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唐仲骁是什么关系?”陆瓷却根本没在听,不客气地打断她。

许念终于沉默下来,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直在强调什么陆家人。”陆瓷见她不说,讽刺地哼了一声,“他是你旧情人,怕他报复才接近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真以为你心里只有我哥一个人。”

许念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蜷起,最后又慢慢舒展开:“我和他没关系,别乱猜。”

陆瓷眼神薄凉地望着她,良久才噗嗤一声笑起来:“看把你吓的,从小就认识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有谁。”

许念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陆瓷过来挽住她胳膊:“大嫂,我的事你别管了,你知道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我就是这么一人,让我辛辛苦苦拍戏养家,我宁可早点找个有钱人嫁了。”

许念还想再说什么,陆瓷拦住她:“嘘,咱俩不同。”

看到她脸上与年纪不符的老成,许念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如果可以,谁又愿意被迫坚强?

她也想辛苦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不得不肩负起的责任。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陆瓷以为是自己提到了大哥的缘故,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你又想我哥啦?”

许念心里一阵难受,再抬头看她时眼圈都红了,却还笑着摇头:“没有。”

陆瓷叹了口气,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也好些年了,你一直照顾我们,你又不欠我们家……要是遇上合适的,你就再找个。”

这话以前从没听她说过,许念有些意外,片刻之后搂了搂她肩膀:“胡说什么呢,谁也比不上陆山。”

陆瓷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再说了。有时她心里挺佩服许念,一个女人二十出头就守寡,而且这么多年全靠她撑着一个家,可惜,女强人不是谁都能做的。

两人慢慢地朝小区门口走,谁也没注意二楼窗口那道颀长的身影。唐仲骁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另一只手慢慢放下帘子,管家在身后轻声提醒:“先生。”

唐仲骁知道他的意思,摆了摆手,回身接过他递来的药丸。管家见他吃了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问:“就这么让许小姐走了?”

唐仲骁看了他一眼,微沉的眼底有些看不懂的情绪,语气却是轻松极了:“不碍事,我们很快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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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阮素珍已经睡下了,她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黑白颠倒地都在睡觉。客厅只剩刘妈还在收拾东西,见她们回来急忙迎上来:“回来了,要吃宵夜吗?”

许念没胃口,倒是陆瓷一听就双眼发亮:“有什么好吃的?”

刘妈忍不住笑她:“怎么还是那样,一听吃的就来劲,你做明星得注意身材!”她说着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许念。

许念会意,原本准备上楼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了?”

刘妈压低声音道:“太太的药快吃完了。”

许念点点头:“我会安排助理去办。”

“陆舟也好几天没回来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许念一一听着,陆瓷早就跑进厨房找东西,翻了一阵探出头来:“八成又去泡妞了,大嫂你别管他。”

刘妈瞪了她一眼:“陆舟虽然胡闹,可向来孝顺,这样好几天不回来看太太的情况还从没发生过。你都不知道担心你二哥。”

陆瓷翻了个白眼:“他都二十六了,又不是小孩子。”

刘妈嘴里又数落了几句,这才回头看着一脸倦容的许念,心里不是不心疼,拉着她的手说:“家里里里外外全靠你,我也帮不上忙,只能跟着添乱。”

“没关系,你帮我照顾妈已经很辛苦了。”许念又得安慰她几句,老人心思重,断断续续说了一通才放人。

许念终于回到房间,虚脱似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水晶灯发呆。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床头柜上陆山的照片。

那是张年轻且英俊的脸,他身上永远有清新而干净的味道,她伸手拿过来,手指一点点摩挲着他的五官。

“我是不是老了?”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她却轻声笑了笑:“可你还是那样子,会不会嫌我?”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低哑的自言自语声,手指触碰到的依旧是冰冷而坚硬的玻璃质感,她苦涩地抿了抿唇,将相框贴向心脏的部位。

她和陆山是青梅竹马,一路顺顺利利,彼此喜欢。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场意外,如果不是唐仲骁,他们大概可以白首一生的……

想着陆山,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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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许念做梦了,噩梦,里面全是唐仲骁。

早晨起床黑眼圈重的化妆都盖不住,陆瓷打着哈欠,头发乱蓬蓬地陪她吃早餐,忍不住就好奇道:“你今天气色怎么这样差?”

许念不说话,低头看报纸。

刘妈将她手边的咖啡换掉,送上来一杯热牛奶:“昨晚喝酒了,今天再喝这个胃会受不了。”

许念的手背碰到玻璃杯,那热源好像一下子传进她心里去,忍不住就扬起唇角:“谢谢。”

陆瓷在边上抗议:“刘妈你偏心,我昨晚也喝多了!”

“许念那是应酬,你呢?”刘妈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末了又远远对许念说,“你今天可记得找找陆舟啊,太太一直在问呢。”

许念看了眼时间,准备给相熟的吴局打个电话,孰料惯性地去找手机时才发现不对劲。昨晚她心里乱,一路又和陆瓷争辩,等回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才发现整个包都不见了。

她是做娱乐的,手机里有不少大腕和私密邮件,要是丢了可真不得了。

许念在房间来回走动,仔细回忆昨晚的每一幕,可怎么想都记不起包到底落在哪了。又用备用手机给助理去了电话,出租车公司也问了,哪里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她蓦地停了脚步,难不成……掉在唐仲骁家里了?

许念昨晚才撂了狠话,本以为从此不会和那人再有任何联系,没想到才第二天,自己就要亲自找上门去。

可真丢脸。

第三章

纵然再不情愿许念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打定主意下楼,正好看到陆瓷在客厅逗扭扭玩。阮素珍也已经起床了,正在阳台听广播。

扭扭是家里养的小折耳,刚带回来那阵子全身都是肉,走路几乎都是扭来扭去,所以陆舟兄妹俩就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阮素珍平时最大爱好就是抱着扭扭坐在阳台晒太阳。

此刻年轻女孩子穿着随意的短裤背心,浑身上下都是早晨初阳的味道,脸上的笑容纯粹而干净,趴在阮素珍腿上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伸出手指戳扭扭的鼻子。

场景难得的温馨,许念心里十分羡慕,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也和陆瓷一样是被宠着的……

走神的瞬间陆瓷已经抱着扭扭走过来,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嫂子?”

许念定了定神,这才微微严肃地对她说:“今天一定要回公司,要是我没记错你还有个公益活动要参加。”

陆瓷嘟了嘟嘴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阮素珍的方向,这才刻意低了声线说:“你和唐仲骁真的没什么?”

许念不懂她怎么又好端端问起这个,陆瓷捂住嘴巴对她耳语:“要是你们真没事,我可就继续追他咯。”

像唐仲骁那样的衣冠禽兽的确最具欺骗性,许念眉间一紧,马上就握住陆瓷的手:“听着,离那男人远点。”

陆瓷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了:“理由?”

对,得给她一个理由,可是——

话到嘴边许念还是没能讲出来,她知道陆瓷的性格,小丫头单纯冲动,说的难听点便是凡事不怎么过脑子。要是让她知道陆山就是因为唐仲骁才出的事,后果简直不能想,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将事态变糟罢了。

她沉吟片刻,缓了语气:“小瓷,男人都靠不住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

陆瓷嗤地笑出声:“你是在说我哥也靠不住吗?”

“你哥是例外。”

许念还想再说,陆瓷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了:“唐仲骁也不一样,你了解他吗?别将自己的偏见强加在别人身上。他有钱长的又帅,这样身份的人却从没闹过绯闻,洁身自好不说,没事就参加慈善事业。”

末了还感叹一句:“简直不能再完美。”

许念已无话可说,以前遇上这种情况,陆瓷一定会乖乖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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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瓷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沉默之后便主动示好:“我真的成不了你这样的女强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许你觉得没志气,可我觉得很好。嫂子,要是我哥还在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小丫头忽然变得口齿伶俐,许念回想自己当初的模样,可不就像她一样爱情至上吗?

“谁都可以,唯独唐仲骁不行。”许念揉了揉太阳穴,已经越过她朝阮素珍走过去。

阮素珍也留意到这边的情况,微微睁开眼,混沌的目光中透着几分责备:“小瓷,你又顶嘴。”

陆瓷没再说话,抱着扭扭上楼了。

许念在躺椅边蹲下,顿了顿才说:“最近太忙,也没时间陪你好好说说话。”

阮素珍无声地笑,正好有几缕光线刺过来,不由伸手去挡,许念站起身将帘子拉住,这才听她说:“小念,该找个正经人家嫁了,女人还是得有男人在身边才像样。”

“好。”许念漫不经心地应着,这话题老人家说了好多次了,拿了垫子枕在她后腰,有心逗她,“你是在说我现在越来越不像女人?”

阮素珍无奈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那就别操心我,你安安心心就好。”许念握了握她手背,已经拿起包要走。

阮素珍也知道她在敷衍,忍不住叹气:“你和陆山才登记就出事,连婚礼都未来得及举行。小念,这些年是我们亏待你了。”

许念回身看着她,阮素珍已不像当年那般年轻了,才五年就老态尽显,恐怕老的还是心。

当年的丧子之痛对她打击最大。

“妈。”许念俯身,用脸贴了贴她苍老的面颊,“陆山没做完的,我要替他做好,我得替他活。”

这是妻子的责任,更是她心底解不开的结,许念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不是陆山的男人在一起的。

阮素珍精力有限,才说了几句就一直喘,大概心里又想起了陆山眼泪都隐忍地浸在眼眶里。许念喂她喝了水,又陪她说了会话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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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用备用手机给陆舟打电话,依旧是关机,这种情况的确是第一次。许念也开始疑惑,陆舟这人虽然贪玩但很多时候还是靠谱的,至少比陆瓷要听话许多。

她思忖片刻,最后决定拿回手机给吴局打电话拖他找人,希望陆舟那别出乱子才是。现在唐仲骁回国了,仿佛周围哪哪都是危险。

正好遇上红灯,她又迅速给陆瓷的经纪人邹颖打了个电话,对方是她发小,在圈里更算是有名的金牌经纪。

邹颖明显还在睡,声音瓮声瓮气地:“干嘛?”

“知道陆瓷最近和谁在接触?”

她开口语气就极为严肃,邹颖这才清明了几分:“谁?”

许念嗓音沉了沉,唇中慢慢吐出那人的名字:“唐仲骁。”

邹颖一听这名字就马上骂了句脏话,蓦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哎,许念。我可真不知道,那丫头嘴里就没句实话你还不知道么?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肯定连我也一道瞒着。不对,她应该不认识唐仲骁啊,那人不是在国外吗?”

邹颖机关枪似的问了一大通,许念其实也有很多疑问,最后只说:“你帮我盯紧她,我怕唐仲骁是故意的。”

邹颖沉默几秒,这才叹息一声:“这不都好多年了吗?陆山也都不在了……仇也报了,他还来干嘛?”

许念也想知道他回来做什么。

邹颖忽然惊叫一声:“不会是回来找你吧?想当年,你不是被他绑架过用来威胁陆山,那段日子也算同生共死了。”

经她提起那段噩梦,许念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一般像他那种拿命赌将来的人,对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人都有特殊感情啊。”

许念不由嘴角抽搐,这人脑洞开的也太大了!

邹颖完全陷在自己的臆想里出不来,继续神游天际:“绑匪爱上人质,不惜为她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简直浪漫又虐心啊。”

许念不得不打断她:“你真该去做编剧。”

邹颖意兴阑珊地躺回床上,拿过一旁的烟点上:“知道了,我帮你注意陆瓷。不过我总觉得那人回来是为了你——”

“邹颖。”

“好,不说了。我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陆山是怎么死的。”

许念挂了电话,长久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致,她怎么可能忘了陆山是怎么没的?唐仲骁是她的仇人,她永远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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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鹭苑更安静,门岗似乎还认得许念,没怎么刁难就放她进去了。许念这一路心情都不平静,离那宅子越近心跳就越不规律。

她按门铃的时候甚至不抱期望了,唐仲骁总不至于在家等她来取东西。

谁知道这次开门的竟是唐仲骁本人,迎着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他的气色明显不太好,可一双眼依旧是黢黑深沉望不见底的。

他今天穿的黑色,整个人莫名添了几分压迫感。

他不说话许念便显得有些拘谨,迅速移开视线道:“我东西落这了。”

唐仲骁侧过身,有意让她进屋。许念看着空出来的那条路却迈不开腿,最后皱了皱眉头:“你给我就好。”

两人面对面而站,即使许念没看他也依旧能感觉到那灼人的视线。