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瑶愣了愣。

梁语陶扶着腰,吃力地爬了一级台阶,与姜瑶并肩:“姜瑶,虽然你一直告诉你自己,你是恨我的,是厌恶我的。但真正你预谋着报复我,甚至想要我的性命的时候,你还是犹豫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姜瑶回答,梁语陶就笃定道:“因为,即便你不愿意承认,但打心眼里,你还当我是朋友,还当我是那个陪你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梁语陶。”

梁语陶勾住她的臂弯,如同年少时候跟她分享少女心事一般,凑近了她。之后,笑得从容且释然。

“姜瑶,你要知道,我们一起生活了近十年。那些相处的时间,毕竟都不是假的。而感情,即便是藏在最深处,也是日积月累的。”

姜瑶转过脸的时候,梁语陶好看的侧脸就在眼前。那一刻,她们仿佛隔着年少的光阴,在看自己曾经的挚友。

片刻后,姜瑶眼眶微红,故意别开脸,说:“对了,你记得我还有个失散多年被拐走的姐姐吗?”

“记得。”

“我前几天碰上她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被好心人收养了,这些年一直过得很幸福。”

“是吗?这是好事呀。”梁语陶眉梢里都带着感同身受的喜悦。

“嗯。”姜瑶抿唇一笑:“她说她过些日子就打算全家移民加拿大,我和她离散多年,她想好好尽一尽姐姐的责任。所以…她想让我跟她一同移民去加拿大。”

“那你怎么想的?”梁语陶声音低沉,大约是舍不得好友离开。

“我已经答应她了。”姜瑶眼神平视着前方,眼神释怀:“失散了很多年,我终归是想和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

“也好,要走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送送你。”

“好。”

年少炙热的友情,虽是历经了各自的爱恨,然而分别那一刻,终是忍不住缅怀当初。

那时你天真烂漫,她懂事体贴,只可惜路终究是走岔了,分别了。

目送着姜瑶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梁语陶不由得眼眶湿热。

身后,有人轻手轻脚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勾住了她的腰身,护住她的安全。那双手带着梁语陶一如既往的温度,无需回头,仅凭掌心的余温,她就能认出他。

“姜瑶要和她的亲生姐姐离开了。”

“我听说了。”

“未来我可能很难见到她了。”

“没关系,你想找她的时候,天南地北我都陪你去。”

梁语陶回过头去的时候,曾亦舟深邃的侧脸就在她的面前。耳边回响起姜瑶的那些话,想起姜瑶说起的那些不为她所知的故事,梁语陶的眼泪忽然断了线。

曾亦舟无可奈何地替她抹着泪花,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正当他无计可施之际,却听得她声线氤氲地吐出一句话,不禁令他心头一热。

她说:“曾亦舟,我好庆幸这辈子能遇上你。”

不需要多余的话,只一句,就足够这世上千万个值得。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时值周末,梁语陶说想回家,曾亦舟就特意抽出空来,驱车带她回远江市了。

脚一沾地,梁语陶就吵吵嚷嚷地推开了家门。见了母亲白梓岑,愣是跟个小孩子似的,直接窝进了她的怀里。若非白梓岑了解曾亦舟对梁语陶的无微不至,还不得以为是女婿欺负了自家的宝贝女儿,该由她亲自找人算账呢。

白梓岑明白,梁语陶对自己的撒娇自然事出有因。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梁语陶却悠然地张开了唇,连着点了好几个菜,说是要求白梓岑亲自做给她吃。这下白梓岑才明白,原来梁语陶是故意挖了个坑在给她跳呢。

中午时分,白梓岑终于置备好一切,吩咐帮佣的阿姨一同将菜品抬上餐桌。

弟弟梁景初首次上法庭担任律师,身为检察官的父亲梁延川自然要陪同当场。于是,一个大好的周末,父子俩就在法庭折腾度过了。梁语陶之前的那句“一个家里,可不能有两个搞法律的男人”,似乎是应了验。

不过,没了父亲梁延川严厉的目光,梁语陶倒是更为放肆起来。吃起白梓岑亲手做的饭菜来,几乎是狼吞虎咽的。

白梓岑见状,一边吩咐梁语陶慢点吃,另一边还不忘跟一旁的曾亦舟调笑:“小舟,这可是你不好。你瞧陶陶这样子,明显是半个月没吃上饭菜了,你这是怎么照顾她的?”

梁语陶赶忙塞了一块牛肉进嘴里,囫囵附和道:“对对对,平日里曾亦舟天天让我吃水煮白菜。妈,你可要给我做主。”

梁语陶还未说完,曾亦舟就冷不防地打断了她:“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你呼吸系统不好,会呛到的。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这下子,梁语陶倒是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默默地垂下了脑袋瓜儿。

白梓岑见状,对曾亦舟愈加满意了几分。以往是他们一家人护着体弱多病的女儿,现如今,换了曾亦舟疼她,白梓岑也是放心了。

饭桌上气氛甚好,白梓岑不由地笑道:“得了,即便是小舟让你吃水煮白菜,那估计都是纯天然的养生菜,你可别在你妈我面前装蒜了。”

梁语陶自知在白梓岑面前没法抹黑曾亦舟了,就直接埋下了脑袋,品味饭菜,不做见缝插针的事情了。

况且,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任何东西都不比面前浓油赤酱的菜重要。毕竟,曾亦舟为了遵照医嘱,可是好些天都没让她碰过这样口味浓重鲜香的菜色了。

怀孕近四月,梁语陶嗜睡的情况颇为严重,几乎到了抱一个枕头就能安然睡着的程度。

是而,下午时分,她刚取了一本书,正打算在花园的躺椅上安静地看会书。结果,捧着书读了不到三分钟,眼皮就越发的沉,直到手上的书落了地都未发觉,只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裙,横陈躺着的时候。衣服瘪下去后,隐约能见得她小腹上轻微的隆起。而那里,正有个生命在日积月累中孕育。

曾亦舟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心都软了。

睡着的那个人是他心上的姑娘,而那个微微隆起的地方,正孕育着他们共有的骨血。

他从房间里取了条毛毯,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小心谨慎地替她盖上。另外,又一并替她将毛毯往肩膀两侧掖了掖,生怕她一不留神的动作,就让毛毯落了地,让她着了凉。

末了,他还不忘动作温柔地俯下唇,在她的侧脸上落下午安的一吻。

原本她手里捧着的书,已经落在了草坪上,书脊处还沾了些零星的泥土。曾亦舟信手将书捡起来,正当他抬头之时,却发觉白梓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也同样地捧了一块毛毯。

大约是怕吵醒熟睡中的梁语陶,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悄悄走远。

枝叶丰密的梧桐树下,树荫落了一地的安宁。

白梓岑抬首望了一眼梧桐树,问身旁的曾亦舟:“小舟,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棵梧桐树吗?”

“不知道。”

白梓岑将手上的毛毯抱至胸前,温和说道:“这梧桐是陶陶五岁那年种的。当年,陶陶身体孱弱,她爸爸为了讨个喜气,就特意在自家花园里种下了这棵梧桐树,犬梧桐树下出凤凰’的好意,祈祷陶陶一生平安天佑。”

“这样算下来,这棵树也快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

“是啊。”白梓岑低眉一笑:“今天告诉你这件事,就是希望你知道,你梁叔岑姨就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梁叔和岑姨的命,未来把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一定。”

曾亦舟回以从容一笑,笃定万分。

白梓岑满意地笑了,目光流连至庭院里安睡的梁语陶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小舟,你之前…见过陶陶抽烟吗?”

“之前她回国的时候见过一次。”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她很无理取闹,明知道自己肺不好,却偏偏不要命地学抽烟。”

“确实。”

白梓岑忍俊不禁地笑了:“我第一次见她抽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抽烟吗?”

“大概…是为了谢绍康吧。”

谢绍康像是曾亦舟心里的一根刺,即便是不情愿提及这个名字,他仍旧不能够质疑他曾经在梁语陶心底的位置。

“不不不。”白梓岑连连摇头。她将手里的毛毯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圈在臂弯里,之后,才娓娓道来:“有一年放学回家她偷了她爷爷的烟,在房间里偷偷地抽,结果被他爷爷发现了。你也知道的,她从小就被宠着,全家每一个人舍得打她骂她。就因为被骄纵惯了,所以即便是她在伤害自己,也没人舍得惩罚她。于是,我只得沉下脾气去与她谈判。我问她为什么要抽烟,她起先还不肯说,后来在我的软硬皆施下,她终于道出了实情。”

白梓岑转而看向曾亦舟,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曾亦舟不解。

白梓岑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后来才知道,这傻姑娘道听途说,听说你跟一个爱抽烟的姑娘走得很近,一怒之下就去学了抽烟。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你觉得抽烟特别好看,就喜欢爱抽烟的姑娘。我一听这话,就觉得蹊跷,可偏偏陶陶这傻孩子还信以为真。她跟我说,她不信邪,就去跟你理论。结果你还偏偏跟她说,你就喜欢抽烟的姑娘,因为她梁语陶有肺病,永远抽不了烟,永远做不到。我当时就猜想着,小舟绝不会是那么冲撞的人。现在想想,当时你们是吵了架吧。”

即便是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曾亦舟也绝对想不到,梁语陶抽烟的缘由,居然因为他。他既好气,又好笑,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才轻叹一口气,开始回忆当初。

他解释道:“我当时确实是跟她吵了架。因为当年学校组织了登山夏令营,当时我报名了,她就一定要跟去。我担心她身体不好,心肺功能难以适应登山的速度。一时气急,才说出了那些话。况且…之前她那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我的小道消息,连我自己都不太知道。因此,才会当她说出抽烟这回事的时候,情急之下,才冲动说出了那些话。”

“也不怪你。”白梓岑了然一笑:“谁叫这傻姑娘太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藏在心里,结果藏得久了,连自己都不太明白了。明明那时候刚和谢绍康进入一个乐团,高兴还来不及,结果就因为你一句话,学了抽烟,还整天郁郁寡欢。”

白梓岑别过脸,摇头无奈道:“到现在我还在猜测,当初陶陶叫嚣着喜欢谢绍康,估计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为了掩盖自己喜欢你这个事实的幌子。毕竟,那时候你们还小,哪懂得喜欢是什么。而你岑姨我…可是个明眼人呢。这样想来,小舟你可是真人不露相,从小就把陶陶吃得紧紧的。”

“岑姨过奖了。”曾亦舟展眉一笑。

“其实我还有一种猜测。”

“什么?”

“当初陶陶学小提琴可能也是为了你。”曾亦舟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白梓岑却悠哉地扶着腮帮子,思索道:“毕竟,我可记得,当时她是因为跟你吵了一架,才主动要求去学的琴。不过究其根本原因,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白梓岑挑眉笑着,眼神幽幽地驻足在不远处的梁语陶身上:“估计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开始一门心思地喜欢着你了。只是,她自己愿意承认而已。陶陶这姑娘,就是跟她爸一样,嘴硬…却心软。”

曾亦舟随同白梓岑的目光,流连在熟睡的梁语陶脸上。此时,她仍旧酣睡着。只是原本仰躺着的姿势,已经掉了个弯,转向着他。

梁语陶的唇角弯弯,似是在笑。清秀别致的眉目里,依稀可见当年曾亦舟初遇她时的模样。

那时候,灯红酒绿的宴会厅里,他穿着不合身小西装,周遭皆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然而,就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他却唯独看见了那个穿粉色泡泡裙的小姑娘。只那一瞬间,全世界都失了色彩。

当时连他都未曾想过,就是这么个好看的小姑娘,占据了他心弦上的位置,成了他心弦上的人。

即便是后来过去了十数年,他依旧庆幸着,在那物是人非的时光里,他最终拥有的——仍是她。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又是一个晴好的周末,趁着四个多月的孕期,小腹隆起尚不明显。梁语陶特意选了个日子,准备拍婚纱照。

这几日,正巧赶上曾亦舟与一家市政单位交谈合作事宜的日子,但为了梁语陶兴高采烈的婚纱照事宜,只好延后。周律和祝安辰两兄弟知道了这件事中的蹊跷,硬是大大方方地给曾亦舟冠上了一个妻管严的帽子。然而,曾亦舟却丝毫不恼,趁机反讽他们二人是孤家寡人一对。结果,反倒是兄弟二人落了败。

市郊的草坪,广袤无垠,每一根草,都被人修剪地平整无比。曾亦舟和梁语陶就站在草坪的中央,周围,各色工作人员都已准备就位。

梁语陶身着白纱,微风簌簌地吹动着地上短绒毛似的草儿,一并将她的头纱也吹了起来。头纱一角被掀到了头顶,梁语陶正打算伸手拨下头纱,却已经有另外一双手轻柔地凑了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头纱已被整理完好,而曾亦舟也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眉目温和,慢条斯理地说:“摄影师说,拍摄婚纱照会持续八个小时。你要是吃不消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分两次拍摄完成。”

“不用了,我的体力可是好着呢。一次成型,不用拖泥带水的。”梁语陶自信道。

不远处传来摄影师的声音:“新郎新娘准备好了吗?”

梁语陶仰头朝曾亦舟一笑,曾亦舟微微颔首,示意摄影师准备开始。

灯光师、化妆师都已准备就位,在摄影师巧妙的构图之下,一张张照片悉数成型。唯一美中不足,是由于两人皆是不长上镜,表情都仍有些欠缺。于是,经验丰富的摄影师干脆放弃了原本指导新人的摆拍式教学方式,反倒是让两人顺其自然地进行互动。果然,拍摄效果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拍出的照片也令摄影师十分满意。

原以为拍摄会自然地进行下去,却不想拍摄还没坚持十分钟,梁语陶已经开始兴致恹恹了。

她也不管工作人员在场,直接就将脑袋靠在了曾亦舟的肩膀上,笑声嘟囔着:“曾亦舟,我困了。”

曾亦舟无可奈何地一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体力好着呢,现在就已经困了。”

“我确实体力好着呢,是你家宝宝困了。”

拍摄持续才不过十分钟,以曾亦舟了解梁语陶的程度,自然知道她不是真困,只是无聊了。于是,他只好循循善诱地同她说:“那你跟肚子里的宝宝商量一下,再坚持十分钟?摄影师们都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现在让他们停下来会影响工作性质。”

“那好吧。”

梁语陶点点头,嘴上答应配合,眼皮却已经十分不配合地耷拉上了。

稍稍低头,曾亦舟就能看见梁语陶低顺着眉眼,睡意朦胧的模样,不由地心都软了。脑海中的思绪一闪而过,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柔声道:“陶陶,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她闭合的眼皮终于眯开了一条缝。

想起那日在梁家的小院里,白梓岑与他提及的那些年少往事。曾亦舟忽而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闻言,梁语陶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瞌睡虫一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她面色涨得通红:“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嗯…我想想。”她故意试探着他的表情,托腮思索,顽皮道:“大概…从来都没喜欢过。”

“说真话。”他唇角扬笑,戳破她一本正经的笑语。

梁语陶这才埋下头,羞红了脸:“好像很早以前就发觉自己喜欢你了。”

“那是什么时候?”他继续追问。

“大概,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上,你趁我睡着,偷偷在观众席上吻我我的时候。”

曾亦舟心满意足地笑了:“你倒是藏得深。”

他低沉的笑声从梁语陶的头顶上方传来,她忍不住抬头,想去瞪他一眼。然而,视线交叠的那一刻,两人却均是落下了所有的情绪,只余下了满眼的情愫。

曾亦舟低头往她脸上凑近了些,周遭的灯光师还在,梁语陶不自觉地红了脸,推搡着他:“有人在呢。”

“陶陶,我很高兴能拥有你。”

曾亦舟动情的话语就在耳边,梁语陶不由地愣住了。趁她毫无防备之际,曾亦舟的吻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口红微涩的味道,穿过唇舌弥漫在两人之间。

那一刻的滋味,类似爱情。

摄影师干净利落地按下了快门,所有的心动情动,就在此刻定格。多年后,当两人翻开婚纱照,回味这段拍摄历程时,嘴角的笑意仍是止不住的。

六月之后,初冬的夜晚,梁语陶提前剖腹产,平安生下一枚男婴。

取名,时初。

日后时时年年,爱你仍如当初纯粹。

两年后,梁语陶放弃了久江大学的教学工作,重新走上演奏家的道路。

恰逢梁语陶的母校,美国最大的音乐学府的百年校庆,作为杰出演奏家之一的梁语陶应邀回校出席。当然,同时被应邀的,还有长梁语陶一届的学长——指挥家谢绍康。

金碧辉煌的欧式礼堂,是全世界各地音乐学子梦寐以求的舞台。

梁语陶曾在毕业音乐会时登上过这里,那时候,她还是校乐团成员,只能缩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低声合奏。

多年过去,梁语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籍籍无名的乐队成员。现如今,当她以首席小提琴手站在舞台灯光最中心的那一刻,内心的感慨远比此刻的激动多得多。

这一刻,梁语陶和谢绍康并肩站在舞台上。

乐团指挥是谢绍康,当年梁语陶曾经梦寐以求想与他同台合作的那个人,只是此刻,她却早已经心无旁骛了。因为,心里住进的那个人,早就在无形之中霸占了她心灵思想的所有角落,那个人…叫做曾亦舟。

演奏会无与伦比的成功,当台下掌声雷动,谢绍康礼貌性地朝梁语陶伸出了手。然而,在万千瞩目的舞台上,梁语陶却不落痕迹地错开了他的手,双手握住小提琴,鞠躬谢礼。

面对她故意错开的手,谢绍康并不恼怒。他反倒是趁着谢幕鞠躬的间隙,故意以梁语陶听得见的声音,调笑道:“小陶,我听你的好朋友julia说过,你以前的梦想就是成为首席小提琴,在舞台上和我一起握手谢幕。怎么现在反倒有这个机会了,你却不要了。”

梁语陶低眉一笑,也不直接回应。只是目光稍稍偏移,落在了席下vip坐席那端。

那里,正有个眉眼英俊的男人,正朝她微笑着。

梁语陶也不顾在场的众多观众,单手将琴弓与琴身握于一手。之后,旁若无人地朝台下的曾亦舟挥了挥手。在得到曾亦舟的回应之后,梁语陶几乎笑开了花儿。

在放弃学校教学,回归演奏之路后,曾亦舟一直是支撑梁语陶努力下去的动力。她的每场演出,每次排练他都不会缺席。就好像以前年少时的那般日子,即便是学业繁重,他总不会忘记陪她度过每一次的演出。而后,在演出结束后,顺手接过她身上笨重的琴盒,扛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他的肩头,能担负起这世上最为沉重的梦想。

思及至此,梁语陶不由嘴角带笑,慢条斯理地别过脸,朝谢绍康幽幽笑道。

“握手就算了,我先生还在台下看着呢,他气量小。”

校庆结束后,作为国内知名小提琴家,梁语陶受邀接受某世界级音乐杂志的专访。演播厅布置温馨,底下坐着几百号人,皆是清一色的正装打扮,看起来格外地严格正经。主持人是一位年轻的英国男士,举手投足之间,都展露着属于英国绅士的低调涵养。

灯光音效准备就绪,在测试话筒音量过后,主持人才不紧不慢地与梁语陶进入访谈模式。

“梁小姐,每个音乐家的乐器,似乎都是属于他的一把能够克敌制胜的武器。听说您的爱琴取名为柏欧特,请问是有什么典故吗?”

梁语陶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柏欧特,英文发音为boat,中文译作船,文言文译作舟,这是我先生的名字。”

英国人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情绪浑然天成,“这可真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不,一点都不浪漫。”梁语陶否定道。 面对主持人的赞美,梁语陶并没有接受。她反倒是低垂着眼睑,目光不疾不徐地扫向观众席。一堆金发碧眼之中,黑发的英俊男士尤为扎眼。 观众席下的曾亦舟俨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首,与她眼神相接。 两人的眉目流转,却忽然被主持人窜出的一句“为什么”所打断。 梁语陶不由地与席下的他相视一笑,解释道:“因为你很难想象,有个男人花光了他的第一桶金,就是为了给你买一把破琴。” 她皱着眉,眼里却有无限的感动欣喜藏不住。 “而且,他还想方设法地,让你迟到了十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