这得要多么老练又精确的笔力才行,别说是你楚晓丝了,就是那位长孙夕小姐,眼下也未必能够做到。

……..

“书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啊!赢了赢了!咱们院里赢了!”

“哈哈,有一块木刻,不用垫底了r

当听见东方佑站在楼阁上这么宣布时候,遗玉不害膘地说句,她是没有一丝儿的意外,非是自大到了目中无人,而是她同这群学生们相比,书法的意境上已经远远起了过去,没有什么可比性,反倒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所以在书学院的学生一片欢呼声中往梅楼上走的遗玉,心里没多高兴,脸上便也没什么笑,只因论判席上有两个她现在不面对的人,一个是李泰无疑,一个则东方佑了。

东方明珠死了,乍从姚一笛口中听见这个消息,她是半信半疑的,甚至多将它当成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在确认之后,依旧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她和东方明珠算起来不过见了两三次,作为一个差点要同她共侍一夫的姑娘,遗玉本该对她印象深刻,可实则连她模样都不记得了。

走上最后一层楼梯,遗玉就站在楼梯口处,待众人回过头,才行一并行了个简礼,在一片夸赞声中,晋启德很是高兴地冲她点了点头,便又转身继续同身律学院的博士絮叨。

遗玉没有避开李泰投来的目光,同他对视了一眼,两双眼睛里都是平静,她略朝他躬了一下腰,便朝着栏杆边一脸浅笑的东方佑走过去。

“题目答的很好,字也好。”

遗玉是第三次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漆金的木刻,尽量不去想东方明珠的事,谦虚地同他道谢后,便照着规矩站在楼上接受了一番“瞩目”,看着楼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嘈杂的人语声,这么闹腾,就是有人骂上两句,想也分辨不出来,遗玉走神想着,忽听见一嗓子大喊,寻见竹楼上可劲儿冲她抬手的程小凤,脸上不由露了笑,再看手里的木刻牌子,这才有了高兴的感觉——

她攒够三块了!

笑眯眯地冲楼底下晋璐安那几个小姑娘站的地方挥了挥金晃晃的木刻,遗玉便冲论判席上几位道别,打算揣着东西走人,却被叫住:

“卢小姐,”虞世南手里还拿着遗玉那四张卷子,捋着胡子,和蔼可亲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她,“触笔圆润,宇盈体满,老夫对你这种字体很有兴趣,若是可以,待会儿不妨一同去茶社坐坐。

边上几人一讶,晋启德第一个反应过来,虞世南今昔的身份地位,说对遗玉的字有兴趣,那就再没第二种解释了,他便眨着眼睛暗示遗玉赶紧点头,哪知小丫头冲她抿嘴笑了笑,便在一片惊愣中,歉然道:

“虞先生谬赞了,学生尚有许多不足之处,需得更加勤学苦练才是,同您老一起用茶,实不敢当。”李泰看着她拒绝了虞世南的邀请,起先是遵眉,这本该是个好机会,这般放弃未免可惜,但一瞧见她眼中隐铬透出的坚持,眉心又平整下来。

“呵呵,不错,你这孩子不错。”虞世南被遗玉变相地拒绝,反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就又低头去看那几张字,似是昏花的老眼里头,藏着点点的可惜,就不知是为谁

遗玉刚刚下楼,便被李泰随行的那个太监叫住:

“卢小姐,王爷让您先到前门去坐马车,等他一道回。”

“这位公公,麻烦你帮我持原话转拾王爷,”遗玉将木刻小心塞进袖袋里头,拍了拍,“我这几日有事要想想明白,就先回镇上去了,劳他想办法将我后面那几项艺比的名额都消了去,多谢。”

(晚了晚了,今天暴热,空调好像吹得都是暖风,圃)

第102章病了

又宣布了最差,艺比结束后,李泰同虞世南一起下了楼,虞世南年纪大了,先乘了步撵离开,随行的太监才将遗玉的话原封不动地给李泰学了一遍。

李泰听后并没有多问,撩起衣摆上了马车,才开始寻思起来,道是昨天遗玉还好好的,这又是在闹什么别扭,上午在天霭阁时他便觉得她不对劲,后来不声不响地跑了,眼下又开始躲他,说是有事情要想个明白,这事显然同他有关,稍一思考,他便猜到,许是东方明珠的死讯,她已听闻。

上午她找到天霭阁说有事和他讲,应该就是这件。想到这点,李泰并不怎么意外,他知晓她而今待嫁在镇上,京里只有程小凤一个朋友,虽不够聪明可也不会挑了这个时候主动提起东方明珠的死讯,因这当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他原本打算挑了合适的时候再同她讲,谁想她会自作主张地跑来参加五院艺比,听到风声也是难免。

这么一来,压根没往自己身上寻根究底的魏王爷,因为遗玉时常会犯“心软”的毛病,就将她今天的反常归到了东方明珠一事上,以为给她点儿时间把这件事想一想也是好的,若真是想不明白了,过后他帮她“想明白”就是。

李泰不爱在心上压事,一桩是一桩,这便按下此事,也不急着去把人弄过来,因为待会儿去文学馆还有好些东西要看,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再说遗玉一路沉思回了璞真园,一进园子脸上的沉闷就不见了踪影,脸上高高兴兴地回到后院去见了卢氏他们,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拿了那块木刻出来给他们看。

卢氏起先还担心上午一场雨坏事,见到木刻就喜形于色,韩厉在一旁应景地夸着遗玉,溢美之词让遗玉都想脸红,可卢氏听的是美滋滋的,难得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瞅着韩厉听他说话,周夫人拿着木刻打量了一番,就被韩拾玉要走,说了几句酸话,就又将木刻丢还了过来。

遗玉将后面不再参比的事讲了,卢氏是怕她剩下几项不去行不通,可转念一想还有李泰在,便乐的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等吃了晚饭,遗玉面上应了卢氏的话回房去休息,掉头就又转到了书房,让陈曲在跟前研墨,铺了纸笔继续抄书。

打初三那天宫中击鞠回来,李泰挨了责罚,想着他文学馆事物正是繁忙,没空抄书,她便仿了他字迹,一声不响地代他抄了道德经,毕竟要仿得像写的就不能快,七八日下来一天没有断过,这就剩下一遍还没有抄完。

遗玉做事有时极认死理,不毕不休,尽管上午磕了下肩膀,还是坚持着把最后一遍抄完才罢,哪怕眼下正在气恼李泰,能帮他做事,心里还是别扭地感到开心。

等到回了卧房,她才浑身虚脱地躺倒在床上,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衣裳都是几个侍女帮着换的,再醒过来时候,已是半夜。

平彤正打着哈欠,听见身后一声低呼,扭头见遗玉直愣愣地坐起来,忙起身过去给她披上外衫,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什么时辰了?”

“三更了,您刚才是魇着了吧?”

“……嗯。”

床边案上点着纱灯,不太亮也能让平彤看见遗玉额头上的细汗,许是刚睡醒过来,又是梦醒的,眼里傻愣愣的,白嫩的脸颊上浮着红晕,嘴唇扁起来,却是平日鲜见的孩子气,让见惯她成熟懂事模样的平彤,心里不由生出些怜爱来,哄道:

“梦最怕人瞧,奴婢在这守着,等您睡熟了再走,您就放心睡吧。”

遗玉又“嗯”了一声,就由她扶着又躺回被窝,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刚才那个噩梦——

梦里正是她同李泰成亲那天,轿子从龙泉镇出发,到了长安城门外就被拦下了,她掀开帘子一瞧,外头站了一大群人,多的她数不过来,一张张脸孔有新有旧,老的有靠山村的村长爷爷,还没流亡前的王氏母女,一口白牙的阿生,失踪不见的卢俊,乃至昨天才见过的那位晋小姐都出现,一个个凑过来问她的都是同一句话:

你可是想好要嫁给他吗……你可是想好要嫁给他吗……你可是想好……

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让她头蒙眼花,却不给她作答的机会,她好不容易喊出了一句“闭嘴”,这便惊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平彤远去的脚步声,遗玉方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纱帐的眼里,尽是烦躁和不安,白日长孙夕披着李泰外衫冲她笑的画面,那晚上在青楼里她推门见到李泰和那个半裸的女人近身相贴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涌现,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有李泰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盘旋:

为何总不信我,我许给你的事,可有做不到的?

“你有……有过。”

三月十四,遗玉昨天上午淋了一场雨,睡前还是好好的,可一觉醒来就发了病,还不是普通的风寒,卢氏被平卉慌慌张张地叫去时候,她人正蜷缩在两床被子里发哆嗦,口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些胡话,叫她不会应声,卢氏拿手摸了摸她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惊的赶紧差人去镇上请大夫。

镇上的大夫颇有口碑,诊断之后,写了张方子还不忘宽慰卢氏他们两句,说是小姐身子骨好,只是发热,却没有热疾的征兆,不会有大碍。

话是这么说的,但喂了汤药,一直到下午,人还是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着,任谁叫也听不见,热状一点没下去,还犯了咳嗽,又叫人去寻来大夫,这回却干脆检查不出什么端倪,卢氏发了一通脾气,就将人撵走,急到头了,又想起来闺女自己就是半个大夫,便让平彤平卉去书房翻了遗玉的瓶瓶罐罐出来,药是找着了,可红的绿的,丹丸粉末一大堆,就是不知哪个是治哪个的,急得卢氏差点把遗玉辛辛苦苦制出来的药物都摔了去。

于是天渐黑下,卢氏一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给遗玉擦汗喂水,两只眼睛通红,周夫人站在一旁,皱眉道: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你差人进京去魏王府找人,最好是寻了太医过来。”

“对、对,”卢氏慌忙点头,强打了精神喊来于通,简单叮嘱了他几句,便让他骑马速速往长安去请大夫。

因为给遗玉赶车,于通去过几回王府,卢氏他们便没想着捎带什么信物之类,这节骨眼上,谁记得遗玉为了避嫌,每回到王府都是从侧门后门去,却不想就会因为这个,误了大事。

于通快马到了长安,已经是黄昏时分,他翻身下了马,栓马都不及,一丢缰绳就大步朝着大门跑去。

“站住”

王府门外是有侍卫把守的,四个人穿着轻甲手里都持着枪矛,看见一个男人疯疯张张地想要闯门,“唰唰”两声就把长枪斜伸出挡了路。

前天府里遭了贼偷,库房全被撬开,一群护卫们虽没有挨罚,却更提心吊胆,卯足了劲儿地严查,就是别府养的耗子也不会让溜进府里去,就怕再有一回意外,等着他们的就是加倍的处罚。

于通差点撞在枪口上,被逼地后退了两步,又迎上去,一脸焦急,“几位大哥,麻烦帮忙通传一声,小的有要事要寻王爷。”

他一身布衫,口音又有点儿偏话,不像长安里头人,侍卫怎会让他通行,便板着脸挡在门口,就是不让他进去。

自家小姐还在床上昏病着,于通急恼地话都说不规整,“小的是卢家的下人,是我们夫人差我来找王爷的,我们小姐病了,要找王爷请大夫去看。”

侍卫将信将疑地瞅他一眼,“卢府?那你可是带了牌子?”

“牌子?”于通迷糊地摸了摸身上,摇摇头,这侍卫是不知道此卢府非彼卢府,璞真园那么大点,可不像京里那间卢府有门牌。

“没、没有,我出来的急了,没拿,”于通慌慌皱起了一张脸,眼见几个侍卫又板起面孔,忙道,“那、那麻烦叫一下李管事,小的叫于通,李管事认得我。”

他人是没找错,怎巧阿生现在还在洛阳没有回来,侍卫去哪帮他喊人,于通实在是急到了头,便不管不顾地同他们推搡了起来,一边喊着“我要见王爷”,一边要往里头闯,延康坊是静,可也不是没人,来来往往的马车就有停下来看热闹的。

几个侍卫眼瞅着围观的人变多,一时情急,便有个人下了狠手,一枪杆狠狠地敲在了他后颈上,没有任何防备的于通,就这么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他昏过去没多久,可等再醒来,已是被关在了魏王府偏角小院的柴房里头。

白天的御艺比试,去了许多人看,因为两人平手,下午又加了一场,比试完,李泰就回了文学馆。

晚膳时,大书楼里静悄悄的,白日熙熙攘攘的一楼就掉了小猫三两只,还都在埋头做事,其他人都去食馆用膳。长孙夕拎着食盒迈着小步踩着楼梯,上到顶楼,有些微喘,抬头寻到不远处灯烛下模糊的人影,瞳光闪烁后又恢复平静,嘴角噙了笑走过去。

“就知道你还没用膳。”

李泰一早就听见脚步声,眼皮掀了掀,顿住笔,从左手换到右手,继续在卷册上勾画。

一盏茶后,长案一侧的书卷被清理出来,摆上了几道小菜,李泰一手捧着书卷在看,一手拿了酒杯,长孙夕便端着酒壶盘膝坐在他面对,每见他杯子空了,就抬手斟上一些。

两人静静无言,倒也无事,而窗角露出的那一块衣角,被风吹动了几下,便消失不见。

(还是那句话,以后亲们看过了11点没更,就睡下)

第103章韩厉恼火了

深夜,白日还算热闹的龙泉镇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夜猫偶尔在墙头街角蹿过,南山脚下的璞真园,却无人入眠。

折腾了一天,遗玉傍晚时候就昏睡过去,总算不再顶着沙哑的嗓子喋喋呓语,可也叫不醒,一整日就被灌两碗汤药,左右等不到京中来人,镇上的大夫算是被“扣”在了园子里头,有总比没有强。

“宋大夫,你不是说没有热疾的征兆么,为什么都一天了,人还跟火里烤似的?”卢氏就弯着腰在床边待了一整日,这屋里的人除了床上躺着的遗玉,就属她脸色最难看,两只眼睛浮肿着,面色苍白地吓人,过上一会儿就要扭头问一次大夫。

“呃、卢夫人莫急,”大夫就干立在一旁,想起方才外头被那男人叮嘱,便强作了镇定回道:“小姐这是急火攻心,才会高热不退。这热要发一发,一退下去就无得了,”想一想,又补了一句,“没有性命之虞。”

嘴上这么说着,这位大夫心里没多大底气,毕竟他白天信誓旦旦地开了方子,哪想人却病的更重了。是韩厉借着卢氏给遗玉身上擦汗叫了他出去仔细交待过,他这才每在卢氏询问时候,这样说给她些安慰,可他瞅一眼床上的人影,心里却是无奈地想着,烧不退,就由着这般发热下去,这位小姐的病就是熬过去了,怕也是要落下病根。

韩厉就在外厅待着,在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走动,每听见屋里说话,便会顿住脚立上一会儿,脸上时紧时松,向来眼里除了自己和卢氏再没第三个人的他,出奇地察觉到,那小姑娘病成这样,他竟会跟着不好受了,要知道,那可是房乔的女儿,就是真出了事他心里也该是乐的,怎会不好受?

活了大半辈子的韩厉很是肯定,这不是爱屋及乌,要“及”他一早就“及”了,就是一年前他还能用一副管他死活的态度丢看待卢氏同房乔那几个孩子,但现在他心里紧巴巴的感觉又是什么?

按了按不大舒服的心口,韩厉抬头见着侍女端了宵夜进来,扭头就叫韩拾丢送进屋去,又小声教她如何劝卢氏吃上一些,不想他自己这一整日也是空着肚子的。

卢氏早饿过了头,一门心都在遗玉身上,哪有进食的感觉,但还是被哄着勉强吃了几口,见平彤又端了汤药过来,便搁了碗筷,扶起遗玉,拿着小汤匙,让平卉掰着她嘴巴,一勺一勺地往里面灌,看着遗玉全无知觉地靠在她怀里,褐黄色的汤药由着嘴角流下来,终是没能忍住,端着药碗就搂着遗玉低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