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着人家,你且好好想想吧。”

话到这份上,卢氏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叫两府关系雪上加霜,便虚套地应付了她,把人送出门。

她这会儿只想着赶紧把赵氏送走,便好声好气地待见,却不想事后会节外生枝,又惹出事端。

卢氏这边是水深火热,同这个月的天气一样难熬,另一边遗玉却是落得个清闲。

月初韦贵妃还曾把遗玉传进宫里说教,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说这个月十五前后皇上便会指下几桩婚事,当中就有许给李泰的一个侧妃,为此,遗玉还特别请了在礼部任职的姑丈方航留意,一有动静就会传到她耳中。

可这一晃眼都到下半个月了,却再没听见宫里有什么风声。

眼看六月将末,遗玉晓得,这李泰纳侧一事,算是彻底黄了。

遗玉丢掉纳妃一事带来的压力,又禁了养血气的补药,服了半个月李太医捏好送来的水丸,她人养在家里,三五不茬儿到卢氏和程小凤那里串串门,吃好睡好,房事和谐适度,肉很快便又长回来一圈。

这天李泰办完差,半下午提前回了王府,恰赶上遗玉沐浴后,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衫盘腿坐在床上喝梅汁,玉瓷小碗捧在手里,插了半根芦苇管,一端含在她红嘟嘟的嘴里,一端没入紫红色的梅汁里,许是今儿的味道调的酸了,她鼓圆了腮帮

子吸上一大口,便被酸的眯起眼睛,偏她还乐此不彼地一口接着一口,儿性十足,让人看着便觉得有趣。

平彤捧着一条方巾将遗玉头发擦的半干,正要顺便给她按按额头,见李泰进来,便给遗玉加了一件外衫以防她着凉,识相地退出去。

今天热,李泰解了常服挂在衣架上,擦了把脸,便穿着里面的白衣白裤在床边坐下,阿宝原本窝在脚踏上,一见到李泰靠近,便抖着耳朵飞快蹦跳开,三两下钻进屏风后头不见了踪影。

“不会让下人添了糖霜再喝。”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遗玉碗里的梅汁便见了底,一对秀气的眉毛也被酸的横成了一条。

“糖放太多就不是这个味道了,”遗玉咂咂嘴,放下碗,把散在床尾的靠枕捞过来垫在瓷枕上,摞高后,才懒洋洋地趴上去,打了个哈欠,眯起眼,一手准确地扯住他袖子拉了拉,撒娇道:

“给我擦擦头发。”

李泰看她困劲儿,就晓得她午觉没睡好,见她头发还潮着,就将手穿进她发里,手指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头皮撩动,蒸发着发丝间的水汽。

遗玉享受了蹭了蹭枕头,李泰一手撑头枕在床榻上,手指爬梳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昏昏欲睡时不设防的天然模样,享受这午后安宁的时光。

但总有不识相的来搅合。

“主子,齐夫人来了

,说是有急事找您,正在花厅里候着。”

遗玉被扰了眠,穿戴整齐去见程小凤,一进客厅便斥道:

“我前头让人送信给你怎么说的,不养够三个月就别要乱跑,怎么又上我这儿来了。你再不听话,我干脆就请王爷给齐大人放长假,专门回家盯着你这祖宗。”

“唉,你当我找你是闲聊呢?”程小凤把手一挥,不等遗玉坐下,便皱紧了眉头道:

“璐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卢俊那小子要娶虞大人府上的一位小姐,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上门去问,又瞒着家里头不敢说,私底下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昨儿在国子监课上骑马,许是几晚没有休息好,不留神就跌下来了,据说是被人抬着送回家的,还不知伤的怎样。我正打算过去看看,这不就先来找你了。”

遗玉一惊,变了脸,坠马的经历她就有过一回,知道多可怕,忙按了她的手,道:

“你先坐着,我回房收拾一下就去,顺道送你回府,别跟着我乱跑,璐安那头我会去看,你要再出个什么差错,可不是添乱么。”

这个年代的胎难养,女人十中七八都有小产的经历,尤其是头三个月,一点磕着碰着都可能掉了孩子,程小凤被程夫人和遗玉耳提面命了半个多月,晓得轻重,这也是一时情急才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被遗玉劝说了两句,就乖乖

地答应,被她送回家去等消息。

遗玉是第三次拜访晋府,第一回还是她当学生时候,跟着卢智一起去借书,第二回是在同李泰巡游回京之后,带了礼品去探望晋启德这位曾有知遇之恩先生,不想这第三次,是为探病而来。

对于晋璐安的伤势,来时的路上,遗玉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真见到人,还是心底一凉。

晋父晋母显然并不怎么欢迎遗玉的到来,只是碍着她的身份,还有晋启德的首肯,才领她进了晋璐安的卧室。

屋里是浓浓的三七味,晋璐安才喝了药睡下,人就躺在床上,她额头上密密包着几圈白纱,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遗玉主意到薄被下,她腿脚处突起的形状,便知是上了夹板。

伤到腿,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多谢您能来探望。但这屋里药味大,小女今早才退热,王妃身体娇贵,莫要沾染了病气,还是请您先回去吧,且让贱内送您。”

晋父揖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送客,晋母拿帕子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汗渍,强挂起一脸虚笑来送人。

遗玉料想他们也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晋璐安眼下会躺在床上,同他们卢家少不了关系,适才会如此相待。

这便放低姿态,面带担忧,关心道:

“晋大人客气了,我同璐安关系本就要好,今天就是专程来看看有什么

能帮得上忙的,别的先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紧着她的伤,王府有太医坐诊,我亦拜习岐黄,可好方便告诉我,大夫是怎么说的?”

晋父晋母对视一眼,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晋父微微点头,晋母便红着眼眶,冲遗玉行了一礼。

“大夫说扭伤了腿骨,还要养一阵子看看,不晓得会不会落下腿疾。”

心里咯噔了一下,遗玉夹紧眉头,请晋母取了内服外用的药方来看,又在晋父的连番婉拒下,坚持查看了晋璐安的伤势,知道轻重缓急后,当即就派人回王府去请李太医来。

第二八五章说亲

李泰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晚,问过下人,知道遗玉还没有从外头回来,就让人在外头水榭里摆了酒,坐在湖岸上小酌。

这一等就是天黑,误了晚膳半个多时辰,遗玉迟迟回府,她先回到屋里换了衣裳,才去寻李泰。

见她面有疲色地坐下,李泰没多问,指着斟好的茶水示意她先喝口水。

半下午一杯水都没沾,遗玉连灌了三杯才解渴,长吁一口气,这便把事情经过同李泰说了一遍。

“...后来我请了李太医过去诊断,就是怕她腿上会落疾,李太医也说不准是不是能养好,你说她年纪轻轻,这要万一养不好,将来落下个残缺可怎么是好。我想着事大了,就让李太医留在晋府开方子,自己到二哥那儿走了一趟,娘同二哥一听说璐安伤着,便急着要过去探望,但今日实在是晚了,我们一大家子跑到人家里去到底于礼不合。好劝了他们半晌,只等明日再过去。”

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遗玉气声道:

“好好的一桩喜事,就因为几个乱嚼舌根的遭了殃,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并不接话,等她发泄够了,才摆手示意下人摆上晚膳。

遗玉心情不好,胃口也就跟着变差,夹了几口菜便搁下箸子,无聊地拿勺子搅拌着汤碗里莲子,有一口没一口地送进嘴里,盯着碗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好吃饭。”李泰道。

“吃不下了,”遗玉干脆撇下勺子,左顾右盼了一阵,这会儿天黑,水榭四角吊着灯笼,照亮了湖畔一角,而远处却是黑蒙蒙的一片,湖风凉爽,将人心中烦躁一点点吹散。

“好一阵子没见银霄,你把它送哪儿了?”

想起家里还有一只放养的大鸟,神出鬼没,前段时间夜里还能见它在屋檐湖面的白色飞影,不时去骚扰一下外院的下人,闹的几经传说王府里有半夜“鬼敲门”,这十多天却连根鸟毛都没见。

“春夏是雪鹏的繁生期。”

“咦?”遗玉稀奇地瞪大眼睛,“那它是、是去寻伴儿了?”

李泰摇摇头,往她跟前的碟子里夹了几口菜,道:“吃了再告诉你。”

遗玉不满他卖关子,但抵不过好奇心,只好重捡起象牙箸,乖乖吃下去。

“我派人把它送到了北方。”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我还当它不用——”遗玉搔搔耳朵,因为想到什么,面色古怪,支吾问道:

“那它是同什么,嗯,咳咳,那个,我记得你说过,它们这一类鸟禽中只有雄性。”

李泰不急着解释,又叉了几口菜在她碟子里,抬了抬箸子,等她会意地吃下去,才道:

“银霄并非野生,若要繁殖需养到成年方可。至于配种,多是鹰类雕类,通常产卵之后会将蛋遗弃,只携回配偶,一段时日之后再回去找寻。”

遗玉正听的津津有味,李泰突然打住,又夹菜给她,这回不用他眼神示意,她便老老实实地吃下去,等着他继续说。

就这么断断续续听到最后,她的肚子也跟着填满了八成。

饭后两人到桥上散步,消食的差不多,跑了一个下午的遗玉先回房去沐浴,李泰则到书房。

阿生正在书架下整理信函,见李泰进来,便快速收拾好了手边的东西,到桌前去说话。

“主子。”

“相州来信了吗?”

“晚膳时刚传过来,该收拾的都已收拾干净,虽有几处钉子不好拔,但都碍不着咱们都督府。”

阿生禀报完,抬头瞧了一眼李泰脸色,见他已拿定主意,就没敢开口多话。

第二天,遗玉和卢氏到晋府去探望晋璐安,再带去许多名贵药材的同时,还有卢氏拉着晋母的几句实心话:

“我实是要同夫人道罪,这回是我不周到,本想着避过这个月的血灾再到府上提亲,哪知被人信口传出讹言,害的璐安无端遭罪。我是个直心肠,说句话许是冒犯,不论这回孩子是不是能好利索,我这次子都系定了贵府这门亲,夫人若是不嫌弃,就请同晋大人商量一番,这三书六礼不能少,莫怪我心急,日子当然是越快越好。”

昨晚遗玉回府去,卢氏就拉着卢俊仔细问过,若是晋家小姐这一回落下足疾,他可是会不甘这门亲事。

卢氏对自己养的孩子还是很有信心,卢俊也没叫她失望,一口允诺不会做负心之事,母子俩达成共识,来的路上便同遗玉交待了话。

晋母看出卢氏诚意十足,先前的担忧这便通通放下,握着卢氏的手亲自将她送到座上,吩咐下人好生招待着,便心急地回房去找晋父商议,路过外厅时候,见到坐立不安地等在那儿听消息的卢俊,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当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

“璐安早上喝了药,刚刚睡下,你要不急就在这里等着,虽不方便让你们见面,但扯了屏风说一说话还使得。”

卢俊伤还没好利索,但今天也硬是跟了过来,他昨天担心了一整晚,若非碍着礼教,早想冲进屋里去看晋璐安,这会儿得了未来丈母娘的首肯,慌忙站起来,拘谨地打了个揖手,应道:

“谢夫人体谅。”

晋夫人走了,遗玉和卢氏就在里面客厅里小声说话,讲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一桩祸事的起因。

“我想来想去,这捯闲话的同你大伯母家脱不了关系。”

卢氏昨晚没休息好,脸色难看地同遗玉说起那天赵氏来找她,曾提过她娘家一位偏旁小姐,还有打听到他们中意的是晋家。

遗玉想了想,便摇头:

“大伯母不像是爱乱说嘴的人,再说了,二哥同那位虞小姐八字不得一划,就先传出这等风言风语,不是损人不利己么,我看不像是她从中作梗。”

“都怪我,当时就该明明白白地拒了她,管她脸上好看不好看,”卢氏懊恼道,“偏就你两个伯母,娘都同她们拉不下脸。”

“这么说,二伯母也去找过您?”

“可不是,她尚有位堂兄在户部当差,家中也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比璐安要大上一岁,说是人品怎么贤淑,直言要同咱们家亲上加亲,你也晓得你二伯母是什么德性,她家的女儿我岂敢多想,我还怕日后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遗玉脑子一转,突然拍腿道:“那就是了。”

“是什么?”

“娘您想啊,这两家都落不了好,不就有人当只剩她一家亲了。我猜是大伯母在二伯母那里说漏了嘴,这才惹了事端,哎,早知道就不管这血灾不血灾的,先把亲事订下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遗玉尚在感慨中,卢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不是顾着在别人家里,早就拍了桌子。

“怎还有这样的人,不行,我得找她去。”

“您这会儿找她有什么用,同她说理?”遗玉见卢氏气的不轻,忙抚着她胸口给她顺气,口中劝道:

“都已经这样了,您去同她吵一架,伤着的也不会好回去,不是平白给自己惹闲气么。”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卢氏想想就觉得火大,当初她被韩厉掳到南诏,留下子女在京城,老父病故,兄嫂退避三舍,不护她的儿女就算了,如今还敢来搅合她儿子的婚事,是不是当她对当年的事不吭不哈,就以为他们是软性子了。

“那也好办,”遗玉知道不叫卢氏消气,有的是几日她睡不着觉,便道:

“不是还有大伯母在么,我找人在中间递个话,自有人不饶她。”

卢氏想想是这个理,便暂收了怒气,只是打定了主意,下回再见到窦氏,一定不给她好脸色。

“启禀魏王妃,卢夫人,我们家小姐醒了。”

晋璐安一醒过来,屋里侍候的丫鬟便出来禀报,遗玉刚扶着卢氏站起来,外头卢俊听见动静,便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母子三个堵在门外边,面面相觑。

“娘。”

“急什么,我先有几句话同璐安说,你到外头等着。”

卢氏甩了卢俊一眼,掀帘进去,遗玉没跟进去,扯了扯卢俊衣袖,拉着灰头土脸的她到外头去等。

也不知卢氏在里头同晋璐安说了些什么,遗玉见到她时,小姑娘正红着一双眼睛,显然刚才哭过,可精神却还算好,眼睛里也比昨日有神采。

“都是我自己不好,”晋璐安羞愧道,“乱听信了谣言,还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不怪别人。”

遗玉喜欢有担当的人,可却不愿晋璐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胡思乱想,便宽慰道:

“这个就不说了。大热天里你裹这么厚的夹板必不会舒服,头几**的腿肯定会疼,切要忍着,别乱动也别去招它碰它,太医嘱咐过要多喝骨汤,你别嫌腥气。这额头上的伤不要怕,我这里有上好的祛疤膏药,保管你这张脸还是水水灵灵的,你只要安心养着身体,等我二哥上门来提亲就是。”

听她最后直言,晋璐安低下头,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手绞着被单,涩声道:

“夫人方才都同我说了...万一我落了足疾,俊哥他不嫌弃我,我、我就——”

“我当然不会嫌你什么”

屋里的人还没把话说完,屋外的人就等不及,听见卢俊这闷声一嗓子,遗玉摇头失笑,转眼见晋璐安惊着一双大眼抬起头,识相了起身出去,给这一对伤员留些说话的空间。

第二八六章房二小姐

出了一起意外,反而促急了遗玉同卢俊的婚事,在晋启德的同意下,晋父晋母当天就和卢氏商量好,把采纳问礼的日子都定下,甚至私下把八字都交换了去问。

遗玉回到王府,派平彤到大房家里去送话。

平彤见到赵氏,没像前几回那样客气,自觉摆了王府大侍女的派头,不挨座儿,端着手,直直站着传话:

“王妃前日听说有人讹传咱们家二公子要同虞家攀亲,特派奴婢来知会大夫人一声,二公子的亲事已经定下,就不牢大夫人多操心。此外,还请您管紧府里下人的嘴巴,莫要到处乱说话,连累女儿家的名声,到头来让外人说咱们卢家没有规矩。”

赵氏想当然是被气的脸红了又白,她比卢氏可精明许多,转眼一想就知道事情会传出去,是二房在做鬼,这边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平彤,掉头就去寻窦氏晦气。

平彤回去把赵氏的反应细细回报了一遍,遗玉便将此事掠过,对这现存“唯二”的两府亲近,着实不愿翻脸,这便只能靠着小惩小戒,警告她们不要太过分。

六月的倒霉事似乎特别多,到了月底最后一天,又是一件坏事传到遗玉耳中,所幸这回同他们家无关。

“好像是房家那个妾生的丫头,趁着房大人出门在外,半夜装神弄鬼去吓了房夫人一通,结果人就早产了,要不是院子里就住着稳婆,没准这一胎就这么丢了。啧啧,天不亮房二那傻小子就被下人喊了出去,吵到我睡觉,不过要不是这样,我还出不来呢。”

花园里,遗玉坐在游廊下喂鱼,成亲不到一个月的高阳从公主府溜了出来,到她这里“散心”,顺便散播一下八卦。

听见这劲爆的新闻,遗玉抖手把剩下的鱼食全都抛进湖里,引得一团锦鲤争相踊跃,湖面霎时荡开一层层水花。

“那孩子是生下来了?可知道是男是女?”

高阳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是生了个女儿。”

“哦。”

果真是女儿,那就算是房乔没有子运,卢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到头来傍身的却是一个假货。

对此,遗玉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同房家的仇怨,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成一团往事云烟。

“你都招了驸马,怎不知改口,张口闭口的房大人、房夫人,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面对遗玉的纠正,高阳不屑道:

“你还不是一直问父皇叫皇上、陛下的,我听过几回都没见你改口。”

“呵呵,”遗玉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怎么能一样,我是出于对皇上的尊敬才那么喊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等下我要到西市富安园击鞠赛,你来不来?”

“你去吧,我昨晚没睡好,待会儿要回房再趟一下。”

“就知道你不去,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高阳悻悻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遗玉见她只带了一个侍从出门,身上连个荷包都没挂,便操心问了一句:

“装钱了没有?”

高阳闻声扭头去看随扈,那小宫女摸摸腰带袖口,神色一慌,见高阳面色不善,眨眼额头上便冒了汗,遗玉见这样子,心里有数,便冲平卉摆了摆手:

“回房去抽两张票钱,再给公主装一小袋碎银使。”

高阳没当着她的面训斥下人,只是狠狠瞪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冲遗玉道:

“嗯,算是我借你的,明天再叫人送来。”

遗玉笑笑,知道高阳脾气,不想落她面子,便没客气说不要她还,等过会儿平卉取了钱来,把她送出花园,便折回翡翠院补眠。

七月初一,卢氏请了程夫人做媒,到晋府提亲,晋家不做为难,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门,收下一份周道的采纳礼,且留下卢氏和程夫人在府里用了一顿茶饭,席间商议了纳征的日子,就定在十日过后。

卢氏早就将聘礼准备的七七八八,回府之后又让人去请了卢景姗来参谋,将缺的少的都列了单子,用这几日准备齐全,务必不能让人觉得怠慢。

卢俊虽领饷食俸的时日不多,但好在继承了卢中植一部分家产,年纪轻轻,身家还算丰厚,筹备一份体面的聘礼,绰绰有余。

就是这样,遗玉还怕她二哥的现钱不够使,偷偷贴了私房,让平彤送了一小箱银子去给卢氏,因为不算太多,卢氏体谅她一片心意,便没退回去,留下来作为备用。

七月初十,交换过了庚帖,卢家正式到晋府去下聘,并将婚书一并送去,方航就在礼部当差,同太史局走的近,这婚期就没再特意去找人选良辰吉日,留了一整个月给晋璐安养身,给晋家准备嫁妆,就定在八月二十日,赶过去中秋。

之所以这么赶急,也是避免卢俊会被责令提早到华阴赴任,到时候这婚事更加难办。

卢晋二府结亲的消息一经传出,出乎许多人意料,虽晋博士在文人圈子里的名声极好,但总归品级不高,卢俊作为眼下京城里最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同任一家结亲都少不了让对方遭人眼红,加上同魏王府攀亲,背后说酸话的人不在少数。

有些传到遗玉耳中,只当笑话听了,并不以为意,就好像当初她嫁到魏王府里来,还不是一样招人非议。

七月下旬,李泰突然又变得繁忙起来,早出晚归,下了朝就往文学馆去,在风伫阁一待就是整日,天黑回来,用罢晚膳就到书房去看书,夜深才回房去休息。

遗玉一开始是在一旁陪着,但实在熬不过他,往往是先回房睡,但总是睡到一半,就会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被他搂抱着亲热一通,把该做的都做了,第二天醒过来就又不见了人影。

遗玉担心李泰这样会熬坏了身体,但知道劝也没用,便每日让厨房多煮一道药膳,仗着他对自己的好脾气,时不时接替下人端茶送水送到书房,缠着他到榻上去躺一会儿。

再不然就是带着几样手工的点心直接去文学馆寻人,寻了各种借口打扰他的工作,再说些家长里短不着边的话给他听,实则是知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借此让他放松下来,多上一刻半刻的清闲。

转眼到了月底,二十七这天早晨,李泰出门上朝后,遗玉就让人在院子里铺了草席和木板,打算在秋天到来之前,将书房里的卷本都晒一晒,免得过冬潮气。

她坐在院墙下的藤椅上,捧了一本书看,平彤平卉指挥小丫鬟们做事,她不时也会扭头交待上两句。

刚把书都搬出来,门房便送了一封请柬到遗玉手中,平彤回到她身边侍候,见她看着请帖面有异色,便轻声问道:

“主子,是谁家宴请吗?”

“是中书令房大人家,”遗玉将请柬在手上掉了个个儿拿着,递给平彤,“他府上二小姐后天要办满月酒,房夫人请我去坐席。”

平彤接过去看了,先注意到这帖子精致,朱砂金粉描了镶边,纸张薰了香气,看着便是很重视的样子,里头请辞更是十分正式。

通常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满月,是会请一些有身份和名望的女眷去坐席吃酒,遗玉以书法和礼教闻名在外,颇得长安城中一些女子追慕,当年及笄礼上又曾有三夫人添笄的殊荣,品行和才貌都是上上乘,会被房家请去坐席并不稀奇。

“奴婢听说,房府现在的大小姐,原是妾生的,后来才被托继到正房名下,这位新出的二小姐,身份自然是金贵。众所周知,房大人不爱铺张,更少有宴席在府中,这一回破例,想来是情喜之下,只不过——”

平彤欲言又止,遗玉感兴趣地抬起头,“不过什么?”

“不过早几年咱们怀国公府曾同房家闹过一场,虽时过境迁,但两府间隙犹在,房夫人这封请柬送的,似是有些冒失了。”

“说的不错。”遗玉赞许了一声,便又捡起书本,翻到刚才看到的那一面,继续阅读起来。

见状,平彤为难道:“别人送了正经的帖子来,还是给嫡小姐做满月,若是不去,传出去倒显得主子小气。”

“去,怎么不去,”遗玉道,“你代我写一封回信,就说我后天会准时到场,再到房家去打听打听,看他们还请了谁。还有,此事先莫要叫老夫人知道,等回头她听说了我再同她讲不迟。”

彤猜不透遗玉打的什么主意,便应声下去办事。

快到午饭时候,平彤同于通一道回来,在遗玉跟前禀报:

“回主子,房家的一位总管说,房夫人发了不少帖子出去,不光请了几位尚书夫人,据说、据说长乐公主同汉王妃也会到场。”

打从年后,遗玉就再没同长乐见过一面,长孙夕倒是上个月才在南湖上遇过一次,这下新仇旧怨碰到一起,就不知是巧合,还是谁人在故意了。

第二八七章劝架

房府的筵席摆在下午,遗玉前一天就和李泰打过了招呼,到了这天,早晨先抽空去探望了程小凤。

程小凤怀孕头几个月的反应特别大,吃的喝的,稍微有一点味道就会吐的不行,早起平坦的肚子渐鼓胀起来,一张鹅蛋脸却是瘦地尖出了下巴,程夫人三天两头便派人送补汤过来,就怕她吃的不好,会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孕妇的脾气通常都不小,更何况是程小凤这种本来就够火爆的,遗玉过门时候正赶上夫妻两个打架,说是打架,其实搓火的就只有程小凤一个,被她拿茶杯茶罐丢的抱头鼠窜的齐铮倒显得有些可怜。

“你说,你昨夜为什么睡在隔壁房里,我大清早就见你同一个丫鬟衣衫不整地混在床上,你给说,你们昨晚上干什么了”

“冤枉啊,夫人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清楚,我昨晚是在文学馆过的夜,熬了一宿抄书,天快亮才回来,这不是怕吵着你休息才到隔壁去躺一会儿,绿衣是见早晨露重进来关窗子,见我蹬了被子,才去给我盖,你也晓得我睡相不好,睡着时候胡乱抓住个东西就以为是枕头,把她人给吓坏了,才躺在我边上不敢吭声,哪知你就突然闯进来兴师问罪,夫人,这真是冤枉啊。”

遗玉立在门外,瞧这动静,也不急着往里头进了,打眼一扫屋里头,除了正在争吵的程小凤和齐铮外,一旁地上还跪着一个粉衫的丫鬟,歪着发髻,衣衫微乱,抽抽搭搭地正在哭着,遗玉记性好,单从侧影就认出这是程小凤还在程府做小姐时候的一个贴身丫鬟,后来跟着陪嫁过来,好像是叫做绿衣。

“躺在边上?你还敢说,你还敢说分明你就是抱着她睡了,你满以为我不精明,就当是个傻子给骗吗,你们两个平日就背着我眉来眼去的,这两个月我不能侍候你,你可是逮着机会使你那些花花肠子了,齐铮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程小凤指着齐铮破口大骂,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似是嫌着夫妻俩吵架不够热闹,绿衣也哭哭啼啼地开了口:

姐,小姐您莫要再骂姑爷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当时是真的吓着了,是叫不醒姑爷,才在床边上躺着的,奴婢九岁起就跟着小姐您,怎会做出这等不齿之事叫小姐您伤心,呜呜...”

齐铮最不能看女人掉泪,见这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缓声去劝她:

“行了行了,你先别哭了,前天不是说你才好了风寒,这再伤着喉咙,念起书可不好听了。”

“是、是姑爷,”绿衣抹了抹眼泪,感激地瞥了一眼过去,果然小了哭声。

这一幕落在程小凤眼中,端的就是在火上浇油,叫她气的直打哆嗦:

“好、好,你们不说我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想来就是你眼睛着沙那几日,我晚上使丫鬟到书房念书给你听,才给你们勾扯的机会,这才一个月的功夫,都把书念到床上去了,绿衣,瞧见没有,你家姑爷现在不光念着你的声音,连你的人都念着了,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情分上,我干脆就如了你们的心意,指你给他做个妾室好了”

齐铮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小姐息怒,奴婢、奴婢不敢。”绿衣抹着眼泪偏头看了齐铮一眼,便垂下脑袋继续抽泣。

屋里三人僵着,遗玉若有所思地旁观着,生怕程小凤气伤着,便厚着脸皮咳了一声,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咳,这是做什么,你们两个吵架,就应该把门关起来,早知道撞见这档子事,我就多在外面等一等。”

“你、你怎么来了,”程小凤见到遗玉,就像是看见帮手,一手把挡路的齐铮推开,快步走上前去拉遗玉,忍着眼泪道:

“你来的正好,送我回国公府去,我要回家去住。”

齐铮见到来人,不好意思地低头行礼,“见过魏王妃。”

绿衣跪在地上,掉了个面向,也冲遗玉行礼,“奴、奴婢见过王妃。”

遗玉没搭理这两个,扶着程小凤站稳,拍拍她手做安抚:

“别急,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回去吧,先让下人去收拾东西,咱们到屋里头坐一会儿,等下我再送你。”

“好。你们几个还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不快去收拾东西”

“是。”

见程小凤当真要走,齐铮慌了神,忙上前两步,碍着遗玉在一旁,只好虚抬了手去劝: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夫人有话好好说,你这么一走,还带着咱们孩子,叫为夫一个人在家里,这日子怎么过?”

程小凤背对着他,倔强地拿手背蹭掉滑下来的眼泪,挽着遗玉的手臂动了动。

“我不想同他说话,你告诉他。”

遗玉抽出帕子递到她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焦急的齐铮,目光一转,调侃道:

“齐大人既有红袖添香,夜半读书声,睡着还有人关窗盖被,岂能说是一个人,我瞧你这日子过得不错,还要夫人做什么,就继续这么着吧。”

许是知根知底,齐铮对着遗玉可没像对程小凤时候嘴皮子那么利索,被她取笑,是一脸的尴尬:

“让王妃见笑了,这当中是有误会,确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遗玉似笑非笑地摇摇头:

“是不是误会,齐大人自己清楚就好。你且把这里的乱摊子收拾一下,我怕小凤动了胎气,到隔壁去给她看看。”

听这话,齐铮也不慌着解释了,担忧地瞅了一眼程小凤,赶忙点头道:

“那就有劳王妃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程小凤便冷哼一声,挽着遗玉就往门外带,是一眼不愿回头再看他。

程小凤到底还是搭了遗玉的顺风车,带着几包行囊回娘家去。

马车从齐府门前离开,从车窗里看着门前齐铮孤零零的人影越变越小,在拐弯不见了踪影,遗玉才放下帘子,伸手在程小凤的脸上搔了一下,逗她道:

“别生气啦。”

程小凤神色黯然,道:

“我就是心里不好受,我是没指望过一辈子不让他招惹别人,可我怀着孩子,成亲不到半年,他就有了这等心思,还是我身边的丫鬟,你叫我怎么想得开?我今天已经是忍了好大的气,要不是顾着肚里的孩子,刚才我非要给他两耳光不可。还有绿衣,这些年我待她不薄,吃的穿的从没屈过她,怎就没发现她是个不省心的,亏我还信着她,一直留在身边用。我真后悔,当时不该就这么急躁躁地嫁了,就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好过现在伤心落泪。”

听了程小凤这番语重心长,遗玉倒了杯茶塞进她手里。

“人是你送到他跟前的,现在倒来后悔,既然发现这丫鬟有歪心思,还留在院子里做什么,回头就打发出去吧。”

“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

遗玉就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回头等你气消了,直接把人送到齐大人房里去就是。”

“我干嘛要便宜他们两个?刚才我那是说气话,你都没有听出来?”

“气话?我可没听出来,我看齐大人和那丫鬟也没听出来,没准人家两个当你默许了,正好趁你回家这段日子培养培养感情。”

程小凤嗓子眼一紧,“他们敢”

遗玉喝着茶水,说着风凉话:“敢不敢等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程小凤脸色犹豫起来,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杯子,冲遗玉道:

“你让车子回去。”

遗玉挑挑眉,“怎么,不回国公府去了?”

程小凤躲闪着遗玉目光,气闷道:“我回去做什么,好给他们挪地方?哼。”

“唉,”遗玉叹了口气,嗔怪她一眼,道:

“你就是这样,好好劝你不听,非得激将了才管用。你若信我,回去就把那丫鬟调远了吧,最好是打发卖到别处去,别再放到跟前了。”

正经的陪嫁丫鬟,哪有主动往姑爷跟前凑的,她翡翠院里的丫鬟,哪个不是刻意回避着李泰,别说是给盖被子,李泰更衣时候敢进来一个,第二天就会被平彤撵到外院去打杂。

“我能赶走一个,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下一个,只要他有那心思,我能拦得住几人?”程小凤郁闷道。

“他有什么心思?我看齐大人现在心里是全装的你一人,没瞧着刚才一直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地巴望着你回头。他不过是脾气好,又对女子多些体贴,所以才会惹了你误会。这本来只是一个误会,你若是放着不管,那日子长了,等他这份体贴变成花心多情,你再哭都来不及。”

遗玉不想将自己的夫妻观强加在见惯了妻妾成群的男人的程小凤头上,可也不愿好友将来变成一个怨妇,这才连哄待吓地劝告程小凤。

程小凤认真想了想,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当初她会对齐铮有好感,也是因着撞见他对大书楼一案中死者的家属关怀,自掏腰包给人家。

念他的一份体贴,她对齐铮的怨气顿时消去一半,撅着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