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彤随手关上门，扶着她往回走：“怎么那么不小心？不舒服也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啊。”
乐瑶笑了笑说：“我都已经没活路了，还拖累着你干什么？我打算晚点就给周铮打个电话，公司要雪藏的是我，没必要连累你，让他重新给你安排艺人吧。”
赵彤将她扶到沙发边坐下，乐瑶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硬装很普通，但软装很温馨，灯亮着，光晕是蜜色的，气氛相当温馨，有家的味道。
赵彤坐到她旁边，缓声说：“你别那么悲观，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事情没你想得糟糕。”她无奈地拉住她的手，“之前都是你劝我，现在换我来劝劝你吧。”
乐瑶失笑道：“没我想得那么糟糕？我现在怕是全网黑了，怎么还会不糟糕呢？”
赵彤沉吟道：“你多久没看手机了？你现在打开看看。”
乐瑶拒绝：“不用看了，我有看弹出消息，就不必再仔细看徒增烦恼了。”
赵彤不允许她拒绝，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条微博给她看：“你不看也得看。只看弹出提醒能知道什么？你得全面了解事实。”
乐瑶有些抗拒，但赵彤坚持，她也只好接过她的手机去看。
这一看，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看，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吧？”赵彤笑着说，“公司发声明了，你仔细看内容——‘双方合作相当愉快’、‘网络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乐瑶小姐的一系列消息均属造谣’，这每一句都是在替你说话。你再看后面一张，公司甚至还给那些污蔑你的账号发了律师函。”
乐瑶翻到后面一张图片，果然看见了盖章的律师函。
她眯了眯眼，语气淡漠道：“这是憋着什么其他坏呢，肯定是有更恶劣的后招等着我。”
赵彤叹息：“不会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乐瑶反问她，“你不觉得那些污蔑我的账号眼熟吗？好像之前还发过捧宋雨婷和封茜的内容，这不是公司养的营销号是什么？”
赵彤“呃”了一声没说话。
乐瑶继续道：“从一开始这件事闹起来就是公司操纵的，他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把我丢弃了，现在发这些内容不过是以退为进，装好人给我的粉丝看罢了。他们这种行为，真是又当又立，婊到不行。”她冷静地说，“说不定晚点就会有更大的‘料’爆出来，之前那些人发的我在学校和小时候的事，应该只是头盘而已。”
赵彤好像被乐瑶说服了，怔在那半晌没说话，等她反应过来才拍了一下大腿说：“我都让你把我给绕进去了！你想错了！没那回事！”
乐瑶斜睨着她没说话，赵彤无奈道：“我来之前见过周总监了，他已经明确跟我说过会处理好这件事。如果最后舆论可以扭转的话，这次动荡就会让你因祸得福。你的热度会全回来不止，说不定还会多很多怜惜你的路人粉。”
乐瑶倒是没想到会这样，但她还是没有轻易相信：“周铮？他不可信，他知道你和我关系不错，那么说大概只是为了麻痹你。”
“那关副总呢？关副总的话也不可信吗？”
乐瑶这下倒是没立刻反驳。
赵彤沉吟道：“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乐瑶无声地她询问是什么事。
赵彤低声道：“我把你要签约金是为了给你哥看病的事告诉温总了。”
乐瑶瞳孔收缩了一下：“你告诉他了？”
“是的，不止那件事，你经历的那些，我能查到的，全都告诉他了。”
乐瑶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拳：“他才不会相信，他只会觉得那是我们串通好的。”
赵彤如实道：“温总确实不信，但我也跟他说了，他可以不相信你和我，但总要相信他的人吧？我让他自己去查了。”
如果是这样……
那公司的手下留情，后续出来的律师函就可以理解了。
乐瑶眼神晦暗不明，好半天没说话，赵彤犹豫了一会说：“但你也不要太乐观，以我对温总的了解，就算查到那些事属实，也不过是不再打击你罢了。”
乐瑶淡淡道：“我当然知道，他看起来温和礼貌腼腆多情，可实际上比谁都冷血。”
赵彤看着她说：“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我还怕你太幻灭然后伤心呢。”
乐瑶笑了：“幻灭？这倒没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本人绝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
赵彤有些吃惊，乐瑶看了她一眼缓缓说：“如果他真如表象上看的那样，是个过于温和内敛的人，那也太柔弱可欺了些。他可是先成娱乐的总裁，先成集团的太子爷，如果他真的是那样，早八百年就被人夺权了。”
赵彤眨巴着眼睛：“我没料到你会想得这么透彻，是我愚昧了。”
乐瑶嘴角轻哂，没再言语，两人坐在一起，心事各异地沉默着。
又过了三天，网上关于乐瑶的黑料全都被平息了。
之前爆料的黑点都出现了反转，比如乐瑶念大学时因为父母重病家里条件差，忙着勤工俭学，没空和同学相处，她压根就没怎么搭理过室友，被排挤被厌恶都是因为室友嫉妒乐瑶学习成绩好人又漂亮，还被校草追求，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什么她品行恶劣才遭人嫌弃。
再比如她那些“邻居”的发言，乐瑶小时候父母尚且健康的时候，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住的是两层别墅，家里的琴房也是加了隔音的，哪来的扰民？再说欺负邻居小孩，那是因为邻居小孩拉扯她的小提琴，把她的小提琴摔坏了，她太生气了才打了对方一顿。
乐瑶自己看着那些辟谣，她其实全然没有出面，但这些内容确实才是真实的。
想来是公司那边派人去调查了，找了知道真相的人来为她辟谣，做到这种地步，好像是真没留什么后招。
也许，温漾是真的打算放她一马。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已经调查清楚，对她的印象稍作改观了？
乐瑶此刻的想法是对的。
温漾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靠着椅背休息一会，向云就送来了关于她的调查资料。
“这是关副总让我交给您的。”他把资料放下，缓步后退。
温漾睁开眼，水润的双眸有一瞬间的茫然，精神彻底清醒过来后，那层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彬彬有礼的柔和。
“谢谢，出去吧。”他温和地说。
向云点头离开，门关上后，温漾翻开了关樾送来的资料。
他看见了乐瑶的一寸照片，在她的资料表上。
证件照上的她素面朝天，却纯稚甜美，她眉眼间萦绕的矛盾美感，让她看上去像是地狱的圣女，天堂的恶妖。
温漾将视线从她的照片上移开，从后面的资料上将她近些年的经历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查到了她拿到那一百五十万后的资金流向，的确都是用在了给她哥哥看病上，连一个包包、一件衣服都没给她自己买。
他突然觉得额角突突直跳，便抬手使劲按了按。
放在文件上的手又翻了一页，看见了网上她那些黑料的真相，他闭了闭眼，快速把资料合上，在椅子上又坐了许久，才按下内线让向云进来。
“温总。”向云站在办公桌对面，毕恭毕敬的。
温漾闭着眼睛，一手挡在眼前，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从向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尖削的下巴，以及闪着光泽的挺拔鼻尖。
“你去告诉周铮。”温漾的语速很慢很慢，像在极力克制什么，又像只是累了些。
他说了一句话，便停顿了许久，向云一直耐心等待，时间流淌得寂静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等到温漾下一句话。
“你告诉他，给乐瑶安排点事情做吧。”
他像是叹息了一声，放下手后睁开了眼，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有什么情绪快速聚集，又快速消散了。
向云有些惊讶于温漾竟也会有改变主意的一天，但他非常专业，得到命令便立刻去办事，一点多余的眼神和话语都没有。
他离开之后，温漾起身准备离开公司回家，路过办公桌一角时扫到了上面的请柬，便在穿好大衣走出门后对在门口办公的大秘说：“联系韩慧侨，让她准备好陪我参加三天后的酒会。”
大秘笑容严谨道：“好的温总。”
温漾没再说什么，就此离去。
远在家中的乐瑶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反而佛系起来了。
她闭着眼睛盘腿坐着，手时不时按按贴在腿上的膏药，肚子开始饿的时候，她接到了赵彤的电话。
“怎么了。”她平静地问。
赵彤过了一会才回答说：“是这样的，周总监打电话来问你最近有没有写什么新歌，如果有，录了deom到公司来听一下。”
“什么意思？”乐瑶睁开了眼。
“意思就是说，公司可能要给你发数字专辑了，在最大最热门的树莓音乐app上。”
乐瑶手一松，手机便掉在了膝盖上，正好砸在她最疼的地方。
她嘶了一声，喃喃道：“能感觉到疼……说明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11.第十一章
过去的乐瑶很乐观，觉得不管事情多棘手只要她努力就能解决。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心态了。
赵彤之前还取笑她，是不是因为姓乐才那么看得开，乐瑶低头看看自己目前的状态，心想赵彤如果在的话，可能会想要收回之前那句话了。
她现在是真的什么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
不为什么别的，只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在温漾那里已经失望太多次几近绝望了，她不想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未来的自己更加难过。
她绝不承认是因为某种动心还没燃烧起来就被人无情浇灭而加重了沮丧。
挂断了赵彤的电话，她没有兴奋地拿录好的deom，也没打算马上就到公司去。
她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还没思考出个接过来，电话就再次响起。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个意外的人。
“师兄？”乐瑶接起电话疑惑道，“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我哥出什么事了吗？”
师之然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最近一直在忙着你哥的事，都没注意国内的新闻，是今天才看到那些内容，你还好吗瑶瑶？”
乐瑶愣了愣，半晌才道：“我很好。”
师之然似乎不怎么相信，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还好吗？”
乐瑶这次没说话。
师之然沉默了一会道：“你哥的手术很成功，之前我给你发微信了，他怕打扰你工作，所以很少让我联系你，既然这次联系了，我就多和你说说他的事吧。”
乐瑶的心情好了不少，柔声道：“好，谢谢你。”
师之然笑了笑，接下来就开始告诉她乐清的康复情况，他的术后反应不错，至今没什么意外发生，刀口也长得很好，如果顺利的话，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国了。
这个一段时间，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最短也就一个月。
这应该是乐瑶今年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她抹了抹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恍惚意识到，被逼走到绝路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如今却因为哥哥就快好了而掉眼泪，看来她还是比自己想象中坚强一些。
至少她只为快乐的事落泪。
“不用担心我。”乐瑶换了个正式的语气说，“多谢你，师兄，你帮了我大忙，今后只要你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师之然低声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学医的，能帮则帮了，你别有负担。”
“我一定要有负担。”乐瑶认真道，“我不止找了你帮忙，但只有你理会我。他们不是想骗我，从我这拿到好处然后拒绝办事，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有你在我问起的时候一口答应，之后立刻帮我安排了一切。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救了我哥，也救了我。”
师之然这次好长时间没说话，他过了许久才道：“如果你一定想感谢我的话，等我回国请我喝咖啡吧。”
乐瑶失笑道：“岂止是一顿咖啡，你想喝的话，什么时候我都会殷勤静候的。”
师之然轻声道：“那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了，好了，有时差，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乐瑶应下，又关心了对方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她心态平稳了不少，她放下手机，看了看小客厅里的钢琴、吉他和小提琴，迟疑许久还是走了上去。
乐瑶一夜没睡。
她将之前在微博上只发了副歌的曲子写完了，连夜赶出了deom。
她明明做好了准备工作，却在赵彤来接她去上班时拒绝了。
“你不去？”赵彤惊呆了，“为什么不去？周总监可是给你安排了今天九点钟的听歌会，制作人是给沈斯奇制作过回国第一张专辑的张玮！”
乐瑶当然知道张玮，非常优秀的音乐制作人，她是很心动，但依然拒绝了。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公司。”乐瑶坚定地说，“我几乎是被温漾羞辱着离开的，现在想要我回去，不是这种施舍的态度就可以的。”
赵彤表情复杂起来，乐瑶淡淡道：“觉得我故意拿乔，不识抬举？他们肯定也这样觉得，但这是我的原则。我之前已经有了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现在他们再想夺走这些也无所谓。坦白点说，我只是觉得我的处境太被动了一些。他们想要我死就要我死，想要我生就要我生，完全掌控着我的人生，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能明白吗？”
她解释完后赵彤叹了口气：“可这么好的机会，万一错过之后就没了呢？张玮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来公司的，如果他被你放了鸽子，对你印象变差，下次即便你愿意参加听歌会，他大约也不会来了。”
乐瑶很清楚这些，但她依然不动摇。
“随意吧，我不想一直站在被动的位置，靠着别人偶尔的慈善度日。我想掌握主动，如果公司有诚意为之前的行为道歉，真的有诚意用心去捧我，给我一条活路的话，那他们就不会仅仅因为我一次拒绝而放弃。”乐瑶面不改色道，“他们若是放弃了，也就代表着如今的一切也不过脆弱虚荣的假相，下次我再做了什么惹他们不快，他们还是会轻而易举地抛弃我。我做不到被抛弃第二次，那样我真的会死。”
赵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乐瑶太固执了，可这份固执里有她最羡慕并且自己没有的骨气。
她抿唇离去，乐瑶毫不犹豫地关了门，将一切喧嚣关在门外。
赵彤很快回了公司，在九点之前到达会议室，敲门进去后看见了严阵以待的众人。
周铮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她身后问：“乐瑶呢？”
赵彤立在门边，想了想，把乐瑶对自己说的话如数告诉了周铮。
周铮直接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她是不是疯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她怕是脑子坏掉了吧？”
赵彤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倒是一直老神在在坐着的张玮笑了一声。
周铮立刻看向张玮，张玮约莫三十五六岁，披肩长发，留着胡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非常普通的黑衬衫和夹克外套。
“别看我，我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张玮朝周铮耸耸肩，“而且从某些方面来看，她也没说错。”
周铮当然知道乐瑶没说错！
他甚至很清楚，乐瑶全都猜对了！她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她现在的情况就是那样被动，但凡今后再做什么让公司不满的事情，那等着她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换言之，她今后要想在公司好好混，那就得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这样活着确实很累，很无奈，可现在的新人有几个不是这样呢？宋雨婷和封茜难道就不是吗？为什么独独到了她身上就不行呢？
周铮很生气，但也很佩服乐瑶的不走寻常路。
最后他直接宣布听歌会取消，然后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副总办公室，把这件事告诉了关樾。
关樾愣在那，好半天才说：“哇，真让人惊讶，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新人。”
“谁不是第一次呢？乐瑶真是拿走了我很多的第一次。”周铮阴阳怪气地说。
关樾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话说得很有歧义，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写，你们俩的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周铮阴测测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温总的意思是给她找点事情做，但她现在不接受我们的安排，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温总看到她还是呆在家里等死的话，会不会不高兴？”
关樾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思索片刻，笑着说：“你与其在我这里烦恼，倒不如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做决定好了。”
周铮为难：“我这不是怕温总因此怪罪我没办事能力吗？别的艺人都感激涕零的事情，偏偏她乐瑶还整幺蛾子，我真是快被这小丫头给气死了。”
关樾淡淡道：“她可不是什么小丫头了，她都二十五岁了，公司比她年纪小艺人不要太多。”
周铮没讨论这个，只说：“真要告诉温总？”
“你去说吧。”关樾神神叨叨的，“我觉得，他应该很乐意听到乐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